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親密接觸

一進入梅林宋緋就發現不對勁了,座下的馬撒起歡來根本不受控制,前方梅林幽深,唯一的小徑十分狹窄,梅枝曲屈歪斜,密密麻麻地橫在眼前,馬兒像是看不見似地橫沖直撞。它皮糙肉厚,樹枝刮在身上可能沒什麼。宋緋哪受得了,身上倒還好一些,因為穿得厚,梅枝打在身上也不覺得疼,只是有些梅枝長得較高,又探出老遠,她一個不注意刮在了臉上,臉上火辣辣地疼。

她本能地往臉上摸去,觸到一絲粘膩,想來是臉被劃破了。

她急得慌亂無措,下意識地死死拽住韁繩狠力地勒住馬脖子,誰知馬兒受痛反而愈發橫沖直撞起來,無數梅枝在眼前飛速掠過,宋緋怕再打到臉,整個身子趴到馬背上,拉上兜帽,這才勉強擋住。而走在前頭的魏大公子早就沒了人影。四下裡寂靜無人,真是呼救無門。

宋緋咬了咬牙,當初受過更嚴重的傷她都挺過來了,這點小傷又算得了什麼。如果她自己先倒下,就沒有人幫她了,因為身邊連個依靠的人都沒有。

似乎一直是這樣,自己一個人,默默地爭取生存的空間。

她忽然心酸得想哭,頭皮猛地傳來一陣疼痛,原來是樹枝不知何時勾掉了兜帽,而坐下馬依發足狂奔,一陣揪心的撕扯,玉簪脫髮而飛,頭上帶的冠也破裂,滿頭濃密的頭髮如瀑披散下來。

慘了慘了,這下更容易勾住頭髮了。宋緋一咬牙,決定跳下去。可在馬背上顛得頭暈,她努力看清地面的情況,可馬兒越跑越快,腳底下的景飛速般掠過,視線變得模糊起來。

她來過這梅林一次,林間有枯枝落葉,還有大大小小奇形怪狀的石頭,倉促跳下去萬一不小心撞到石頭……如果磕到腦袋,小命說不定就完了。她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跳。

正在這時,身後傳來疾速的馬蹄聲,宋緋心頭一喜,卻怕摔下馬不敢回頭,大喊道:「誰!」

迎著風,聲音有些支離破碎。

後邊的人沒有回應,也許是回應了她沒聽到。其實聽到了又如何,他怎麼救她?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她緊緊抱住馬脖子,扭頭看去,恍惚瞧見晉王坐在馬上,手裡馬鞭揚得老高,狠狠落在馬背上。

終於,他離她越來越近,一手握韁,一手伸過來,幾次試圖拽她的衣角。

宋緋忍不住心酸:「你是特地來救我的麼?」她精神一振,努力配合他死死地勒住韁繩好減慢一下速度。

一次、兩次、三次,終於夠到了,忽聽撕拉一聲,衣襟被扯破。宋緋啊叫了一聲,頭髮又被勾住了,這回纏得嚴重,一時半會解不開,宋緋疼得都要掉出眼淚了,忽然感覺後背被人狠狠一撞,緊接著一雙手自她腰側探過來死死地扣住韁繩。

男人就是力氣大,勒得馬仰天嘶鳴,前蹄揚起來,馬身猛地幾乎直立起來。

若是桓止一個人,大概能控制得住場面,可是他懷裡還有一個宋緋,她全身的重量砸在他身上,帶累地他手下鬆了鬆,結果雙雙被甩下馬背。

千鈞一髮之際,天旋地轉,他摟住她的腰,抱著她滾了好幾滾,身子碾過枯枝發出咯吱聲響。

風馳橫沖直撞地繼續往前跑了,良久,一切歸於寂靜。

宋緋趴在桓止身上,剛才被顛簸得頭昏腦脹,她好半晌才回過神,垂眸看他,他閉著眼,眉頭緊鎖一動不動,她急得輕輕搖了他一下:「陛下。」

桓止仍是閉著眼,她心一慌,又用力搖了幾下。他這才受不住地握住她的手,眉心蹙在一起,過了許久,眉頭才舒展開來,看著她道:「沒事。」疼痛剛有所緩解,他急急撥開擋在她眼前的髮,白皙的臉上紅色的劃痕分外鮮明,傷口上還沾了土屑,他伸手一碰,她頭一偏避了過去,她頭髮凌亂披散在肩頭,衣襟也有好多處都被劃破,明明這麼狼狽,臉上卻還是故作堅強的表情。

他心中騰地升起怒火,到底是他做得不夠好還是她防備心太重,半點也不肯服軟。說起來魏氏這麼膽大包天全是他縱容的結果,連累她受苦了。他心疼地把她壓入懷中,想要察看她身上有沒有其他傷勢,卻又怕唐突了她,他歎了一歎,抱著她往上提了一提,額頭抵著她的額頭,道:「身上沒有其他傷吧?」她悶著頭不說話,他歎氣道,「你明知道魏家對你不懷好意,為什麼還要答應與他們比馬?」

宋緋忍不住道:「我那時想魏氏再膽大妄為,也不敢在這樣的場合眾目睽睽之下殺了我吧,我只當他們是氣不過來刁難我,比就比吧,若是不應戰丟的是我們衛國的臉。」

可憐女兒身還要背負一個國家的興衰榮辱,她一直拒絕他,不就是因為把衛國看得太重?

看來不妥協不行,他歎了口氣道:「有些事不必想那麼長遠的,因為你也猜不到下一刻會發生怎樣的變化,你只想著晉國強大,衛國只有受欺負的份。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衛雖是小國,可是地理位置極其重要,晉國和齊楚關系一直不好,若他們商量好了串通衛侯,聯合夾擊,你想想晉國會是什麼處境。我也不想你夾在中間為難,所以我只能承諾你,除非衛侯挑釁,我會盡我所能避免和衛國的衝突。還有你想回衛國也不是不行,等我們感情穩定下來,我就送你回去,然後光明正大地迎娶你,你說好不好?」

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宋緋呆呆地望著他,她知道他無法承諾她不會永遠攻打衛國,因為局勢時刻在變化,國與國之間哪有情義可講,就像她的母后本是鄭國的公主,但是父王從來不會因為母后的存在而寬容鄭國,鄭侯也不會因為女兒而捨棄自己的利益。他肯鬆口已極為難得了。

她說:「陛下此話當真?」

桓止點點頭,宋緋知道他不輕易許諾,一旦承諾了就會做到。他退了步,她還矜持什麼?

他沉默了會兒,忽然開口喚她,「阿緋。」她渾身一震,他愛憐地看著她道:「你母后和兄長都是這樣叫你是麼?以後不必故作堅強,你若信得過我,寡人的肩膀給你靠。」

林間悄然無聲,宋緋怔怔地,已經很久沒人這麼叫她了,她鼻子一酸,築在心裡高高的城牆仿佛一瞬之間塌了一半,他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如果不是真正的喜歡,哪來的耐心與她周旋並且溫柔繾綣?她將頭埋進他寬闊的胸懷,心裡奇異地感覺到踏實,這個男人是可以依靠的吧?她迷迷糊糊地想著,突然想到一件要命的事,她撐著身子半坐起來:「陛下沒受傷吧?」

見她這樣緊張,他忍不住笑:「被石頭磕了一下,沒有大礙。」

這裡隨處可見石頭,被磕到了實屬正常,沒磕到那是運氣好。

宋緋道:「你起來,我看一下。」

她全身心都放在他身上,忽略了前方傳來噠噠的馬蹄聲。她正要拉他起來,手腕突然反被握住,猛一施力,她又重新跌入他懷中,待宋緋反應過來時已被壓在身下,兩人面頰貼著面頰,呼出的氣息在冰冷的空氣裡交纏。

宋緋心口砰砰直跳,前方有馬蹄聲掠過,衣袂在風中翻飛,除了魏大公子還能有誰?剛才的兩匹馬早已跑得沒了影,魏大公子求勝心切,跑得飛快,壓根沒注意到躺在地上的兩人。

直到魏大公子的身影消失在梅林深處,宋緋才回過神,回過神來只覺得尷尬,兩人身體貼得嚴絲合縫,他稍微移開一些看著她,唇角似笑非笑。似乎上回她替他擋匕首時也是貼得這樣,可那是危急時刻,腦中哪有什麼遐思。此刻卻不一樣了,幽靜的梅林裡只有他們兩個,宋緋還不習慣這樣的親暱,想別開臉卻被他雙手固定住,她一時屏住了呼吸。

一枚梅花瓣打著旋落在她眉間,清冷梅香撲鼻,他張開身上的大氅牢牢將她裹在懷裡,她髮絲貼在臉頰兩側,只露出巴掌大的小臉,黑漆的眼,褪去了尖銳的稜角,柔弱得令他心顫。

兩人離得這樣近,他將手掌墊在她腦袋下面,微一俯首,先是鼻尖頂到她的鼻尖,然後是唇密密貼合。宋緋心尖一顫,鋪天蓋地的梅花香撲來,她的唇是冰冷的,他輾轉反復,勾弄纏繞,硬是被他捂熱。

宋緋不解人事,在他懷中顫抖得厲害。雙手本來頂著他的肩推拒著,漸漸改成摟抱。氣息糾纏,水乳交融……

宋緋別開臉坐起身來,呼吸還有些不穩,唇色比梅花還要艷麗三分,她呆呆地望著天幕發呆,她剛才一點也不想抗拒,就這樣相濡以沫挺好,她無法否認,愛他愛得不可自拔。

桓止終於竊到軟玉溫香,心情自是愉悅,他拉她起來,臉上如沐春風,「我們先回去,否則一會就有人找過來了。」

宋緋指了指頭髮:「這個怎麼處理?」

桓止又蹲下身來,替她打理起長髮,因為剛才被樹枝勾住,打了好幾個結。他疏通之後又從自己頭上拔下一支玉簪,簡單地替她束好,拍了拍衣服站起身來:「走吧。」

宋緋仰臉看他,臉頰上一片緋紅:「你還會束髮?」

他微微笑道:「我有什麼不會的。」

宋緋低頭往前走去,桓止跟在她身後,心情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