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置之死地

魏蓉排開眾人,木然地從晉王的寢宮裡走出來,四周人影幢幢,晃得她眼暈,耳聽斷斷續續的抽噎聲,偌大的王宮上空死氣沉沉。魏蓉的侍女被擠在玉階之下,見狀忙提著裙子跑上來攙扶著魏蓉,小心翼翼道:「大姑娘,陛下沒事吧?」

魏蓉木然地點點頭,怔了下,又緩緩搖頭。侍女有些茫然,這到底是有事還是沒事?

魏蓉唇色慘白,腦袋仿佛被抽空了一樣:「快,扶我回去。」

她回到家中簡直坐立難安,腦海裡又回想著晉王躺在床上毫無生命氣息的模樣,怎麼會這樣呢,她明明想毒死的是宋緋,可倒下的怎麼會是晉王?

她長這麼大素來我行我素,心中惶恐憂懼,活了這麼多年,頭一回體會到什麼叫做害怕。

她明明有囑咐過朱雀要趁晉王不在的時候過去,這個女人到底是愚蠢還是別有居心?

她來回踱了幾步,急急地派人把朱雀叫過來,她父母還在她手裡,朱雀即使明知是死也會來的。

坐立難安地等了一會兒,僕人回來稟告說:「大姑娘,朱雀姑娘並不在家。」

魏蓉大驚:「他丈夫呢?」

僕人道:「小的也不知道,她家裡鎖著門,一個人也沒有。說不定畏罪潛逃了。」

魏蓉心頭惶恐,該不會是宋緋得知晉王中毒,捷足先登把朱雀抓起來了吧?

她慌亂得六神無主,頻頻打發婢女前去看魏凝之有沒有回來,等待的時光特別漫長,她覺得自己快要耗光所有的耐心。

眼前火苗忽然撲的一聲,她猛然回過神來,抬頭望向門口。

是魏凝之走進來,他負著雙手,面色沉鬱
,身後還跟著長子。兩人在宮裡熬了一天,神色間滿是疲憊。

魏蓉有些心虛,匆匆迎上去,魏凝之道:「蓉蓉,為父一回來就聽僕人說你急著找我,有什麼急事麼?」

魏蓉咬了咬唇,雖然父親會責罵她,但是她不說不行,現在只有父親能幫她了。她忐忑地交待了實情。魏凝之聽著,面色越加沉重。她咬咬唇,顫巍巍地問:「父親,陛下如何了?」

魏凝之拂袖道:「你還知道害怕?」魏蓉抿了抿唇不說話,他心中怒火更甚,揚手揮過去一巴掌,中途被魏大公子攔住,「父親,你再打妹妹無濟於事,陛下到現在還沒有醒來,連鄭神醫也沒有把握。」他說著,壓低了聲音,「父親怎麼不想想,一旦山陵崩,陛下沒有子嗣,王位該由誰來繼承?」

魏凝之恨恨放下手來:「若陛下真的有什麼意外,嗣君自然是從桓氏宗室裡挑選……」他想了想,和長子交換了個眼神,晉王還有一位叔父,是景公的同母弟,是和晉王血脈最親近的,他的嫡長子桓顯在朝中居高位,人品和才貌皆是上乘,晉王也有意提拔,若晉王薨,他是王位繼承人的不二人選。

壞就壞在桓顯是個嫉惡如仇的主,向來喜歡和魏氏對著幹。若是他做了晉王,那可就不妙了。

魏凝之心中猶豫,這時,魏大公子開口道:「父親,我們不如和太叔丞相聯合擁立幼君,到時機成熟了……自己取而代之……」

魏凝之打斷長子:「有些話不可亂說。」其實,他當初會和太叔衍聯手迎桓止歸晉國即位,倒不是因為什麼王位理應嫡長子繼承,而是桓子義的母親齊姬太過霸道,一當上太好就打壓三卿,他們只好謀劃另立新君。

魏凝之聽長子如此說,其實是有些心動的,但是這時機還不成熟,他壓了壓手:「這事從長計議,當務之急,是先毀滅證據。蓉蓉,那個朱雀,你派人處置了沒有。」

魏蓉茫然地搖搖頭:「我找不到她。衛世子……不,應該是衛國公主,也不見蹤影。」

魏凝之將信將疑道:「你確定麼?衛世子竟然是女人?是誰告訴你的?」

魏蓉搖頭:「我不知道,那天我自宮裡回來,回房間時發現案上的硯台下壓著方絲帛,上面寫著卿家的婢女是衛國公主,也就是衛國世子。我當時還不太敢相信,後來想朱雀和衛世子朝夕相處了那麼久,應該是知道內情的,所以便把她的父母抓起來威脅她。」

魏凝之唏噓:「可憐,滿朝文武都被她給糊弄過去了,怪不得陛下處處袒護她,原來是被這個女人勾了魂。」

魏蓉點頭道:「朱雀還說陛下打算立她為后。」

魏大公子聞言臉色一變,他們和宋緋有些過節,若是她做了王后還得了?

魏凝之氣得頭疼:「找!她能躲到哪裡,玉都城就這麼大,就不信找不到她們,人死了一切好說,人若是活著,一切就難辦了!」

說行動便行動,桓止是在卿家中毒,卿家脫不了關係。而宋緋和朱雀的失蹤在外人看來無疑就是畏罪潛逃,魏凝之掌握著一部分禁軍,堂而皇之地進入卿家搜查。又封鎖了城門在玉都城內大肆搜索。

魏凝之找不到人,心裡十分焦慮,而桓止也一直沒有醒來。

闔宮上下在殿外受了三天三夜,醫師們忙進忙出,還請來巫祝向天祈禱。

魏蓉因為心虛,壓根就不敢來看桓止,她以前心心念念想嫁給他,也不是出於愛,而是覺得以自己的身份,也就只有晉王配得起自己。

一清早,魏氏父子又進宮去了,魏蓉在家中坐著,忽然有婢女進來,手裡握著一方絲帛,她稟告說:「外面有個小乞丐送過來的,說是要給姑娘的。」

魏蓉忙展開一看,突然笑出聲來,上面只有寥寥幾字,是朱雀派人捎來的,她就知道,她的父母還在自己手裡,她逃脫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魏蓉急著殺人滅口,忙帶了十幾個護衛還有朱雀的父母,前往絲帛上所寫的地方。

那個地方是在青城別柳附近,這裡有一棟年久失修的宅子,因為傳說中;鬧鬼,所以方圓幾里無人敢接近。

魏蓉虧心事做多了,也有些心虛,硬著頭皮進去這陰森森的地方,果然見有人躲在這裡。縮在牆角,蓬首垢面,衣衫襤褸,跟街頭的乞丐並沒什麼不同。

魏蓉本來還不太確定,不過對方一見到朱雀的父母就十分激動,想必是朱雀無疑了。

魏蓉心裡頓時鬆了口氣,有股勝券在握的感覺,她道:「你這幾天一直躲在這裡?」這麼大的地方,不可能沒人搜的。怎麼會沒有發現她?

「沒有。」朱雀搖搖頭:「我這幾天一直扮作乞丐混在集市裡,我就猜魏大姑娘會派人找我,所以提前躲了起來。」

魏蓉說:「那你父母的死活你就不管了麼?還真是有孝心。」

朱雀嗤地笑出聲:「我當然要管,所以我才會逃出來,否則魏大姑娘會連我和家父家母一並殺了滅口,對麼?」

魏蓉反駁道:「我殺你們做什麼?你毒害陛下我才會把你父母抓起來,就是想逼你出來。」

朱雀搖了搖頭:「魏大姑娘再這樣裝有什麼意思?你以為我是你的囊中之物了是麼?我告訴你,我將你所的所做所為的事都寫了下來,比如你是怎麼逼迫我下毒給他人而間接害死晉王的,我將這些交給了一個朋友,如果我父母死了,這位朋友會把我寫的東西交給卿大人的,他那麼正直無私,一定會如實稟告陛下的。」

魏蓉臉色一變,斥道:「我才沒有,你休要血口噴人!」

朱雀輕笑:「魏大姑娘何必惱羞成怒呢,我無意與你做對,只是想保父母安全罷了。他們吃了一輩子苦,臨了不該再受我牽連。」她說著,拔出匕首抵在胸口,「魏姑娘若是能答應我的要求,我即刻死去也不會有怨言的。」

朱雀父母慌了,大喊:「雀兒,千萬不要做傻事!」

魏蓉怕她真的有寫什麼東西,忙阻止道:「你別亂來,我不會殺你的,你先隨我回去,如果你是清白的,自然會平安無恙。」

朱雀搖頭:「毒是我下的,而毒藥是魏大姑娘提供的,我們都脫不了關係,我怎麼也脫不了身的。我願一死保全魏大姑娘,也希望魏大姑娘能放過我的父母。」她一使勁,匕首慢慢沒入胸口。

朱母尖聲嘶叫:「雀兒。你別這樣,你死了讓為娘的怎麼活下去啊。」

朱雀泣不成聲道:母親,恕女兒不孝。」

朱父含淚別過了頭。

魏蓉怕她真的死掉,那自己會永遠招人掣肘,必須把她騙回去。她心一慌:「你千萬不要做傻事……」

朱雀根本不聽她的,匕首越插越深,鮮血冒出來,甚是駭人。顯然是死意已決,魏蓉徹底慌了,急道:「下毒的事是我讓你做的,我都能安然無恙,你肯定也會沒事的,千萬別想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