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周六清早。

何麗真醒得很早,簡單地吃過飯,她把書本裝在包裡,就出發了。

很多事情都是後知後覺,她坐在公交車上的時候想著。

在周五晚上再次確認補習班地點的時候,何麗真才想起,這個補習班和萬昆打工的地方,只隔了幾站的距離。

今天陰天,七點多了,太陽還沒出來,藏在厚厚的雲層後面,整個天都是灰色的。

風很大,也很冷。何麗真下車的時候被風吹得閉上了眼,似乎已經到了該圍圍巾的季節了。

補習班同時開課的有三個半,早上八點半上課,一個班上語文,兩個班上英語。

何麗真提前半個小時來到補習班門口,她的包有些沉,裡面有上課的書、筆記本——還有一條沒有碰過的裙子。

何麗真在補習班門口站了好一會,一直到後面有學生來,才回過神。

幾名家長帶著學生過來,在門口看了看,問何麗真:「你好,這裡是補課班吧,我們 ……」

「是的。」何麗真點點頭,側開身,讓他們進去。

門打開,何麗真看見裡面已經布置得像模像樣了,一個人背對著大門,站在走廊裡,正跟一群家長說著話。

是李常嘉。

何麗真在看見他的第一時間移開了目光。

李常嘉聽到門口的動靜,看過來,幾個家長認出他,連忙領著孩子笑著跟他打招呼,「李老師啊……」

李常嘉迎過去,「來了?」

「是啊。」

李常嘉看了看手表,說:「來的好早啊,八點半才上課呢。」

家長客氣地說:「這不是第一天麼,我們住的有點遠,怕遲到。」

「好好。」李常嘉笑著拍了拍一個學生的肩膀,說:「你們先進去吧,課表在外面的板子上寫著,家長可以在大廳裡歇一會,那邊有飲水機,渴了就喝點水。」

李常嘉目送這幾位家長把孩子送進教室,然後好似才注意到門口的何麗真。

「喲,何老師啊。」他走過來,何麗真嘴唇緊閉。李常嘉來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有些奇怪地問了一句:「你怎麼沒穿那條裙子?」

何麗真似乎沒聽懂,「你說什麼?」

「哦,沒什麼。」李常嘉回頭看了看,一樓正廳裡掛著鍾表,「快到時間了,你先去班級裡面看一看,準備一下吧。」

何麗真還有些話想說,可時間真的有些來不及了,站在她這個位置,能看見教室裡面已經坐了很多人,學生準備的都差不多了。

「好,我先去上課,等下……」何麗真抬頭看了李常嘉一眼,「等下你有空麼,我有點話想跟你說。」

李常嘉欣然應允,「好啊,中午出去吃飯,我跟其他的老師都說好了,一起去,有什麼事到時候咱們再說。」

何麗真想說她就不去了,可還沒開口,李常嘉已經被另外一個家長叫走了。

何麗真腦子亂成一團,拎著包進教室,開始上課。

因為是補習,課上的十分直接,做題改題講題,簡單又粗暴。

上課的時候,外面的天更陰沉了,上了半個多小時,屋裡實在太暗,何麗真把燈打開。

學生做題時,何麗真看向窗外,天邊的黑雲慢慢地湧動,就像裡面有只巨大的怪物一樣。

風更勁了,吹在窗戶上嗡嗡地響。窗戶旁邊坐著的一個男同學手緊壓著試卷,怕被風吹跑,何麗真看見,走過去把窗戶關上。

她在關好的窗戶上,看見自己的影子,淺淺的,灰蒙蒙的。她愣神了一會,發現自己好像不認識自己了。

她的臉孔很嚴肅,嚴肅得幾乎有一點冷漠,這讓她回想起了自己的小學老師,一個嚴格的、不近人情的女人。

何麗真愣神之後,心情微微有些慌張,她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放鬆,不要亂想,不要緊張。

一個半小時的課程很快結束。何麗真在結束的時候象征性地說了幾句鼓勵的話,然後收拾東西去找李常嘉,結果李常嘉沒碰到,卻在門口見到了劉華濤。

劉華濤好像正在跟另外一個老師研究些什麼,見到何麗真客氣地打招呼。

「何老師,上完課了?」

何麗真點頭,「嗯。」

「等下去吃飯,你知道吧。」

何麗真說:「我就不去了,等下我跟李老師說。」

「不去?」劉華濤眼睛睜大,讓旁邊的老師等一下,轉頭又對何麗真說,「哎呦,怎麼不去呢?家裡有事?」

何麗真看著他的眼睛,說:「我不想去。」

「……」

旁邊還站著一個老師,等著和劉華濤說話,他不知道其中內情,聽了何麗真的話,還微微一愣,余光掃了劉華濤一眼。

劉華濤背對著那個老師,看著何麗真,臉上的表情明顯有了片刻的僵硬,但是他很快回過神,說:「何老師身體不舒服?」

後面的那個老師也在看著,何麗真停頓兩秒鍾,還是不想太過傷人面子,她點點頭,低聲說:「嗯,是有點不舒服……」

「原來是這樣。」劉華濤說,「那你再等一等吧,李常嘉剛剛出去了,一會就回來,你在這先坐一會。」

說完,劉華濤帶著另外一個老師走進裡面的辦公室。

何麗真就在外面坐著,短暫的課間休息後,所有的學生又回到教室裡。何麗真獨自一人坐在凳子上,她看著牆上的鍾,十一點。

秒針規整而機械地一下一下轉動,何麗真聽著那擺動的聲音,險些睡著了。

李常嘉二十分鍾之後回來了,何麗真看見他就站了起來,「李老師……」

李常嘉的身上還帶著外面的冷風,他關上門,對何麗真說了一句:「你跟我來,進屋說。」然後徑直走到最裡面的辦公室。

何麗真跟著他過去,李常嘉進屋後開了燈,把門關上。

屋裡靜悄悄的,靜得隱約可以聽到隔壁教室裡上英語課的聲音。

何麗真先開口:「李老師,等下我有事情,那個聚餐我就不參加了,不好意思。」

李常嘉說:「大伙都去,你也去一下,咱們一起吃個飯。」

「不用了。」何麗真說,「我真的有事。」她說著,把包拿到前面,「對了,還有這個——」她從包裡拿出一個袋子,李常嘉一眼就認出那是不久前送給她的裙子,看她的樣子,別說試穿,恐怕連袋子都沒有開過。

李常嘉的抿起嘴,沒有說話。

何麗真舉著袋子,李常嘉沒收,她就不放下。最後李常嘉洩了氣似的,眉頭緊皺,長歎一聲。

「我說何老師,你這是要幹什麼啊。」

何麗真依舊拿著裙子,說:「什麼幹什麼。」她瞄了一眼裙子,又跟他說:「這個我不太適合,而且,我也沒理由收你的東西,你拿回去吧。」

「不適合?」李常嘉差點樂出來,「你連什麼顏色都不知道吧。」

何麗真根本不在意裙子是什麼顏色的,她把袋子放到離李常嘉最近的一張桌子上,「還給你,以後……」何麗真斟酌著說,「以後,不要送我東西了。」

兩人均沉默。

何麗真又說:「以後的課……我也不來上了,你另外找一個語文老師吧,臨時這樣,真的不好意思。」

李常嘉還是沒有說話。

何麗真再次道歉,最後便提起包,打算離開。她走到門口,聽見李常嘉在她身後說:「老師的不收,收學生的對吧。」

何麗真站住腳,胸口壓著一塊石頭一樣。

李常嘉看著何麗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何麗真轉過頭,李常嘉銀色的眼鏡框泛著冷光,何麗真說:「什麼意思……」

李常嘉忽然笑了一聲,「我什麼意思?何老師,你這樣就不好了吧。」

何麗真說不出話,李常嘉的語氣又弱了一些,「何老師,我知道你一個女老師自己來這麼遠的地方,偶爾肯定會覺得不好過,可是,有些事情你也得看清楚啊。」

何麗真手攥著背包帶,「什麼事情,我什麼事情看不清楚。」

李常嘉的表情就像是在教育自己的學生,「何老師,你要看明白啊,我這是在幫你。」

何麗真強迫自己鎮定有點,再鎮定一點。

「謝謝……」她低促地說,「不過我不需要你幫我。」

「你怎麼還不明白啊!」

「你讓我明白什麼?」

「你說讓你明白什麼?」李常嘉的語氣簡直可以用痛心疾首來形容,「何老師啊,你不能犯糊塗啊。」

何麗真說,「我沒犯糊塗,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你知道什麼啊你,你太天真了!」李常嘉頓了頓,可能是怕牆壁隔音效果不好,壓低聲音說:「你知不知道要是被人發現了,你得叫人吐沫星子淹死!那學生我早就說過,不是什麼好東西,到時候他死豬不怕開水燙,賴一賴就完了,你怎麼辦啊!何老師,我是在幫你啊。」

何麗真因為激動,嘴唇都顫抖了,「什麼叫死豬不怕開水燙?什麼叫他不是好東西?誰給你說他不是好東西,你憑什麼——」

「何麗真!」李常嘉的目光終於嚴厲起來了,「你身為人民教師,跟一個高中生搞在一起,要不是他不是東西,那還有什麼理由?」他緊緊盯著何麗真眼睛,終於看到了退縮,李常嘉在她身邊,低聲說,「弄出這樣的事,要不是你被拉下水——」他的目光一直追隨了何麗真的眼睛,他第一次知道,白天開燈,居然也能將人照得如此脆弱,好像要消失了一樣。

李常嘉緩緩地接著說:

「那就是你原形畢露了……當然,咱們都知道,肯定不是這個原因。」

何麗真出生在一個普通家庭,父親是藍領工人,母親是個小學老師,她從小就聽話懂事,沒有讓家裡操一點心,本本分分地上學,讀書,工作,家裡一直對她很放心。如果用一個詞形容她的話,那就是規矩。

她小心翼翼地生活,很少給別人添麻煩,不管在再艱難的情形下,她都提醒自己,要給別人留三分情面。

因為這樣的小心,他人待她就算不是溫柔熱情,也很少冷言相對。所以,當她聽到那個一直以來都是面善示人,甚至稱得上是溫文儒雅的李常嘉說出這樣一番話的時候,麗真此生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天旋地轉。

到了這個時候,之前做的所有心理準備都不管用了,何麗真體會不到憤怒,也無法感受羞愧,她只是大腦一片空白,偶爾閃過一些她與萬昆相處的畫面,還有李常嘉反反復復的聲音。

李常嘉看著何麗真蒼白的臉,她的面容在這樣的陰雨天氣裡,顯得那麼的冰冷,又那麼的脆弱。

看不到閃電,只聽到幾聲悶雷,而後雨點就辟裡啪啦地砸下來,迸濺到窗戶上,把屋裡兩個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變形。

李常嘉的心跟著雷一起鼓動。

他很想就這麼走過去,抱住何麗真,安慰何麗真。他覺得她就像是淋在狂風暴雨中的一株小草,單薄得讓雨都捨不得澆打。

他想起了當初第一次,在教研會上見到她的場景,那時所有的老師裡,她最認真,穿著統一的制服,小巧玲瓏,她向他提問題,他耐心回答,她看起來是那麼的溫順。

李常嘉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吸氣,呼氣。

「麗真……」

何麗真渾身一麻,人未抬頭,先往後退了一步。

李常嘉壓低聲音,盡量地安撫她說:「你別怕,這件事沒人知道。」他頓了頓,說,「劉老師是我朋友,什麼都不會說的。你現在只要認清錯誤,馬上回頭,這個事我們全當不知道。你也別不幹了,咱們這個補課班雖然還沒簽什麼協議,但是你也不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我相信何老師是個負責任的人。」

何麗真眼底漲疼,她看著旁邊的一張書桌角,好像發了呆。李常嘉以為她沒有聽清楚,打算再補充幾句,何麗真忽然開口:

「你是怎麼知道的。」

「什麼?」

何麗真轉過頭看著他,「我說,你是怎麼知道的。」

李常嘉沉下一口氣,說:「那天我們在公園的時候看見了。你——」他說到這,像是覺得下面的內容不是很能上台面似的,目光移到角落裡,說:「你倒在他懷裡,還有,你看他的表情。」

何麗真緩緩地說:「什麼表情。」

李常嘉咬牙,深吸了一口氣,話還沒說,卻先咳嗽起來。

他捂著自己嘴,狠狠地咳嗽了幾下,說:「總之!你不要再這樣下去了!你是個好老師,不能白瞎在這種學生身上。」

「哪種學生?」

「你——」

李常嘉忽然想起什麼,似是恍然地點了點頭,說:「怪不得啊……」

何麗真抬眼,李常嘉眼睛裡透著精光,說:「當初,我們吃飯的那天,那個學生原來是在等你。」

何麗真的頭一點一點抬起,「你說什麼,什麼等我。」

李常嘉審視著何麗真,他的記憶力一向很好,而且,他對那個學生的印象尤其深刻,不到兩秒鍾,那天晚上的情景,就全部浮現在他的頭腦中。

「原來啊……」李常嘉徹悟,「你們那個時候就已經——」

他又咳起來。

這回不是急,而是氣,是惱怒。他咳到最後,滿臉通紅,眼睛顯得極為突出,瞪著何麗真,手指指著她。

「虧我,我那時候還覺得你……」

「你說的是哪天?」

「……」

「你什麼時候見過他。」

李常嘉這輩子還沒受過這種氣,好像自己被人當猴子耍了一場,胸口大幅度地起伏,連給何麗真回話的力氣都沒有。

「我們一共沒有吃過幾次飯,你說的——」何麗真一邊說話,一邊回想,她腦子紛亂,可一旦思索起來,人也冷靜了些,最後,到底是明白了他說的吃飯的晚上,是哪一天。

「那天他在……」

「何麗真!」

隔壁的聲音小了,不過這兩人沒有注意到。

外面有人輕輕敲門,劉華濤在外面小聲說:「李常嘉?」

這回,李常嘉和何麗真都注意到了。

何麗真把包拿起來,轉身開門,劉華濤就在門口站著,門乍然開啟,他驚得往後退了半步。何麗真看他一眼,一句話都沒有說,錯身而過。

劉華濤看著何麗真離開的背影,轉身進屋,把門關好。

「怎麼回事?」

李常嘉沒有好臉色,「什麼怎麼回事?」

劉華濤說:「談不明白?剛剛最後一聲聲音太大了,我在外面都聽到了,你也注意點。」

李常嘉沉沉地點頭,把剛剛發生的都給他講了一遍,劉華濤的眉頭也皺了起來,「這個女的,不知好歹啊。」

「真的是好賴不分。」李常嘉憤憤地說。

「那怎麼辦?」

「……」

外面的雨稀裡嘩啦地下個不停,何麗真撐著傘,走在雨裡,頭依舊昏沉沉的。

回到家,她給自己沖了一杯姜水,喝過就睡下了。

可天氣驟然降溫,加上這一系列的刺激,一碗淡淡的姜水完全起不了作用,何麗真還是病了。

周一,她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就覺得頭重腳輕,可她也沒有打算請假,拖著身子,想著撐一撐就過去了。

天氣預報預測最近一周都是陰雨天氣,何麗真從家裡出來,看著灰蒙蒙的天,只覺得更壓抑。

到了學校,何麗真上完第一節課,回到辦公室,終於撐不住,想要躺在桌子上休息一會。

門敲響,三聲,結結實實的聲音。

屋裡的人都看向門口,蔣主任做事風風火火,講求效率,來叫個人也只露半個身子,胸腔一震,字正腔圓地說了句:「何麗真,你過來一下。」

說完就走,留下一屋子迷茫的人。

何麗真站起來,覺得自己手心有些發涼,她從辦公室出去,小心地攥了攥手,發現手心上是薄薄的一層汗。

蔣主任把何麗真叫到了四樓的教工會議室,這是這所中學最大的一間教室,可以容納全校的教師一起開會。所以當這屋子只有兩個人的時候,那種空曠感就越發的明顯了。

蔣主任先進來,在會議桌旁站定,轉過頭,說:「把門關上。」

何麗真將門關好,來到蔣主任面前。

「知道我找你有什麼事麼?」

說一點波動沒有那是假的,何麗真心口有些疼,胃也不舒服,她緩和的當口,蔣主任忽然大聲說:「說話!」

何麗真被他喊得一抖,抬頭,「……知道。」

蔣主任五十出頭的年紀,依舊耳聰目明,也無需帶眼睛,一雙嚴厲的眼睛透著古板,「你說是什麼事?」

在蔣主任這裡,僵持永遠不會超過五秒鍾,何麗真覺得她只停頓了那一瞬,蔣主任就把一張紙放到桌子上,准確地說——是摔在桌子上。

「有人舉報你,跟自己的學生搞到一起,是不是真的?」

何麗真無話可說。

「我問你是不是真的!」

「……是。」

「何老師啊,你還知不知道自己是人民教師?」蔣主任手指狠狠地點在桌子上的那張紙上,「這種丑事都能做出來?身為人民教師該有的責任感呢?尤其你是身為女老師,有沒有一點責任感?這種事還——」他把紙抓起來,「還讓別人來舉報!?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檢點!要不是別人報上來,校方到現在還蒙在鼓裡,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

何麗真低下頭,小聲說:「……主任,對不起。」

蔣主任臉板得像個石膏像一樣,「這不是對不對得起的問題,出了這樣的問題,尤其還是別人來舉報的,你們兩個校方肯定會嚴肅處理,我先跟你打個招呼。」

何麗真靜了片刻,開口說:「主任,學校給我任何處分我都接受,這件事是我的過錯,是我——主動找的他。」

蔣主任是這所學校出了名的古板,本來對這樣的事情就已經氣憤難耐,聽到何麗真的話,更覺得她無可救藥,忍不住貶損起來。

「你主動找他?你怎麼不找些別人?是不是覺得萬昆是留級常客,能在這多陪你幾年?我說當初王導怎麼會推薦成績這麼好的研究生來這邊,原來在這等著我呢,真是看不出來啊何老師?」他把最後三個字咬得萬分標准,何麗真什麼都不能做,也不能說,她只能把每一句話都聽到耳裡。

「丟人丟到校外去了,我都替你臊得慌!」蔣主任越說越憤慨,「這如果是大學,性質可能還沒有這麼惡劣,可這是高中!這所學校裡有一多半的學生都是未成年人!你這種行為嚴重違紀,如果讓別的學生知道了,大家會怎麼想!?以後誰尊敬老師,誰認真上課!還有家長——如果家長知道了,我們學校還有名譽可言麼?女老師跟高中生好上了,我呸!我真丟不起這個人——!」

何麗真難受到了極致,反而靜了,在靜默的腦海中,她試著以另外一種角度,看待這件事。然後她發現,蔣主任說的,每一句都是對的。

這所學校裡,不是所有學生都是二十歲,不是所有人都經歷過萬昆的那些故事,也不是所有人都有他的那份對生活的成熟與接受。

就像蔣主任說的,這所學校裡,有一多半的學生,還未成年。

「主任,這些都是我的過錯,是我忘乎所以,鬼迷心竅了。」何麗真終於鼓起勇氣,看向蔣主任,「我會辭職的,我只想求您一件事。」

「不行!」何麗真還沒說,蔣主任就發話了,「我知道你要給萬昆求情,我告訴你,他這個人,本來也是學校的拖瓶,沒有上進心,不懂感恩!每天在社會上廝混,結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本來學校也在考慮開除他了,現在有了這樣的事,絕對不可能留了!」他說著,目光落在何麗真的眼睛上,補充了一句,「一個巴掌也拍不響,對不對。」

「主任,從頭到尾都是我……勾引他,他只是個學生,他現在已經開始學好了,能不能再——」

「行了!」

何麗真是病糊塗了,完全不知道她現在越是給萬昆求情,蔣主任的心裡就越是反感。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蔣主任摔門離去,何麗真忽然覺得胃裡湧上來一股惡心感,她急忙跑到廁所,哇哇地吐了出來。

可她這兩天都沒怎麼吃飯,吐不了多少,就開始反酸水。

現在整棟樓都在上課,一切都是靜的,何麗真燒得頭暈眼花,吐完了,靠在牆上,心裡卻莫名其妙地輕鬆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