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紫末盯著飯桌上的胡蘿蔔丁,胡蘿蔔炒肉絲,低下頭扒了一口飯,被那股刺激的味道哽了一下,連忙喝了一口手邊的湯,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忍住想吐的衝動,使勁咽了下去。
為什麼連湯都是胡蘿蔔燉豬腦啊?
「悄悄,」虞美人又用勺子舀了胡蘿蔔放到她碗裡,「多吃點,身體好,皮膚也好。」
「是啊,悄悄,你一定要多吃點。老媽為了做這頓飯,可是把菜市場的胡蘿蔔都搜刮盡了。」沐籽言向著沐紫末調皮地擠了擠眼睛,分明是戲謔的腔調。
沐紫末只得把求救的眼光投向默默不出聲的沐老大,誰知沐老大竟然彆扭地轉過頭,甚至還站了起來,「我去添飯。」
這個家裡唯一公正無私的存在居然不理她?
沐紫末看著沐老大捧著還裝有大半碗米飯的碗進廚房,進行美名其曰「添飯」的偉大事業去了,頓感欲哭無淚。
「悄悄……」沐籽言忽然湊了過來,在她耳邊賊兮兮地說,「你就別看了,這次沐老大也有份,那些胡蘿蔔就是他開車陪老媽去買的。」
「沐籽言,吃飯的時候少說話!」添飯回來的沐老大聽見小女兒竟然如此詆毀自己的形象,惱羞成怒了,從湯裡撈了些東西放到沐籽言碗裡,「這個豬腦給你好好補補腦子。」
「什麼嘛?」沐籽言小聲嘀咕著,但還是聽話地縮回腦袋,安安分分地坐好,一口一口地吃起豬腦來。
飯廳裡有那麼一刻的安寧。直到虞美人又拿著勺子站了起來……沐紫末直覺地拿筷子去擋,「媽,其實胡蘿蔔吃太多也不好。我以前有個同學就是吃了太多胡蘿蔔,結果食物中毒進醫院了。」
又怕她不相信,沐紫末伸出右手做發誓狀,左手卻在背後偷偷打了一個叉,這位同學,真真對不住了。
語氣誠懇地說,「真的,我沒騙你。」
「 嘻嘻……」沐籽言心裡暗想,悄悄啊,沒想到你也有今天。這樣想著,居然得意地笑了出來。
「沐籽言!」沐老大怒目一瞪,「吃你的豬腦!」
沐籽言不樂意了,理直氣壯地反駁,「需要補腦的又不是我!」
「想想你這次的期中考試。」沐老大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所在。
果然,聽完沐老大的話後,沐籽言的頭整個低了下去,羞愧不已,失策失策啊,這都過去多久了,沐老大怎麼還老抓著不放。
這次高一的期中考試沐籽言在全級排名的一千名之後,比中考時退了七百多個名次。在H中,這樣巨大的反差不容樂觀,她的班主任甚至親自致電沐老大,請他一定要參加家長會當面瞭解情況,把沐老大的老臉都丟光了。
飯後,虞美人在廚房洗碗,沐老大進書房處理公事,沐籽言乖乖在客廳寫作業,沐紫末原本想看會兒電視新聞,細想過後還是覺得算了,免得影響好不容易靜下心來認真學習的沐籽言,只得坐在沙發上,拿過沐籽言的作業本翻看。
沐紫末一坐下,沐籽言就不老實了,把作業本合上,耷拉著一張小臉,垂頭喪氣地說,「悄悄,你說我們像是同一個爸媽生的嗎?你長得比我漂亮我就不追究了,怎麼成績還比我好那麼多?」
沐紫末贊同地點點頭,手撐著下巴,無比認真地說,「肯定是,從遺傳學來說,基因也會優劣互補的。說不定就是因為我先出生,把爸媽的優秀基因都占了,所以到了你身上,就只剩下些劣質的了。」
「悄悄,人家是很認真的!你壞死了,居然還人身攻擊我!」沐籽言氣急敗壞地伸出手想拍下去,卻被沐紫末迅速地躲開,頓覺無趣,悶悶地倒在沙發上。
「言言。」沐紫末站了起來,收起先前開玩笑的樣子,認真說,「其實成績好不好跟智力沒有必然關係的。你好好反思一下,有不懂的可以來問我。」
雖然是個文科生,但是她高一時理科學得還是不錯的,相信基本的題目還難不倒她。
回到房間,桌上的手機閃了一下,沐紫末拿起來一看,是錢千千發來的短信,是一個笑話。
看完短信,沐紫末莞爾一笑,錢千千知道她喜歡看笑話,一有好笑的短信就會轉發給她,甚至還取笑說這都成了條件反射,還沒意識過來,手一動就按了發送鍵。
沐紫末打開手機資訊回復欄,慢慢地回了一條短信,回饋了顧客使用的滿意度,鼓勵她再接再厲。
錢千千的回復是一把小錘子。
沐紫末儼然失笑,卻不再回復,把手機放在一邊,拿過桌上的《中學教材全解-數學》翻了開來,又看了看床邊被她冷落很久的幾米漫畫《我的心中每天開出一朵花》,微微歎了一口氣,拿起筆,「沙沙」的寫字聲在安靜的室內響起。
如果你想問為什麼別人比自己優秀,你要先問一下自己,你比別人多付出了多少。沒有從來的天才,只有不為人知的不懈努力。
冬天的腳步越來越近了。
秋末的寒風掠過料峭的枝頭,帶下一片片黃色的枯葉,校園的小道上,鋪滿了零落的紫荊花,粉紫色的花瓣,長長的,花末打著細細的卷兒,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
隨著天氣越來越冷,學生們除了要面對學習的重大壓力,又惹上了一個難纏的死敵——溫暖的被窩,每天與之極力糾纏,叫苦連天。
每天早上六點鐘,H中的宿舍區都會響起貝多芬的鋼琴曲《致愛麗絲》,提醒H中的莘莘學子,該起床了。
不過還真別說,雖然當時學校後勤部的投訴箱一滿再滿,但那段時間早讀課的出勤率是最高的,收發室負責廢紙回收的老爺爺每天也是樂呵呵的。
但是,最近學校後勤部的黃老師卻發現這方法不管用了,被晨鈴叫醒的學生越來越少,在學生宿舍區盤旋了三天進行實地調查後,兩手一拍,恍然大悟,當下就把貝多芬的《致愛麗絲》換成了《命運交響曲》。
這樣一來,H中的每個寄宿生每天早上不僅要和溫暖的被窩作鬥爭,還要為外面慷慨激昂的命運苦苦掙扎。
在《命運交響曲》快到□的時候,停雲樓613宿舍裡的人才有了反應。
趙媛媛最先從被窩裡伸出腦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咬牙切齒地說,「還讓不讓人活了,天都還沒完全亮呢!哪有學校這麼變態的,早讀課居然定在早上6點半,我還想多睡會兒呢!」說完,又立刻縮了回去。
趙媛媛的話音一落,錢千千也歎了一口氣,慢悠悠地說,「孩子們,大家都趁早起了吧,我再也不想和年級主任回憶前生的五百次回眸了。」
年級主任就住在校內的教師公寓裡,每天早上六點半後就會準時站在教學區的入口逮人,錢千千已經中了好幾次了,不過幸好是重點班的,莊老師也不便多說什麼,每次都得以僥倖逃脫。
李楚心是這個宿舍最認真學習的人,也起得最早,每天五點半就準時起床,洗漱好然後就到宿舍下面讀英語。
錢千千刷好了牙,從暖壺裡倒了些熱水,沾濕毛巾洗起了臉。這麼冷的天,用水龍頭裡的水洗臉,想想都覺得恐怖。
出來的時候,趙媛媛還在睡,沐紫末裹著棉被更是一動不動,錢千千自顧自地搖了搖頭,「被窩,果真是青春的墳墓。」
沐紫末醒來的時候,宿舍裡已經沒有人了,外面已天色大亮。趙媛媛走之前幫她調好的鬧鐘,耗費了太多電量,聲音都叫啞了。
沐紫末最為痛苦的,不是永遠學不好的數學,而是每天最為簡單的起床。她向來是「起床困難戶」,這個星期以來,幾乎每天都錯過早讀課,不過比錢千千幸運的是,她倒是從來就沒遇到過莊老師。
真相其實是這樣的。
莊老師對H中的學生有著絕對的信心,人都是有惰性的嘛,天氣冷賴一下床也是情有可原,通常對最後一個遲到的「頑固分子」完成例行的說理性教誨後,看了看時間,六點四十五分,也差不多了,就回了辦公室。可他哪裡想到,在他走後,還會有像沐紫末這樣每天不過七點不起床,每次必錯過早讀的「恐怖分子」,於是就被她鑽了空子。
沐紫末就是這樣成為漏網之魚的。
洗好臉,沐紫末突然想起今天的一二節是數學隨堂小測,顧不上其他,拿起校服外套就沖了出去。
校道上散落的粉紫色紫荊花瓣上,深深淺淺,印下了匆忙的腳印。
高三13班在四樓走廊的盡頭,緊挨著教師辦公室。一路跑過來,個個教室外都靜悄悄的,可見第一節課已經開始上了。
沐紫末越發心急,腳步不自覺加快,卻在四樓走廊的轉角處撞上了一個人,剛剛洗好的臉被撞得有點疼。
「小心。」被她撞到的人似乎悶哼了一聲,卻還是禮貌地穩住了她。沐紫末也知道剛剛撞上去時的力道有多重,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的臉到現在還隱隱發疼著。
只是,這個聲音……
沐紫末腦子一懵,隨後,心底有無數個聲音叫囂著,「顧意,顧意,顧意……」
真的是顧意。
突然想到,自己整個人還掛在他身上,失去了重心,於是本能地推了推他的胸膛,又覺得這樣不對,猛地收手,卻被他輕輕扣住手腕,陌生的溫度,從他的指尖緩緩傳來。
沐紫末瞬間紅了臉。
「別動。」輕輕柔柔的聲音從頭上傳來,沐紫末感到自己的髮絲被他拿在手中,不禁有點詫異。
顧意手上的動作沒停,解釋道,「你的頭髮纏住了我的扣子。」
原來是這樣。
剛剛出來的時候太匆忙,沐紫末沒有顧得上紮頭髮,只是粗略地梳了梳,就散著到教室了。
沐紫末只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靠在他堅硬的胸膛上,任他輕輕擺弄自己的黑髮,清冽的男性氣息環繞在她周圍,他手上的動作一直很輕,仿佛是在呵護一件珍貴的易碎品。
沐紫末偏過頭,走廊的盡頭,柔和的陽光細細碎碎地撒了一地。正像她此刻明淨的心扉,暖暖的,柔柔的。
「好了。」顧意低低地開口,白皙的手指在黑髮間穿梭,輕輕地把剛剛弄亂的頭髮撫平,聲音染上了莫名的溫度。
「哦,好的。」沐紫末立刻把頭從他身上移開,「謝謝你啊!」又覺得好像不對,「對不起啊!」
「沒事,下次小心點。」似乎帶著笑意的聲音。
沐紫末猛地抬頭,心跳交疊。
男生面對著她,薄唇微抿,嘴角微翹,星星點點的笑意直達眼底,白皙的俊臉上透著隱約的紅暈。
顧意笑了?顧意臉紅了?這個世界是不是,玄幻了?
顧意站在原地,眼睛一直追隨著那個曼妙的背影走進冬日的晨光裡,嘴角的笑容漸漸加深。
胸前,似乎還停留著她的溫度。那時,她的頭就靠在他的胸膛上,溫熱的呼吸讓他的心亂了節奏,卻不敢讓她發現,稍稍平復之後,手指卻微微顫抖,總是抓不住她黑順柔細的長髮,所以才多花了些時間。
淡淡的蘭花香似乎還縈繞在他胸前,他記得,那是她頭髮散發出來的味道,淡雅清新。
緊扣不放。
據說,你的黑髮纏過我的第二顆扣子,從此,你就是我的。
這個寓意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