第 180 章
冥王之府·怪獸骨骼搭成的溫暖小屋

  溫暖而舒適。

  安娜貝絲從未想過自己會以這樣的詞語來形容塔塔勒斯。雖然巨人的屋子有天文館那麼大,而且是用骨頭、泥土和德拉空皮建造而成,但它的確讓人感到舒適。

  屋子中央燃燒著一堆用瀝青和骨頭燃起的篝火,冒出的煙呈白色,且沒有氣味,順著屋頂中央的一個洞升到屋外。地麵舖滿了沼澤地裡的甘草和灰色的羊毛地毯。屋子的一邊擺放了一張巨大的、用羊皮和德拉空皮做成的床。另一邊,獨立的架子上掛著乾燥的植物、曬乾的皮,還有一條條看著像是德拉空肉乾的東西。整個地方瀰漫著燉肉、煙、羅勒和百里香的味道。

  唯一讓安娜貝絲感到擔心的,是一群擠在屋子後面羊圈裡的羊。

  安娜貝絲想起了獨眼巨人波呂斐摩斯的山洞。他不加區分地吃掉半神和綿羊。她不知道巨人是否也有著相同的口味。

  她內心裡有想逃走的衝動,不過鮑勃已經把波西放在巨人的床上,他幾乎消失在高高的羊毛與皮革之中。小鮑勃從波西身上跳下來,摩挲著毛毯,很響地發出咕嚕聲,床如同千指按摩般咯吱作響。

  達瑪森慢慢走到篝火前,把德拉空肉扔進一隻吊鍋裡。鍋好像是用一隻老怪獸的頭骨做成的。他又拿起一把勺子,在鍋裡攪動起來。

  安娜貝絲不希望成為他燉肉中的下一種作料,不過她到這裡來有自己的目的。她深吸了一口氣,走到達瑪森跟前。「我朋友快死了,你能不能救他?」

  她在「朋友」這個字眼上頓了一下。波西遠非朋友可以概括,就連「男友」也不能涵蓋全部。他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此時此刻,波西已經是她生命的一部分——有時候他的確有些惱人,但的確是如果失去她便無法再活下去的一個部分。

  達瑪森低頭看著她,濃密的紅色眉毛下的眼睛對她怒目相向。安娜貝絲曾見過可怕的大個子人形怪獸,但達瑪森讓她感到異樣的不安。他並沒有敵意,而是散發出悲傷與痛苦,彷彿他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並因此痛恨安娜貝絲將他的注意力轉移到別的任何東西上去。

  「在塔塔勒斯我聽不到那樣的字眼,」巨人嘟囔道,「朋友,承諾。」

  安娜貝絲叉起胳膊。「那蛇髮女怪的血液之毒呢?你能治好嗎,還是說鮑勃對你的能力言過其實了?」

  激怒一個二十英呎高的德拉空殺手似乎並非明智之舉,可是波西奄奄一息,她沒時間玩弄外交辭令。

  達瑪森對她皺皺眉。「你懷疑我的能力?一個半死的凡人闖進我的沼澤,來質疑我的能力?」

  「沒錯。」她說。

  「嗯,」達瑪森把勺子遞給鮑勃,「攪攪。」

  鮑勃照看起燉肉,達瑪森在他的晾乾架上仔細尋找,扯下不同的樹葉與草根。他將一把植物塞進嘴裡,嚼碎,然後吐進一團羊毛之中。

  「一杯湯。」達瑪森命令。

  鮑勃舀起一勺燉汁,裝進一隻空葫蘆,把它遞到達瑪森手中。達瑪森把嚼爛的爛泥球泡進燉汁,用手指攪了攪。

  「蛇髮女怪的血,」他喃喃道,「以我的能力來說輕而易舉。」

  他大步走到床邊,用一隻手扶起波西。小貓小鮑勃在湯裡嗅了嗅,發出噝噝的聲音。它用爪子抓了抓床單,似乎想把湯埋起來。

  「你要拿這東西餵他?」安娜貝絲問。

  巨人怒氣衝衝地看了她一眼。「這地方誰是醫師?難道是你嗎?」

  安娜貝絲閉上了嘴。她看巨人餵波西一點點喝下了燉汁。達瑪森用令人稱奇的溫柔照料著他,嘴裡嘟囔著她不大聽得明白的鼓勵話語。

  每喝一口,波西的臉色便好轉一些。喝完一整杯,他的眼睛睜開了。他茫然地四下張望,發現安娜貝絲後,衝她露出醉酒似的笑容。「感覺好極了。」

  說完他兩眼一翻,倒在床上,發出了鼾聲。

  「再睡上幾個鐘頭,」達瑪森大聲說,「他就會煥然一新。」

  安娜貝絲喜極而泣。

  「謝謝你。」她說。

  達瑪森悲哀地注視著她。「噢,別謝我。你們依然在劫難逃。而且我的服務是有償的。」

  安娜貝絲感覺嘴裡發乾。「呃……什麼樣的報酬?」

  「一個故事,」巨人的目光一閃,「塔塔勒斯里無聊透頂。我們一邊吃東西,你一邊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好嗎?」

  向一個巨人講述他們的計劃,令安娜貝絲感到非常不安。

  可是,達瑪森是個熱情好客的主人。他救了波西,燉德拉空肉的味道也好極了(尤其是與火焰河水相比)。他的屋子溫暖而舒適,自從落入塔塔勒斯以來,安娜貝絲第一次感到能夠放鬆一下。這有些諷刺,因為她在與一個泰坦和一個巨人共進晚餐。

  她向達瑪森講述自己的生活,她與波西的冒險經歷。她講述了波西如何遇到鮑勃,在遺忘之河抹去他的記憶,並把他留給哈迪斯照看。

  「波西在做一件好事,」她向鮑勃保證,「他並不知道哈迪斯是那樣的渾蛋。」

  即便對她自己來說,這一點聽來也並不令人信服。哈迪斯一直就是個渾蛋。

  她想起了詛咒女神的話——尼克·德·安吉洛是唯一一個到冥界的宮殿看望過鮑勃的人。尼克是安娜貝絲所認識的最宅和最不友好的半神,然而他卻對鮑勃如此友善。他讓鮑勃相信波西是朋友,在無意中救了他們的命。安娜貝絲不知道自己是否真能將他搞懂。

  鮑勃用噴壺和抹布洗了自己的碗。達瑪森晃了晃勺子。「繼續講你的故事,安娜貝絲·蔡斯。」

  她講起了幾個人在阿爾戈二號上的冒險。等她講到打算阻止蓋婭醒來的時候,她遲疑了。「她,呃……她是你媽媽,對嗎?」

  達瑪森刮了刮碗。他的臉上佈滿了毒藥造成的老傷口、豁口,還有瘢痕,如同小行星的表面。

  「是的,」他說,「塔塔勒斯是我的父親,」他指指屋子周圍,「你們都看見了,在我父母眼裡,我是令人失望的。他們期望我……更多。」

  安娜貝絲無法相信這樣一個事實,她正與一個二十英呎高,長著蜥蜴腿的男人同飲一鍋湯,而這個人的父母是黑暗深淵和大地。

  有奧林匹斯神做父母已經夠難想像的了,不過至少他們還像是人類。原始的老神,如蓋婭和塔塔勒斯……如果他們事實上包含了整個世界,你如何能離開家,從這樣的父母身邊走向獨立呢?

  「那麼……」她說,「你不介意我們與你的母親為敵?」

  達瑪森像公牛似的哼了一聲。「祝你好運。在這個時候,我父親才是你們應該擔心的。如果他為難你們,你就沒有活下去的機會。」

  突然,安娜貝絲不覺得那麼餓了。她把自己的碗放在地上。小鮑勃跑過來對它查看了一番。

  「怎麼為難我們?」她問。

  「所有這一切,」達瑪森折斷一根德拉空的骨頭,用一塊碎片剔起了牙,「你見到的一切都是塔塔勒斯的身體,至少是它的表象。他知道你們在這兒。他會對你們的每一步進展施加阻撓。我的同胞會獵殺你們。你們能活這麼久已經極不尋常了,即便是在伊阿佩托斯的幫助下。」

  聽到這個名字,鮑勃皺了皺眉。「曾經的手下敗將會獵殺我們,沒錯,他們此刻應該很近了。」

  達瑪森吐掉「牙籤」。「我能暫時隱藏你們的行蹤,讓你們有足夠的時間休息。在這沼澤地裡我還有些能量。不過,他們最終還是會找到你們。」

  「我的朋友必須趕到死亡之門,」鮑勃說,「那裡是地獄的出口。」

  「不可能,」達瑪森嘟囔道,「大門守衛太森嚴了。」

  安娜貝絲向前坐起身:「可你知道它在哪兒?」

  「當然,塔塔勒斯的一切都流向同一個地方:他的心臟。死亡之門就在那兒。不過只憑藉伊阿佩托斯的幫助,你們不可能活著到達那裡。」

  「那就跟我們一道,」安娜貝絲說,「幫助我們。」

  「哈!」

  安娜貝絲跳了起來。床上的波西在夢中胡言亂語:「哈,哈,哈。」

  「雅典娜的孩子,」巨人說,「我不是你的朋友。我曾幫助過凡人一次,你瞧我落得什麼下場。」

  「你幫助過凡人?」安娜貝絲瞭解不少希臘神話,但對「達瑪森」這個名字卻是一片空白,「我……我不明白。」

  「那是一個糟糕的故事,」鮑勃說,「好巨人遭遇的壞故事。達瑪森被創造出來,是為了對抗阿瑞斯。」

  「是的,」巨人說,「與我的同胞一樣,我生來是為了對付某一個特定的神。我的敵人是阿瑞斯。可是,阿瑞斯是戰神,於是,在我出生的時候——」

  「你是他的對立面,」安娜貝絲猜道,「所以你喜歡和平。」

  「至少對巨人來說是愛好和平的。」達瑪森嘆息一聲,「我在梅恩尼亞的田野裡遊蕩,也就是你們現在稱作土耳其的地方。我照看羊群,採集草藥。那本是美好的生活。我不願與神祇對抗。我的母親和父親為此詛咒我。終極侮辱到來了:一天,梅恩尼亞德拉空殺死了一個牧羊人,我的一個朋友,於是我憤而追殺那東西,並殺死了它,用一棵樹刺穿了它的嘴。我利用大地的能量讓樹根再生,將德拉空牢牢固定在地裡,確保它不再危害人類。這是蓋婭難以饒恕的行為。」

  「因為你幫助了某個人?」

  「是的。」達瑪森露出羞愧的神色,「蓋婭張開大地,將我吞噬,流放到我父親塔塔勒斯的肚皮裡,所有沒用的雜物都匯聚在這裡——他不在乎的一切生物。」巨人從他頭髮上摘下一朵花,出神地注視著它。「他們讓我活下來照看我的羊,採集我的草藥,也許是為了讓我瞭解,我選擇的生活是多麼無用。每一天——或者說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所度過的一天,梅恩尼亞德拉空會不斷重生並攻擊我。殺戮是我永無休止的任務。」

  安娜貝絲四下打量,想像著達瑪森被放逐到這裡已經多少個世紀——殺死德拉空,收集起它的骨頭、皮和肉,但明白它還會在第二天再次進攻。她甚至無法想像在塔塔勒斯生存哪怕短短的一週。把自己的兒子流放到這裡無數個世紀——這已大大超越了殘酷的界限。

  「打破詛咒,」她脫口而出,「跟我們一起來。」

  達瑪森心酸地笑了。「沒那麼簡單。難道你以為我沒有嘗試過離開這地方?這不可能。無論我朝哪個方向走,最終都會回到這裡。沼澤是我唯一熟知的地方——我所能想像的唯一目的地。不,小半神。我的詛咒已經戰勝了我。我失去了希望。」

  「失去了希望。」鮑勃重複著他的話。

  「一定會有辦法。」安娜貝絲受不了巨人臉上絶望的神情。這讓她想起了她的父親,為數不多的幾次,他向她坦誠說,他依然愛著雅典娜。他如此悲傷與失落,對他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仍心存希望。

  「鮑勃有個辦法,能夠讓我們到達死亡之門。」她不肯放棄,「他說,我們能隱藏在某種死亡迷霧之中。」

  「死亡迷霧?」達瑪森對鮑勃皺起眉,「你要帶他們去見悲慘女神埃克里斯?」

  「這是唯一的辦法。」鮑勃說。

  「你們會沒命的,」達瑪森說,「在黑暗中痛苦地死去。埃克里斯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會幫助任何人。」

  鮑勃似乎想要爭辯,但他咬緊嘴唇,什麼也沒說。

  「還有別的辦法嗎?」安娜貝絲問。

  「沒有,」達瑪森說,「死亡迷霧……那是最好的辦法。不幸的是,它也是可怕的辦法。」

  安娜貝絲感到自己又陷入了深淵,無法自拔,什麼也抓不住——根本不存在好的選擇。

  「可是這難道不值得一試嗎?」她問,「你可以回到凡人世界,重見天日。」

  達瑪森的眼睛好像德拉空頭骨的眼窩——黑暗而空洞,失去了希望。他將一塊碎骨頭彈進火中,站直了身子——這是一位體形高大的紅色戰士,身披羊皮和德拉空皮,頭髮中點綴著乾花與草藥。安娜貝絲看得出他的「反」阿瑞斯特徵。阿瑞斯是最壞的神,狂暴而兇殘。達瑪森則是最好的巨人,善良而樂於助人……而正因為這一點,他被詛咒受到永遠的折磨。

  「睡會兒吧,」巨人說,「我會替你們準備旅行所需的物品。對不起,我所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安娜貝絲想要分辯,可巨人關於睡覺的話一出口,她的身體便出賣了她,儘管她決意不再在塔塔勒斯中入睡。她填飽了肚子。火苗發出悅耳的噼啪聲。空氣中的草藥味道讓她想起了混血營地夏日裡的山丘,半羊人與水中仙女在慵懶的午後採集野草。

  「也許睡一小會兒。」她說。

  鮑勃把她如同個布娃娃似的抱起來,她沒有反對。他把她放在巨人的床上,波西身旁,她合上了雙眼。

  安娜貝絲醒過來,望著屋頂上跳舞的影子。她一個夢也沒做,這極度不同尋常,她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醒來了。

  她躺在那裡,波西在她身旁發出陣陣鼾聲。小鮑勃在她肚皮上咕嚕作響。她聽到鮑勃和達瑪森正在激烈爭論著什麼。

  「你沒有告訴她。」達瑪森說。

  「沒有,」鮑勃承認,「她已經嚇壞了。」

  巨人嘟囔著:「她應該感到害怕。要是你無法引導他們穿越黑夜呢?」

  達瑪森提到「黑夜」的時候,彷彿它是一個特有的名詞——一個邪惡的名字。

  「我必須做到。」鮑勃說。

  「為什麼?」達瑪森問,「這些半神究竟給了你什麼?他們抹去了你的從前,你曾經的一切。泰坦和巨人……我們本應是神祇和他們孩子的敵人。難道不是嗎?」

  「那你為什麼還要為那個男孩療傷呢?」

  達瑪森長出了一口氣。「我自己也搞不懂。也許是因為這個女孩刺激了我,又或許……我發現這兩個半神很有意思。他們能堅持到現在,適應力超強,令人欽佩。可是,我們怎麼能再幫他們呢?這不是我們的使命。」

  「也許吧,」鮑勃不自在地說,「可是……你喜歡我們的命運嗎?」

  「這算什麼問題,有任何人會喜歡他的命運嗎?」

  「我喜歡做鮑勃,」鮑勃輕聲說,「在我開始找回記憶之前……」

  「哈。」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好像是達瑪森在往一隻皮袋子裡裝東西。

  「達瑪森,」泰坦問,「你還記得太陽嗎?」

  塞東西的聲音戛然而止。安娜貝絲聽到巨人的鼻孔呼哧呼哧地出著氣。「記得,它是黃色的。當它落下地平線的時候,會把天空染成美麗的顏色。」

  「我懷念太陽,」鮑勃說,「還有星星。我希望能再次向星星問好。」

  「星星……」說到這個詞的時候,達瑪森彷彿忘記了它的含義,「是啊,它們在夜空裡組成銀色的圖案。」他咚的一聲把什麼東西扔在地上,「呸,這樣談下去毫無用處,我們無法——」

  遠處,梅恩尼亞德拉空咆哮起來。

  波西騰地坐起身。「什麼?什麼?……哪兒?……什麼?」

  「沒事。」安娜貝絲抓住他的胳膊。

  當他明白兩人一起躺在一個巨人的床上,陪伴他們的還有一隻骷髏貓的時候,他比剛才更迷惑了。「那個聲音……我們在哪兒?」

  「你究竟還記得多少?」她問。

  波西皺起眉,露出警覺的目光。他的傷口都已經消失了。除了破碎的衣物和一層層的塵土和污垢,他的樣子看不出是跌入了塔塔勒斯。

  「我……惡魔祖母……還有……記不得了。」

  達瑪森走到床邊。「沒時間了,小凡人。德拉空馬上就會回來。我擔心它的吼聲會引來別的敵人——我的同胞們,前來捕殺你們。他們幾分鐘之內就會趕到。」

  安娜貝絲心跳加速。「等他們到了這裡,你會怎麼跟他們說?」

  達瑪森嘴角抽搐著。「有什麼好說的?只要你們一走,就沒什麼重要的了。」

  他扔過來兩個德拉空皮做成的背包。「衣服,食物,水。」

  鮑勃身上背了一個外形差不多,但個頭更大的包。他倚在掃帚上望著安娜貝絲,彷彿還在思忖達瑪森剛才說的話:這些半神究竟給了你什麼?我們是他們的敵人,他們不死的敵人。

  突然,安娜貝絲被一個異常清晰的念頭擊中了,如同雅典娜自己的刀鋒般鋒利。

  「七子預言。」她說。

  波西已經爬下床,背起他的背包。他對她皺皺眉:「怎麼了?」

  安娜貝絲抓起達瑪森的手,讓巨人吃了一驚。他眉頭緊皺,皮膚如同砂石般粗糙。

  「你必須跟我們一起走,」她懇求道,「預言說『敵人來到死亡之門』。我一直以為敵人說的是羅馬人和希臘人,但並不是這樣。這句話說的是我們——半神,一位泰坦,一位巨人。我們需要你們關閉死亡之門!」

  德拉空在屋外又發出咆哮聲,比剛才更近了。達瑪森輕輕抽出了手。

  「不,孩子,」他喃喃道,「我的詛咒就在這裡,我無法逃脫。」

  「不,你能,」安娜貝絲說,「別再與德拉空鬥爭。想辦法打破這個輪迴!尋找不同的命運。」

  達瑪森搖搖頭。「即便我能,我也離不開這片沼澤。這是我能想像的唯一歸宿。」

  安娜貝絲腦子在飛轉。「還有一個別的歸宿。看著我!記住我的容貌。等你準備好的時候就來找我。我們會帶你跟我們一道返回凡人世界。你能重新見到陽光與星辰。」

  大地震撼。德拉空已經逼近,正大步穿過沼澤,噴出有毒的氣體摧毀樹木與苔蘚。更遠的地方,安娜貝絲聽到了巨人波呂玻忒斯的聲音,催促他的屬下前進:「海神的兒子!他就在附近!」

  「安娜貝絲,」波西焦急地說,「那是在提醒我們趕緊離開。」

  達瑪森從腰帶間取下了什麼。在他的大手中間,一塊白色碎片看來彷彿是一根牙籤。當他把那東西遞到她面前時,她發現那是一把劍——一把德拉空龍骨劍,打磨出致命的刀鋒,簡單的皮質手柄。

  「最後一件禮物送給雅典娜的孩子,」巨人隆隆道,「我不能讓你手無寸鐵走向死亡。現在快走吧!趁著還不算太晚。」

  安娜貝絲想哭。她接過劍,可她甚至無法說出「謝謝」兩個字。她知道,巨人有意與他們並肩作戰,那就是答案——可是達瑪森轉身走開了。

  「我們得走了。」鮑勃催促道,小貓爬上了他的肩頭。

  「他說得對,安娜貝絲。」波西說。

  他們向門口跑去。安娜貝絲跟波西和鮑勃跑進沼澤地,沒有回頭去看,但她聽到在他們身後,達瑪森對逼近的德拉空發出戰鬥的吶喊。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帶著絶望,再一次迎向他的宿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