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宮的夜裡還如同往常一樣,曲碗碗起夜上完茅廁出來,正打著哈欠走在後院裡,突然有一個黑影從她身後一閃而過,她敏感地回頭,什麼都沒看到,但還是緊張地拔腿就跑:「救命啊——」
她跑了幾步就撞到了驍貴人的懷裡,驍貴人懶懶抬眼睨了她一眼:「鬼叫什麼,怎麼慌慌張張的?」
「驍貴人,我好怕啊,剛才有個黑影閃過,好像有鬼!」曲碗碗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不曉得該給自己燒香還是燒紙,好久沒有見過這麼可怕的事情了,她都快要受不了。
「怎麼可能!我看看。」驍貴人比較沉穩,她環顧後院,竟看到柴房的門開了一條縫,她回身拍了拍曲碗碗的肩:「沒事,我來檢查一下,你回去睡吧。」
曲碗碗怕看到什麼恐怖的畫面,當然不想留下,她飛奔回去鑽了被窩。柴房前的驍貴人右手握上了腰間斜掛的寶劍,小心翼翼做防禦狀地推開了門……
柴房裡並沒有異象,驍貴人用劍柄掀開了幾個稻草蓆,底下只有乾柴,別的什麼都沒有,她聳聳肩,彷彿是在笑自己的多疑:「就說嘛,怎麼可能有鬼。」
正當她朝外走的時候,角落裡傳來一聲悶哼,神經高度敏感的驍貴人立刻上前掀開了那裡的一層枯草,萬萬沒想到,底下竟露出了一個面色蒼白的男人。男人雙目緊閉,額頭全是虛汗,已經陷入昏迷,他身上一道傷口橫穿腰腹,衣服幾乎被血染透,驍貴人神情震驚地發聲:「沈殤?」
她一直在等待著的沈殤?!
很快沈殤就被眾人圍觀了,曲碗碗看見血很害怕,藏到了步萌身後,只露出一隻眼睛來看:「他這是怎麼了?」
言輕問:「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步萌也問:「他是怎麼受傷的?」
大家的問題都很多,頭頂全都是問號,芳華宮怎麼可能多出來一個男人,還是受重傷狀態下的,這男人竟然還是驍貴人失蹤數年的老相好,怎麼想都覺得奇怪。但是驍貴人也和她們一樣什麼答案都不知道,因為沈殤一直昏迷就沒醒。
柴房太簡陋了,這人又是驍貴人的重要心頭好,總不能繼續待在這裡,於是步萌提議將沈殤移去一個沒人住的空房間,暫且養傷再說。
「讓開讓開,快讓開,我來了!」言輕用屁股將步萌和驍貴人擠開,她手上每個指縫裡都夾著一把不同規格的小刀,曲碗碗跟在旁邊,手裡拿著紗布和藥瓶……
步萌腦仁兒一疼:「親愛的,能不能先劇透一下,你這是要救人,還是要解剖?」
言輕澄清道:「這是用來剪衣服和繃帶用的!」
驍貴人還有點不放心,她護在沈殤床前,皺眉看著言輕:「你行不行?」
言輕明白,驍貴人好不容易才等來了失蹤已久的心上人,如果她失手把沈殤搞死了,後果肯定充滿了很大的想像空間。她聳聳肩:「我是全才,你們放心!不會出差錯的!你們都出去,不要影響我發揮!」
大家順從地去了門外,言輕把沈殤腰腹止血的布條減下來,清理傷口,塗抹特質傷藥,又纏上新的紗布,一切有條不紊進行著,她發現沈殤的身上還有很多陳年舊疤,而且脈搏跳動得很是奇怪……
處理完後,言輕走到了大家面前,嘆了一口氣,驍貴人立刻緊張地抓住她胳膊:「怎麼樣?你嘆氣是什麼意思?死了?」
不怪別人腦補太過強烈,主要是言輕太會作妖:「失血過多,不過有我在,他暫時死不了。驍貴人,你知道嗎,在他身上不僅只有腰腹部這處刀傷,除此之外,胸部、背部、臂膀、腿部、臀部——」
步萌打斷:「你都看他哪裡了啊?!」
言輕趕緊打嘴,因為她怕自己動作慢了,驍貴人會先過來撕了她:「別激動別激動,沒看臀部,我一時順了嘴!我的意思是說,他身上好多地方都佈滿了舊時疤痕。可以猜到,他曾經擁有多麼慘痛的過往。」
曲碗碗感情最豐富,馬上就流下了晶瑩的淚水:「他好可憐啊!」
言輕繼續道:「還有更為重要的一點,沈觴的脈搏跳得很是混亂,那是中毒的跡象,這種毒發作時,會如萬千蟲蟻啃食內臟一般痛苦。」
驍貴人緊緊握住拳頭,想不到沈殤竟然遭遇了這麼多苦難,要是讓她知道是誰給他下毒、這樣折磨他,她一定會親手殺了那個人!
步萌摟住她的肩膀寬慰道:「淡定淡定,一切等他養好傷再說。」
神奇的一夜就這樣過去了,早上起來的步萌都快要忘記她們芳華宮裡已經多了一個男人,還是言輕提醒了她。此時的言輕已經寫好了一張藥方,將其放在嘴邊吹乾了墨跡後,就遞給了步萌:「你照著這張單子去太醫院抓藥。」
步萌還沒來得及接,驍貴人就挺身而出:「我去。」
言輕搖搖手指:「你不行,這件事只有她辦得了。」
她突然產生了一股自豪感是怎麼回事……步萌接過藥方看了看,然後開口道:「要是柳謹言問起來,我該怎麼說?」
言輕白了她一眼:「忽悠他啊!你要相信自己的實力!」
「……明明你的忽悠功底也不差。」
「話是沒錯,但是我沒有皇上這個靠山啊,我怕東窗事發,還是你去保險一點,反正你跟皇上有一腿,皇上捨不得揍你。」言輕特意加重了後半句的聲音。步萌簡直要醉了:「什麼叫有一腿,話不是這麼說的啊喂!」
步萌來到太醫院的時候,柳謹言正在看醫書,態度格外不友好,自從知道步萌有機會離開後宮這個魔窟卻選擇重新踏入,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小時候怎麼沒發現她那麼傻呢?
步萌笑嘻嘻地跟他套近乎:「小柳,最近過得好嗎?」
柳謹言把書扣在桌面:「別搞什麼前奏了,萌妃娘娘有事就直說吧。」她不停自己的勸,此番前來自然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步萌將藥方從袖中掏出,狀似不經意地甩在桌上:「也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那什麼,芳華宮的大黃小產了,要坐小月子,你照著這張單子抓個藥就成了,可別漏掉什麼。」
柳謹言拿起藥方看了看:「可這藥方……是治療失血過多的,」他突然緊張起來,上下打量步萌,「你受傷了嗎?還是誰出血了?」
「我沒受傷,」步萌捂著嘴咳嗽一聲,面露些許動容之色,「言妃說了,失血過多和坐月子是同樣的道理,吃這些都管用。你抓藥就是了。」
柳謹言一臉懷疑:「是嗎?」
步萌故作惱怒,拍了拍桌子:「喂!柳謹言!你這是什麼工作態度?是質疑言妃,還是看不起我?當心我投訴你。」
柳謹言只能道:「不敢不敢。」
「不敢就快抓藥吧。」
「可是我記得大黃好像是只公狗吧!」
什麼鬼?他為什麼會記得!柳謹言這人平日裡也騷的不行,都磨西竄沒個正型,看似什麼都入了他的眼,見花就采,見美就呆,可實際上他根本對任何事物都不走心不在乎,風過了無痕,片葉不沾身。娘啊,他現在連一隻狗都記得,出什麼大事了?
步萌乾咳一聲:「……你記錯了!」
柳謹言又重複了剛才那個一臉懷疑的表情,他微微眯起眼:「是嗎?」
在熟人面前步萌向來任性,此時她的野獸模式全開,瞳孔都可以噴出火來:「狗天天跟我們在一起,我說的話難道不權威嗎?快抓藥啊!」
柳謹言這才照著藥方抓藥,沒了二話。步萌抬起袖子擦了一下額角的冷汗,這年頭,忽悠人的業務也越來越不好做了……
抓好藥後,步萌正在路上走著,可是老遠就看到溫樓和吳惟庸朝這邊走來,她看著手上的藥不知該怎麼辦,靈機一動,趕忙背過身去,將兩包藥分別裝入胸部兩邊,整理好後,她面帶笑容的回過身:「皇上,這麼巧。」
溫樓已經走近了,他的視線從步萌臉上下移,掃過她異常傲人的胸前,定住了:「你……好像有點變化……」
「我最近吃多了木瓜。」
出來行走後宮怎麼也得化一個一臉真誠落地有聲的彩妝吧,步萌頂著今天的妝,就算開口說天狗馬上要來吃太陽,估計男人都得信。
可是溫樓不是一般的男人,他發育得堪稱完美的聲線用醇厚如酒的聲調敘述著:「是嗎?那你要繼續吃,別怕破費,朕都買給你。」
要不是公開襲擊君主會死得很慘,步萌蠢蠢欲動的指甲早就掐上去了!嫌我胸小是嗎?我胸小省布料好嗎?!步萌佯裝生氣:「這位朋友你好,你到底什麼意思啊?!」
連老太監吳惟庸都在身後掩唇偷笑,溫樓只好刮了一下步萌的鼻子,牽起她的手,十指交叉帶著她向前走:「好了,不逗你了,你在朕眼裡是最完美的。」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約會,賞景。」
「太碰巧,也太突然了吧,我其實還沒有準備好。」步萌心下緊張,怎麼辦,她不能去啊,沈殤還等著這些藥呢……
溫樓眸光微深,失聲一笑:「突然的決定才夠浪漫,夠刺激不是嗎?難不成邀你賞景還得提前預約?」
「也不是這個意思……」步萌拉扯著嘴角,牽出一個勉強的笑來應對,「只是我不太喜歡皇上這種霸道的調調。」
「是嗎?」
步萌連連點頭:「是啊!」
溫樓盯著她,非常霸道地說:「可是朕喜歡。」
步萌:「……」
步萌被拽著,很想掙脫,表情猶豫為難,但也只能跟上,兩人來到了賞景的地方,確實美不勝收,令人心胸開闊心情大好。吳惟庸擺上點心果盤,最顯眼的就是中間那幾塊馬蹄糕。看到馬蹄糕,步萌知道這是蘇軟的拿手作品,蘇軟的那個眼神步萌太瞭解了,用噁心點的詞說,叫纏綿悱惻。近來她仍是每日都去見溫樓,頻率之勤快,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的根在那兒。
溫樓拿起一塊馬蹄糕遞給步萌:「你要不要嘗一點?」
步萌有點吃醋:「肯定是她親手做的,我哪好意思吃,皇上愛吃就多吃一點。」
溫樓聞聞空氣,又湊到步萌身邊對著她聞,兩人離的很近,氣氛曖昧,溫樓都快要聞到步萌脖子那裡,步萌才臉熱地將他推開:「你幹什麼啊,我洗過澡了,沒有異味!」
「是嗎?」溫樓歪頭盯住了步萌,「可朕怎麼聞到了好大一股醋味兒?」
步萌正要辯駁,突然之間溫樓咬了一口她的臉蛋:「怎麼辦,蘇軟做的馬蹄糕太甜了,朕還是喜歡吃你這種酸的。」
被咬還被說酸,好討厭啊!步萌摀住臉蛋嗔怒道:「那是你嗅覺出了問題,該叫柳太醫過來看看了!」
「好好好,什麼都是朕的錯。」溫樓將她圈進懷裡,這認錯的態度可能恰恰戳到了步萌心裡,她並沒有再掙扎,溫樓順桿爬道,「你能模仿下啄木鳥嗎?」
「這要怎麼模仿?!」
「就是把朕的臉當樹。」
天吶,討吻也可以說得這麼清新脫俗,溫樓不愧是一個深藏不漏的情話大師,步萌甘拜下風,她抿抿嘴唇,看了一下四處無人,便火速親了他一下。
溫樓很不知足,他做模作樣地嘆氣道:「就一下嗎?一下就完了?唉,朕做人著實失敗,在後宮都不受待見……」
「嬪妃們每天對你望眼欲穿、苦苦守候,這也叫不受待見?」
「那你呢?每次見面,你說不了幾句話就要走。讓你侍寢,你又說沒時間,到底是什麼東西比朕還要吸引你?」
步萌握拳:「當然是我胸腔內燃燒起來的熊熊鬥志!那個蘇軟,肯定想玩什麼陰謀詭計,我必須要看著她,拆穿她,不許她胡來!」
「看來朕要是想被你看著,就得先胡來了?」他笑著捏了一下步萌的臉,像是很自豪一樣,突然伸手去撓她的癢,步萌渾身上下都是癢癢肉,逃都逃不過,不停笑著躲避,兩人纏鬧不停,歡聲笑語飄散在皇宮上空。
「哈哈哈,不要撓了~」步萌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她用手揩著眼角的淚,求饒道,「停手停手,我認輸,皇上我真的要去茅廁,憋不住了!」
自從步萌重新回來,他們的關係簡直突飛猛進到令人側目。要不是沈殤等著藥,步萌真想就在這裡和溫樓恩恩愛愛甜甜膩膩下去,可惜她只能用「人有三急」的藉口離開。
芳華宮裡,沈殤已經醒了,雖然仍舊虛弱,他面色很不好地看著驍貴人為他忙前忙後,又是餵水又是換藥,驍貴人還撫摸著他胸前的舊疤,一臉心疼道:「言妃有發明祛疤的藥膏,以後我每天給你涂一次,時間長了,這些疤痕肯定可以消失的。」
沈殤道:「沒關係。」
驍貴人又問:「痛嗎?」
沈殤依舊答道:「沒關係的。」
「這也沒關係,那也沒關係,那你認為什麼才有關係?」驍貴人一時有些著急,可說完她心裡就冒出一句話來,能再見到對方,一切都沒關係。她改口道,「好吧,來日方長,沒關係就沒關係,總之我不會再跟你分開了。」
驍貴人將頭埋在沈殤的胸膛,卻不想沈殤變了臉色,掙紮著下床:「對不起夏夏,沒有什麼來日方長,我得離開這裡。」
「你要去哪兒啊!你傷還沒好呢!」
可是沈殤捂著自己的腹部,不管任何人的阻攔,慢慢朝外走。大家都很焦急,跟在他身後恨不得打昏他,這要是被外面的人看見,肯定又要落下一堆的罪名。由於傷重,沈殤走了半天,也還是沒移動出後院,他的腦門上全都是汗。
步萌正好進了後院,她將兩包藥從胸口掏出來,塞給驍貴人,順便不解地問:「你們這是在幹嘛?在做康復訓練嗎?」
言輕用下巴指了指沈殤:「喏,他要走。」
「現在?以這個狀態?」步萌有點驚訝,「怎麼著也得把藥喝了吧,我取藥回來也不容易……」何止是不容易,她犧牲很大,腦細胞起碼死傷數千好嗎?!
可是沈殤特別堅持:「我必須得走,再待下去會連累你們。」
的確待在芳華宮也不是長久之計,但要離開皇宮也並非容易之事,姐妹幾個都開始頭腦風暴想著合適的處理辦法,這時候煙兒慌慌張張跑進來:「主子,不好了,皇上來了,這可怎麼辦啊?」
「什麼?!」大家幾乎是異口同聲。
煙兒點點頭:「你們沒聽錯,的確是皇上嗎,春萍正在周旋,怕是也撐不了多久……」
步萌趕緊下令:「驍貴人,你照顧好沈公子,我們去攔截皇上!」
溫樓剛擺脫春萍,步萌等人就從後院走了出來,她早已心如擂鼓,聲音帶著點疑惑,還有幾分緊張:「皇上,你怎麼來了?」
「你急著回來,所以朕很好奇,這裡到底有什麼吸引你的?」四週一片「沒什麼,沒什麼」的回應,溫樓接著道:「難不成你藏了男人?」
空氣一時的寂靜,步萌不漏痕跡地迴避道:「你怎麼會有這種奇葩的思路,我都要開始崇拜你了。
溫樓道:「原來這樣你才崇拜朕啊,那之前呢?」
馬屁送到門前,你不拍一下好像也不太合適對吧?於是步萌道:「之前……之前我只是仰望你,你就是那冰山上的雪蓮,我——」
溫樓打斷道:「行了,你應該知道說這些話是對朕不管用的吧,朕不吃這一套,作為一個充滿了好奇心的人,後院到底有什麼,朕真的想看一看呢。」
說完,他依舊邁步朝後院走,所有人都提心吊膽手足無措,步萌突然靈機一動,對著溫樓的背後說道:「我愛你!」
她從沒有對他說過這句話,這已經不是簡簡單單地一句話了,而是一句魔咒,令人不得不為之觸動,溫樓停下腳步回頭,似笑非笑地問:「你說什麼?」
言輕對著步萌打手勢,示意她繼續發揮,好阻攔溫樓去後院,步萌臉上認真地神情反倒不太像裝的了,她幾步衝過去,踮起腳尖,捧住溫樓的臉,主動親吻上他的唇。
有研究表明,男人一旦被強吻以後,大腦會有百分之二百的幾率一片空白,思考功能基本終止,溫樓的確愣了,他的雙眼慢慢瞪大……
言輕和曲碗碗一邊捂眼一邊捂胸口,裝作受不了的樣子——
「太虐了!皇上,可不可以不要這樣虐我!」
「不行了不行了,我被虐得眼睛都快瞎了。皇上,你們能不能換個地方再親熱?這樣虐我們很不人道。這裡還有很多心境單純的小姑娘呢!你們說是不是?」
芳華宮所有女性點頭稱「是」,言輕又道:「帶走帶走!她是你的人,皇上隨便帶走!」
溫樓盯著步萌,又看了看後院方向,突然笑了,他捏捏步萌的臉:「怎麼辦?這一套朕是吃的。」
步萌將胳膊插入溫樓的臂彎,扯著他往外走:「不是說要一起賞景的嗎?我還沒看夠呢。」
溫樓對她寵溺一笑:「你呀……」
看著他們走後,所有人鬆了一口氣,又突然一起往後院跑,言輕邊跑邊說:「原來藏男人的滋味是這樣的,也太刺激了!」
小太監福熹在路上正和宮女們八卦:「……真的是,『嗖』地一下竄了出來,又『嗖』得一下消失不見了,大家都驚呆了,我也是目擊者啊!」
宮女們驚呼:「怎麼可能會有刺客去刺殺皇上啊?」
福熹道:「我們可是有證據的!當時皇上恰好沒回長極殿就寢,那刺客撲了個空,離開的時候正好被侍衛們撞見,打得那叫一個乒呤乓啷噼裡啪啦呀!那刺客還受了重傷,吐了血。血我還能不認得嗎,真的是血!」
宮女們追問道:「後來呢?」
福熹道:「後來皇上下令不要聲張,以免人心惶惶,但宮門已加強守衛了,他出不去!」
溫樓和步萌正好走到附近,聽見了全部對話,步萌很擔憂地看著溫樓:「有刺客?你怎麼不說呢?」
溫樓道:「朕並沒有見到那刺客,是鮑屈和他交的手。」
步萌有點不信:「就鮑屈這種水平都能把人傷成重傷?」
「據鮑屈講,那刺客很弱,也許本身就中了毒吧,沒打幾下就完全落敗。他還在搜查,因為對朕的威脅不大,免得母后和你擔心,所以朕就沒有公開消息。」
「是這樣啊……」步萌的表情很焦慮,難不成,那個闖進宮中的刺客就是沈殤?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可怎麼辦?本來是為了幫驍貴人,現在卻成了窩藏刺客了呀!
「朕的八字硬如鋼鐵,這在宮中可不是什麼秘密,來行刺的人那麼多,朕不依然好好站在你面前。」溫樓表情悠哉,繼續道,「現在可以說了吧,你們聲勢這麼浩大地協助一個刺客逃走,是為了什麼?本來朕不願多想,現在都不得不多想了。」
步萌的表情變得震驚,天吶,原來她們早就被看透了!
長極殿中,步萌以罰站的姿勢立在溫樓面前,垂著頭,突然她靈機一動,雙手比愛心放到頭頂,對著溫樓不停眨眼:「我愛你。」
溫樓喝著茶,觀賞著步萌的表演,絲毫不動容:「同樣的招數是不能用第二次的。你還是老實交代吧。」
步萌上前抱著溫樓的胳膊搖,差點把茶水都搖灑出來:「除了我的火熱真心,還要我說什麼嘛?」
溫樓放下茶杯,把步萌的手移開:「交代一下你的作案動機和基本作戰方針。你乖乖告訴朕,為什麼要協助那刺客逃走?」
「他中了毒,刀都提不起來,對你沒有威脅的,再說他是——」步萌突然閉嘴停住了。
「是什麼?」溫樓問。
「我不能說……說了會影響一個人的幸福……」可是貌似到這時候不解釋什麼,會更增加誤會,步萌認真地看著溫樓的眼,「皇上相信我嗎?」
溫樓道:「朕信你,你說的話即使再離譜,朕也會相信的。」
步萌開始講述:「故事大概是這樣的,有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剛剛對上眼沒多久,男的就失蹤了,女的也嫁作他人,但這是一樁名存實亡的婚姻,女的一直等啊等,沒想到那個男的又出現了,可是這下他們的身份就尷尬了。皇上你也知道,我是管閒事界的業界良心,碰到那種痴男怨女明明相愛卻遭遇阻礙的時候,愛心和正義感很容易爆發。」
溫樓豎眉冷對:「朕什麼時候成了阻礙了?」
步萌嘴硬道:「不是說你……」
「驍貴人若是來跟朕說,朕不會強留她在宮裡。當時帶她進宮,也是因為她喪失了活下去的信念,朕得把她接到身邊好好看著,防止她做傻事而已。」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說驍貴人?!」
溫樓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因為朕有腦子,事情串一串,不就猜到了。她的心上人怎麼成了刺客了?」
步萌對著手指喃喃道:「對方不想說,驍貴人也沒問。」
溫樓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會有這麼蠢的女人,芳華宮的這些真是蠢出了天際,一個更比一個強:「這是什麼眼光?什麼品位?這樣的男人她也看得上?還等了那麼久?」
溫樓下令要去處理那個刺客,不管是採取什麼手段,他不想看見女人吃虧,可是他並不懂,女人們可以為愛走偏鋒,就是這麼的倔強。
沈殤是刺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據他解釋,那年戰場一別,他受了重傷,被敵軍抓去做了俘虜,身上的傷也是被他們弄得,後來他終於有機會逃脫,陰差陽錯重新遇到了故人。驍貴人收拾起包袱,決定在皇上還沒想到怎麼處理他們時,率先跟沈殤一起走。
其餘三人圍在旁邊:「那個,驍貴人……」
驍貴人道:「你是不是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不當講,你就把話咽進肚子裡做糞肥吧。」
言輕道:「驍貴人,我只說一句,聽不聽由你,今夜有雨,不宜私奔。」
驍貴人氣笑了,她把包袱一放,抱著胳膊往凳子上一坐:「到底是怎麼了?不能正常去跟皇上辭行,我們只能偷偷走。如果你們想去告發我,儘管去。如果不去的話,現在就別阻攔。」
「我不是想告發你,也不是想阻攔,大家好歹相識一場,我只是不願意看見你死得太過創新。」
步萌將言輕推開,拿出一張皇宮地圖攤開放在桌子上:「親愛的,為了支持你的逐愛行動,我有一個計畫。」她用手指在地圖上面比劃,「皇上每日都會在這裡小逛,我去裝作不小心落個水什麼的,他一定會下水救我,侍衛們的注意力就會全部放在我們這裡,然後曲嬪的那座廢殿突然再走水一次,鮑屈肯定以為這是刺客的聲東擊西之計,就會趕去又春苑,到時候侍衛們兩頭折騰,你和沈觴就可以翻越宮牆逃出生天了……」
「我回來了!」先聞其聲後見其人,曲碗碗進了門,手上拎著一個大包袱,她將包袱打開,裡面是兩件侍衛們的制服。
步萌將侍衛服塞給驍貴人:「衣服你和沈觴換上,靜待時機,等看到火光,到時候滿皇宮都是亂竄的侍衛抓刺客,東牆根兒不會有人,你們就可以走了。」她又對言輕道,「你和碗碗一組,去燒她的廢殿,我怕她腦子不好把自己燒死在裡面,所以讓你陪她一起,記住,點了就跑,一定要注意自身的安全!就這麼定了!」
驍貴人有點感動,在這後宮之中,她本是消極度日,可沒想到自從遇到步萌她們,就又活得積極了起來,她抱住步萌:「萌妃,你們沒必要這麼幫我的……」
「說什麼呢?只要你認準了是那個男人,你幹什麼我們都會支持的,希望你幸福!」
事情如計畫中的一樣,落水落得剛剛好,火也著得剛剛好,宮裡一片大亂,喬裝過的驍貴人和沈殤在路上碰見了好幾個侍衛,都驚險地躲過了。來到計畫好的地方,沈殤先翻上了牆,驍貴人牆都上了一半了,突然不遠處有人發聲:「誰在那兒!都跟我來,快點!」
也許是心裡忐忑,她一不留神摔了下來,腳一下子就崴了。沈殤伸出手,驍貴人艱難地抓住,可是侍衛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上牆下兩人兩兩相望,沈殤腹部傷口再度裂開,鮮血慢慢滲出白色的紗布,驍貴人只猶豫了一下,就慢慢鬆開了手……
「夏夏!」
愛情的偉大在於,關鍵時刻,她突然想通了,她不想成為拖他後腿的人。他是這潛入宮中的刺客,雖然不知緣由,但若是被抓住,那性命就徹底完了。驍貴人的初衷只是想能夠再見他一面,現在人已經見到了,不是嗎?
她拖著腳,一瘸一拐地迅速離開,與此同時,沈觴在牆上喊了一聲:「夏夏,我會回來帶你走的!你等我!」
驍貴人的背影微微一怔……
原本這種掩護後宮嬪妃和刺客攜手私奔的造孽事情,大家可是頂著被雷劈的壓力在籌劃,經此一役,芳華宮所有人靈魂都快要酥散了!可萬萬沒想到,驍貴人一個人又不聲不響地就回來了!
她回來的時候就耷拉著一張臉,氣場嚴肅地就像是剛參加完遺體告別儀式,步萌她們也不好窮追不捨地問啊,萬一她發起狂來打人怎麼辦?又打不過她……
太后終於還是聽聞了刺客的事,她還不知道刺客已經逃走,還以為刺客依舊被困在宮中,於是下令鮑屈徹底搜查全宮,步萌的腦子突然「嗡」地一聲,完蛋了,驍貴人穿回來的那身侍衛服她們還沒有毀屍滅跡!
抵制鮑屈搜宮後,太后氣呼呼的找溫樓討說法:「樓兒,你也太慣著那個萌妃了,哀家得到消息,芳華宮不讓搜宮,要是裡頭沒有貓膩,她怎麼會不讓搜?」
溫樓實際上很不滿步萌的自作主張,明明說過了沈殤那人不太行,可她們依舊掩護他出了宮,他的確生氣,可在太後面前,又難免要為步萌說好話:「母后,萌妃使小性子的時候最為可愛,朕就是喜歡她這一點。我們兩情相悅,她是不會害朕的。」
太后白了他一眼:「你這扭曲的觀念急需改進,可不能深陷泥潭而不自知啊。」
溫樓垂頭:「母后教誨的是。」
「宮裡有刺客的事,多危險啊,人人都在洗清嫌疑,偏偏芳華宮自攬嫌疑,哀家不過問不行!既然樓兒相信萌妃有苦衷有內情,那哀家可以給她解釋的機會,若說不上來個一二三,那哀家肯定是要罰她的。」
「母后……」
人生何處不狗血,太后一加入,事情只會大不會小,步萌跪在地上,分分鐘就腦補了千百種解釋的說辭,太后道:「萌妃,你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步萌裝傻:「呃,難道是曲嬪去御膳房偷吃而我知情不報的事情……東窗事發了?」
「誰問你這個了!再好好想!」
步萌穩健的搖了搖頭,表示想不出來:「太后娘娘,能不能給個提示啊?」
「大膽萌妃,你窩藏刺客,還敢油嘴滑舌拒不交代,你是不是以為樓兒在,哀家就不能拿你怎麼辦?」
「無憑無據的,臣妾怎麼就窩藏刺客了,臣妾原來還幫皇上抓過刺客呢……」越說,她神情表現得越委屈,就像馬上能就地哭一場。
太后質問道:「你說沒有窩藏,那為什麼不讓搜宮?」
「只因臣妾不讓搜宮,就懷疑臣妾和刺客有關係嗎?其實真相很簡單,不讓搜是因為……」步萌臨時想了一個藉口,她對溫樓使眼色求救,「臣妾給皇上準備了一個驚喜禮物,還沒到公佈的時間,要是走漏了風聲,就達不到理想的效果了。」
「母后,確實是這樣的。那個禮物,萌妃已經交給朕了,很驚喜,很刺激,效果非常理想。」
太后道:「你就別幫她說話了!好,這個沒證據治你,但哀家還有別的辦法。昔人,宮規第三百八十六條,念。」
昔人打開宮規,念道:「嬪妃聚眾醉酒鬧事,毀壞宮中財務、基礎設施、一草一木,造成惡劣影響、拉低後宮形象者,無論事由如何,有無主觀破壞動機,均罰俸一年,跪祠堂一夜,抄《心經》一百遍。」
這是什麼鬼?這條宮規是針對她才寫的吧?!昨天驍貴人喝多了在房頂舞劍,恰巧打碎了瓦片,今天步萌就要承擔連帶責任了……
「芳華宮那種神聖的地方,你帶頭和她們耍酒瘋毀壞宮殿,別說宮規不允許,就是宮規允許了,你覺得哀家能眼看著你們玷污它而袖手旁觀?這不是哀家要找你麻煩,你是芳華宮的主位,芳華宮的一磚一瓦都是好幾朝的遺物——文物古蹟懂嗎?」畢竟太后年紀有一些了,說起話來也囉嗦個沒完,「前朝太妃住在那兒多快活啊,雖然後來被貶入冷宮了,但她臨閉眼之前,都還叨叨著要回去住;前前朝太妃也是,住在那兒一路高昇,運氣八匹馬都拉不住;還有前前前朝太妃……」
溫樓打斷:「母后,可以了……」
太后道:「還需要哀家再舉例嗎?」
不用了,她已經快要聾了!步萌趕緊垂頭:「臣妾知錯。」不管錯在哪裡,認了就是!
「知錯了就認罰,趕緊從哀家眼前消失!」
「是。」
步萌帶頭受罰,又是抄經又是跪祠堂,整個人都快要不好了,這些日子裡,溫樓並沒有來看她,別說親自來了,連打發別人過來送溫暖的次數都一次沒有。步萌知道溫樓在生她的氣,她自作主張助沈殤逃離,還差點搭上驍貴人。立場不同,確實很難講和。
在她和溫樓冷戰之際,蘇軟可沒少從中活動,這天步萌剛跪完祠堂出來透氣,就和蘇軟狹路相逢,蘇軟是出了名的綠茶女,表面如水般清澈,心眼兒卻比藕眼兒還多,蘇軟對她燦然一笑道:「這不是萌妃姐姐嗎?經書可抄完了?」
步萌胃裡直犯噁心:「蘇姑娘慎言,我可沒你這麼大的妹妹。」
「好吧,雖然娘娘跟我見外,但有些話小軟還是不得不說的。」蘇軟湊進步萌看了看,用一種很容易被人砍得賤賤語調說道,「哎呀,這幾天,你的氣色好差啊。」
步萌道:「沒辦法,我哪能比得上蘇姑娘你妙姿天成,如魔似幻呢。」
「哪裡哪裡,娘娘就算顏值再高,也架不住你整天板著個棺材臉。如果是這樣的表情,就少在宮裡閒轉了吧,萬一碰見了皇上,再惹得他心堵,小軟也會心堵的。」
冷戰期間,她確實很少見到溫樓,可是別人越讓她避,她越不會如對方的意:「本來我正想回去呢,聽你這麼一說,那不再轉兩圈都對不起我自己。」
蘇軟完全沒料到竟然會一拳打到了軟棉花上,她剁了一下腳,氣憤道:「我從未見過你這樣厚顏無恥之人。」
「那是你見識少,出門遊歷的時候,是不是把腦子擱家忘帶了?」步萌停頓一下,又想了想措辭,「蘇姑娘,真得提醒你一句,別挑釁找我吵架,我這方面造詣比較高,跟你吵一炷香時間語句都不帶重複的信不信?」
「你!」
蘇軟餘光瞥到不遠處溫樓正乘坐著玉輦,正要往這邊來,她馬上後仰,裝作被人推了一把的樣子,後彈一下倒地,摔倒了皇宮路上。
步萌皺眉:「你竟然敢碰瓷?」她伸頭朝不遠處看了一眼,又嘲笑道,「至於嗎?皇上又不是要給你金山銀山,你犯不著這樣犧牲演技吧?」
溫樓坐在玉輦上行進,眼看著就要過來,步萌指著蘇軟道:「不起來是不是?就你會假摔是不是?」她也邁前一步,動作浮誇假裝摔倒,「看見沒有,我摔倒的樣子好清純,姿勢好不做作,和你這種心機女可不一樣。」
「嘁,一點都不走心。」蘇軟移動位置,朝路中央去了一些,換了一個姿勢。
步萌也爬過去,換了一個姿勢與之較勁,兩人臥在道路中間,不斷攀比著誰假摔得更真實更惹人心疼。可畢竟幾日不見,步萌不想在溫樓面前沒面子,她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不跟你計較了!沒意思。」
蘇軟露出勝利的笑容起身,半坐在地,見溫樓從玉輦上下來,忙摀住腳踝裝受傷,她的語氣那麼柔軟,甜得浸人心骨:「皇上,小軟的腳扭了,好疼啊~」
這叫聲淒淒慘慘慼慼,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快要死了。步萌手指蘇軟,提醒溫樓道:「別信她,她假摔!」
蘇軟裝作硬撐著站起來,然後艱難地走向溫樓,突然一個不小心又要倒,溫樓也算是條件反射地扶了她一把:「沒事吧?」
她能有什麼事?難道還怕她演戲太過用力觸犯了神明嗎?步萌對天翻了個白眼,只希望天空一聲巨響,一道驚雷把那矯情之徒給劈死。
「皇上,我還要去給太后請安,可是走不了路,怎麼辦啊?」蘇軟可憐兮兮道。
步萌哪壺不開提哪壺,故意助攻:「我有個好主意哦,讓皇上背你去嘛。」
溫樓瞥了步萌一眼,然後扶蘇軟上玉輦:「那你就坐玉輦去吧。」
「皇上,可是你……」
是的,溫樓並沒有坐,玉輦行進,蘇軟不捨地朝溫樓看去,可已經沒有了轉機。等人走掉,溫樓這才上下打量步萌:「就算我們之間有了不愉快,你也不能那樣坑朕吧?」
步萌假笑了一下:「給你溫香軟玉在懷的機會,也叫坑?你應該叫我活菩薩。」
看著步萌一身灰土,狼狽的樣子,溫樓想笑又忍著:「不知活菩薩是什麼心理,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的,是想討到朕的同情分?」
步萌低頭發現自己身上的土還沒拍乾淨,趕緊拍,溫樓提醒道:「臉。」
「臉怎麼了?」步萌反應過來,忙用手擦了擦臉,結果原本乾淨的臉蛋變得髒了……
「很好,這下你的臉髒得很特別,這副造型,也讓朕明白了做錯事之後你是有多痛苦。朕等著你的檢討書。」溫樓冷哼一聲,步行離去。
步萌在他身後跺腳:「就這點水平,連心機女的演技都看不穿,還狂什麼狂啊?!」
自從沈殤說了他會回來接她,驍貴人就又陷入了等待之中,言輕一聽沈殤還要回來,整個人都震驚了:「還……還來?!他把皇宮當免費公廁了嗎?來去匆匆,水也不沖,全靠我們來給他擦屁股善後嗎?」
步萌被罰抄經抄得手都快要斷掉,只能握住手腕試探著問道:「好虐啊,早就該料到,刺客和後宮妃子這種配對,在戲本子裡最多只能活兩話。你看你等了那麼久,現如今又得等。人生能有多少年,全放在等人上了,太不值。」
言輕道:「等不來更好!幫你們一次,我都已經在靈魂深處進行過一番天人交戰了,再來第二次,那不就是在挑戰地府工作者的權威嗎?我可不想死得太年輕。」
曲碗碗舉手求問:「我呢我呢,我這種人設能活幾話?」
言輕一笑:「你這個蠢蛋也就夠活個念旁白的時間。」
曲碗碗撇嘴:「討厭!」
沈殤倒也沒撒謊,他是重新來到皇宮了,但目的卻不是接驍貴人走,仍是以刺客的面目,要對溫樓行刺。那是,驍貴人認出了沈殤的劍法,是又急又氣,直接沖上去幫溫樓擋了劍,然後與刺客打了起來。
賞花觀景的女人一通尖叫,四散亂跑,昔人扶著太后撤離,只有芳華宮的還坐在原處。
言輕皺著眉:「咦?玩這麼大!」
步萌也扶額道:「這算是什麼強勢插入?!」
就連曲碗碗這種平素腦子裡缺根弦的,都想明白了那刺客是誰:「看驍貴人這激動的樣兒,該不會是……」
三人對視,同時點頭。事情大條了。
侍衛們和沈觴打的時候是屬於落敗之勢,但驍貴人一出手,招招都狠,沈觴不忍傷害她,沒使出全力,後來生生受了一掌,舊毒復發,倒地被擒。他的面具被鮑屈摘掉:「終於抓到你了吧!」
驍貴人失望地看了一眼,那的確是她心心唸唸的沈殤的模樣,可是他撒了謊,他騙了她。
太后命人對沈殤用了大刑,可是沈殤一個字都沒說,言輕有點詭異地失望感:「唉,我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這次行刑用的全是我新研發出來的刑具,它們第一次亮相,但是沒能讓沈殤張嘴。我太失敗了。」
步萌撞了她一下,用眼神瞟瞟驍貴人,示意道:「你別說這個了,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情況!」
驍貴人道:「不要緊,你們不用顧慮我。」
步萌抱怨道:「這個沈殤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說會回來接你,怎麼又刺殺起皇上來了?」
曲碗碗對對手指:「你們說,他一直不開口,是不是在等什麼人啊?難不成……在等驍貴人去探監?」
可是太后又強硬下令,任何人不得探監。步萌想了想:「謎團太多,還是得問清楚的,探監的話,我有辦法!」
夜裡,牢房內部房頂突然墜下來一條繩子,仰頭看上去,原來房頂的瓦片被移開了一些,驍貴人手纏著繩子,非常利索地滑下,步萌和言輕隨後,慢騰騰地借助繩子滑下來……
言輕道:「你確定咱們這是探監而不是協助他越獄嗎?」
步萌眨巴眨巴眼:「就是探監啊!有時候探監的道路也是崎嶇的,忍一忍。」
言輕還是不放心:「不要緊吧?會不會被發現啊?」
步萌道:「曲嬪在外面請看守吃飯喝酒呢,暫時沒事。」
見驍貴人進來,戴著手銬腳鐐的沈殤從枯草上站起身,隔著欄杆和驍貴人對視:「你來了。」他被用過刑,身子虛弱無比,本來清致的臉上也多了幾道恐怖的血痕。
驍貴人控制住自己的心疼,只說了兩個字:「解釋。」
沈觴彎起嘴角:「夏夏,我知道你會來要一個解釋,實際上,當年的戰爭失利,我被敵軍擄走,這只是一半的事實,真實的情況是,那是一場注定失敗的戰爭,決策者只是拿我們這些人當棋子。什麼戰術不戰術的,什麼犧牲少數造福大數,都是狗屁!我不服,所以我現在才要來行刺,你懂了嗎?
驍貴人張了張嘴,卻發覺自己什麼也說不出,過了好久,她才憋著淚艱難問道:「那我們呢?」
「對不起,我沒當真過。」沈觴慣會戳人最疼的地方,「夏夏,忘了我吧。總會有新的人陪你過完這一生。」
步萌簡直看不下去了:「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事情調查清楚沒有,你就亂說!皇上絕對不是那種人,他不會犧牲任何人的,你根本不瞭解他!」
言輕也幫腔:「沒錯,驍貴人為了你差點連命都不要,還是皇上救了她,給了她活下去的勇氣。皇上的人品非常可靠。」
「不用跟他說了,我們走。」驍貴人擦乾臉頰上不慎的淚水,率先離開,步萌對沈觴豎了中指,言輕對沈觴呸了一口,然後也相繼離開……
就剩下沈殤一人,他坐在牢房的枯草中,突然笑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小窗外的夜景,突然站了起來,拍拍欄杆:「能不能給我一份紙筆?」
牢頭喜形於色,忙跑去給他拿紙筆:「你終於要認罪畫押了嗎?當然可以!」
次日,承受了嚴刑拷打都不開口的沈殤像是完成了此生最牽掛的執念,他自盡了。得到消息的大家一時間都有些不可置信。
鮑屈帶來沈殤的遺書,並說道:「他的遺物只有一封遺書,但是也早就被他自己撕碎了。我把這些碎片拿過來,你們隨意處置。」離開幾步,鮑屈又轉頭來叮囑,「還有,他的屍體會被扔去宮外的亂葬崗。」
這個暗示大家都聽得明白,步萌感激地點點頭:「老鮑,謝謝。」
氣氛一時的壓抑,步萌拿著已經變成碎片的遺書不知該怎麼辦,驍貴人只瞟了一眼,就說道:「扔了吧。」
「可不能扔,我實在很好奇他的遺書寫了什麼,又為什麼要撕毀,不給你呢?」步萌很好奇,言輕也跑去打了一碗漿糊,配合著步萌一起黏遺書。
許久之後,曲碗碗慌慌張張地拿著拼好的遺書進屋叫驍貴人,言輕和步萌跟在後面,一臉沉痛。驍貴人不解地接過,遺書上的字映入眼簾——
對不起,夏夏,讓你看到了我這副模樣。
被俘虜之後他們給我下了毒,讓我回來刺殺皇上,才會幫我解毒。我其實早該死的,但我忍痛忍辱答應了他們,好保全自己一條性命,為的就是可以有足夠的時間去找你。
萬萬沒想到,造物弄人,我在宮裡遇見了你,你已經是皇上的妃子。第一次帶你逃離,失敗了,我突然想起,那些離開後的隱居生活也只能存在於夢境裡,我身中奇毒,不刺殺皇上,他們就永遠不會為我解毒。可是死,我又捨不得你。所以我才打算再試一次。
我知道你會罵我懦夫,不講是非,只盯著眼前的個人情愛。但是,能為一個女人犧牲性命、犧牲無盡前程,又是何等的光榮。
現在我找到了你,
但也錯過了你。
但願下輩子你我之間不要再有如此之多的波折。
一個壞蛋:沈觴
驍貴人笑得驚天動地,眼角淚流:「原來在牢裡他不說這些,是怕我為了救他,被牽連進去!這個傻瓜!」
沈殤最後還是決定撕毀遺書,將這個真相永遠埋藏,他身中奇毒,不管受不受酷刑,都時日不多,忘了他,也許對夏夏來說會是最好的一件事。
曲碗碗嗷嗷痛哭,只恨這段情的結局太過悲情。
這一天下午,步萌找到了蔡太賢,跟他商議,勸他幫忙將大家帶出宮,沈殤的屍體就在亂葬崗,來這世間一趟,怎能無人送行。
蔡太賢聽後就搖了搖頭:「可是我都要下班了,為什麼要冒險做——」
步萌直接打斷他:「蔡太賢,你這三十多年來堆砌的人性呢?都被狗啃了嗎?這麼感人的故事你都不敢動?沒良心!」
蔡太賢的眉角抽了抽:「我才二十七。」
「騙誰啊,你長得也太著急了!」步萌呸他一口,「明明五十八,說自己二十七,老菜幫硬裝小鮮肉,不喪良心嗎?」
蔡太賢只好說實話:「好吧,我三十八,不是五十八,關於年齡的問題我必須好好澄清一下。」
「給你錢還不行嗎?」
「過分!我是那種看重錢財的人嗎?!大家可能對我有誤解,我是一個有原則的人,並非什麼活都接——」蔡太賢停頓了一下,想了想,又道,「錢多的才接。給多少?」
步萌:「……」
這一夜,芳華宮四人鑽進泔水車,每天御膳房都要在夜裡往宮外運送泔水。可是到了宮門口,泔水車被攔住。蔡太賢笑咪嘻嘻道:「是我啊。」
守衛認出來:「呦,蔡大廚,拉泔水出宮啊?」
蔡太賢道:「可不是嘛,這份差事太辛苦了,徒弟都指喚不動,非讓我親自來。」
守衛打趣道:「你徒弟都是一片好心,想讓你減減肥,哈哈。」
一番交談結束,蔡太賢拉起泔水車正要走,突然背後傳來一聲風騷地呼叫:「老蔡,你等我一下,一會兒夜宵你想吃什麼?」柳謹言走到近前,看了看板車,「咦,今天怎麼是你拉泔水啊,怎麼不臭?」手賤的柳謹言順手就掀開了泔水桶的蓋子,正和裡面的步萌對視上。
柳謹言:「……」
步萌忙把蓋子奪回來蓋上,還好守衛們沒看到,柳謹言乾咳一聲,心想步萌果然如言妃所說,不是一般的女人,而是九天禍精下凡塵啊!她也太能鬧騰了!
蔡太賢問:「怎麼了?」
柳謹言捏住鼻子,蓋上蓋子:「沒事,臭死了,我突然沒胃口了,你快點把這些東西拉走~」
宮門開,泔水車出,柳謹言看著這一幕,表情意味深長,她們是要出去幹大事情啊,要不要告訴皇上呢?不說的話,萬一遇到什麼危險怎麼辦?說了的話,步萌回頭一定會撓死他,唉,愁啊,這朕是一個很嚴峻的問題。
亂葬崗一到,驍貴人就衝進去翻找屍體,曲碗碗很害怕地躲在言輕身後,步萌對蔡太賢說:「一會兒抬人、挖坑、下葬,你可要多出力了。畢竟我們大多都是不會功夫沒有力氣的弱女子。」
蔡太賢呻吟道:「賠本買賣啊……多晦氣啊……本來命就很背了,再加上這晦氣……」
「給你加錢。」
「我是那種嗜財如命的人嗎?!」蔡太賢揚眉,又道,「加多少?」
「……」
沈殤的屍體終於被找到了,驍貴人用水幫他擦拭乾淨,曲碗碗和言輕左右夾擊,按住蔡太賢,步萌上手扒下他的衣服。蔡太賢驚呼:「我的衣服可是名牌啊!」
步萌把扒下來的衣服扔給驍貴人,驍貴人給沈觴穿上。步萌又對蔡太賢招呼:「還有鞋子,速度點脫。」
蔡太賢見大勢已去,只能脫了鞋遞上去,依依不捨道:「這雙鞋可是限量版啊!」
煥然一新的沈觴被下葬,一塊乾淨的墓碑立在墓前,大家都蹲在地上給沈觴燒紙。火苗映在步萌的眼睛裡,格外地光亮,步萌喃喃道:「對你豎中指是我不對,你大可以託夢豎回來。」
言輕也認錯道:「對你吐口水也是我的不對,你不用單獨給我託夢了,一起托給步萌,讓她告訴我。」
曲碗碗雙手合十拜了拜:「我什麼都沒有幹啊,千萬別來找我。」
蔡太賢也觸景生情,道了一聲:「走好,大兄弟。」
驍貴人的腦中閃回過許多回憶,從男扮女裝潛進軍營與沈觴相識開始,到身份被沈殤戳穿,又到他們誤打誤撞的結緣,所有珍貴的畫面一閃而過,最終化作了驍貴人眼角的一滴淚,淚水流過臉頰,流到下巴,然後下墜……
很多人都說,後宮沒有真情,後宮的女人都為了爭寵滿腹壞水虛情假意,很多人還說,男女之間很少有真感情,逢場作戲轉身就忘而已,但步萌知道,她們說的都是錯的,總有人肯為了你活著,也總有人為了你去死。
這就是真情。
溫樓和柳謹言稍後也出現了,前因後果他們都已知曉,雖然不讚成沈殤的行為,但是這份真情實感還是令人不得不動容,柳謹言還特地攜帶了幾捲紙錢出來,說是要燒給沈殤,助他早登極樂,願他下輩子再也不會陰差陽錯與心愛之人錯過。
步萌緩緩靠近溫樓的胸膛,這一刻,什麼都不用說,兩人主動和解了。珍惜眼下的真愛,不要讓緣分錯過,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步萌,還記得咱倆什麼時候認識的嗎?」他的聲音純淨低沉,像是和著夜風輕輕落下。
步萌點頭:「當然記得,認識你的那天是一年前的六月十三,你想抓我,我就把自己『毀了容』,我後來將其稱之為『六·一三慘案』,皇上幹嘛問起這個?」
「那今天是什麼日子?」
「就……平常的日子啊……」
溫樓慎重道:「今天也是六月十三,你的『慘案』一週年,我們的相識紀念日。」
這真真是個尷尬地境地。步萌一拍腦袋:「不好意思!我給忘卻了!」
溫樓假意哀傷,嘆了口氣:「唉,原來你根本沒想跟朕過紀念日,朕的一腔心意只能付諸東流了。」
步萌用胳膊撞撞他:「什麼心意?說說看?」
溫樓將袖中的烏龜拿出來,步萌超級喜歡,這個禮物簡直戳到了她的心裡,淺淺月光下,小烏龜懶洋洋地伸頭出來,看了一眼步萌,驚懼地又縮了回去:「天吶好萌!送給我的嗎?它能活多久啊?」
溫樓道:「看你怎麼養了,養得好的話,它能給你送終。」
「……」
「禮物你收了,你是不是也需要有所表示啊?」他的眼神在她身上上下打量,語氣也暗有所指。
步萌將烏龜還回去,雙手護胸,做戒備狀:「你要幹什麼?」
溫樓無奈道:「別捂了,作為妃子,那裡是你職業生涯的短板。」
「你!——」
「不過朕不介意。」溫樓拉住步萌的手腕一拽,將她拽進懷裡,「跟你在一起,任何時光,任何片段,你的任何部位,任何笑容,朕都想要好好收藏。紀念日快樂。」
步萌的心撲通撲通的,她很感謝欽天監大叔當初看她資質奇葩,讓她進宮掃除皇上身邊的禍患,她的確做到了。但是也萬萬沒想到,她又成了溫樓身邊新上任的、最美好的禍水。
「紀念日快樂,我也愛你。」
《萌妃駕到》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