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奧尋思,他墜落的時間比飛翔的時間還長。
如果墜落也有常旅客獎勵計劃,他理應獲得雙倍的白金卡。
在雲中自由墜落的時候,他恢復了意識。他依稀記得凱奧蒽對他的嘲笑聲,緊接著他便向空中飛起。他並沒有真正看見她,但怎麼也忘不了冰雪女神的聲音。他不知道自己上升了有多久,其間寒冷與缺氧一定讓他暈了過去。此刻,他在向下墜落,準備經受有史以來最猛烈的撞擊。
雲團在他身邊分開。他看到遙遠的下方閃亮的海面。沒有阿爾戈二號的蹤影。沒有任何海岸線的痕跡,無論熟悉與否,只有天邊的一座小島。
雷奧不會飛。最多還剩下兩分鐘,他就會嘩啦一聲撞上水面。
他覺得自己不會喜歡這種史詩般壯烈的結局。
他手裡還緊緊攥住阿基米德球體,他對此倒絲毫不覺得吃驚。無論有意識與否,他都不會放棄自己最珍貴的東西。略微費了點勁,他設法從工具腰帶上掏出一卷膠帶,將圓球捆在胸前。這讓他看來如同一個低成本製作的鋼鐵俠,不過至少他空出了雙手。他開始忙碌起來,瘋狂地擺弄起圓球,從他的魔法工具腰帶上掏出一切他認為能用得上的東西:一塊帆布,金屬擴展器,一些繩索和鎖扣。
在墜落的過程中工作幾乎不可能。風在他耳邊呼嘯,不停帶走他手中的工具,螺絲和帆布。他終於做好一個臨時拼湊而成的框架。他打開圓球上的一個開口,捋出兩根線,將它們連接在框架的橫樑上。
還有多久撞上水面?也許一分鐘?
他轉動圓球的控制盤,它在旋轉中開始運轉。球體上射出更多的銅線,自動感受著雷奧的需求。繩索在帆布上捆綁起來。框架開始自己向外伸展。雷奧掏出一罐煤油和一根橡膠管,將它們捆綁在圓球剛幫他裝配好的乾渴的引擎上。
終於,他給自己做好了一個繩扣,扭動身體,將「X」形的框架挪到後背上。海面越來越近——一片廣袤的水面,眼看就要迎面將他拍死。
他不屑一顧地大叫一聲,一拍圓球的控制開關。
引擎發出轟鳴。臨時旋翼開始旋轉。帆布葉片也隨之轉動,但速度慢得多。雷奧的頭直衝大海——離撞擊只剩下大約三十秒鐘。
至少周圍沒有一個人在場,他苦澀地想,否則我會成為半神中間一個永遠的笑話。雷奧心中閃過的最後一樣東西是什麼?地中海。
突然,圓球在他胸前變得溫暖起來。旋翼加快了轉速。引擎還在轟鳴,雷奧向旁邊一歪,划過半空。
「好極了!」他大叫。
他已經成功創造出世界上最危險的個人直升機。
他向遠處的小島衝去,但他下降的速度仍然太快。葉片在顫抖,帆布發出尖叫。
他離海灘只剩下幾百碼的距離了,這時圓球變得滾燙,直升機砰地炸開了,火焰向四面八方散落開來。若不是火無法傷他分毫,雷奧早就被燒成了焦炭。事實上,半空中的爆炸也許救了他的命。衝擊波將雷奧向一旁拋去,熊熊燃燒的裝置一股腦兒全速撞向海灘,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
雷奧睜開眼,驚奇地發現自己還活著。他坐在沙地裡一個浴缸大小的彈坑上。幾碼之外,一個更大的彈坑裡裊裊升起一股濃黑的煙柱。四周的海灘上散落著更小的碎片,還在燃燒。
「我的球。」雷奧拍拍胸脯。圓球不見了。他的膠帶和繩扣已經分離。
他掙扎著爬起身。他身上沒有折斷一根骨頭,這倒是不錯,可是他更擔心的是阿基米德球體。要是他為了製作只燃燒了短短三十秒鐘的直升機而毀掉了無價的藝術品,他一定要找出愚蠢的冰雪女神凱奧蒽,用一把活動扳手將她拍死。
他在岸邊蹣跚而行,一眼望去,見不到任何遊客、酒店和遊船,這讓他感到費解。小島看來是個絶佳的度假勝地,湛藍的海水,細軟的白沙。也許這是個不為人所知的小島。這世界上還存在未知的小島嗎?也許凱奧蒽將他完全拋出了地中海。他只知道,他在波拉波拉島附近。
較大的彈坑大約有八英呎深,直升機的槳葉還在坑底旋轉。引擎上冒出陣陣濃煙。旋翼如同一隻被踩到的青蛙,發出難聽的叫聲,可是,嘿——這對於如此倉促的情形來說已經相當令人稱奇了。
直升機顯然是撞上了什麼。彈坑裡散落著破碎的木質傢俱、瓷盤碎片、一些半熔化的錫鑞酒杯,還有著火的亞麻餐巾。雷奧搞不懂為什麼這些精緻的東西會出現在海灘上,不過這至少說明這地方有人居住。
他終於發現了阿基米德球體——熱氣騰騰,外表焦黑,但並未損壞,在一堆廢墟中央發出令人不快的咔嗒聲。
「圓球!」他大叫,「到爸爸這兒來!」
他滑進彈坑底部,抓起圓球,倒在地上,盤腿坐起,將圓球碰在手心。青銅表面炙熱難當,不過雷奧顧不得這些。它沒有散架,也就意味著它還能使用。
現在,只要他能搞明白自己在什麼地方,以及如何回到朋友們身邊……
他正在心中默默思考也許用得上的工具清單,一個女孩的聲音打斷了他:「你幹什麼?你炸壞了我的餐桌!」
雷奧立刻想到:哦——哦。
他見過許多女神,而在坑邊對她怒目相向的女孩看來的確像個女神。
她穿一件希臘風格無袖白色外衣,金色編織腰帶。一頭修長的金棕色直髮——幾乎與黑茲爾的肉桂吐司顏色頭髮一樣,不過她與黑茲爾的相似之處也僅此而已。女孩面色白皙,深色杏仁形狀的眼睛,嘴唇微微翹起。她約莫十五歲光景,與雷奧年紀相仿,當然,她很漂亮,不過帶著那副怒氣衝衝的神情,讓雷奧想起他上過的每一所學校裡每一個廣受眾人矚目的女孩——那些拿他取笑,說長道短,不可一世,盡一切可能讓他的生活可憐到極點的女孩。
雷奧立刻對她失去了好感。
「哦,對不起!」他說,「我從天上掉下來,在半空中拼湊了一架直升機,半路上著了火,緊急迫降,差一點丟了小命。不過當然了,我們可以談談你的餐桌!」
他抓起一個半熔化的酒杯。「誰會把餐桌放在無辜半神會不小心墜落的海灘上呢?誰會這麼做?」
女孩捏緊了拳頭。雷奧確信她會走下彈坑,迎面狠狠給他一拳。可是,她卻抬起頭向天空張望。
「真的嗎?」她對空蕩蕩的藍天尖叫,「你還想加重對我的詛咒嗎,宙斯?赫菲斯托斯!赫爾墨斯!你們不覺得可恥嗎?」
「呃……」雷奧注意到,她剛咒罵了三個神,其中一個還是自己的父親。他不認為這是個好的兆頭,「我懷疑他們是否在聽。你知道,關於人格分裂的情況——」
「現身吧!」女孩對天空喊,對雷奧置之不理,「我被流放到這裡還不夠嗎?你們帶走與我謀面的寥寥可數的善良英雄還不夠嗎?你們覺得這很可笑,送來這個……這個炭烤小牛一樣的男孩,來毀掉我的寧靜生活?這一點兒也不好笑!給我馬上把他帶回去!」
「嘿,陽光女孩,」雷奧說,「要知道,我還在旁邊呢。」
她如同一隻困獸般號叫起來:「別叫我陽光女孩!從那坑裡給我出來,馬上跟我走,我要你離開我的小島!」
「哦,既然你如此善意地要求……」
雷奧搞不懂,這個瘋狂的女孩究竟為何這般激動,不過他並不關心。要是她能幫助自己離開這座小島,這對他來說再好不過。他抓起燒黑的圓球,爬出彈坑。爬到地面,女孩已經沿著海岸線向前走了。他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她厭惡地指指燃燒的殘骸。「這裡是原生海灘!看看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
「是啊,都是我不好,」雷奧咕噥道,「我應該墜毀在別的島上。噢,等等——別的一個都沒有!」
她怒罵一聲,繼續沿水邊向前走去。雷奧聞到一絲肉桂的氣息——興許是她的香水味?他並不關心。她的頭髮在後背上飄動,有些迷人,當然他對這一點也並不在意。
他在海面上搜尋。正如他在墜落的過程中所見到的一樣,一直到地平線上都望不見陸地或是船隻。島上有青草茂盛的小山,點綴著一棵棵大樹。一條小路蜿蜒在一片雪松林之間。雷奧猜測它究竟通向哪裡,說不定是這女孩的秘密巢穴,她就在那兒把敵人做成燒烤,然後在海灘上的餐桌邊將他們吃掉。
他正忙著胡思亂想,沒有注意到女孩忽然停下了,他撞了上去。
「嗨!」她轉過身,抓住他的胳膊,差一點摔進水裡。她的胳膊很有力,似乎她依靠兩隻手謀生。在營地裡,赫菲斯托斯木屋的女孩們都有這般強壯的胳膊,可她看來並不像赫菲斯托斯的孩子。
她怒氣衝衝地看他一眼,黑色的杏仁眼離他只不過幾英吋。她的肉桂香氣讓他想起了祖母的公寓。天哪,他好多年沒想起過那個地方了。
女孩一把將他推開。「好了,這地方就不錯,現在告訴我,你想離開。」
「什麼?」剛才的迫降仍然讓雷奧感到腦子暈暈的。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你想離開嗎?」她喝問,「你當然有什麼地方可以去!」
「呃……是的。我的朋友遇到了麻煩。我需要回到我的船上——」
「很好,」她打斷了他,「只需要說一句,我想離開奧傑吉厄島。」
「呃,好吧,」不知道為什麼,雷奧覺得她的口氣有些傷人……這很傻,他原以為自己根本不在乎這女孩的想法,「我想離開——隨你怎麼說。」
「奧傑吉厄。」女孩慢慢地發音,彷彿雷奧是個五歲大的孩子。
「我想離開奧傑吉厄島。」他說。
她鬆了一口氣,顯得如釋重負。「很好,過一會兒,一隻魔法筏子就會出現。它會帶你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你是誰?」
她欲言又止。「這無關緊要。你很快就要走了。你顯然是個錯誤。」
這話可真難聽。
他花了太多時間去思考自己是個錯誤——作為一個半神,參加這次探險,還有總體來說他的生活也是如此。他可不需要隨意哪一個瘋瘋癲癲的女神來強調這個想法。
他想起一個希臘傳說,關於一個小島上的一位女孩……好像他的哪個朋友曾經提到過?這不重要,只要能讓他離開就好。
「就快到了……」女孩望著水面。
並沒有魔法筏子出現。
「也許是因為擁堵。」雷奧說。
「錯了,」她望向天空,「這完全錯了!」
「那麼……B計劃呢?」雷奧問,「你有電話,或者——」
「嗨!」女孩轉過身,向陸地狂奔而去。她跑上小路,衝進樹林間,消失不見了。
「好吧,」雷奧說,「你可以跑開。」
他從工具腰帶上掏出一些繩子,一隻彈簧扣,把阿基米德球體固定在腰帶上。
他向海面上眺望。依然沒有魔法筏子的影子。
他可以站在這裡等待,可是他感到又餓又渴又累,剛才還摔得不輕。
他不願去找那個瘋女孩,無論她身上的味道有多麼宜人。
可是,他沒有地方可去。女孩有一張餐桌,所以她或許也有食物。看樣子她覺得雷奧的出現很煩人。
「去煩煩她也不錯。」他決定。
他跟隨她爬上了小山。
「神聖的赫菲斯托斯啊!」雷奧驚嘆。
小路將雷奧帶到了他平生所見過的最漂亮的一座花園。並不是說他對花園瞭解多少,可是這地方的確令他眼前一亮。左邊是一片果園和一片葡萄園——桃樹上結滿泛紅的金色果子,在溫暖的日光下散發出迷人的味道,精心修剪過的葡萄枝上掛滿了葡萄,一個個涼亭邊開滿了茉莉花和一大堆雷奧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右邊是整齊的蔬菜與草藥,從一個大噴泉向四周發散排列,中央的青銅半羊人在大圓池中噴水。
花園後面,小路走到了盡頭。青翠的小山上露出一個洞口。比起營地裡的九號倉庫來,這個入口很小,但卻處處透著自己的獨特之處。另一面,水晶般的岩石被雕刻成了閃亮的希臘石柱。石柱頂上安裝有青銅桿,從上面垂下白色絲綢簾幕。
各種宜人的味道撲鼻而來——雪松、杜松、茉莉、桃,還有新鮮草藥。洞中飄來的香氣吸引了他的注意——好像是火上燉著牛肉的味道。
他邁步向洞口走去。說真的,他怎麼能控制住自己呢?看到那個女孩,他停下了腳步。她正跪在她的菜園中間,背對雷奧,嘴裡嘟囔著什麼,用一把小鏟拚命挖土。
雷奧迂迴走到她近前,以便讓她看見自己。她手上拿了一把鋒利的園藝工具,他並不想在她面前突然出現。
她不停用古希臘語咒罵著什麼,在泥土中亂戳。她胳膊上、臉上,還有白衣服上濺滿了泥點,但她並不在意。
雷奧對此持欣賞的態度。泥點讓她看來更美——不那麼像一個選美皇后,更像一個有血有肉、真實的人。
「我覺得你對那些泥土的懲罰已經夠厲害的了。」他說。
她皺起眉頭,兩眼紅通通的,噙著淚水:「走開。」
「你在哭?」他說,只有傻瓜才會問出如此顯而易見的問題,不過她這副模樣讓他心中有些不忍,不知該如何說下去才好。你很難對一個哭泣的人生氣。
「不關你的事,」她嘟囔道,「反正這座島夠大,只要……找你自己的地方去,別來煩我,」她輕輕向南面一揮手,「可以走那邊。」
「這麼說不會有魔法筏子了,」雷奧說,「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可以離開這座島嗎?」
「當然沒有!」
「那我該怎麼辦呢?坐在沙堆裡等死?」
「那很好……」女孩扔下小鏟,對天空咒罵起來,「我想他不會死在這兒,對嗎,宙斯?這沒什麼好笑的!」
不會死在這兒?
「等一等,」雷奧的腦袋搖得像個波浪鼓。他無法理解這個女孩的話——如同聽西班牙人或者南美人講西班牙語。沒錯,從某種意義上他能聽懂每一個字,但聽來卻迥然相異,幾乎相當於另一種語言。
「我需要瞭解更多的情況,」他說,「你不想讓我出現在你面前,這沒問題。我也不願待在這裡,不過我可不會跑到一個小角落裡去等死。我必須離開這座小島。一定還有別的辦法。每個問題都有解決的辦法。」
她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如果你還這麼認為,那是因為你活得還不夠久。」
她說話的口氣令他後背湧起一陣涼意。她看樣子與自己年紀相仿,但他搞不清楚她的實際年齡。
「你剛才提到了一個詛咒。」他說。
她動了動手指,彷彿是在練習掐脖子的手法:「是的,我無法離開奧傑吉厄島。我父親阿特拉斯曾與神為敵,我站在了他的一邊。」
「阿特拉斯,」雷奧說,「你說的是泰坦阿特拉斯?」
女孩白了他一眼。「當然,你這個不可理喻的小……」無論她想說什麼,她把話嚥了回去,「我被囚禁在這個地方,不能再給奧林匹斯神製造麻煩。大約一年前,第二次泰坦戰爭過後,神祇承諾寬恕他們的敵人,赦免他們。大概是波西讓他們做出保證——」
「波西,」雷奧說,「波西·傑克遜?」
她緊緊閉上了雙眼,一滴淚珠順著臉頰滾落下來。
噢,雷奧心想。
「波西到這兒來過。」他說。
她的手指插入了泥土之中。「我……我以為我會獲釋。我異想天開地希望……可我依然還在這兒。」
這下雷奧終於想起來了。這故事本應該是個秘密,但當然了,它如同野火般在營地裡傳遍了。波西告訴了安娜貝絲。幾個月過後,波西失蹤的時候,安娜貝絲告訴了小笛。小笛告訴了伊阿宋……
波西談起過曾經到訪這座小島。他遇到一位女神,女神狂熱地愛上了他,希望他留下,不過最終她還是放開了手。
「你就是那位女士,」雷奧說,「以加勒比音樂得名。」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加勒比音樂?」
「是啊,瑞格?」雷奧搖搖頭,「梅倫格?等等,我一定能想起來。」
他打了個響指。「卡里普索!波西說你美艷動人,說你可愛至極,樂於助人,不……呃……」
她猛地站起身。「不什麼?」
「呃,沒什麼。」雷奧說。
「若是神忘記了他們的承諾,不放你離開,你還能可愛?」她責問,「當他們派另一個英雄來嘲笑你,而且是一個像……像你這樣的英雄,你還能可愛?」
「你這個問題不是在給我下套吧?」
「不朽的神啊!」她轉身走進了山洞。
「嘿!」雷奧追了上去。
走入洞內,他頓時迷失了自己。洞壁是由一塊塊多彩的水晶堆砌而成。白色帷幔將山洞分隔成不同的房間,到處堆著舒適的枕頭、地毯和一盤盤新鮮水果。他在一個角落裡發現一張豎琴,另一個角落有一台織機,一個大罐子裡在咕嘟咕嘟地燉著肉,在山洞裡瀰漫著誘人的香氣。
最怪異之處是什麼?家務活兒全都自動完成。毛巾飄在空中,自己疊成整齊的一堆。勺子在銅質的水槽裡自動清洗乾淨。這讓雷奧想起了在朱庇特營地端來午餐的看不見的風之精靈。
卡里普索站在水槽邊,洗去胳膊上的泥土。
她對雷奧眉頭緊蹙,但她並沒有大叫大嚷,要求他離開,似乎憤怒已經耗盡了她的力氣。
雷奧清清嗓子。如果他還希望從這位女士那裡得到任何幫助,那就必須表現得友善。「好吧……我理解你為什麼會生氣了。你也許再也不想見到一個半神。波西離開了你,呃,我想那樣做不對——」
「他不過是最近的一個,」她抱怨道,「在他之前,有海盜德雷克。再之前,有奧德修斯。他們全都一個樣!神祇給我送來世上最偉大的英雄,讓我無法自製……」
「你愛上了他們,」雷奧猜測,「而後來他們全都離你而去。」
她的下巴在顫抖。「這就是對我的詛咒。我本以為已經擺脫了它,可三千年之後我依然在這裡,被困在奧傑吉厄島上。」
「三千年,」雷奧的嘴感覺一陣刺痛,彷彿剛剛吞下了一把跳跳糖,「對於一個三千歲的姑娘來說,你非常美麗動人。」
「而現在……最令人難以接受的是,他們又把你送來嘲弄我。」
怒火在雷奧腹中翻湧。
是啊,總是這樣。要是伊阿宋在這兒,卡里普索一定會對他一見傾情。她會懇求他留下,而他會義不容辭地回去完成自己的使命,留下卡里普索獨自心碎。魔法筏子絶對會為他到來。
可是雷奧呢?他是她無法擺脫的惱人的客人。她不會愛上他,因為他配不上她。對此他倒是不在乎,她也並非他喜歡的類型。她太過煩人,太過美麗,還有——噢,這一切都無關緊要了。
「好吧,」他說,「我不會再煩你。我會自己製造些工具,不依靠你的幫助離開這座愚蠢的小島。」
她哀傷地搖搖頭:「你還是不懂嗎?神在嘲笑我們兩個。如果筏子沒有出現,那意味著他們已經關閉了奧傑吉厄島。你跟我一樣被困在了這裡,永遠無法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