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昆接到何麗真的電話,問他晚上過不過去她家吃飯,萬昆說行。何麗真讓他順便買些菜帶回去。
雖然何麗真一直在跟他談晚飯的事情,但是話裡話外,萬昆聽得出,她很擔心他。
從前他偶爾會覺得何麗真太小心翼翼,今天他卻無比感謝這份小心。因為憑他現在這樣的心情,如果她開口問,他真的不能保證自己會說些什麼。
整整一下午,萬昆都坐在路邊抽煙,街道上車水馬龍,萬昆看得眼睛生疼,才閉上休息一會。
太陽落山,萬昆買好菜,帶著一身寒氣回到何麗真家。
「進來吧。」何麗真讓萬昆進屋,接下他手裡的塑料袋,看了看。「都買什麼了?」
萬昆張口想回答,卻忘了自己到底買什麼了,何麗真抬頭看了他一眼,笑著說:「買這麼多肉,你吃得完麼。」
萬昆說:「不還有你麼。」
「我能吃多少。」何麗真把袋子拿到水池旁,開始整理。
萬昆站在他身邊,看著她。
一直看著她。
這一晚,屋裡異常的安靜。從前他們閒聊,總是萬昆做引導的那個,嬉笑,*,每每都是何麗真配合他。
今天萬昆很沉默。
何麗真做好飯,兩人坐到餐桌旁,何麗真又去倒了一杯水,拿給萬昆。
飯桌上只有筷子碰觸盤子的聲音。
何麗真更吃不下飯了。
「萬昆……」
「吃飯。」
何麗真捧著碗,低頭不語。
萬昆看她一眼,終於也放下筷子。
「老師……」
何麗真轉過視線,她的發絲依舊漆黑細長,目光依舊那麼的輕柔,萬昆低聲說:「我可能要離開一陣。」
微乎其微,可萬昆依舊看到何麗真的眼瞼輕輕地顫了一下。
「為什麼……」她低聲問。
萬昆聲音依舊低沉,「有點事情要處理。」
「什麼事。」
萬昆沒有回答。
何麗真抬頭,萬昆發現,短短兩句話的功夫,何麗真的眼眶似乎紅了。
「你為什麼不跟我說。」
「說什麼。」
何麗真忽然狠狠地扔了筷子,一下子站起來。
「出了什麼事,說清楚。」
萬昆神色淡淡,「沒什麼事。」
「萬昆!」
「我說沒什麼事。」
「沒事你為什麼要走?」
「……」
「回答不出來了?」
萬昆的確回答不出,事實上,走不走,他自己也不知道,二十年的坎坷路途,讓他養成一個習慣,就是對砸在頭上的災禍做出反應。
一定要做出反應,雖然萬昆不知道,自己的反應是對還是錯。
萬昆看著何麗真,說:「難得從你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
何麗真青著臉,萬昆又說:「當老師練出來了,比之前第一次見面,強太多了。」
「你不能再這樣了。」何麗真忍到極致,聲音都緊繃了,「萬昆。」
萬昆拿起筷子,又夾了一塊排骨。
何麗真看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說:「你想走,可以走。」
萬昆接著吃。
「我們結束吧。」
萬昆的筷子停下了。
他轉過頭,很慢,很慢。像是沒有聽清一樣,一字一句地問:「你說什麼?」
何麗真眼角的紅,離得這麼遠,都看得清清楚楚,她聲音大了。
「我說,你要走就走,我們結束了。」
萬昆驀然一笑。
「你做夢。」他說,「何麗真,你做夢。」
窗外漆黑一片,屋裡雖然亮著燈,可卻好像比外面更加寒冷。萬昆對何麗真說:「你想都別想。」
何麗真說:「想都別想?你以為你是誰?」
萬昆扔了筷子,筷子在桌面上滾了兩圈,掉到地上,何麗真垂眸看了一眼,再抬頭時,萬昆已經站了起來。
他走到她面前,何麗真不想後退,可他像個巨人一樣,低頭看著她。
「我是誰?」萬昆說,「你不知道我是誰?」
何麗真終於後退了一步,萬昆看出她害怕,微微收斂氣焰,「咱們別這樣行麼,有機會我會跟你說的。」他說完,頓了頓,又說,「不過,分開的事,你不要再想。」
何麗真說:「現在就有機會,你說吧。」
萬昆看向一邊,何麗真說:「是不是昨天的事情,你早上說跟對方律師都已經談好了,是不是在騙我。」
萬昆真的說不出口。
自己自作聰明,被人抓住把柄,還有可能再賠進去個天文數字。
他說不出口,其他人或許算了,但對何麗真,他說不出口。
他放下一切,拼死拼活,為了就是爭一口氣給何麗真看,可現在呢……
「說話啊!」何麗真大聲道。
萬昆咬緊牙關,一邊想如何應對,一邊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能被這些壓垮。
何麗真等了許久,他還是什麼都不說,她終於放棄了。
「好……」何麗真點頭,「好好,你不說。」
何麗真走到門口,把門打開。
「出去。」
萬昆沒動。
何麗真:「我讓你出去!」
萬昆看著她的眼睛,她怒火中燒,可比起這個,她神情中的脆弱更加讓他難耐。萬昆走過去,卻不是沖著門,他兩步走到何麗真身邊,掐著她的下巴吻下去。
何麗真推他,踹他,都不管用。
他的力氣比以前更大了。
萬昆左臂一彎,卡在何麗真的腰上,給她抱起來往屋裡走。
「放我下來——!萬昆——!」
萬昆踢開臥室門,給何麗真扔到床上,何麗真馬上要爬起來,萬昆給她按住,一腿跨過她的身子,轉了個彎,小腿橫在她的胸口,用力不大,但巧,何麗真怎麼都起不來。
「萬昆!」
萬昆對喊叫聲充耳未聞,他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左手拆開右臂的繃帶,自己撕掉了石膏板。
何麗真看見,驚得說不出話。
本來板子至少要固定兩個月,現在一個月不到就拆開,胳膊肘甚至還有點腫。胳膊打著彎,萬昆一點一點地伸直。
何麗真看得都忘記了掙扎。
「你……你胳膊——」
萬昆傷在胳膊肘,固定了大半個月,一下子拆開根本伸不直,可他沒管,目光一直盯著何麗真,咬著牙,胳膊就那麼一點一點地直了。
到最後,他兩腮咬得如同硬石,額頭青筋暴露。
伸直之後,萬昆就覆了下來。
他親吻何麗真的眼睛,親她的脖頸,一只大手在她胸口輕輕摩挲。
屋外狂風四起,好像又要下雨了。
何麗真渾身沒了力氣,也不喊了,也不推了。她頭腦中浮現的,是屋外的情景。從呼嘯的風聲中,分辨出搖晃的枯樹,地上的落葉,和半空中的浮塵。
萬昆本是臨時起性,可到了這時,卻也停不下來了。
他扯下她的褲子,她很瘦,他一只大手能清清楚楚地摸到她的胯骨,到腹部中間,一道小小的弧度。
他低頭,舔了舔。
何麗真或許覺得有些癢,縮起膝蓋。
萬昆向上,爬到她臉旁,緊貼著,低啞地問她:「總是我欠你的……你再讓我一次,行不行。」
何麗真喃喃地說:「欠我,還叫我讓你,你不講理。」
萬昆解開自己的褲子,頂在何麗真的下面,似是自言自語地說:「反正都要還一輩子的……」
雨,真的下起來了。
偌大的雨點,辟裡啪啦地砸在外面的空調箱上,萬昆攬著身下嬌巧的身軀,竭盡一切地占有,再占有。
他太高大,何麗真的鼻梁貼著他的肩窩,她聞到濃濃的藥味,那是他剛剛粗暴地拆掉的石膏板,混著他的體味,讓她幾乎睜不開眼。
她摸到他的背肌肉的起伏,就像是獨立的生命,強勁而有韻律。
她膽子小,也容易害羞,她一直暗自咬著牙,就算再猛烈的碰撞,也絕不發出一絲聲響。
他卻不同。
他做的時候,愛出汗,也愛出聲。
他好像完全不懂得矜持,不懂得害臊。
做到興致所及,他會出聲,不高不低,像是安撫,更像是賣力。
他的牛仔褲只脫掉一半,卡在膝蓋處,每一次上下,都帶動皮帶上的金屬扣叮當當地響。
往後,再回想第一次的時候,何麗真印象最深的並不是觸感,不是味道,而是聲音。
這一夜,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聲音的。
一切聲音都是他帶動的。
都是他。
結束之後,萬昆抱著何麗真。他出了一身薄薄的汗,何麗真從後面,把被子拉起,蓋在他的背上。
她抱著他,他身上的味道並不是很好聞,可她還是抱著他,一秒鍾都不想鬆手。
他們在那個雨夜裡,擁抱了很久很久。
一句話都沒有說。
到最後,何麗真覺得,或許萬昆已經睡著了,可她微微側頭,卻看見他正在看她。
何麗真抬起手,輕輕撫摸他的臉。
「萬昆……」
「嗯。」
「你說,咱們有未來麼。」
黑夜之中,萬昆目光湧動,他靜默了好久,忽然把何麗真抱住了。
「有。」他語氣無比堅定,「有未來,一定有未來。」
「如果真的要走,你什麼時候走。」
萬昆低聲說:「如果真要走的話,很快。」
「這周五……」
「嗯?」
何麗真在萬昆懷裡,說:「這周五,你來上學好不好。」
萬昆低頭看她,「為什麼?」
何麗真說:「來聽我的課。」
萬昆笑了笑,「好。」他又問她:「周五,你是哪堂課?」
何麗真閉著眼睛,輕聲說:「……最後一堂課。」
又過了很久,萬昆問何麗真:「你睡著了麼?」
何麗真沒有回答,只是搖頭。
他們像一對在荒涼之地躲避風雨的旅人,相互問話,取暖。
「為什麼不睡?」
「你不是也沒睡。」
「我哄你睡吧。」
「怎麼哄。」
萬昆想了一會,說:「我唱歌給你聽。」
何麗真從他懷裡抬起頭,「唱歌?」
萬昆低頭,說:「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麼。」
「記得。」何麗真說,「你跟我說,你唱歌很好聽。」
「是啊。」
何麗真說:「唱吧。」
萬昆說:「你想聽什麼。」
何麗真說:「你想唱什麼,我就聽什麼。」
萬昆思索了一會,歌聲就響起來了。
【你眼中怎麼還有一團火
叫我不知道該如何
我試著想從你眼中逃脫
可心中還想把你挽留】
這本來是一首搖滾歌曲,該是激昂,該是怒吼,可萬昆低沉的聲音,唱著這首歌,就好像它真的是一首溫柔的情歌。
【我知道你怎麼想
想擁有希望
我已不是原來的我
我真的沒有你想象的好
想讓你和我不一樣
給你一輪太陽去幻想
你卻拒絕地對我說
現在的你多少也有一點變化】
何麗真聽著他的聲音,感受著他胸腔的震動,他一字一句,平平緩緩,似是在講一個不相干的人的故事。
【我還有一句話
要對你講
我所有的過錯
你都忘了吧】
直到他唱到最後一句,何麗真終於聽出他聲調的變化。
她的眼淚毫無征兆地流出來。
她撫摸他的臉頰,低聲說:「你沒吹牛,你唱得真的很好,真的很好。」
萬昆抱住她,久久沒有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