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過後，高三第一學期便宣告正式結束。高三學生在兩天假期後，便要返校補課，為期一個星期。
本來回應「素質教育」的方針，是不允許補課的，可是H中每年的人才貢獻率擺在那裡，H市教育局只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苦逼的高三學生在被有史以來最難的一次考試剝了一層皮之後，還沒來得及喘息，又要被接下來的試卷講評抽筋剝髓，傷得體無完膚。
出卷的老師顯然不懂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試卷難度首創H中歷史新高，高三的學生考完最後一科英語後紛紛叫爹叫媽，神情沮喪得像霜打的茄子。
原本還期望老師們能「筆下留情」一番，畢竟大家都相處了一個學期了，這點交情總不能不念吧？誰知這些科任老師們顯然是下手很不知輕重，成績排名一貼出來，簡直就是不堪入目啊！
H中的高三學生叫苦連天，要是回到家，這麼寒磣的成績單怎麼好意思拿得出手啊，還讓不讓人好好過年了？
雖然分數差了點，但是排名也沒多大變化。趙媛媛拿到成績單的時候幾乎就要哭出來了，每一欄裡的數字她都覺得那麼陌生，數學只有108分，她死命纏著沐紫末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可是一看到排名她又樂了，就這樣的成績，她居然還是全級第一名！
其實，對於自己和蘇靖然之間的事，趙媛媛說不擔心那是不可能的，畢竟他們處於高三這個特殊時期，可以說，成績就像風向標，稍微有點不穩定就會對他們的感情產生或多或少的影響。
沐紫末有點無奈地看著成績單，雖然說排名還是不變，但是數學那欄的兩個數字還是大大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90分啊，才剛剛及格。這怎麼能讓人不沮喪？
李楚心期末考試的排名比上次的月考又靠前了一點，她是個簡單的女孩，平時學習很認真也很勤奮，只要有一點進步就會很高興，她自有著自己簡單的快樂。
沐紫末心裡多少是有點鬱悶的，好在除了數學之外其他科都考得還不錯，總算還不是太失望，這樣一想，又覺得輕鬆不少。
對於一個高三的學生來說，你不要等著別人來安慰，如果你想從容走過高考，在那之前，你必須學會自我安慰，你要說服自己相信，高考之前無數次疾風暴雨都只是為了換取一朝的安然無恙。
在高考之前，吃苦當吃補，所有的打擊頂多就當是一場心靈的洗禮，沒有強大心理素質的人，是很難安全從這個殘酷的戰場中全身而退的。而且，現在知道自己的錯誤，總比到高考的時候讓評卷老師來告訴你錯在哪裡強吧？
試卷發下來引發的轟動甚至蔓延到了宿舍區，平時十一點就靜悄悄的宿舍今晚似乎有點不平靜，大家熱衷不斷的話題無非就是誰誰誰又考了第一，誰誰誰又考差了。
沐紫末坐在床沿，手裡拿著一盒牛奶，剛喝了一口，就聽到下床的李楚心問趙媛媛一道數學題，她嘴裡咬著吸管，認真聽了好一會兒，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便插口道，「我記得參考答案是根號2。」
老師都喜歡把試卷和參考答案一起發下來，一方面可以先讓他們知道正確答案，另一方面也方便算錯分的同學及時改分數。
這麼多年的經驗下來，如果最後的答案對不上，那一定是演算過程中的某一步出了問題，當然是在參考答案完全正確的前提下。
趙媛媛已經寫滿了三張草稿紙，就連刷牙回來的錢千千也加入了演算的行列，三個人圍著床上小書桌，就著一盞小檯燈，唰唰地寫著。
在這個宿舍，如果有趙媛媛和錢千千兩個數學高手聯手都解決不了的問題，那麼這道題一定嚴重超出了正常人的能力範圍。
沐紫末喝完了牛奶，很淡定地下去刷了牙，回來的時候她們還在不懈地奮鬥著，看來這道題她也不用琢磨了。
沐紫末爬上床，看到枕邊的手機，忽然靈機一動，拿起來，調出資訊頁面，一個字一個字地敲起來，幸好那道數學題不是很長，資料也不大。
不過最怕的就是遇到這樣「猶抱琵琶半遮面」的題目，雖然簡單，一目了然，但你可以從中獲取的信息量很少，反而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確定題目一字不漏輸好之後，沐紫末按下「發送鍵」。
不一會兒，沐紫末就感到手機震了一下，然後是，連續的震動，趕緊按下接聽鍵，壓低聲音問了一句，「你怎麼打過來了？」
顧意似乎心情很好，沐紫末聽到他低低的笑聲，「那道題目一時半會講不清楚。」
沐紫末說了聲「等一下」，然後輕手輕腳爬下床，小心翼翼地不驚動下面認真討論的三個人，打開門出去了。
已經接近深夜，外面的風很大，沐紫末打了個哆嗦，趕緊攏了攏剛剛隨手披上的羽絨外套，聲音也大了些，「現在可以說了。」
那邊卻再沒有聲音，在靜謐的夜裡，沐紫末幾乎可以聽見他輕輕淺淺的呼吸聲，頓時心跳又不自覺地加快。
終於，那邊傳來他特有的低沉的聲音，「現在太晚了，你先去休息，明天中午在圖書館等我。」
沐紫末「嗯」了一聲，不自覺握緊手機，又加了句，「好，我知道了。」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兒，仿佛是帶著默契似的，不太想這麼早結束通話。
一陣寒風從陽臺拐角處吹來，沐紫末凍得有點氣息不穩，手腳也變得冷冰冰的，遲疑地想掛斷電話，卻聽到他說，「其實我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然後就傳來「嘟嘟嘟」的忙音。
他的聲音，竟溫柔得不可思議。有那麼一刻，沐紫末站在原地，呆呆的，反應不過來，腦子裡只有他的那句話，「我想聽聽你的聲音，我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這算是在回答她的第一個問題？
沐紫末一路飄回了宿舍，躺在溫暖的被窩裡，竟然還覺得不可思議，又看了看通話記錄，微微冰冷的手摸著溫熱的臉頰，稍稍冷卻了她的心，然後，幾乎一夜無眠。
沐紫末很早就吃完午飯來到圖書館的自習室，放假，人並不多，她找了個角落坐下，從書包裡拿出數學試卷和一本參考書放到桌上，手撐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等著。
顧意中午回校外公寓耽誤了點時間，趕到的時候，沐紫末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一看到他，迅速站了起來，眼裡跳動著歡欣的小火焰，「你來啦？」
顧意走到她旁邊坐下，遞給她一個純白色的保溫瓶，沐紫末有點疑惑地接過，「這是什麼？」
「胡蘿蔔汁。」中午他回公寓拿點東西，看到冰箱裡有胡蘿蔔，就順手榨了汁帶過來。
啊？沐紫末鬱悶極了，怎麼連他都這樣啊？原本以為沐籽言放假，就沒有人會給自己帶了，本來可以鬆口氣的，沒想到……她似乎可以預見自己黑暗的未來，滿滿都是胡蘿蔔，胡蘿蔔汁，胡蘿蔔湯，胡蘿蔔丁……
究竟是誰說有夜盲症就一定要吃胡蘿蔔的，這簡直就是歪理，歪理！
接收到自己女朋友似乎不太滿意的眼光，顧意摸了摸她的頭髮，「聽話，趁熱喝了。」
沐紫末旋開了蓋子，熟悉的氣味撲面而來，還微微冒著熱氣，帶著視死如歸的表情，遲疑地喝了一口，然後又喝了一口，輕皺的眉頭突然舒展開來，晃了晃他的手，「你是不是加了什麼？」
顧意還在草稿紙上寫著式子，聞言抬起頭，淡淡一笑，卻是帶著無言的寵溺，「嗯，加了點蜂蜜。」
怪不得呢。沐紫末又喝了一口，還真的挺好喝的，以前怎麼就沒想到呢？
其實昨晚顧意早就想出瞭解題的方法，對文科生而言是複雜了點，在電話裡也說不清楚，而且也不希望她熬夜，所以才拖到現在。
他很快就把過程寫了出來，然後細細幫她分析起來，沐紫末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胡蘿蔔汁，卻聽得很認真。
兩人間雖然沒有太親密的舉動，但彼此眼神交流間的心領神會，給人的感覺卻是無比溫暖和甜蜜的。
費了點時間終於解決了這道難題，心頭的大石一放下，沐紫末精神就開始鬆懈下來，小小地打了個呵欠。
「昨晚沒睡好？」
「嗯。」沐紫末稍微振作了點，眼底還是有掩不住的疲累。都是他，昨晚好端端的說那麼煽情的話，害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幾乎是睜眼到天亮。
顧意看了看手錶的時間，微微思索了下，「要不現在睡會兒？」
沐紫末模模糊糊地應了一聲，就要趴到桌子上，手剛疊起來，卻被一隻溫暖的手抓住，「靠著睡會比較舒服。」
「哦。」睏意襲來，沐紫末也沒有想太多，從善如流地靠在他的肩膀上，鼻間盡是他好聞的氣息，迷迷糊糊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