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萬昆就在小廳的沙發上坐下,何麗真拿著一管藥出來,在外面洗好了手。轉過頭,萬昆已經把包扔到一邊了。他兩手拉著自己的衣尾,一抬胳膊,背闊肌舒張,把襯衫順利地脫掉。

何麗真忽然轉回頭,又洗了一遍手。

萬昆打著赤膊坐在那等,一點不自在都沒有。也不知道是總在外面曬得還是怎樣,萬昆的皮膚偏黑,顯得他那身肌肉更加囂張。而且萬昆似乎對自己的身材很滿意,有意無意地攤開手,曬他那板板正正一塊一塊的肚皮。他牛仔褲拉得低,肚臍下方的體毛聚成一道窄窄的線,延伸至褲腰裡面。

何麗真關掉水龍頭,目不斜視地走到他身後。

「彎腰。」

萬昆挪了挪,弓成一只大蝦,何麗真看到他那後背,什麼別扭都忘到後腦了。

「怎麼這麼嚴重?」

何麗真瞪著眼睛。萬昆後背現在還是紅的,有幾個地方比較嚴重,看起來好像是水泡沒有處理好,直接磨開了,周圍一圈皮都是嫩紅色的,就這麼折騰,沒有感染真是奇跡。

萬昆向著另一邊,低頭吹了吹自己手上落下的幾根碎頭發,說:「沒事啊。」

何麗真咬著牙,先去打了盆清水,然後兌了淡鹽水,在幾處比較嚴重的地方輕輕擦了擦。

「疼不疼?」

萬昆搖搖頭。

何麗真從後面,勉強能看見他的側臉,「真不疼?」

「不疼啊。」

何麗真知道,不可能一點都不疼,她想起之前種種,小聲說了句:「……還真是能忍。」

萬昆忽然低聲笑了幾下,帶著男孩獨有的意味,有點得瑟,又充滿驕傲。何麗真看向他,他也沒有回頭。

何麗真把藥膏輕輕塗抹在傷處,她塗得很專心,半天沒有說話。

「老師……」萬昆忽然開口了。

何麗真因為這一聲老師,手停頓了兩秒鍾。她很想問他,昨天不是說,以後就當沒有他這個學生。現在叫出老師,是不是昨晚的話不作數了。

可她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少年人的心總是變幻不定,她沒有必要鑽牛角尖。

萬昆看著自己的手掌,接著說:「你手很涼。」

嗯?

何麗真下意識地就把手從萬昆的後背上抬起來了,她看著自己塗抹得滿是藥膏的手指,說:「很涼麼?」

萬昆嗯了一聲,何麗真左右看了看,說:「那……那我用熱水洗一下再塗藥。」

萬昆轉過頭,說:「不用,接著塗好了。」

何麗真說:「你不是說手涼麼?」

萬昆轉眼重新低著頭玩手掌,「涼一點很舒服。」

何麗真看他一會,然後默不作聲地接著塗藥。

都是他剛剛的話……何麗真微微皺著眉想,他說了她的手涼,所以她才察覺到他的後背有多溫熱。

塗好了藥,何麗真讓萬昆晾一晾再穿衣服。萬昆點頭,坐在沙發裡。

何麗真說:「你在這坐一會,我去打個電話。」

萬昆看著她走進屋裡,打了一通電話。沙發和臥室只隔了一道拉門,屋裡這麼靜,何麗真的電話萬昆聽得一清二楚。

「對,彭倩,是我。」

「我今天沒去上班,學校有什麼事情麼?」

「哦,這樣啊……」

「那好,啊,沒事,我身體沒事。」

「行,那就這樣,我明天就去上班了。嗯,再見。」

電話很簡短,不過就那麼幾句話。何麗真從屋裡出來,側身關門,萬昆就在距離她半米不到的沙發上抬頭看她。

何麗真頓了一下,然後把門關好。

這麼大的一只,在那一放,總感覺有點奇怪。

何麗真來到書桌前,說:「你什麼時候走?」

萬昆淡淡地看著她,不鹹不淡地說:「你要是不想讓我在這,我現在就走。」

「藥還沒有晾乾呢,你能走麼?」

萬昆靜了一下,然後撇過眼,拿了衣服就站起來了。何麗真看出他要做什麼,一句話不經思考就脫口而出——

「吃完午飯再走吧。」

萬昆停下,手拿著那件襯衫,站在小廳中央看著她。

他上身依舊光著,坐下的時候倒還好,站起來了,又離得這麼近,就顯得格外有沖擊力。何麗真轉過臉,說:「你自己休息一下,我要工作了。」

她說完,直接坐在書桌前,隔了一會,她聽見身後有聲音,萬昆好像坐回沙發上了。

幾點做飯?

何麗真看了一眼表,他們六點多就從萬昆家出來了,現在才十點。何麗真歎了口氣,覺得好像過了一整天一樣。

她面前放著語文課本,還有她自己的筆記,手裡拿著一支鋼筆,筆尖落在紙上,慢慢地攤開一點墨跡。

何麗真回過神,開始做筆記。

何麗真集中精神比較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很快,她就把萬昆忘到腦後。筆記一氣呵成地做完,何麗真鬆了口氣,把筆帽扣好。她放鬆了一下脖子,在轉椅上又轉了一圈。

半圈沒轉到她就看見了萬昆。

……

何麗真連忙踩到地上,阻止了接下來的半圈。然後她發現,其實完全沒有什麼必要維持老師的面子,因為萬昆已經睡著了。

不知什麼時候,他穿好了衣服,鞋也脫了,窩在何麗真的沙發裡。何麗真的沙發是單人沙發,不算大,他歪個頭剛好枕在沙發背兩邊的凸起上,他兩腳踩在沙發邊緣,腳上是灰色的襪子。

睡著了的萬昆看著也不老實,但比平日能少了點氣焰,他下巴端正,看著很結實,歪著頭,脖頸粗長,一條條筋脈顯而易見。

何麗真看了一會,然後站起身到冰箱邊。

還是那麼大的一只,何麗真默默地想。

冰箱門打開,何麗真下意識地就去伸手拿麵條。結果出於某種尷尬的心理,她的手在碰觸麵條前一秒的時候拐了個彎,在旁邊拿了幾個雞蛋。

然後她挖了幾碗麵粉,悄悄打開水龍頭接水。

敲雞蛋、攪雞蛋、兌麵粉、攪麵粉……何麗真每做一個步驟,都下意識地看看萬昆。結果萬昆睡得太沉了,一點被吵醒的跡象都沒有。

何麗真漸漸放下心來,也不再看他,專心做飯。

她把平底鍋架好,開火,倒油,溫好了鍋之後,又把拌好的麵倒進去。

就在這個時候,她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做什麼呢?」

何麗真倒吸一口冷氣,手一軟,碗就掉下去了,磕在鍋邊上發出刺耳的聲音,何麗真顧不上身後,手忙腳亂地把碗扶好,但是還是有一部分麵糊灑了出來。

何麗真把火關上,轉過身,好整以暇地看著萬昆。

「你下次能不能有點預兆,這麼突然地出聲很容易出事故你知不知道?」

萬昆剛剛睡醒,鞋都沒有穿好,一雙板鞋跟拖鞋似地讓他隨便踩著,鞋帶散開。他睡得半邊頭發翹起來,臉上也是木木的,被何麗真訓斥了一句,他反應半天才點點頭,睡眼朦朧地說:「好。」

何麗真看他這樣,覺得一股氣都洩在了棉花上,她皺著眉轉身,接著做飯。萬昆在她身後打了個哈欠,問:「廁所在哪?」

何麗真捏捏鍋鏟,說:「裡面。」

萬昆慢悠悠地進去,何麗真長歎一口氣。

何麗真的房子是豎著一條的結構,客廳兼廚房在最外面,洗手間在最裡面,中間夾著何麗真的臥室。

萬昆第一次進她的臥室,房間不大,裡面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屋子收拾得井井有條,被單是淺黃色的,和被罩是一套,上面印著幾個小熊的圖案,萬昆看得哼笑了一聲。

進了洗手間,萬昆在洗手台前站了一會,面無表情地看著鏡子裡的人,然後低頭掬水,把臉和脖子都抹了一把。

旁邊掛著粉色的手巾,但是萬昆沒有用,他低頭把自己的襯衫掀起來,隨便擦了擦臉,要出去的時候,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最裡面的晾衣架上。

上面掛著洗好的衣服,最頭上,是兩條內褲。

兩條內褲都是很簡樸的白色內褲,沒有圖案,也沒有時下流行的蕾絲花邊。兩條內褲型號很小,洗得乾乾淨淨,並排掛在那裡。

萬昆看了一會,挑了下眉,撓了撓自己的肚皮,然後出去了。

廳裡已經有飯菜的香味了。萬昆站在何麗真身後,不由自主地盯著她的屁股看,猜想著她現在穿的是不是也是那種白色的小褲衩。萬昆想著想著,手就不老實地想伸過去扒扒看。何麗真拿鏟子掀餅,萬昆忽地又醒過來了。他收回手,走過去,問:「做什麼呢?」

何麗真這次倒沒被嚇到,頭也不回地說:「雞蛋餅,很快好了,你把桌子收拾一下吧。」

萬昆點點頭,走到桌子邊上,然後就看見了那條肥碩的金魚。

何麗真把烙好的雞蛋餅上加了些火腿和土豆絲,然後卷起來放到盤子裡,偶爾回頭一下打算看看萬昆有沒有收拾好桌子,結果就看到他彎著腰在那玩魚呢。

「……」何麗真放下鍋鏟走過去,「你在幹什麼?」

萬昆說:「幫你餵魚。」

何麗真低頭一眼,魚缸底下果然已經堆了好幾堆魚食。何麗真太陽穴發脹地把魚缸拿起來,拿到水池邊,把魚小心盛到另外的盆裡,然後把魚缸裡的水倒掉,重新換了一缸。

萬昆在後面懶洋洋地說:「浪費。」

何麗真轉過頭,說:「魚不能這麼餵。」

「那怎麼餵?」

何麗真把金魚放回水裡,它跟一個大泡芙似的,在水裡晃來晃去。

「你沒聽過那句話,魚都是餵死的,花都是澆死的。」

「沒聽過。」

何麗真轉過頭。

萬昆一臉無辜地看著她,「真沒聽過。」

何麗真把魚缸放回桌子上,「把桌子收拾好,動作快一點。」

萬昆整理好桌子,何麗真把做好的雞蛋餅端上來,兩人一人一盤。

客廳裡沒有多余的椅子,何麗真還在想怎麼辦,萬昆已經從臥室裡拉出來一個凳子。何麗真看他一眼,低頭吃飯。

萬昆風卷殘雲,沒兩分鍾,就把盤子裡的雞蛋餅吃完了。何麗真抬頭時,他就坐在那個空盤子前,眼巴巴地看著她。

何麗真跟他對視了一會,乾乾地說:「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