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口一四

那少年聽完顧行止的話,神情有些懵,過了大約三十秒的樣子,他大腦總算是轉過來了,他上下打量了顧行止兩眼,無所謂道:

「既然這樣,那就勉為其難讓顧先生包養我吧。」

噗,我的語言中樞神經又一次迷茫了,我突然有點慚愧,現在孩子比我那會好太多。我以前還對自己未來相好的長相身高學歷挑之又挑,而現在孩子吧,連性別都不挑了。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啊。我偏回頭看顧行止,問他:

「你打算怎麼辦?」

「走吧,」他牽起我手拉著我就走:「別跟神經病交流了,你本來就沒腦子。」

「你罵誰沒腦子呢?」我剛翻白眼駁斥他的同時,聽到後面那孩子跺腳:「你罵誰神經病呢?!」

顧行止下結論:「果然傳染了。」

「……」

我和他並肩走著,那小少年還在炸毛,他的親友團也在陪他炸毛,他們如同一頭小獅子後面跟了一群大尾巴貓。

他們的炸毛聲偕同身下汩汩的大姨媽都讓我心煩意亂,我特想替沉悶寡言的顧行止回那孩子一句:「別把老子惹急了,老子會變成你爸,你大娘,你妹夫!」但我暫時還沒那魄力,也怕顧行止會被如此具備王八之氣的平地一聲吼嚇得對我敬而遠之。

其實我以前還真幹過這檔子說話不經過腦子的事,這事得追溯到高中時候。我騎車回學校,那會正是冬天,晚自習前天色已經全黑,還下夜霧。我已經蹬得夠慢,結果還是差點就撞上一輛轎車,那車燈開的很暗速度也飛快,整一個馬路殺手而且他爸還是李剛。在老娘與他的車擦肩而過的同時,裡面人朝窗外的我怒吼了句:你幹嘛?我那會正驚魂未定,這聲吼嚇得我差點又栽下地去,便下意識也吼回去:幹你媽!回到學校跟幾個死黨驕傲自豪地分享我剛才的壯舉。後來第二周出操的時候校長做國旗下講話,陳述了這件事,並且強調本校學生要加強素質教育!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不光擦傷了校長的車,還非常不厚道地用語言強/暴了校長的媽。

——這件事,真的給我的未來發展趨勢奠定基礎了。更何況,我前後左右桌全是女流氓四面夾擊,有一個我們叫她雯哥的姑娘,有著一副特知性特名媛的模樣,當我們還在用「大邦迪」「飛機票」「漢堡包」代稱衛生巾的時候,我上課就已經能收到她遞來的小紙條,上面畫了個很萌很蘿莉的笑臉,後頭尾隨一句話「帶護逼寶了嗎?」

從此我走上了當女流氓的不歸路。但是,說到底吧,男人是挺喜歡女流氓的,但他們喜歡的也只是在家裡在床上耍流氓的姑娘,公共場合的話,尤其還是這麼富有書香韻味青蔥氣息的中學校園,還是會希望自己的女人收起她那份很好很強大很黃很暴力的心,扮作不諳世事的小純潔偽文青假淑女,由此可得——家裡是蒼井空+外面是蒼井優=完美的吾妻。

這麼想著,我很淑女的把頭發夾到而後,微微四十五度抬起下顎迎接夕陽裡的暖和的風。然後我被這個動作下生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顧行止大概是看出來我異樣,問我:「想什麼呢?」

「無聊的事。」我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想以顧行止的性格也不會深究。

他居然深究了:「什麼事?」

「……」我找不到話回他了,難道跟他說在想我的女流氓成長史?我二啊我!我只好回答:「以前的事。」

他突然意味深長地勾了勾嘴角,又是這種「我一眼就看透你」的表情。

我覺得顧行止這會應該挺自得其樂,在他心裡,我可能就是一蛋白質女孩,哦不,蛋白質婦女,逗著逗著可有意思了。其實殊不知,老娘就是那醃臭的鹹鴨蛋,表層雖然白淨無暇,內在已經黑臭不堪一肚子壞水——但不管怎麼說,也有人就是好這口的。

後來顧行止說的話讓我醒悟過來,原來咱倆的思維壓根不在一個世界。

情況是這樣的,他忽地停下,愜意的說了句:「這裡很熟悉。」

我飛快瞄了瞄四周的景致,瞥見了綠化帶裡的兩樣東西心髒狂跳,都快噴出來——那是兩棵石榴樹,顧行止當年所摔之處的標志性建築,如今已經長大了。

「啊~」我配合他:「是呀,當然熟悉,曾經的曾經,我多次來到這裡摘石榴花呢!」

說完抬眼偷偷觀察顧行止,他面色依舊是古井無波,我心裡卻掀起千層浪,要不要主動承認呢?其實跟顧行止在一塊我也就這麼個心結了,一旦解開,有兩種結果——一種是好少年顧行止根本還沒知道當日的肇事女生是我,今天我一說,他對我徹底失望,憤怒拂袖而去。一種就是偽好少年顧行止早就知道了,再等我向他坦白。

這麼一想,我豁達了許多,好像傍晚的空氣都蘊上讓人舒心的味道。要是是第一種結果,我就沖過去像小言女豬腳那樣從後頭抱住他,把眼淚全揩在他背上,沒有眼淚也要揩鼻涕,或者假裝大姨媽讓我貧血,貧到轟然倒地。要是第二種結果,那自然就是皆大歡喜結局圓滿你挑著擔我牽著馬夫妻雙雙把家還。

我決定!為了以後的幸福,要勇敢面對自己的過去!

我開始發話了:「其實,我以前在這還幹過不少蠢事呢。」

顧行止「哦?」了一聲。

我繼續委婉表達意蘊深長:「我不光采花,還辣手摧草,摧完就跑……」

顧行止看過來,用眼神示意我繼續往下說。

「辣手摧草的那個草,是校草的草,奇怪的是,那校草的名字恰巧跟你一樣呢!」

這話從我嘴裡一說,心頭壓了我十多年的大石頭終於落地啦!我暢快得要手舞足蹈了,曾經卑劣如同狗尾巴草的我心終於翻身重為祖國的花朵,從此可以光明正大的生長在社ˍ會主義的陽光下,感受到黨的關懷,從此我就可以不用為過去而牽絆畏畏縮縮,可以像個大河蟹那樣橫行天朝啦!

顧行止一聲嗤笑把我浮上雲端的心又打回無底洞。

他語氣有點小冷的問我:「薛瑾,你就這樣?」

我覺得他可能還有點別扭,迅速又把那在他背後揩鼻涕的計劃在腦海裡重新醞釀了一遍。

「也不打算道歉?」他垂眸接著問。

氣氛僵硬了一秒後,「罪送哈米大。」我說。

「說人話。」

「高滅那塞。」

「正常點。」

「外瑞搜哩……」

「說中文。」

「對不起。」

「不誠懇。」

「……我都跟你用中英日韓四國語言道歉了,還不誠懇呀?你要求太他妹高了吧!」

「嗯?」

「好吧,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年少輕狂,容易錯事,你就快忘了吧,親愛的行止……」

顧行止抱臂,說:「原諒你也可以。」

我洗耳恭聽,大義凜然:「有什麼要求還是條件的盡管來吧!」

「我也不為難你了,你是女孩子,」他說:「就繞操場跑兩圈,然後跳進綠化帶作摔倒狀好了。」他朝那兩棵石榴樹揚了揚俊美的側臉。

「……」我一剎那猶如被雷劈中!果然啊,男人心似海撈針最毒雄物心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逮著了機會就來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我負隅頑抗,好氣地懇求:「還是不要了吧。」

顧行止的臉瞬間黑了,眸色也瞬間深了。

「哦,好好,我去我去。」我把手上的包扔給他,開始蛋疼的跑步事業,邊跑邊哼武林外傳上老白的經典「手裡捧著窩窩頭,菜裡沒有一滴油……」用以渲染婦女瑾,也就是我內心的那份悲涼和淒愴。

好在平時周末顧雪琪動不動就愛拉我去健身房培養厚革命深情,八百米也沒我想象中那麼艱苦如長征,但是之後的還要跳進旁邊樹叢著實有點怪異……

我哼哧哼哧的喘著粗氣停在顧行止跟前,「能不跳嗎?我現在的身份是孫經理哎,明天報紙上可能就要登:某千品高管於某日某校慶會後狂犬病發作,目前已送至N市腦科醫院進行救治。」

「不能。」他兩個字把我希望的小火苗給澆滅。

我如他願跳了進去趴地上呈狗啃泥臥倒狀,直到他滿意點頭才沾著一身草屑出來。好在這會上課了大操場上空無一人,要不老娘死也不會幹這種自取其辱的傻事!

我一出來,他就說:「你剛才虛擬的那個新聞不錯。」

我困惑:「哪裡不錯?」

「狂犬病那段。」

「為什麼?」

「打電話給我吧。」

我更加困惑地從包裡翻出撥了過去,然後顧行止把自己手機遞給我,屏幕上赫然兩個黑體的,閃爍的,讓人憤怒的——旺!財!

「旺財?!」我握著手機的爪子都要顫抖,旺財,旺你妹的財啊。難怪讓我跑圈又跳遠的,把姐當狗使吶,而且還不是薩摩耶哈士奇貴賓犬的品級,是中華小土狗啊混蛋!我憤怒地把手機塞回去給他:「還成功人士傑出校友呢,起個愛稱都這麼俗氣。

顧行止倒好整以暇,「俗氣歸俗氣,是寄托了一些寓意的。」

我白眼快翻到天靈蓋:「什麼寓意?」

他傾身湊近我頰邊,臉後就是夕陽,給他純黑的瞳孔打上一層迷蒙美麗的神采。他溫熱的氣息搞得我耳畔一陣顫栗,他慢慢說了十個字:「女大三抱金磚,自然旺財。」

「哦,」一般女的聽完這話就該全身發軟了。姐抵抗力比較好,沒被顧行止俊俏動人的如斯美色和淡定從容的調情手段給打倒!我摸摸下巴,擰著眉毛對他說:「原來竟然是這樣的寓意呀。你說我總是對你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怎麼辦?那我以後把手機裡面的親愛的行止改成顧大寶好了,正所謂,大寶明天見!大寶天天見!這寓意太美好了!你說是吧,顧大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