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笛向波西他們敘述她的夢境時,船上的廁所爆炸了。
「我不會讓你們兩個單獨去那裡的。」波西說。
雷奧揮舞著一把扳手從走廊跑了過來:「小子,你一定要破壞水管嗎?」
波西沒有理他。水順著過道流過,船體隆隆作響,更多的管道爆裂了,水槽裡不斷有水溢出。小笛認為波西不會刻意搞破壞,但他陰森森的表情讓小笛想儘快離開這艘船。
「我們不會有事的,」安娜貝絲對他說,「小笛預見我們兩個去了那裡,所以這是必須發生的事情。」
波西凝視著小笛,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錯:「還有這個叫彌馬斯的傢伙?我猜他是個巨人。」
「應該是吧,」小笛說,「普非良叫他『我們的兄弟』。」
「還有一個被火包圍的銅像,」波西說,「以及那些……你提到的其他東西,麥基斯?」
「是爭鬥之神,」小笛說,「我認為這個詞在希臘語裡是戰鬥的意思,但我不知道在這裡具體指什麼。」
「這正是我要說的!」波西大點其頭,「我們不知道那裡是什麼情況,所以我必須跟你去。」
「不。」安娜貝絲按住了他的胳膊,「如果巨人們想要我們的血,我們最不需要做的就是派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一起去。不記得嗎,需要一男一女來完成他們偉大的祭祀。」
「那我再叫上伊阿宋,」波西說,「我們兩個——」
「你腦子裡灌海藻啦?你的意思是兩個男孩能比兩個女孩做得好?」
「不,我是說……不是。但是——」
安娜貝絲上前吻了他一下:「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小笛緊隨安娜貝絲,在廁所裡的水淹沒甲板前走上樓。
一個小時後,二人站在山上俯瞰斯巴達古城的廢墟。她們已經搜索了現代城市,奇怪的是,這讓小笛想起了阿爾伯克基——一片低矮又四四方方的白色建築,橫躺在紫色山腳下的平原上。安娜貝絲堅持要參觀考古博物館,然後看了公共廣場上斯巴達戰士的巨型金屬雕像、橄欖和橄欖油國家博物館(是的,這是真的)。小笛學到了太多關於橄欖油的知識了。但沒有巨人攻擊她們,她們也沒有發現被困之神的雕像。
安娜貝絲似乎不願意搜索城鎮邊緣的廢墟,但最終她們為了一探究竟還是跑遍了所有地方。
那裡並沒什麼可看的。根據安娜貝絲所說,她們所站的山峰曾是斯巴達衛城——它的制高點和主堡壘——但這一點也不像小笛夢中的巨型雅典衛城。
風化的山坡佈滿了枯草、岩石和發育不良的橄欖樹。在下面,廢墟延伸出了大概四分之一英里:石灰岩塊、斷壁殘垣,還有一些像井一樣的洞佈滿地面。
小笛想起了她爸爸那部最出名的電影《斯巴達國王》,斯巴達人被塑造得就像超人一樣。而現在她悲傷地發現他們的遺產已經淪為廢墟和一個帶有橄欖油博物館的小城鎮。
她抹掉了額頭上的汗珠說:「我以為如果這裡有三十英呎高的巨人,那我們應該能看到他啊。」
安娜貝絲盯著遠方飄浮在斯巴達市中心上方的阿爾戈二號,摸了摸項鏈上的紅珊瑚吊墜——這是她和波西剛開始約會時波西送給她的。
「你在想波西嗎?」小笛猜出了她的心思。
安娜貝絲點點頭。
自從安娜貝絲從塔塔勒斯回來後,她和小笛說了那裡太多的可怕事件了。她心目中最可怕的是:波西控制了一股毒流,並且悶死了女神埃克里斯。
「他看起來正慢慢適應,」小笛說,「他的微笑更加頻繁了,你知道他更加關心你了。」
安娜貝絲撲通坐下,面色突然變得蒼白:「我不知道為什麼這突然對我打擊很大。我無法將這段記憶從腦中清除……波西站在混沌邊緣時的樣子。」
或許小笛注意到了安娜貝絲的擔憂,所以她開始焦慮起來。她想起了伊阿宋昨天晚上說過的話:「我有點想閉上眼睛,停止戰鬥。」
她已經盡了全力去安撫他,但她依然憂心忡忡。就像那個變成蛇的切羅基獵人,所有的半神身體裡都住著惡靈——致命的缺陷,危機時刻就會原形畢露,有些防線是不能踩過界的。
如果這對伊阿宋來說是真的,對波西又怎麼可能不是真的呢?這傢伙可真的是從地獄回來的啊。即使他沒有刻意去破壞,但廁所還是爆炸了。那麼波西刻意變得可怕時會是什麼樣呢?
「給他些時間吧。」她坐在了安娜貝絲旁邊,「這傢伙非常喜歡你,你和他一起經歷了那麼多。」
「我知道……」安娜貝絲的灰眼睛裡映出綠色的橄欖樹,「就是……泰坦巨人鮑勃,他提醒過我在前方會有更多的犧牲。我真的很想相信我們某天會有正常的生活……但這個希望僅僅持續到了去年夏天的泰坦巨人戰爭後。然後波西就消失了幾個月,我們就陷入了那個陷阱……」一滴眼淚滑下她的面頰,「小笛,你沒看見塔塔勒斯之神的臉,那是一整片黑暗,吞噬怪獸,消滅他們——我從未感到過如此無助,我試著不去想這些……」
小笛握住朋友的手,安娜貝絲的雙手顫抖得很厲害。她還記得自己在混血營的第一天,是安娜貝絲帶著她去熟悉各處。安娜貝絲因波西的消失備受打擊,小笛雖然同樣毫無頭緒,深感不安,但安慰安娜貝絲讓她覺得還是有人需要自己的,彷彿感覺自己在這些強大瘋狂的半神之間有了一席之地。
安娜貝絲·蔡斯是她見過的最勇敢的人,雖然她也偶爾需要一個肩膀來靠著哭……當然小笛一定很樂意讓她靠。
「嘿!」小笛輕輕地說,「不要隱藏自己的感受,你是掩蓋不住的。就讓情緒沖刷過內心再慢慢流乾吧。你是害怕了。」
「諸神,是啊,我很害怕。」
「你也很生氣。」
「對波西生氣,因為他嚇到我了,」安娜貝絲說,「也對我媽媽生氣,因為她派我去執行那個羅馬的恐怖任務。還有……幾乎對每一個人吧——蓋婭,巨人們,還有諸神,因為他們的混蛋行徑……」
「還有我?」小笛問。
安娜貝絲笑得花枝亂顫:「是的,因為你那惱人的平靜。」
「純屬胡扯。」
「還因為你一直在做一個稱職的朋友。」
「哈!」
「還因為你一直對男人們還有情感問題比較清醒。」
「不好意思,我們見過面嗎?」
安娜貝絲打了下她的胳膊,一點力氣都沒有:「我真是蠢,明明有任務,還拉著你坐在這裡閒聊。」
「被困神的心跳可以等。」小笛試圖擠出一個微笑,但她的恐懼在體內湧動——為伊阿宋和她在阿爾戈二號上的朋友們,也為自己,如果她無法做到阿芙洛狄忒建議的事……最後,你將擁有說一個字的權力,你必須說出對的那個字,否則你將失去一切。
「無論發生什麼,你都是我的朋友。一定記住,好嗎?」小笛凝視著安娜貝絲說。尤其是我不在你身邊時,小笛心想。
安娜貝絲剛要開口,一聲咆哮從廢墟中傳出。一個小笛誤認為是井的石頭坑,噴出了三層樓高的火焰,然後又迅速消失不見了。
「見鬼,怎麼回事?」小笛大驚失色。
安娜貝絲嘆了口氣:「我不知道,但直覺告訴我,我們應該仔細查清楚。」
並列的三個坑就像豎笛上的三個笛孔一樣。每個坑都很圓,直徑大約兩英呎,邊緣用石灰岩裝飾,每一個都直通黑暗。每隔幾秒鐘,不定三個坑中的哪一個就會噴出火柱,直衝雲霄。每一次,火焰的顏色和強度都是不同的。
「之前也沒這樣啊。」安娜貝絲走向坑的邊緣。她看起來仍然精神恍惚,臉色蒼白,但她的思想顯然被眼前的問題填滿了。「好像沒什麼規律,火焰的時間、顏色和高度……我不明白。」
「是我們激活了它們嗎?」小笛不禁提出疑問,「也許是你在山上感覺到的那種恐懼……啊,我是說我們都感覺到了。」
安娜貝絲似乎沒聽到她的話:「這裡一定有某種機關……一個壓板,或是距離感應警報。」
火焰從中間的坑中射出,安娜貝絲在心裡默數。中間坑的火焰熄滅後,左邊的坑又噴出了火柱。她皺皺眉說:「這不對啊,前後不一致,應該有某種規律才對。」
小笛開始耳鳴,這些坑一定有古怪……
火柱每次噴出時,可怕的興奮感就湧過她的體內——恐懼、驚悚,還有一種想靠近火焰的強烈慾望。
「這毫無規律,」她說,「只是情緒化的隨機現象。」
「火坑怎麼會有情緒啊?」
小笛把手伸在右邊坑洞的上面。立刻,火焰柱噴了出來。小笛幾乎來不及收回她的手指,於是她的指甲蒸發了。
「小笛!」安娜貝絲跑過來,「你想什麼呢?」
「不,我在感受,直覺告訴我這下面就是我們的目的地。這些坑是入口,我要跳進去。」
「你瘋了嗎?就算你不會被卡在裡面,你也不知道有多深啊。」
「你說得對。」
「還有,你會被活活燒死的!」
「也許吧。」小笛抽出她的劍扔進了右邊的坑裡,「我會讓你知道它是安全的,等我的消息。」
「你敢跳?」安娜貝絲警告她。
小笛跳了進去。
有一瞬間她便失重在了黑暗裡,熱石坑的邊緣燙壞了她的胳膊。然後周圍的空間變寬了。落地時她本能地蜷縮翻滾,這樣在她撞擊石頭時就能把傷害減到最小。
火焰在她面前噴射,烤焦了她的眉毛。小笛還沒停止翻滾時,就抓起她的劍揮舞著。一個銅龍頭被精準地斬下,滾過地面。
小笛站在原地,想弄清自己身處何方,她低頭看看滾落的銅龍頭,感到一陣內疚。彷彿是她殺了范斯塔,但這並不是范斯塔。
三尊銅龍雕像併排站著,與上面的三個洞對齊。小笛斬首了中間的那個。其他兩個完整的銅龍有三英呎高,它們的口鼻朝上,嘴裡噴出熱騰騰的蒸汽。顯然它們是火焰的源頭,可又不像自動裝置,也沒有試圖移動或攻擊她。小笛平靜地切掉了這兩個龍頭。
她等了片刻,沒有火焰噴出來。
「小笛?」安娜貝絲的聲音迴蕩在遙遠的上方,彷彿她在煙囪上面朝下喊。
「我在這裡!」小笛回應。
「謝天謝地!你沒事吧?」
「沒事,等一下啊。」
她的眼睛適應了黑暗,掃視這個密室,發現唯一的光源來自她發光的劍和上面的洞。密室屋頂大約有三十英呎高。正常情況下,小笛落下時肯定會摔斷兩條腿,但小笛並不打算抱怨什麼。
密室本身是圓的,大概有直升機停機坪那麼大 壁是用粗糙的石塊砌成的,上面還有希臘銘文——成千上萬,就像塗鴉。
在密室盡頭的石台上,站著一個人類大小的戰士銅雕——戰神阿瑞斯,小笛猜——沉重的鎖鏈把他固定在了地上。
雕像的兩側各有一道黑暗的門廊,大概十英呎高,在拱門上分別有一張可怕的石雕臉。這兩張臉讓小笛想起了蛇髮女怪,只不過蛇髮變成了獅鬃。
小笛突然感覺到了莫大的孤獨,於是她叫道:「安娜貝絲!雖然這裡很深,但下來也很安全。或許……啊,你可以固定一根繩子滑下來,然後我們再一起上去好嗎?」
「交給我吧!」
幾分鐘後一條繩子從中間的坑洞落下,安娜貝絲緩緩爬下來:「小笛·麥克林,雖然我的男朋友就是一個天天冒險的笨蛋,但你剛才的舉動依然毫無疑問是我見過的任何人裡最蠢的冒險。」
「謝謝你。」小笛用腳踢了踢身邊的那個被斬下的龍頭,「我猜這些龍是阿瑞斯的。這是他最神聖的動物之一,對吧?」
「還有被捆綁的神就是他自己。你認為那兩道門廊——」
小笛抬手讓她打住:「你聽,什麼聲音?」
貌似打鼓的聲音傳來……還有金屬的回聲。
「是從雕像裡面傳來的,」小笛的口氣斬釘截鐵,「被困神的心跳。」
安娜貝絲抽出她的龍骨劍。在微光中,她的臉幽靈般慘白,眼睛也變得無色:「我……我可不喜歡這個啊,小笛。我們快跑吧。」
小笛理性的一面同意安娜貝絲的想法,她的皮膚開始繃緊,雙腿直想逃跑。但不知密室裡的什麼東西讓她感到一種奇怪的熟悉感……
「聖地會增強我們的情緒,」她說,「就像媽媽在我身邊,只不過這裡散發出的是恐懼,不是愛。這就是為什麼你到了山上開始感覺不知所措。到了這裡,效果上千倍地增強。」
安娜貝絲掃視牆面說:「好吧……我們要計劃怎樣把雕像搬出去。如果把它拴在繩子上——」
「等等。」小笛掃視了一下拱門上兩張扭曲的臉,「聖地會散發出恐懼,阿瑞斯有兩個聖子,對不對?」
「福……福波斯和德莫斯。」安娜貝絲打了個寒戰,「恐慌和恐懼,波西在斯塔頓島見過他們一次。」
小笛想想還是不問雙胞胎聖子在斯塔頓島的事了:「我認為上面的那兩張臉是他們。這裡不是阿瑞斯的聖地,是恐慌的神廟。」
低沉的笑聲打破了密室的陰鬱。
在小笛的右邊,一個巨人出現了。他不是從門廊裡出來的,是突然在黑暗中浮現的,彷彿他一直偽裝在牆上。
他在巨人中算小的——大概二十五英呎高,這給了他足夠的空間來掄起手中的大鎚。他的盔甲、皮膚和長著龍鱗的腿都是木炭色的。銅導線和破碎的電路板在他油亮的黑辮子裡閃閃發光。
「不錯啊,阿芙洛狄忒的孩子。」巨人笑了,「這的確是恐慌的神廟,而我在這裡是為了讓你成為信徒。」
小笛當然知道恐懼的感覺,不過這次有所不同。
此時的恐懼就像巨浪一樣拍打著她,使她的關節變得痠軟,心跳停頓。
她最糟糕的記憶湧現在腦子裡——她的父親被捆在迪艾堡山上遭拷打,波西和伊阿宋在堪薩斯州自相殘殺,他們三個在羅馬的水神殿裡幾乎被淹沒,她孤身一人與凱奧蒽和紫翼飛人兄弟奮戰。最糟糕的是,她重溫了與媽媽的對話和媽媽告訴她的即將到來的事。
小笛癱軟了,眼看著巨人掄起了大鎚要打扁她們。在最後一刻,她抓住安娜貝絲跳到一邊。
大鎚砸碎了地面,石頭碎片打在了小笛的背上。
巨人竊笑著:「噢,這不公平!」他再次掄起了大鎚。
「起來,安娜貝絲!」小笛抓起她的腳,把她拖到了密室的盡頭,但安娜貝絲移動很緩慢,放大的瞳孔顯得空洞無神。
小笛明白為什麼。這個神廟放大了她們本有的恐懼,小笛也見過一些可怕的事情,但都無法與安娜貝絲的經歷相比。如果讓塔塔勒斯的事重現,再強化她所有的痛苦記憶,那麼她的腦子真的處理不了,她絶對會瘋掉的。
「有我在這裡,我們一定會出去的。」小笛用她堅強的聲音保證。
巨人大笑起來:「哈哈哈!阿芙洛狄忒的孩子領著雅典娜的孩子!現在我可算什麼都見到過了,你們兩個女孩子怎麼打倒我呢?用化妝品,還是時尚小貼士?」
幾個月前這番挖苦可能會刺痛小笛,但如今的小笛已經大不一樣了。巨人衝向她們,幸運的是沉重的大鎚拖慢了他。
「安娜貝絲,相信我!」小笛說。
「有……有個方案,」安娜貝絲結結巴巴地說,「我往左邊,你往右邊。如果我們——」
「安娜貝絲,沒有方案了。」
「什……什麼?」
「沒有方案,跟著我就好了!」
巨人掄起他的大鎚,但她們輕而易舉地避開了。小笛向前跳了一步,用劍劃破了巨人膝蓋後側。當巨人憤怒地大吼時,小笛拉著安娜貝絲進入最近的隧道。她們立刻完全陷入了黑暗。
「傻瓜!」巨人在後方向她們喊,「走錯路了!」
「別停!」小笛抓緊安娜貝絲的手,「沒事的,繼續跑!」
她什麼都看不見,甚至她的劍光也熄滅了。但無論如何她奮力向前疾奔,相信自己的直覺。從她們腳步聲的回音判斷,周圍的空間一定是個巨大的洞穴,但她不肯定,只是朝著讓她感到最恐懼的方向去了。
「小笛,這裡好像是夜之屋。」安娜貝絲說,「我們應該閉上眼睛。」
「不!」小笛說,「要睜大眼睛,我們無處可藏。」
巨人的聲音從她們前方傳來:「永遠地迷失方向,被黑暗吞噬!」
安娜貝絲僵住了,小笛也不得不停下來。
「為什麼我們要下來呢?」安娜貝絲質問,「我們迷路了,中了他的奸計!我們應該等候時機,和敵人談判,再想出一個方案。這招永遠奏效!」
「安娜貝絲,我從沒忽視過你的建議。」小笛儘量讓聲音平穩,「但這次不同,我們無法用理智在這個地方取勝。理智是無法處理你的情緒的。」
巨人迴蕩的笑聲就像在深處引爆一樣:「絶望吧,安娜貝絲·蔡斯!我是彌馬斯,生來就是為了殺死火神赫菲斯托斯。我是計劃破壞者,是機械正常運轉的摧毀者。只要有我在,一切都會被摧毀。地圖會誤讀,設備會損壞,數據會丟失,最聰明的頭腦都會變成糨糊!」
「比……比你殺傷力更強的敵人我都見過!」安娜貝絲大喊。
「噢,我明白了!」巨人的聲音更近了,「你不害怕嗎?」
「從來不!」
「我們當然害怕了!」小笛糾正道:「嚇壞了!」
空氣流動加速。時機剛剛好,小笛把安娜貝絲推到了一邊。
撲通!
她們突然間回到了圓形屋,此時微光幾乎消失了。巨人站在她們旁邊,試圖拔出砸進地面的大鎚。小笛一下子把劍刺進了巨人的大腿。
「啊!」彌馬斯鬆開了大鎚,後背蜷縮起來。
小笛和安娜貝絲爬到被綁住的阿瑞斯雕像後面,裡面依然有心跳聲傳出:噗,噗,噗。
巨人彌馬斯轉向她們,他腿上的傷口已經癒合。
「你無法打敗我,」他咆哮道,「在上一場的戰爭中,兩個神聯手才打倒我。我生來就是為了殺死火神赫菲斯托斯,如果阿瑞斯沒和火神合起伙來對付我的話,我已經殺掉他了!你們真應該就恐懼地僵在那兒,死得還能快點。」
幾天前,當小笛在阿爾戈二號上面對凱奧蒽時,她開始不假思索地說話,跟著她心中的感覺,根本顧不上理會自己的腦子在想什麼。現在她做著同樣的事情。她跑到雕像面前,面對著巨人,雖然她心中理智的一面在尖叫:跑啊,你個笨蛋!
「這座廟,」她開始說,「斯巴達人沒有困住阿瑞斯,因為他們想讓他的精神留在他們的城市中。」
「你認為不是嗎?」巨人的眼中閃出嘲諷,雙手握緊大鎚把它從地上拔出來。
「這是我兄弟德莫斯和福波斯的神廟。」小笛的聲音顫抖了,但她並沒有試圖去隱藏,「斯巴達人來到這裡準備戰鬥,面對他們的恐懼。阿瑞斯被綁在這裡是為了提醒他們,戰爭是有苦果的。他的力量——戰爭的精神,爭鬥之神——是永遠不應該被釋放的,除非你瞭解它們有多可怕,除非你感到了恐懼。」
彌馬斯笑了:「愛神的孩子在向我講解戰爭。你知道爭鬥之神什麼呢?」
「我們走著瞧。」小笛徑直向巨人衝去,使他失去平衡。一看見她的鋸齒劍刃砍過來,巨人的瞳孔就放大了,他跌跌撞撞地向後倒去,頭磕在了牆上。石頭上一道彎彎曲曲的鋸齒裂縫向上延伸開來,灰塵從天花板掉落。
「小笛,這個地方很不安全!」安娜貝絲提醒她,「如果我們不走——」
「別再想逃跑了!」小笛跑向她們從上面垂下的繩子,她跳起足夠高後剪斷了它。
「小笛,你瘋了嗎?」
很有可能,她心想。但小笛知道這是倖存的唯一方法。她要對抗理性,跟著感覺走,讓巨人摸不著頭腦。
「真疼!」彌馬斯摸著自己的頭,「你知道如果沒有神的幫忙就殺不死我,但阿瑞斯不在這裡!下次面對那個狂暴的白痴時,我要叫他粉身碎骨。如果那個膽小的傻瓜達瑪森好好完成他的工作的話,我根本用不著和他決鬥——」
安娜貝絲放開了喉嚨裡的哭聲:「不要侮辱達瑪森!」
她跑向彌馬斯,他拿著沉重的大鎚差點兒沒躲開她的龍刃。他試圖抓住向前衝的安娜貝絲,小笛這時用自己的劍刺向了他的臉。
「嗨!」彌馬斯步履蹣跚。
一縷切斷的髮髻隨著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一大塊肉質的東西躺在金色的靈液裡。
「我的耳朵!」彌馬斯開始慟哭。在他回過神之前,小笛抓起安娜貝絲的胳膊就衝進第二個門廊。
「我要摧毀這個密室!」巨人發出雷鳴般的喊聲,「大地女神會拯救我,但你們會被消滅!」
地面開始顫動,石頭碎裂的回聲包圍了他們。
「小笛,快停!」安娜貝絲乞求她,「你……你怎麼能面對得了這些?恐懼、憤怒——」
「別試圖去控制它了。這座廟就是這樣的,你必須接受恐懼,適應它。像逆水行舟那樣駕馭它!」
「你怎麼知道的?」
「我不知道,感覺而已。」
就在附近某處,一面牆倒塌了,發出了像炮火一樣的聲音。
「你把繩子剪斷了,我們會死在這裡的!」安娜貝絲說。
小笛托起朋友的臉。她把安娜貝絲向前拉,直到她們的額頭碰在一起。透過指尖,她可以感覺到安娜貝絲的脈搏在急速跳動。「恐俱是沒有邏輯可循的,恨也一樣。它們就像愛一樣,是同一種情緒。這就是為什麼阿瑞斯和阿芙洛狄忒會愛上對方。他們的雙胞胎兒子——恐懼和恐慌——在愛和戰爭中誕生。」
「但我沒……這根本說不通。」
「不,」小笛理解安娜貝絲的疑問,「不要去想,去感受。」
「我討厭這樣。」
「我知道,你無法為感覺制訂方案。就像波西和你的未來——你無法控制每一個意外。你必須接受這一點,承認它嚇到了你。但無論怎樣,要相信一定會沒事。」
安娜貝絲搖搖頭:「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
「好!那麼現在,就專注於為達瑪森報仇,為鮑勃報仇。」
安娜貝絲沉默片刻後開口了:「我現在感覺好多了。」
「好的,我需要你的幫助。我們要一起逃出這裡。」
「然後呢?」
「我也不知道。」
「諸神啊,我不喜歡讓你當領導。」
小笛笑了,她自己都沒想到她還能笑得出來。恐懼和愛果然是相關的。這一刻她堅持愛她的朋友:「來吧!」
她們漫無目的地奔跑,然後發現自己回到了聖地密室,就在巨人彌馬斯身後。二人分別砍斷了他的兩條腿,巨人撲通跪了下來。
巨人怒吼起來,讓天棚上掉落了更多的石塊。
「軟弱的人類!」彌馬斯掙扎著站起來,「沒有任何計劃能擊敗我!」
「是啊,沒錯!因為我根本就沒有制訂計劃。」小笛說。
然後她跑到阿瑞斯雕像前說:「安娜貝絲,別讓我們的朋友閒下來!」
「噢,他現在可忙著呢!」
「嗨——!」
小笛盯著戰神殘酷的臉,銅像發出低沉的脈衝聲。是戰爭的靈魂,她心想。他們在裡面等待被釋放。
但靈魂不是她們來解放的——除非她們證明了自己。
密室再次晃動了,牆上出現了更多的裂痕。小笛掃視門廊上面的石雕:恐懼和恐慌兩兄弟愁眉不展。
「我的兄弟們,」小笛說,「阿芙洛狄忒的兒子……讓我來為你們獻祭。」
她把自己的豐饒之角放在阿瑞斯腳下,魔法角已經和她的情緒變得很協調了,可以放大她的憤怒、愛和悲痛,並根據情況噴射出美食。她希望這能吸引恐懼之神,或許他們僅僅會欣賞飲食中的新鮮蔬菜和水果。
「我很恐懼,」她終於坦白了,「我不想這麼做,但我必須接受這個事實。」
她短劍一揮便砍掉了銅像的頭。
「不要!」彌馬斯大喊。
火焰從斷頸咆哮噴出,然後環繞了小笛。整間密室充滿了情緒的大爆發:憎恨、嗜血欲、恐懼,當然還有愛。大家都是因為關心這些東西才面對戰爭的:同志、家人和家庭。
小笛伸出雙臂,讓爭鬥之神用龍捲風包圍她。
「我們將回應你的呼喚,」他們低沉的聲音縈繞於小笛的腦海,「只有一次,當你需要我們時,破壞、荒廢和殺戮將會做出回應。我們會完成你的藥。」
火焰連同豐饒之角一起消失了,被困的阿瑞斯銅像也碎成了粉末。
「蠢姑娘!」彌馬斯向小笛衝去,安娜貝絲就在他的腳後,「爭鬥之神已經拋棄了你!」
「或許他們也拋棄了你吧。」小笛說。
彌馬斯舉起大鎚,但他忘了還有安娜貝絲,她刺中了他的大腿,巨人向前蹣跚走了幾步,失去了平衡。小笛平靜地走上前刺穿了他的腹部。
彌馬斯的臉撞在了最近的門廊上,他翻了個身,接著恐慌的石頭臉就離開了他上方的牆壁,一噸重的「吻」滾落下來。
巨人的哭喊轉瞬即逝,他的身體靜止了。然後被分解成了二十英呎高的一堆灰燼。
安娜貝絲盯著小笛:「剛剛發生了什麼?」
「我不知道。」
「小笛,你真的太了不起了!但那些你釋放的暴躁幽靈——」
「爭鬥之神。」
「他們要怎麼幫助我們找到一直在尋找的特效藥呢?」
「我不知道,他們說等時機到了我就可以召喚他們。也許阿耳忒彌斯和阿波羅能解釋——」
一面牆像冰川一樣崩塌了。
安娜貝絲磕磕絆絆差點滑倒在巨人掉落的耳朵上:「我們要快點逃出這裡。」
「我已經在準備了。」小笛說。
「還有,我認為這個耳朵是你的戰利品。」
「真噁心。」
「可以做成一面可愛的護盾。」
「閉嘴,蔡斯。」小笛盯著第二道門廊,恐懼的臉依然在上面。「謝謝你,兄弟,幫我們幹掉了巨人。我需要你再幫一個忙——一次逃亡。相信我,我真的感覺到了適當的恐懼。我送給你,嗯……可愛的耳朵作為祭品吧。」
石頭臉沒有回答,又一面牆倒下了。光芒四射的裂口出現在天棚上。
小笛抓起了安娜貝絲的手:「我們要穿過這個門廊。如果能過去,我們就能回到地面上。」
「如果不能呢?」
小笛看看恐懼的臉說:「那我們試試看吧。」
她們衝進了黑暗裡,同時四周的牆全部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