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菜品上齊,服務員又把就酒水拿上來,李常嘉倒了一杯酒,站起來。

大伙聲音漸消,等著他說話。

「這個……」李常嘉一開口,自己先笑了出來,「大家都是老師,你們這麼一靜下來,直勾勾地看著我,我怎麼感覺回到了學生時代啊。」

大伙在下面都笑了,李常嘉說:「咱們中午都還沒吃飯,我就先簡短地說一下。今天請大家來的目的,就是讓大家相互認識一下。我們那個班啊,基本事情都已經解決完,手續我也已經辦好,課程基本從大下周就開始進行了。雖然各位老師都是從各個學校來的,但是以後大家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同事了,我在這先乾一杯,希望咱們這個補習班可以辦得順利!」

李常嘉的聲音很好聽,何麗真覺得,他的學生那麼喜歡聽他的課不是沒有道理的。他不僅說話好聽,而且語氣也很溫和,說話不疾不徐,可能是因為是語文老師的緣故,身上的書卷氣很濃。

其他老師都鼓了鼓掌,然後舉起酒杯,李常嘉乾完一杯,說:「女同志不想喝就換飲料吧。」

何麗真抬頭,發現李常嘉正看著她這邊,她手一停就沒好意思換,倒了半杯酒。

李常嘉轉過頭,笑著說:「那就意思一下就行了,大家不用喝完。」

他語音一落,何麗真身邊的張老師一仰脖子,一杯酒眨眼間就進肚了。何麗真看得目瞪口呆,張敬轉過頭,對何麗真開玩笑說:「有點渴了,何老師見笑。」

何麗真乾笑兩聲,說:「沒事,我這瓶您也可以喝。」

李常嘉一開了場子,隨後大家就開始吃了起來。何麗真慢慢發現,她完全小看了張敬的戰斗力。這邊的三瓶酒,包括她的還有她旁邊一個女老師的酒,基本都灌進他的肚子。喝完的張敬還一點異常都沒有,就是臉蛋稍稍上了點紅暈,精神抖擻地跟何麗真聊天。

「我啊,是人老心不老。」張敬說,「本來我已經要退休的,但是回家幹啥啊?天天乾坐著養老?沒意思。」

何麗真覺得這個老教師很可愛,說:「嗯,您在教育崗位上工作這麼久,捨不得也是應該的。」

張敬笑呵呵地又開了一瓶酒,何麗真說:「您酒量可真好。」

她轉過頭,看見李常嘉和旁邊的一個老師在聊天,手邊也放了四五個空瓶子了。何麗真默默地想,或許這就是文人氣質?

中國自古那麼多文人都愛酒,最有名的是李白,還有蘇軾、陸游、曹操、陶淵明等等。讀書時代的何麗真就曾想過這個問題,是不是酒能激發和寄托人的感情。

可張老他們喝酒,跟酗酒拼酒又不同。何麗真回想起之前看到的,六班聚會的場面,不禁無語。

何麗真轉頭看著已經半頭白發卻看著極為開心的張敬,笑著想,如果真要拔高格調,或許文人飲酒,喝得是一種情懷吧。

想到這,何麗真也有點忍不住了,她拿了一瓶酒出來,給自己倒了一杯,對張敬說:「張老師,我也敬你一杯吧。」

「好啊好啊。」張敬是來者不拒,一仰頭,又是一口悶了。

何麗真緊閉著眼,喝了幾大口,才覺得嘴裡苦得要命,但是為了那點「情懷」,她也是拼了,憋著氣,一口喝乾。

「哎呦。」張敬看著都忍不住說,「厲害厲害。」

何麗真放下杯子,覺得剛剛的酒在肚子裡不消停,又要往上湧。眼眶也有些澀,鼻涕差點沒流下來。她捂住嘴,咳嗽了好幾聲。

張敬有點擔心地看著她,「沒事吧,喝得太急了吧。」

何麗真被這股後反勁弄得說不出話,只擺手搖了搖。李常嘉似有所感,轉過頭,看見這幅場景,急忙過來,拍拍何麗真的後背,說:「何老師怎麼了?」

本來還忍得住,結果李常嘉這一拍,簡直要了命。嗓子裡一下子翻上來東西,何麗真再也忍不了,不想留在屋裡給人看笑話,自己站起來沖李常嘉擺擺手,然後出去,抓住一個服務員,她捂著嘴,說不出話,但那服務員看起來也是久經沙場,一眼就看出她想吐,指了指走廊前面,說:「前面左拐。」

何麗真跑到洗手間,推開廁所門,來不及鎖就吐了出來。

她感覺自己是一口氣把今天吃的所有東西都吐了,一邊吐一邊還想著,好不容易吃了頓好的改善改善伙食,結果還都吐了。

吐了半天,何麗真總算覺得胃裡舒坦了,在水池旁洗手漱口,喘喘氣,準備回去。

一出洗手間,李常嘉就迎上來了。何麗真沒想到他會在這裡,李常嘉臉上帶著擔憂,說:「怎麼樣了?沒事吧。」

何麗真說:「沒事的。」她有點不好意思,說:「是我自己太大意了。」

李常嘉說:「張老師敬你酒了?你不能喝就跟他說一聲啊。」

「不不。」何麗真連忙解釋,說:「不是他敬我,是我敬他來的。」

「……」

何麗真說:「我沒怎麼喝過酒,想試試,沒想到勁這麼大。」

「現在感覺怎麼樣?」

「已經沒事了。」

李常嘉和何麗真一起往回走,碰見屋裡出來的服務員,李常嘉叫住她,說:「幫我加一碗酒釀圓子,溫一點的。」

「好的。」

李常嘉推開門,轉頭對何麗真笑著說:「吐了之後喝點那個能好受一點,我以前也吐過。」

他說完,就走回自己的座位,跟其他老師聊了起來。

何麗真回去,張敬還跟她道了歉。

「真是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何老師酒量這麼……」

何麗真笑著接話:「這麼差。」

張敬說:「剛剛給你換了飲料了。」

沒一會,酒釀圓子端了上來,服務員問了句是誰的,李常嘉說:「哦,這位的。」他給服務員指了指何麗真,服務員把酒釀圓子端到她面前。

桌上的人都個子聊得開心,沒有幾個注意到這個小點,可何麗真依舊覺得有點尷尬。

酒釀圓子做的很好看,白玉似的甜湯,裡面小小的糯米丸子,還有星星點點的酒糟。吃起來味道也很好,酒釀甜香,團子軟糯,餡料美味。何麗真喝了一小口就覺得肚子裡舒服多了。

偶爾跟李常嘉對視上,何麗真點頭致謝,李常嘉則只是笑笑。

「我很愛吃這個。」吃到後面,李常嘉過來跟這邊的幾個老師聊天時,對何麗真說,「我氣管一直有問題,又經常容易咳嗽,喝這個感覺很舒服。」

「恩,確實很舒服。」何麗真說。

飯局愉快進行,到了最後,幾個男同志喝得也有點醉意,有兩個女老師因為有事,就先走了,何麗真留到最後。

散伙的時候,李常嘉找到何麗真。他喝了不少酒,臉頰上有淡淡的紅暈,看起來很高興。

「何老師吃得怎麼樣?」

何麗真說:「嗯,很好啊。」

李常嘉說:「你要回去麼?往哪邊走,我幫你打輛車。」

「不用了,我想先散散步。」

「那你等我一下吧。」李常嘉說,「我喝酒了不能開車,等我去聯系個代駕,跟你一起走一會。」

「那——」

「你先往前走吧。」李常嘉往飯店跑,扭頭說,「我一會追上你。」

何麗真一句話來不及說,李常嘉就已經進去了。她也沒有走,站在原地等著。一扭頭,發現胡飛也沒走呢,他手裡拿著手機,皺著眉頭看著,看著一會把手機放下,左右張望。

何麗真走過去,說:「胡老師,你還沒走,找什麼呢?」

胡飛一驚,轉過頭,「啊,何老師啊,我等人呢。」

何麗真點點頭,不想打擾他,準備離開。

「萬昆那個混賬不知道又跑哪去了。」

胡飛小聲嘀咕了一句,何麗真卻被定住了腳。她轉過身,說:「萬昆?」

「啊。」胡飛說,「這小子打電話給我,說要休學,我讓他來找我說。已經半個小時了,人還沒到。」

何麗真覺得腦中一片空白,「休學?」

「是啊。」胡飛說,「要我說休什麼學,乾脆退了得了。」

「他……他說因為什麼了麼?」

「不知道。」胡飛說,「還能因為什麼,不想念了唄。」

「為什麼?」

胡老師覺得有點奇怪,「什麼為什麼?」

何麗真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她搖頭,說:「沒,我就是,就是——」

「哎!萬昆——!」胡飛猛地一吼,何麗真抬眼,看見萬昆在馬路對面,朝這邊走了過來。

他還穿著昨天那身衣服,可形象卻大為不同,不知道是不是沒有休息好,他看起來萬分疲憊,又帶著不耐意味。他從馬路對面過來,徑直地走,一輛車差點刮了邊,司機搖開窗戶喊他:「不要命了啊!」

萬昆就在馬路中間停下,然後在地上看了看,走到路邊撿起半塊磚頭,一句話不說,拎著就往那輛車的方向走。

「幹什麼?你要幹什麼!?」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副駕駛還坐著個女的,那女人見他不急不緩,像個神經病一樣地走過來,嚇得罵出來。

「滾!媽的小癟三,滾——!」她才罵了半句,萬昆的磚頭已經砸下去了。他這一下砸在車頭上,車頭陷進去一個大坑。他長腿一伸,踩在車邊上,那女人嚎叫完,一抬眼就看見車窗外一個大腦袋,那人臉上晦暗一片,神色猙獰,眼底充血,直勾勾地看著他們。

萬昆緩慢又沙啞地說:「你說誰不要命?」

女人嚇得快哭出來,也顧不得研究這茬子到底有多硬,推搡著男人,「走啊走啊!別管他了——!」

男人還有點不忿,可外面的人一副就等著你下車的樣子,他打量了一下萬昆健壯的身體,咬得牙都出聲了。男人有火沒出撒,最後只能罵幾句,開車離開。

一切就發生在半分鍾之內,胡飛和何麗真都沒反應過來。等車開走了,胡飛才緩過神,氣得都上不來氣了。

「萬昆——!你給我過來!」

萬昆抬頭,看見胡飛身邊的何麗真。他停頓一瞬,表情更加沉郁。

胡飛在他走到三米開外的地方就開始訓起來了。

「你自己說怎麼回事?你剛才是在幹什麼?你是流氓還是地痞——!?還有,突然間的就打電話說要休學?你當學校是什麼地方,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萬昆雙手插著兜,低頭,前面的頭發落下來,擋住了眼睛。

「說話!」胡飛剛剛喝過酒,口氣很沖,「到底怎麼回事?!」

旁邊有幾個路過的人,轉頭看熱鬧,何麗真有心相勸胡飛把他領到別的地方罵,但胡飛現在氣勢太足,根本沒有她插嘴的余地。

「你到底會不會說話!?」胡飛大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