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不確定應該踢他自己還是威爾·索裡斯。
如果他沒有心煩意亂地跟阿波羅的兒子吵架,那麼敵人是永遠無法靠近的。
狗頭人疾馳向前時,尼克舉起了他的劍。他懷疑自己是否還有力量取勝,就在他要攻擊敵人時,威爾發出了一陣刺耳的出租車汽笛聲。
六個狗頭人扔下了武器,捂著耳朵痛苦地倒在地上。
「老兄,」塞西爾張開嘴放鬆了一下耳朵,「真正的死神啥樣啊?下次先提個醒啊。」
「這對狗頭人來說更糟。」威爾聳聳肩,「我用了我小小的音樂天分,製造了一個絶對可怕的超聲波哨子。」
尼克沒有抱怨,踏過狗頭人,用劍戳戳他們。然後他們就變成影子消失了。
屋大維和剩下的羅馬人似乎很震驚。
「我……我的黨衛隊啊!」屋大維環顧四周希望博得同情,「你們看見他對我的黨衛隊做了什麼嗎?」
「有些狗就是該殺,」尼克向前邁了一步,「比如你。」
有那麼美妙的一瞬間,整個第一軍團動搖了。然後他們想起了自己是誰,統統端起了短矛。
「你就要被消滅了!」屋大維尖叫道,「你們希臘人到處偷襲,破壞我們的武器,攻擊我們的人——」
「你是說那些用來向我們開火的武器?」塞西爾問。
「還有那些要把我們的營地化為灰燼的人?」盧·艾倫補充道。
「真不愧是希臘人!」屋大維叫嚷著,「還在垂死掙扎,可惜不會有用的!」他指著身邊的軍團士兵們,「你,你,你,還有你,檢查所有的弩砲,確保它們沒問題。我要它們能儘快同時發射,去吧!」
四個羅馬人一路小跑離開了。
尼克表面上故作平靜,心裡卻在想:千萬別檢查發射彈道。
他希望塞西爾已經把該做的都做好了。破壞一件巨型武器是一回事,如何幹得漂亮又無人察覺,直到最後一刻,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誰有這種本事,那一定是赫爾墨斯——欺騙之神的孩子。
屋大維大步邁向尼克。這位占卜師還真是勇氣可嘉,手裡只有一把可憐的小匕首,還能有恃無恐。他在尼克面前停了下來,近得尼克都能看見他死水般的眼睛裡浮現的血絲。他面色憔悴,頭髮的顏色和燒煳的意大利麵一樣。
尼克知道屋大維是個遺族——被遺棄了很多代的阿波羅族後裔。現在他不禁覺得屋大維是個稀釋的、不健康版的威爾·索裡斯——就像一張被翻印過太多次的照片,已經失去了它本來的色彩。阿波羅的孩子身上的特點,屋大維一樣也沒有。
「普路托之子,請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幫助希臘人?他們到底為你做了什麼?」占卜師不屑地說。
尼克真想衝上前刺死屋大維,自從他們在南卡羅來納州被布賴斯·勞倫斯襲擊後,他做夢都想殺了屋大維。可到了現在他們面對面時,尼克卻猶豫了。他確定自己可以在第一軍團趕回來之前殺死屋大維。尼克也不在意動手後自己會死,就算付出代價也值得。
但是經過布賴斯的事情後,再次冷血地殺死一個半神——哪怕是屋大維——的想法變得不那麼美好了。尼克也不想讓塞西爾和盧·艾倫陪著他一起死。
這難道不對嗎?尼克轉念一想,我打什麼時候起開始關心起對錯來了?
「希臘人和羅馬人我都會幫。」尼克說。
屋大維笑了:「你別騙我了。他們答應了你什麼——在營地的一席之地?他們是不會兌現諾言的。」
「我不要他們或在你營地的一席之地,」尼克咆哮起來,「這場戰爭結束後,我會永遠離開兩個營。」
威爾·索裡斯的聲音像挨了一拳一樣:「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尼克皺起了眉頭:「這不關你的事,我確實不屬於這兩個地方。很顯然,沒人願意要我。我是冥王的孩子——」
「噢,別說了。」威爾異常憤怒地打斷了他,「在混血營從沒有人要趕你走。你有朋友——至少有人願意做你的朋友。是你把自己推遠的。如果你這一次肯跳出自己的怪圈——」
「夠了!」屋大維不耐煩了,「德·安吉洛,希臘人能給你什麼我都能給。我一直認為你是個強大的盟友,我很欣賞你的無情。我向你保證在新羅馬給你一席之地,你要做的僅僅是置身事外,讓羅馬人贏。阿波羅神向我指明了未來——」
「不!」威爾·索裡斯把尼克推開,直面屋大維,「我是阿波羅的兒子,你個虛弱的敗類。我爸爸從沒向任何人指明過未來,因為預言已經失去了效力。但這——」他隨手朝集結的軍團,還有漫山遍野的怪獸大軍一揮,「這不是阿波羅想要的!」
屋大維的嘴唇扭曲著:「你撒謊,阿波羅親口告訴過我,我會成為名傳千古的羅馬救世主。我會引領軍團走向勝利,我還會——」
尼克在「鐺——鐺——鐺」的聲音傳來之前就感覺到了大地的震動,就像一座吊橋的巨型齒輪運轉的聲音。所有的弩砲一齊發射,六顆金色的彗星衝上天空。
「摧毀希臘人!混血營的末日到了!」屋大維大笑著歡呼起來。
尼克想不出還有什麼東西能比射偏的砲彈更美,至少今天想不出。從三門損壞的弩砲中射出的砲彈都偏離了方向,在天空划出弧線後,迎向其他三門弩砲的砲彈。
不過火球沒有直接碰撞,也不需要直接碰撞。就在砲彈互相接近時,六個彈頭一起引爆在了半空。噴出金色帶火的蘑菇雲,吞沒了空中所有的氧氣。
高溫刺痛了尼克的臉,草地噝噝作響,樹頂冒著蒸汽。不過煙火消散後,並沒有造成任何嚴重傷害。
屋大維第一個反應激烈,一邊跺腳一邊喊:「不,不,不!繼續裝彈!」
第一軍團中沒人移動半步,尼克聽見他右邊傳來靴子的踏步聲。第五軍團在達科塔的帶領下正快步走來。
在下坡的遠處,其他軍團正在列陣。可第二、第三和第四軍團正被大批的暴躁怪物盟友所包圍。輔助軍隊看見頭頂爆炸時一點都不高興。毫無疑問,他們在等著混血營著火,然後用炭燒半神作為早餐。
「屋大維!」達科塔叫道,「我們接到了新命令。」
屋大維的左眼猛烈抽動,似乎要爆炸:「新命令?誰下達的?肯定不是我!」
「是蕾娜下達的,」達科塔的聲音足以讓整個第一軍團都聽見,「她命令我們退軍。」
「蕾娜?」屋大維笑了,但其他人好像沒有覺得這是笑話,「是那個我讓你去逮捕的罪犯嗎?跟這些希臘人合謀背叛自己人的前執政官?」然後用手指戳著尼克的胸膛,「你遵從她的命令?」
第五軍團已經在他們的百夫長身後排好隊形,不自在地面對第一軍團的夥伴們。
達科塔抱著胳膊倔強地說:「蕾娜在參議院再次選舉前依然是執政官。」
「這是一場戰爭!」屋大維大喊,「我已經把你們帶到了勝利的邊緣,你想放棄嗎?第一軍團,逮捕達科塔和支持他的人;第五軍團,記住你們對羅馬和軍團的誓言。你們要服從我!」
威爾·索裡斯搖了搖頭:「別這樣,屋大維。不要強迫他人選擇。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我最後的機會?」屋大維露出邪惡的笑容,眼裡閃爍著瘋狂,「我要拯救羅馬!是羅馬人現在就聽我的命令!逮捕達科塔,消滅這些希臘敗類,繼續給弩砲裝彈!」
羅馬人會對他們自己的武器做些什麼,尼克不得而知。
但他也沒指望希臘人。
就在這時,整個混血營的軍隊出現在了混血山的頂峰。克拉麗絲·拉魯坐在一輛由幾匹金屬馬拉著的紅色戰車上帶隊。一百多個半神圍繞她呈扇形散開,兩倍人數的半羊人和自然精靈由格洛弗·安德伍德率領著。泰森帶著剩下的六個獨眼巨人吃力地走上前來,喀戎用他純白色公馬的下半身站在那裡,箭已上弦。
這是令人難忘的場景,但尼克想的只是:不,現在不要。
克拉麗絲大喊:「羅馬人,你們向我們的營地開火!現在你們要麼撤退,要麼就被我們消滅!」
屋大維轉向他的軍隊:「你們看見了?這是個騙局!他們分裂我們,然後突然襲擊。軍團,突擊隊,衝啊!」
尼克想要吶喊:暫停!等一下,都別動!
但他知道這不會有什麼好處。僵持了幾星期,飽受折磨後,希臘人和羅馬人都想血戰一場。現在去阻止戰爭,就好似在大壩決堤後阻止洪水。
威爾·索裡斯挽救了局面。
他把手指塞進嘴裡,發出的出租車汽笛聲比上次殺傷力更大。幾個希臘人扔下了劍。羅馬隊伍一陣波動,好像整個第一軍團都在顫抖。
「別傻了!」威爾大喊,「看!」
威爾指著北邊。尼克大笑起來,他覺得那比偏離彈道的砲彈更美:雅典娜·帕台農在升起的太陽照耀下閃閃發光,六匹飛馬用繩索拉著它,從海岸飛來。羅馬鷹雖然在盤旋,但沒有攻擊它。有幾隻甚至俯衝下去抓緊繩索,幫助運送雕像。
尼克沒看見黑傑克,這讓他很擔心。但蕾娜·拉米雷茨-阿雷拉諾騎在圭多的背上。她高舉手中的劍,紫色的披風閃著奇怪的光,與陽光交相輝映。
當黃金與象牙製成的四十英呎高的雕像著陸時,雙方軍隊都目瞪口呆。
「希臘半神們!」蕾娜高亢的聲音彷彿是雕像發出的,雅典娜儼然已變成一組演唱會的揚聲器,「看看你們最神聖的雕像雅典娜·帕台農吧,被羅馬人錯誤地拿走了,現在作為和平的象徵歸還給你們!」
雕像在距離塔莉亞的松樹大概二十英呎的山頂著陸,一落地金光就灑了下來,灑進了混血營的山谷,又從另一面滲入了羅馬軍隊中。溫暖深入了尼克的骨頭裡——給了他一種安慰與寧靜感……他都不知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一個聲音似乎在他體內低語: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你是奧林匹亞大家庭的一員,諸神並沒有拋棄你。
「羅馬人!」蕾娜又開始喊,「我這麼做是為了軍團,為了羅馬,我們必須和希臘兄弟們聯合起來!」
「聽她的!」尼克向前邁了一步。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又為什麼兩邊都聽他的話呢?他的語言表達能力可是最差的,是有史以來最差的使者。
然而他在戰線之間大步流星地走著,黑劍握在手中:「蕾娜為了你們所有人拿命冒險!我們帶著這座雕像跨越了半個世界,羅馬人和希臘人一起合作,因為我們必須齊心協力。蓋婭正在崛起,如果我們不一起合作——」
你們都會死。
一個聲音震撼著大地,尼克的平靜與安全感立刻消失了。一陣風掃過山坡,地面變成了黏性的流動液體,草拉住了尼克的靴子。
徒勞的努力。
尼克感覺自己彷彿站在了女神的喉嚨裡——好像整個長島都隨著她的聲帶共鳴。
可如果這能讓你們感到愉快,你們可以死在一起。
「不……」屋大維踉踉蹌蹌地向後退,「不,不……」他推開自己的軍隊拔腿狂奔。
「集合!」蕾娜大喊。
希臘人和羅馬人聚到一起,肩並肩站著。他們周圍的大地震顫著。
屋大維的輔助部隊蜂擁向前,包圍了半神們。兩方陣營的總和在敵人的海洋中只是一個小小的點。他們會團結在雅典娜·帕台農周圍,在混血山決一死戰。
可即便在這裡,他們的腳下也是敵人的土地。因為蓋婭就是大地,大地已經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