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戚佳氣都沒歇一口又跑出來,到廠區門口時發現剛才的出租車竟還沒走。聽到她要去醫院,再聯想剛才路上遇到的救護車,司機二話不說油門一踩,一路狂飆醫院。

  「么妹,你進去,車錢剛才還有剩。」司機停下車,好心催促她下來。

  戚佳道句謝謝,便狂奔到診療台,抓住護士,上氣不接下氣的問,「我爸吐血,剛剛被救護車送過來,現在在哪裡?」

  值班的小護士被她抓得生疼,可還是耐著性子回答,「我不清楚,要不你等下,我打個電話到急診室問問。」

  「嗯,對,是剛送來的,男的。」護士確認著信息,「在三樓手術室是吧?好好,謝謝。」

  「你爸情況很危險,現在正在三樓手術室搶救,你快去吧。」小護士指了指靠右的樓梯,「電梯慢,你爬樓梯快。從這兒拐過去,三樓、手術室。」

  戚佳點點頭,拎著包飛奔上樓梯。從樓梯口出來,剛一拐彎就看見手術室門口等候的母親。

  「媽。」她叫了一聲,小跑過去。

  「佳佳,你可來了。」母親一把抱住她,哭著說,「你爸他突然吐血,現在……正在搶救,他……會不會……」

  「媽,沒事的,你別急。」戚佳摟住母親坐下來,身子卻不由自主的顫抖。

  「他下午就說肚子脹鼓鼓的,我叫他來醫院看看,他非說是吃了□粑,胃不消化。」母親抽泣著講述病發經過,「晚上他飯也沒吃就去睡覺,半夜裡突然就吐了,我開燈一開,吐出來的全是血。」

  戚媽媽想起當時的情況仍心有餘悸,她抹了抹眼淚,繼續說,「本來想換好衣服就來醫院,可剛套上襯衫,他就……一口口的嘔血,全是紅的。」

  「佳佳,你爸他會不會……」

  「不會的,他不會有事的。」戚佳斬釘截鐵地打斷母親的猜測,彷彿為了讓母親或者說自己更加信服,她又補充道,「爸絕對不會有事。」

  手術進行了很久,戚佳全程都緊握著媽媽的手,似乎想從著交握中找尋到一點點力量。

  天濛濛亮時,手術室的燈終於熄滅,戚佳和母親趕緊站起來,湊到手術室門口。可等了半天,才有醫生從裡面走出來,見到他們,摘下了耳罩,「你們是病人戚黎明的家屬嗎?」

  「是,我是她女兒。」戚佳握拳,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會發抖。

  「病人出血已經止住,現在送去加護病房。不過情況不樂觀,我們在他肝部發現一個腫瘤,這次出血可能是這個引起的。」醫生解釋道。

  「那是良性還是惡性?」戚佳著急地問。

  「現在不好判斷,不過我們已經切片去做病理化驗。」

  「醫生,我爸以前得過肝癌,這次會不會是復發。」戚佳試探的問。

  男大夫聞言,面露難色,「如果他之前得過癌症,那這次復發的幾率比較大,而且……」他頓了頓,委婉地說,「如果是肝癌,從目前情況來看,很可能已進入晚期。」

  「怎麼可能是晚期?我們每半年都會體檢,一直很好,你確定嗎?」

  對於她的質疑,大夫不以為意的解釋道:「癌細胞擴散和復發說不準的,有的人可以二十年不擴散,也有的短短幾個月就擴散到所有臟器。」

  「不過,切片結果還沒出來,我們也沒辦法確診,但鑑於病人情況,我希望你們能有復發的心裡準備。」

  「那我們可以去看看他嗎?」戚媽媽心急得問。

  「現在還不行,加護病發有規定,每天下午三點才能探視。」大夫說,「你們先去補住院手續。」

  望著醫生遠去的背影,戚媽媽又止不住哭起來,「晚期,要是晚期怎麼辦啊?」

  「媽,醫生也說結果沒出來,你別自己嚇自己。」戚佳拍著母親的肩膀安慰道,「我們先去辦手續,晚點回家收拾住院的東西。」

  「嗯。」母親點點頭,由女兒摟著往下走。行至樓下時,她忽然拉住戚佳的手說,「佳佳,你錢夠不夠,我存摺上還有兩萬多。」

  「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戚佳撫著母親的手,「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別讓我操心。」

  「佳佳……」戚母望著堅強的女兒,硬逼回眼淚。

  戚佳在醫院旁邊的ATM機取出兩萬塊交完住院押金,再打車送母親回家,路過早餐店時,她下車買了兩份稀飯和饅頭,到家時哄勸母親吃下,又以父親晚上需要照顧為由,逼媽媽去睡覺。

  一夜未眠,戚佳累癱在沙發上,想起這幾日發生的事,忽地就想起一個詞——四面楚歌。

  她躺在沙發上,努力收斂心神,可卻一直無法入睡,最後只得坐起來,斜靠著考唄給江承宇發短信,「師兄,我爸情況很不好。」

  發完後她看看時間,才7點不到,頓覺不該吵醒他。正暗自後悔,電話就突地震動,她一看,正是江承宇。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她接起來,抱歉地說。

  「沒有,我也醒了。」江承宇說道,「叔叔現在情況如何,醫生怎麼說?」

  「昨晚吐血……」戚佳大致講述了父親的病情和醫生的猜測,臨末終於忍不住壓低聲音抽噎,「師兄,你說我爸他會不會?」

  「不會的。」江承宇打斷她的話,「戚佳,你不要瞎想,結果沒出來,也許沒你想的那樣糟糕。而且,退一萬步講就算很糟,現在癌症治療技術也比當年先進很多,你不用擔心。」

  「現在你最要做的就是照顧好自己和你媽媽。」江承宇頓了頓說道,「你昨天到現在還沒闔眼吧?去睡一覺,睡醒了再去醫院。」

  「我睡不著。」她如實說。她也知道現在不是放縱自己的時候,可是她真的睡不著。

  「睡不著就閉著眼睛躺一下。戚佳,阿姨和叔叔全靠你,你不能倒下。」

  「對,我不能倒下。」戚佳呢喃重複,決定聽話的去床上躺一會兒。

  剛開始仍舊無法入睡,戚佳努力讓自己的大腦保持一片空白狀態,最後,終於睡了過去。不知睡了多久,倏地感覺耳旁手機輕輕的震動,嚇得她一骨碌爬起來。拿起來一看,竟是銀行的收款的短信。戚佳反覆確認了好幾遍才肯定那個尾號是自己的銀行卡,可是她的短信提醒綁定的是自己手機,怎麼會發到江承宇的手機號上來呢?

  想了又想,唯一的可能就是江承宇給她打了錢。

  「師兄,錢是你打的。」她發過去一條短信。

  答案果不其然,「先用著,不夠再告訴我。」

  十萬塊,不是很多,卻一點都不少。戚佳握著手機,眼睛微潤,除了回覆「謝謝。」真不知道還能用什麼表達感激之情。

  「跟我不需要客氣,真的要謝就照顧好自己。」

  「好。」

  發完短信,她看時間也快到中午,便起床套上衣服,走出房間時才發現媽媽還在屋裡躺著。戚佳便進廚房熬了一鍋粥,又從冰箱裡翻出幾樣菜,簡單炒了炒才去叫醒母親。

  睡了一覺,母親的心態也從最初的驚慌失措變得鎮定堅強,母女倆互相鼓勵,都吃下兩小碗稀飯,才收拾好東西去醫院。

  由於還沒到ICU的探視時間,他們只能坐在病房門口的樓梯上等。剛坐下不久,樓下就浩浩蕩蕩上來一群人,嘰嘰喳喳、又哭又嚎,戚佳聽著他們的話,便猜著大概,估摸也是跟自己一樣,家屬在加護病房呢。

  戚母聽到她們的哭嚎禁不住又掉下眼淚,扯了扯戚佳的手臂,「要不給你姑姑打個電話。」

  戚佳一皺眉,不悅地問,「打電話幹嘛?他們知道我爸病了還不躲得遠遠的?」

  母親嘆口氣,「怎麼說他們也是親人,萬一你爸……也得讓他們知道。」

  戚佳雖然不認同母親的說法,但為了讓她安心,還是給兩個姑姑打了電話,告知父親急病,住進加護病房。兩人聽後關切幾句,問了醫院地址說馬上就過來。只是等到探視時間,也不見人影。不過也好,醫院只能讓兩個人穿殺菌服進入,多了人就會出現剛才那家子的情況,一群人眼巴巴守著玻璃窗外面,遙望家屬。

  戚佳進入病房時,護士就告訴他們,「你們運氣好,病人已經醒了。」

  母親一到床邊,剛叫了聲「老戚」就止不住眼淚,只得背過身子,用紙巾拚命的擦拭。

  病床上的父親聽到聲響,悠悠的睜開眼睛,眸子轉了轉,看到戚佳時,露出驚色。他微微抬起手臂,樣子像是來拉女兒,戚佳連忙把手伸過去,握住那蒼白得毫無血色的手。

  「爸,我在這兒。」

  戚父眨了眨眼,低不可聞地說,「你怎麼回來了?是不是我……」

  「爸。」戚佳打斷父親的話,「你別瞎說,醫生說你沒事。」

  戚父輕輕揚起嘴角,笑了笑,「么兒,我自己的病我曉得,你們沒必要瞞著我。」

  他說完這話,咳嗽了兩聲,嚇得戚佳忙撫著他的胸口說,「你別說話,好好休息。」

  許是累了,父親沒再爭辯,微微頷首,合上了眼睛。

  探視結束,父親的主治醫生就找她們談話,「病人出血已得到控制,情況也穩定了,晚上就會轉到普通病房。」

  「那是不是就沒事了?」戚母心急的問。

  醫生同情又無奈的搖搖頭,「冰凍切片的結果是惡性,但還要看最終結果。」

  「什麼意思?」母親猛地抓住醫生的手,「最終結果沒出來怎麼又會是惡性?」。

  大夫沒有拉開戚母的手,而是扶著她坐下來,解釋道,「冰凍切片是一個快速的診療,但是跟石蠟切片比誤診率也高,我們最終確診是以石蠟切片為準。」

  「一般冰凍切片15分鐘就能出結果,但我們醫院設備有限,搶救結束後才出結果。石蠟切片要3天以上才能診斷出來,但是……」他頓了頓繼續說,「通常,冰凍切片為惡性後,石蠟基本也為惡性。」

  這番話無疑就像一記重錘,敲上戚佳母女的心,戚母的眼淚又掉下來,戚佳拍拍母親的手,示意她安靜下來,再轉頭問,「醫生,我爸的情況能轉院嗎?」

  「轉院?」大夫好奇的問,「你們想轉到市醫院嗎?我們醫院跟市一院和三院都有合作,如果有需要,他們的專家會過來會診。」

  「不,我想轉到武警總醫院。」

  「武警總院?」大夫更驚奇了,「北京哪個?」

  看戚佳點頭,男大夫不由地多打量戚佳幾眼。北京武警總醫院無疑是全國肝病的權威,但他們這種西南小鎮跑到北京,錢先不要說,單是掛號都成問題,何況是還要住院住進去。

  「那裡好是好,可是沒關係進不去哦。」醫生好意提醒。

  「我會想辦法。」戚佳堅定地回答,「一定會讓我爸住進去。」

  醫生哦一聲,又提醒道,「以你爸現在的情況,這麼遠的距離過去,不太現實。而且我們得等他病情穩定下來,確定不會再出血才能讓他出院。」

  「其實……」男大夫稍停,提出另一個方案,「不一定要去武警總醫院,如果條件允許,你們可以轉院到華西,這樣會省力些。」

  「那我們再商量看看。」戚佳應答。可出來時就立即給江承宇打了電話,「師兄,我父親情況不好,你幫我聯繫下武警總醫院,看看能轉院過去不?」

  結束通話她又給蘇荷去了電話,「蘇姐,我爸重病,現在還在加護病房,我想請個長假。」蘇荷簡單詢問了幾句,就叮囑她不用操心公司的事情。

  放下電話,戚佳又去樓下把父親的醫保卡交到賬務中心,回來時就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她點開來,是Amy,「佳佳,你父親沒事吧?需要幫忙說一聲。」

  「謝謝,剛從ICU出來,但不是很樂觀,具體還要等檢查結果。」

  「你要照顧好自己,有什麼給我們打電話。」

  戚佳回覆了謝謝,上樓時沒看見母親,一問才知道父親各項指標趨於正常已經轉回病房。她按照護士的指示走進去,果真看到掛著鹽水的父親躺在病床上。

  「媽,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已經脫離危險,晚上7點後可以給他吃點流食。」

  「那我去買點稀飯。」戚佳說。

  「別,你爸不喜歡吃外面的東西,你在這兒守著,我回去做點飯,反正咱們都要吃飯。」戚母從凳子上起來,又俯身貼上戚黎明的耳朵,「老戚,你有沒有想吃的?」

  戚黎明微微搖搖頭,又慢慢合上眼睛。

  母親走後,父親一直處於半昏睡狀態,她不知該做什麼,只能望著床頭的鹽水袋發呆,一滴滴的藥水掉進輸液管裡,看著看著竟有些失神。

  嗡嗡,褲袋裡手機的震動喚回她的注意力。

  戚佳拿起手機,屏幕上又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只覺得號碼很熟悉,倏地就想到了林蕭墨,對,一定是江承宇聯繫到他了。戚佳就像落水的孩子終於見到了救生筏,既興奮又想哭。她握住手機奔出病房,接起來後不等對方開口就哇的哭出來,「你在哪裡,我爸癌症復發,我好怕……」

  「別怕,告訴我你在哪兒?」

  「縣醫院住院部。」

  「哪個縣?」

  「Y縣啊!」戚佳抽噎著回答完,才猛地覺得有哪裡不對。剛才的聲音有些陌生,不像是林蕭墨。而且,林蕭墨是知道她家所在地的,怎麼會問她哪個縣?

  「你是誰?」她訝異的問。

  話筒裡傳來的答案驚得她張大嘴巴,「我是陸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