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看到前面有什麼坑,這一帶也不是什麼流沙區,車子卻下陷了。小默罕默德推門準備下去檢查,我卻一把抓住了他。
他不解,但沒等他開口問我,車身下突然砰的一聲撞擊。
車因此晃了晃,我情知不妙,立刻一腳往油門上踩了下去,可這動作除了讓車子發出一連串尖叫,什麼作用也沒有。方向盤被我的手抓得潮濕,我心跳突突變得混亂,眼下這狀況是我極熟悉的,昨天在沙漠裡就碰到過,那時候我還以為是地震,現在我只想祈禱上帝能讓這輛創痕纍纍的車多挺上一陣子。
砰!又是一聲響,這次是在車頂處。
緊跟著喀拉拉一陣滾動聲,一隻長長的手由上而下探到了車窗外。陽光下清晰可辨這手上細密湧動著的黃沙,它們構成了這手的整體,也構成了它的動作。似乎在觀察著什麼,我不得不用這樣奇怪的字眼來描述眼前所見的這幕情形,這隻手看起來真的很像是在觀察。五根指頭蛇一樣扭曲著,慢慢朝後伸展,拉長,片刻後突然集中攏起,朝車窗上用力一拍。
窗玻璃上本來就已經不短的裂紋卡的聲再次拉長。隨即一張臉倒垂著貼到了車窗上,臉上沒有任何五官,只有無數沙子湧動著,好像一大堆密密麻麻的蟲子。
「這就是你說的沙人??」用力吸了口氣,小默罕默德問我,他眼鏡已經被汗蒸汽弄得一片模糊。
「是的。」
話音剛落,車底下又是砰的聲巨響,這令車身整個兒而徒地朝上一震。
繼而落地,毫無防備間我一頭撞在方向盤上,幾乎撞掉了自己的門牙。連視線也變得有些模糊,我使勁晃了下頭,一抬眼看到車窗前又多出了一張臉。
那張臉幾乎整個兒貼在了窗玻璃上,玻璃因此發出些細細碎碎的聲響,那都是它臉上的沙粒在上面磨出來的聲音。它的一隻手同原來車窗上那隻手纏在了一起,所以那隻手變得更加粗壯,它們高高揚在半空,然後猛地朝下砸向車窗。
卡!裂縫再次拉長,並且掉落一小塊玻璃。
「SHIT……」扯掉眼鏡,小默罕默德用力抹了把臉上的汗:「如果它們進來會怎麼樣。」
「不知道,我只知道老默罕默德死得很噁心。」
聞言他不再吭聲。
我跟他描述過老默罕默德的死狀,是人都不願意自己落得如此下場,於是我再次猛踩油門,可車子勉強朝前推進了一點點後很快倒退了回來,完全無法前行。「該死……」
「不如棄車。」
他的話令我苦笑,我朝他邊上指了指。
他不知所以地回頭,隨即驚得一顫,因為就在他身邊那扇窗玻璃上,一張滾滿了沙粒的臉正歪斜著,似乎在窺視著他。我身邊那扇窗上也是。或許還有更多,因為明顯可以感覺到頭上的車頂被一種重力給壓得咯咯作響,並且下陷,如果不是因為這車的鋼材性能特別好,只怕早已承受不住。
「我會給你留顆子彈。」從衣袋裡掏出槍上了膛,我對他道。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朝我做了個什麼手勢,還沒來得及看清楚,面前的車窗上連著卡拉拉一陣爆響,那片防彈玻璃終於在沙人持續的攻擊下徹底瓦解。
飛濺的玻璃碎片朝我直刺過來,幸而小默罕默德反應夠快,抓著我的頭朝下用力一按,隨即就聽見頭頂上彷彿直升機轟鳴般一陣巨大的喧囂,它帶著股巨大的衝力捲起了我的頭髮,緊跟著後背上一陣刺疼。
疼得我兩眼發黑,槍脫手掉到地上,我忙去撿,這時身子被一撞,我朝車門處斜了斜。
小默罕默德立刻佔據了我的位置,並且踩下了油門,此時頭頂那股喧囂聲突然減輕了,壓在上面的衝力也小了不少。
引擎發出尖銳的嘯叫聲,他迅速倒檔,再踩油門。車子因此一氣朝前躍了出去,彈落到地上的瞬間我得以抬起頭,就看到小默罕默德一手拿著只滅火器,一手把著方向盤。四周白粉混著黃沙黏滿了車窗和車子的各個角落,一個沙人探身朝車窗裡抓進來,被他用力一轉方向盤,猛地將它甩了下去。
「關鍵時候反應還是不行吧。」見我緩過勁了,他拉我坐到他身上,朝我揚了揚手裡的滅火器。
「你最好戴上眼鏡免得撞車。」
一邊說我一邊打開車窗朝後連射了幾槍,那幾個追來的沙人頓時在空氣裡裂成幾團沙霧,後面塵沙滾滾,將這幾個沙人完全吞沒,然後凝成一團海浪般朝我們直撲過來。
「靠!還能再快點麼!」眼看子彈所剩無幾,我大聲對他道。
他沒吭聲,只死把著方向盤,踩著油門。時速表上的數字因此一路攀升,眼看著就要到達紅色警戒線的盡頭,那團沙浪始終離我們不超過百碼的距離。
「我們跑不過那東西的速度。」又朝後視鏡裡看了幾眼,小默罕默德皺著眉對我道。
「那就把滅火器丟出去。」
「什麼?」
「丟出去。」
「你以為你在拍電影麼。」
儘管這樣說,他還是把滅火器遞給了我。我接過後立刻把它朝路中間丟了出去,然後端起槍朝著那方向連著兩槍。
很自然,一槍也沒中。在時速140碼的車上朝一隻小小的滅火罐射擊,我一不是神槍手,二沒在拍電影,所以揣著最後一顆子彈,我沒繼續射擊。
很快後面緊追過來的沙浪將滅火器吞沒在濃黃的塵沙裡,並且同我們的距離越來越近,我們能清晰聽見它滾動時發出的悶雷般的聲響,它的音浪遠超過我們吉普車的發動機。
「最後一顆子彈你用還是我用。」縮回車內,我問小默罕默德。
他不置可否,只是用力踩著油門。就在這時突然間一聲巨響從身後爆裂了開來,震得地面猛地一顫,小默罕默德的手因此滑了一下,幾乎把車子偏出了路面。
「SHIT……」一眼望到後視鏡裡的景象,他脫口罵了一聲。
後視鏡裡的場面真令人吃驚,因為那團沙浪爆炸了。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被我們丟在路上的滅火器所發揮的作用,可是撇開它沒有外力的作用是無法被爆破的不談,就以它那樣小小的軀體,我很難想像它是怎樣將這麼一團沙浪爆裂成這種樣子的。
它就在我們身後,騰空掀起,彷彿一座山脈的高度。爆裂的中心地帶在它中間,於是它硬生生被炸出了一個圓形的斷層,斷層邊緣朝上翻起,令整團沙浪看起來就好像一座爆發的火山,山頂濃煙飛滾,直衝雲霄!
「停車!!!」就在小默罕默德的目光還停在後視鏡上發呆的時候,我用力推了他一把,因為就在我們前面沒多少遠的距離,一道人影在路中間站著,很醒目,因為他通體白得耀眼,反射著太陽光灼熱的光線。
小默罕默德被我這一推,回過神也立刻看到了。忙踩剎車,車子尖叫著一路打轉,卻根本無法在短時間裡將它停住。它就像匹脫韁的野馬一路尖嘯著朝那身影直衝過去,打著轉撞向那人身體,打著轉從那人身體上直穿了過去。
那瞬間我腦子裡是一片空白的,隻眼睜睜看著那個人雪白的身影被我們的車撞得粉碎,再回頭往後看,那身影卻赫然好端端站在原地。
同之前一樣安靜得如同一具雕塑,只將臉轉向了我們的方向。而在他身後,滾滾的黃沙同來時一樣迅速地退散開來,在天與地間消散成一片黃濛濛的濃霧,翻滾的氣浪捲起了他身後長長的披風,那瞬間我發覺他身上那層奪目得有點刺眼的白色,竟是一套古戰士的鎧甲……
「海市蜃樓?」停穩車身後小默罕默德跟著回頭看了一眼,推了推眼鏡喃喃道。
我沒吭聲。
這不像是海市蜃樓,因為海市蜃樓是沒辦法這樣穿透的。
那會是什麼東西,這個一身鎧甲白得耀眼的人?
但又管他到底是什麼。
只要不是同那些沙人一路的貨色就好。正想著,那人身影忽然微微一動,似乎是要朝我們這裡過來。
「開車!」拍了下方向盤我大聲道,而同時小默罕默德已經把車重新發動了起來,一打方向盤猛踩了下油門,我們迅速將那身影遠遠拋在了車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