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永琪、小燕子、紫薇和爾康四個人,聯袂來到乾隆的書房。
「永琪,你的奏摺整理得很好,讓朕輕鬆了不少,積壓的奏摺,總算忙完了!爾康,你寫的那篇『緬甸以夷制夷論』,朕已經看過了,剖析得很好,朕也認為,緬甸是個心腹之患,這個『以夷制夷』恐怕有問題!」乾隆站起身子,寵愛的看兩人:「你們兩個,確實是朕的好幫手!」再看看小燕子和紫薇:「不過,你們四個人一起來,不是要和朕談公事,是要和朕談私事的吧?」
小燕子笑著,對乾隆佩服的,誇張的喊:
「皇阿瑪!你真是天下最聰明的人,一看就知道了!」
「別對朕灌迷湯了!妳這樣說話,就是『有所求』!什麼事?妳直說吧!」
永琪生怕小燕子說錯話,接口:
「還是我來說吧!有兩件事!第一件,是關於簫劍和晴兒……」
「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乾隆打斷了永琪:「關於簫劍和晴兒,老佛爺已經選了日子,六月二十,是黃道吉日!朕知道你們大家都急,就定了這個日子,給他們兩個完婚!」
「皇阿瑪!六月二十嗎?那只有一個多月了!」紫薇大喜,看爾康:「我們要趕快把新房給他們布置起來!皇阿瑪!謝謝你,謝謝你!一定是你在老佛爺面前美言,才促成的!」
「聽說你們把簫劍搬到學士府去了!」乾隆笑著問爾康。
「是!簫劍是小燕子的哥哥,和我也情同手足,晴兒和紫薇,更是姐妹一般,這樣是最好的安排!會賓樓無論如何不能讓晴兒住,那兒客人多,實在太雜亂了!」
乾隆心情良好的看著四人,想起金瑣來了。
「金瑣和柳青怎樣?」
「金瑣生了兩個孩子,忙得不得了,柳紅嫁到天津去了,會賓樓弄得挺好的。但是,柳青已經是個『住家』的男人,整天忙生意,不再跑江湖了!」爾康回答。
「依朕看來,下一個『住家男人』,就輪到簫劍了!」乾隆沉吟著。
「我哥哥不會,我看,他不管到了那裡,不管成親不成親,都不會改變的!」小燕子斬釘斷鐵的預言。
「那可說不定!」乾隆笑了笑,忽然笑容一收:「好!你們的第二件事呢?」
四人面面相覷,紫薇就上前一步。委婉的說:
「皇阿瑪,是這樣的,我和小燕子研究了一下,自從我們兩個成親以後,明月、彩霞、小鄧子、小卓子都調到景陽宮去了,那個『漱芳齋』就空在那兒,挺可惜的。我們想,不知道皇阿瑪肯不肯把它撥給皇額娘住?」
「那個『靜心苑』真的不能住人,那兒又陰又冷還鬧鬼!」小燕子接口。
乾隆一唬的回頭,看著四人,眼神頓時變得凌厲起來。沉聲說:
「讓朕跟你們四個人講講清楚!朕聽說皇后已經把頭髮全部剃光,成了尼姑了!她把『靜心苑』當成了尼姑庵,存心跟朕過不去!朕恨死了她,不要聽有關她的任何消息!你們心裡如果還有我這個皇阿瑪,從今天開始,也不要再提起那個皇后!朕早已決定,跟她老死不相往來!」
「皇阿瑪,她雖然有很多錯,但是,看在她也是一片忠心的份上,能不能搬到漱芳齋?您還是可以和她老死不相往來!」永琪誠懇的說。
乾隆抬頭,看著四人,眼神裡忽然充滿了感情。聲音也變得柔和了,在柔和中,卻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蒼涼:
「在杭州,紫薇對我說過,你們是一群『性情中人』,會做許多『性情中事』,你們做得已經夠多了!朕和皇后之間,恩恩怨怨,不是你們能夠瞭解的。朕不願意為了她,來破壞朕對你們的感情,希望你們,也不要再在朕面前,提到皇后!搬進漱芳齋,是不可能的,她要當尼姑,就在那個『靜心苑』當!你們,也不要太過份了!不該管的事,不要再管!讓朕和你們,保持良好的父子、父女之情吧!」
乾隆說得如此誠懇,四人全部呆住了。為了不再破壞這種良好的氣氛,為了不再讓簫劍和晴兒的事生出變化,四個人就不再說話了。
※※※
這晚,在景陽宮裡,真是一團喜氣。簫劍來了,晴兒也被小燕子拉了過來。太后明知簫劍在,雖然心裡還是不以為然,但是,婚期都定了,她也只好睜一眼,閉一眼,總之,鬥不過這些孩子!紫薇和爾康特別進宮,六個身經百戰的年輕人,又聚在一起了。再一次的苦盡甘來,再一次的絕處逢生,大家快樂得不得了。把晴兒和簫劍圍在中間,推著擠著喊著鬧著。小燕子興奮無比,環繞著兩人,又跑又跳又笑又叫:
「哇!有情人終成眷屬!六月二十,只剩一個多月!你們總算熬到這一天!這就叫『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哇!萬歲!萬歲!」
「小燕子,妳這『四個字四個字』的詞,練出來了耶!」紫薇驚喊。
「四個字四個字有什麼難,我還在背唐詩呢!」小燕子頓時得意起來,就開始背誦:「妾髮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台……」
小燕子還沒唸完,眾人一個個都驚喜莫名。爾康忍不住稱讚:
「小燕子!不錯喲!讓人刮目相看!」
「怎麼學會的?」簫劍佩服的不是這個妹妹,是永琪!他看著永琪說:「永琪,你真有一套!我這個做哥哥的,要好好謝你!」
小燕子想到知畫的鴛鴦知畫的魚,嘴一噘:
「是啊!他用一種『怪方法』來教我!」
「什麼怪方法?看樣子很有效啊!」晴兒看永琪。
紫薇大感興趣,急忙追問永琪:
「你怎麼教會她的,我一定要學一學!我看,東兒就要學唸詩了,這教學的方法,好像也是一門學問……」
「紫薇!」爾康驚喊:「東兒才三歲多,妳就急著要教他唸詩,妳也太早了吧!妳這個『東兒迷戀症』,不知道有沒有藥可以治?」
爾康這樣一說,大家都有同感,全部笑得嘻嘻哈哈,笑完了,又追著永琪問方法。永琪被問急了,臉也紅了,想著知畫那段,是打死也不能說的,說出來一個簫劍,再帶一個紫薇,非把他罵死不可,自己有理也說不清!就打起哈哈來:
「哈哈!那有什麼『怪方法』,是她自己學的……不關我的事!」趕快改變話題,看簫劍和晴兒:
「你們不要研究唸詩方法了,研究一下『婚後計劃』吧!簫劍,皇阿瑪說,想封一個『騎都尉』給你,算是個四品武官,不知道你的意思如何?」
簫劍臉色一沉,快樂立即消失無蹤。晴兒有點驚惶的看簫劍:
「如果你不想接受,就不要接受。成親以後,我還是可以跟你去大理。那時,走得心安理得一點,也不會有追兵來追我們了!」
小燕子臉色一沉,愕然的喊:
「你們折騰了一大場,害得我和紫薇,用掉了兩塊免死金牌,結果,你們還是要去大理呀?」她盯著簫劍:「那個什麼『都尉』有牙齒,會咬你嗎?」
爾康趕緊打岔:
「我們不要研究那個四品官了,五阿哥,酒菜還沒好嗎?這次南巡,我們六個又經歷了一次『劫後餘生』,好不容易,熬到簫劍和晴兒也要成親了!我真的很想喝幾杯酒!」
「是啊!想到這次南巡,我還餘悸猶存呢!我們真該慶祝一下,而且,我餓了!」紫薇知道爾康的意思,就附和著喊。
一聽到「吃」,小燕子就忘了「騎都尉」了,開心起來,歡呼著:
「明月!彩霞!晚餐好了沒有?我也要好好的喝幾杯!」摸著肚子:「你們一喊餓,我才覺得我也『飢腸轆轆』了!」
眾人不約而同的驚喊:
「小燕子!不錯喲!」
小燕子被大家一誇,頓時輕飄飄起來,得意洋洋的抬頭說:
「從今天起,說話四字,明月彩霞,快擺酒席!紅燒鴛鴦,還有魚翅,外帶點心,顏字柳字!」
居然還押韻呢!大家大笑,晴兒好奇的邊笑邊問:
「這個『外帶點心,顏字柳字』是什麼意思呀?妳已經到達「煮字療饑」的地步嗎?」
一提「顏字柳字」,永琪就背脊發麻,趕快打岔:
「哎呀哎呀,小燕子的『四字詞』,謅到那兒是那兒,管她什麼意思?不要研究了!咱們去吃飯吧!」
小燕子的眼珠對永琪一轉,永琪討饒的一笑,小燕子也就笑了。紫薇看看二人,笑著也用「四字詞」接口:
「依我看來,中有玄機,古怪古怪,希奇希奇!」
簫劍看看小燕子,看看永琪,問:
「小燕子,妳和永琪有什麼祕密嗎?」
小燕子清清喉嚨,再用「四字詞」唸:
「聽我說來,大家評理,永琪氣人,燕子委屈……」
永琪一聽,簡直沒完沒了,生怕再說下去,小燕子就會洩底了。就一步上前,對小燕子深深一揖。也用「四字詞」接話:
「娘子娘子,這廂有禮,深深一揖,到此為止!」
小燕子受了永琪一揖,笑得東倒西歪。大家看他們這樣恩愛,也分享著快樂,何況晴兒和簫劍,好事將近,個個情緒高昂,嘻嘻哈哈的笑著,氣氛好得不得了。正在這一片溫馨的時候,明月、彩霞笑嘻嘻奔進來,嚷著報告:
「五阿哥,格格……咱們的酒席白準備了,老佛爺那兒的桂嬷嬷來了,老佛爺說,知道你們大家都在這兒,要你們一起去慈寧宮吃飯,說是要商量一下簫大俠和晴格格婚禮的事!」
眾人臉色一喜,明月、小鄧子、小卓子早就對晴兒和簫劍請下安去。大聲嚷著:
「簫大俠大喜了,睛格格大喜了!恭喜恭喜!恭喜恭喜……」
晴兒臉一紅,眼裡洋溢著幸福,看了簫劍一眼。簫劍平時天不怕地不怕,這時,卻有些不知所措,訕訕的笑著。永琪不禁大笑:
「哈哈!這一下,是名正言順了!看樣子,我們幾個的婚姻大事,都要經過一波三折,轟轟烈烈才能成功!」
小燕子想起一個成語,就得意忘形的大聲接口:
「是!就是這樣,不成功,便成仁!」
「小燕子!」簫劍笑著嚷:「妳也說點好聽的嘛!」
「哎哎,妳不是學了半天『吉祥話』嗎?」永琪笑著敲了敲她的腦袋。
小燕子大眼一瞬,振振有詞的嚷:
「我那有說什麼不吉祥的話?現在已經成功,就不用成仁啦!」
「那麼,我們就趕快去,別讓老佛爺等我們!」爾康說。
「跟老佛爺吃飯,一餐飯又要吃好久,我還要趕回去陪東兒……」紫薇嘀咕著:「你們去,我就不去了!」
小燕子打斷紫薇:
「為了我哥哥,妳就暫時把東兒忘掉一個時辰,好不好?快走快走……」
小燕子拉著紫薇,向門外衝去。眾人笑吟吟相隨。六個人,就歡天喜地的到了慈寧宮。他們誰也沒有料到,迎接他們的,不是「喜劇」,而是一場「浩劫」!
※※※
原來,高庸留在杭州,經過多日的打聽,已經有了最確實的消息,這晚趕回了北京,馬不停蹄的到慈寧宮見太后。
「奴才高庸給老佛爺請安!」
太后神色一凜,給了宮女們一個眼色。
「妳們通通下去!」
「喳!」宮女們全部退下。
太后四顧無人,這才說:
「高庸,起來說話!在杭州打聽的事,是不是有眉目了?」
高庸起身,神情一斂,上前,在太后耳邊低低的說:
「這事恐怕大有問題。奴才連天打聽,把杭州的老官員都找了……老佛爺,您說的那位『方准』是怎麼也打聽不出來!杭州姓方的人家不多,但是,杭州出過一個名人,就是方之航!老佛爺一定不知道這個人,他當過杭州的巡撫,因為謀逆罪,被砍了頭!」
「這個……和簫劍有什麼關係?你別拉拉扯扯,講重點吧!」
「重點是……」高庸神祕的說:「這個方之航,二十幾年前就死了,全家也散了,他們家本來有花園樓房,後來,一把火燒掉了。現在,原地蓋了一座觀音廟。廟裡的師父告訴奴才,在皇上南巡的時候,五阿哥、還珠格格、額駙、紫薇格格、簫大俠和晴格格六個人,曾經一起去那兒祭祀亡魂!」
太后大震,一唬的站起身子。
「你說那個人叫什麼名字?方之航?謀逆罪?砍頭?那麼,是皇上下令,砍了方之航的頭?」
高庸拚命點頭。
「這麼說,小燕子和簫劍,可能是方之航的兒女?」
高庸再點頭。
太后睜大眼睛,震動得無以復加。
「這太離奇了!太意外了!你沒有任何實際的證據,是不是?這只是揣測!」
「是!只是揣測!」高庸語氣鄭重:「奴才想,他們六個人一起去方家舊址祭拜,實在有些不尋常!」
太后沉思,越想就越害怕,越想就越心驚膽戰,口氣頓時嚴重起來:
「高庸!你給我咬緊牙關,死守祕密,這事千萬不能傳到萬歲爺耳朵裡去,更不能打草驚蛇。如果你洩露了,腦袋就別想要了!這事……咱們必須徹底調查!」
「喳!奴才知道了!」
高庸請安下去。
太后太震驚了,在室內兜著圈子,低頭走來走去。嘴裡唸唸有詞:
「這要怎麼辦才好?如果簫劍和小燕子的殺父仇人是皇帝,那麼他們兄妹一路混進宮,都是有計劃的了?是來報仇嗎?」不禁打了一個冷戰:「不知情的永琪是中了美人計,那個紫薇和爾康又是怎麼回事?夏雨荷的故事不是捏造的,這之中,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以前還可以和晴兒商量,現在我要和誰商量?連晴兒都被簫劍誘惑了……要不要趕緊告訴皇帝?他會不會大受打擊?會不會根本不相信?永琪又是唯一的太子人選,受了這個牽連,還能當太子嗎?……投鼠忌器,投鼠忌器呀……」
太后正在心煩意亂,埋頭沉思,冷不防撞在一個人身上,太后一抬頭,看到知畫站在那兒,正靜靜的看著她。太后大驚失色:
「知畫!妳站在這兒多久了?」
知畫深深的看著太后,沉重而坦白的說:
「老佛爺,高公公的話我都聽到了!」
「什麼?」太后驚喊。
知畫一把握住太后的手腕,鎮定的說:
「老佛爺別慌,我一個字都不會說,我知道這有多嚴重。我想,這事牽連太大,皇上的感覺不能不顧,五阿哥的身分也不能不顧,要顧慮褔倫家的感情,還要救晴格格……最重要的,是事情的真相要弄清楚,不能冤枉了他們……」她凝視著太后,低聲說:「老佛爺,恐怕我們必須仔細的討論分析一下。如果要採取行動,就要快!」
太后在驚懼中,不禁凝視著知畫,眼中燃起希望的光彩。
※※※
小燕子等六個人,陶醉在幸福的感覺裡,毫無戒心,歡天喜地的到了慈寧宮。
太后早已擺了酒席,大家就圍著圓桌而坐,知畫作陪,個個笑嘻嘻。桂嬤嬤帶著眾嬤嬤和貼心宮女,在一旁忙著斟酒上菜。大家都吃得酒酣耳熱,一片祖孫和樂圖。
太后一個眼光,桂嬤嬤把每人的酒杯都斟滿了。太后笑吟吟的,對大家舉杯說:
「總算,我和你們大家,都站在同一個立場上了!為了晴兒和簫劍,為了你們大家的義氣和熱情,我要跟你們乾一杯!」
大家全部舉杯,小燕子尤其興奮,已經喝得有些醉了。笑著,嚷著:
「乾杯!乾杯!敬我們大家的奶奶!」
每個人都興高采烈的乾了杯子,跟著嚷:
「敬奶奶!敬奶奶!乾杯!」
簫劍到了此時此刻,不能不把那深刻在心靈深處的仇恨,都一齊拋下。他誠摯已極的舉杯對太后說:
「老佛爺!簫劍敬您,謝謝您的瞭解,謝謝您的成全!」
晴兒也跟著舉杯,滿懷感激的凝視太后,熱情奔放的喊:
「老佛爺!您對我的好,我一生一世都不會忘……」
太后眼眶一熱,心裡多少有些不安,就打岔說:
「不說了,不說了!喝酒喝酒!」
大家又乾了杯子。彼此笑著,其樂融融。知畫站起身子,接過桂嬤嬤的酒壺,為大家斟酒。含笑看著大家:
「什麼叫做『人間佳話』,我總算見識了!我來為大家服務,表達我的敬意!」
晴兒慌忙跳起身子,要去搶酒壺。
「我來我來!慈寧宮的事,本該我來做!知畫,妳坐!」
知畫對晴兒展開一個含有深意的笑,說:
「晴格格別跟我客氣了,眼看妳馬上就是夫人了。出了宮門,還能忙慈寧宮的事嗎?讓我學著做吧!」
晴兒被知畫說得臉紅,羞澀而愧疚的低下頭去。
小燕子已有酒意,眉毛一抬,對知畫話中有話的說:
「哈哈!知畫小姐,妳真忙!唐詩對子,寫字題詞,鴛鴦比目,顏字柳字……妳都學得頂兒尖兒,這會兒還要學斟酒上菜!全天下的活,都讓妳一個人包了嘛!」
知畫似乎沒聽出小燕子的「酸」,坦蕩蕩的笑著,雙手舉杯:
「還珠格格在取笑我了!來,我敬大家!」
永琪生怕小燕子再說不合適的話,破壞了這美好的氣氛,急忙舉杯喊:
「乾杯!乾杯!不管誰敬誰,為了簫劍和晴兒的喜事,大家乾杯!」
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家就酒到杯乾,喝得不亦樂乎。誰也沒有注意到,服侍的嬤嬤和宮女們,已經在太后的眼光下,悄然退去。
這時,知畫放下酒杯,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的笑容忽然隱去,酒杯在桌上重重一放,抬頭盯著簫劍。正色的說:
「簫劍,你娶了晴兒,就等於是我的家人了!家人和家人之間,是沒有距離,沒有仇恨,沒有秘密的!你認為你是不是一個這樣的人呢?」
簫劍大大一震,驚看太后:
「老佛爺,您的意思是……」
太后一字一字的,清清楚楚,義正詞嚴的說了:
「我的意思是,你和小燕子,帶著一身的祕密,混進皇宮,勾引阿哥和格格,到底所為何來?」
太后此話一出,眾人全部變色,小燕子跳起身子喊:
「老佛爺!這是什麼話?」
太后不理小燕子,繼續盯著簫劍,有力的說:
「簫劍!是男子漢大丈夫,就用真實的面目來面對我!遮遮掩掩,算什麼好漢?什麼叫大丈夫,你知道嗎?大丈夫坐不改名,立不改姓!」她提高了聲音,厲聲再問:「我問你,方之航是你的什麼人?我要你親口說出來!快說!」
簫劍睜大了眼睛,震動無比。小燕子一臉糊塗,永琪莫名其妙,晴兒的臉色,驀然蒼白如死,緊張的盯著簫劍,爾康和紫薇交換了一個注視,雙雙變色了。
爾康生怕簫劍說出祕密,一唬的站起身子,激昂的說:
「老佛爺,您聽到了什麼傳言?又有人在您面前說東說西,搬弄是非了?這個皇宮,難道永遠改不掉鬥爭的惡習?簫劍待晴兒的心,您一路看來,還看不清楚嗎?他是簫劍也好,他是方嚴也好,最重要的,他是個堂堂正正的人……」
太后仔細聽著,怒看爾康,厲聲打斷:
「你住口!我明白了,原來你什麼都知道!」她指著六人,氣極的喊:「你們六個,狼狽為奸!你們全部知道這個祕密,把皇上和我,蒙在鼓裡,你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要為他們兄妹兩個報仇嗎?」她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永琪:「永琪,你也在內?你是皇上的親生兒子呀!」
永琪困惑極了,驚訝的喊:
「祕密?什麼祕密?老佛爺,您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懂!」他轉頭看簫劍,問:「簫劍,老佛爺在說什麼,你懂還是不懂?你和小燕子,真有祕密嗎?」
簫劍沉重的呼吸,雙手暗中握拳,抬眼迎視著太后的眼光。太后也正視簫劍,語氣鏗然:
「簫劍!你是英雄,你是江湖俠客,難道還不敢認祖歸宗嗎?方之航這個名字,讓你蒙羞了嗎?」
太后這樣一激,簫劍那兒還忍受得了,埋藏已久的祕密,再也藏不住了,他的身子一挺,豁出去了,大聲說:
「好!好!顯然老佛爺把我的身家背景,都調查清楚了!原來這是一場鴻門宴呀!哈哈!真是聚無好聚,宴無好宴!宮中的生活,我也明白了!」他掉頭看小燕子,有力的說:「小燕子!妳聽著……」
「簫劍!」爾康和紫薇同時大叫,還想阻止。
小燕子早已熬不住,急切的喊:
「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告訴我!告訴我……」
簫劍盯著小燕子,知道今晚,他和小燕子都別想好好脫身,這個秘密,已經不再是「祕密」了,就沉痛的說了:
「我告訴妳,方之航是我們的爹,他因為一首剃頭詩,被妳的皇阿瑪下令立地斬首,二十四年前,死在杭州廟市口!所以,妳的皇阿瑪,就是我們的殺父仇人!」
簫劍話一出口,眾人個個神色大震,太后臉色一慘,真相果然如此!
小燕子大驚之下,手裡的酒杯「砰」然落地。她臉色雪白,瞪大眼睛,完全無法置信。顫聲問:
「什麼方之航?你不是說,我們的爹名叫方准……」
「那是騙妳的!因為妳愛上了全天下最不該愛的人,愛新覺羅永琪,妳非嫁他不可,我除了騙妳,還能怎樣?」簫劍沉痛的說。
小燕子如遭雷擊,怔在那兒,目瞪口呆。永琪直到此時,才知道簫劍和小燕子的身世,竟然如此驚人,他無法招架,也無法思考了,瞪著簫劍,也目瞪口呆。
變生倉卒,眾人全部失色了。連機智的爾康,和聰明的紫薇,也都方寸大亂,不知所措。晴兒看著簫劍,知道都是為了自己,才弄到今天這個地步,如今大難臨頭,不禁心碎腸斷。六個年輕人,一時之間全部傻了。
簫劍招了,真相大白,太后和知畫也陷進震撼裡。半晌,室內靜悄悄,居然沒有人說話。最後,開口的是永琪,他是皇子,他知道這個「真相」的意義,他目不轉睛的盯著簫劍,臉色是鐵青的,眼神裡充滿了抗拒,他啞聲的,掙扎的說:
「簫劍,你撒謊!」
「是!我自從遇到你們,就一直在撒謊!」簫劍蒼涼的回答:「今天,才說了真話!現在,你應該明白,我為什麼不願接受功名,為什麼要帶晴兒一走了之了!」
永琪震動已極,逐漸明白,簫劍說的是實話了。他看看簫劍,又看看小燕子。
小燕子像是中邪一般,站在那兒,眼睛睜得大大的,動也不動。
太后終於振作了自己,她看了知畫一眼,再看眾人,沉痛而悲憤的說:
「這樣,我們之間沒有祕密了!簫劍和小燕子的身分,終於真相大白,你們彼此之間,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我也會調查出來!現在……」她回頭大聲喊:「來人呀!」
侍衛在外轟然響應:
「喳!奴才在!」
只見高庸帶著親信的侍衛,全副武裝,一擁而入。
簫劍四看,一聲長笑:
「哈哈哈哈,這個皇宮,我進得來,就出得去!」抬頭大喊:「小燕子,跟我走!這兒再也沒有妳容身之地!」
簫劍一邊說著,一邊把餐桌一掀,整桌酒席,乒乒乓乓砸了一地,知畫拉著太后趕緊躲開。高庸和侍衛忙著保護太后,場面一團亂,簫劍就趁機拉著小燕子,一個空翻,就越過侍衛,翻到了門口。豈料,門口有更多的侍衛攔門而立。
高庸喊著:
「攔住他!不要讓他跑了!」
簫劍只得放開小燕子,拳打腳踢,和侍衛動起手來。
小燕子平日身手靈活,今日,卻像個雕像般,杵在那兒,被侍衛和簫劍的掌風,撞得東倒西歪,搖搖晃晃。她也不動手,也不閃躲,眼光跟著簫劍轉,神思迷失在「殺父之仇」的事實裡。幾個侍衛,見簫劍抵死反抗,就長劍出手,紛紛刺向小燕子。小燕子站在那兒,一股逆來順受的樣子,眼看就要被長劍刺中。永琪大駭,飛竄過來,搶過侍衛的長劍,對著眾侍衛一劍掃去。大喊:
「不許動手!放下武器,誰敢傷到還珠格格,我要他的命!」
爾康一看如此,理智也飛了,一跺腳,飛竄過去,大喊:
「在劫難逃!要死,大家一起死!」對侍衛們大吼:「你們都是我的手下,看清楚,你們對付的是誰?連五阿哥都敢動手,你們不要腦袋了嗎?」
奈何,這些武士都是太后和高庸的心腹,沒有人理會爾康的警告。大家手持武器,拚命攔住門,和簫劍永琪交手。爾康迫不得已,也加入了戰爭,保護著魂不守舍的小燕子,大家立刻打得習唏哩嘩啦。
在一片混亂中,只有紫薇還保持著幾分冷靜,這時,急忙伸手大喊:
「爾康!永琪,簫劍……不要打,你們打不贏的!既然老佛爺都知道了,我們就把前因後果,都對老佛爺招了,把我們的苦衷,我們的無可奈何,我們保密的原因,都告訴老佛爺……老佛爺是菩薩心腸,她會瞭解的,不要打……」
無奈,一片兵器聲中,沒有人注意紫薇在說什麼。
簫劍打著打著,突然覺得使不上力,長劍握不牢,砰然落地。他一臉的錯愕,身子搖搖欲墜,只覺得天旋地轉,終於不支倒地。
永琪正在驚訝,簫劍怎麼倒了?忽然一個眼花,手裡的長劍竟被侍衛挑去,飛落在地。他的身子晃了晃,驚愕的自問:
「怎麼手沒力氣?怎麼腿麻麻的?怎麼……」
話沒說完,他的雙腿一軟,眼前一黑,就跟著倒下地。
爾康還在奮戰,但是,已經戰得東倒西歪。他拚命睜大眼睛,視線卻越來越模糊。眼看簫劍和永琪倒地,他驟然明白了,掙扎的喊:
「酒……裡……有……毒……」
爾康喊完就倒地了,幾個侍衛向前一撲,把爾康壓在地上。
晴兒、紫薇面面相覷,紫薇又驚又悲,回頭看太后,眼神裡,燃燒著痛楚、不敢相信、受傷的火焰,問:
「老佛爺……您下了藥?您把我們叫到這兒來,我們充滿了感恩,充滿了歡喜,誠心誠意的跟您乾杯,跟您道謝,我們對您愛到心坎裡,一點防備都沒有。您居然給我們下了藥,把我們一網打盡……奶奶,奶奶……您怎能這樣做?不管簫劍和小燕子出身如何,我們沒有害人之心呀……奶奶……您……好……狠……」
紫薇話沒說完,眼前一片模糊,也暈倒在地。
晴兒到了這個時候,完全崩潰了,大喊出聲:
「都是因為我……我該死!」她撲到太后面前,一跪落地,痛喊:「老佛爺……您殺了我吧!我一死也不能回報簫劍,一死也不能回報大家,我害了大家,我不想活了……」說著,她轉身爬向簫劍:
「簫劍,簫劍……我來了!」
她拾起簫劍落在地上的長劍,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太后驚喊:
「晴兒!」
「晴格格!」知畫大喊:「快救睛格格!」
一個侍衛衝上前來,去搶晴兒的劍。
晴兒的劍才碰到脖子,手已經握不牢了,手一鬆,人和劍一起倒地。
轉眼間,眾人倒了一地。太后睜大眼睛,嚇得和知畫抱在一起。
只有小燕子,藥性還沒有完全發作,她迷迷糊糊的站著,茫然不解的看著倒在地上的每個人。然後,她搖搖晃晃的走向簫劍,蹲下身子,伸手去推他。輕聲的、怯怯的、祈求的、溫柔的說:
「哥!你起來,你躺在地上幹什麼?你跟我說清楚,我是誰?我們的爹是誰?我沒有嫁給殺父仇人的兒子,是不是?皇阿瑪沒有殺我們的爹……沒有……沒有……」她見簫劍不動,又去推永琪:「永琪,不要睡,你也起來,你們這樣聯合起來騙我,這樣開玩笑,我會生氣的,生很大很大的氣……」她越說越慘,看著永琪,哀聲的承諾:「永琪,我背成語,我唸唐詩,我寫字畫畫,什麼都可以……只要你起來,告訴我,這是一場戲……你們在騙我,在跟我開玩笑,你起來,只要你告訴我,這都是假的,我也不敢生氣了,我不生氣,只要你們說清楚……」
小燕子呢呢喃喃中,再也看不清楚永琪的臉,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眼前的一切,簫劍、永琪、晴兒、爾康、紫薇、太后、知畫……大家的臉孔從四面八方聚攏,匯合在一起,重疊在一起,像個呼嘯直立的大浪,對她排山倒海般撲了過來。她被淹沒了,她被打倒了……她晃了晃,「砰」的一聲,倒在永琪和簫劍之間。
頓時間,滿屋靜悄悄。一屋子的侍衛和高庸,都呆呆的站著。
太后偎著知畫在發抖,儘管她這一生見過無數陣仗,這場「鴻門宴」,如此驚心動魄,還是她從來沒有經歷過的。知畫更是嚇得面無人色,兩人緊擁著,怔怔的看著倒了一地的六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