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實驗室,我背上的疼痛已經變成了一種難以名狀的癢。我迅速脫掉衣服讓小默罕默德幫我看下傷口,但他看完什麼表示也沒有,只是取了瓶雙氧水開始給我做清理。
而我知道,他這種沒表示意味著情況很糟糕。
從我衣服背面破損的程度就可以看出來,我後面傷的程度不輕,但究竟到了怎麼樣一種地步,卻估計不出來。它濕透了,掐一把可以從上面擠出血水來,但是我卻沒有很強的痛覺,只有一種酥酥的癢,一大片很燙地烙在我身體上。所以雖然心知傷得嚴重,心裡倒也並沒有太多擔心。
「拿面鏡子來給我看看吧。」雙氧水塗到身上的一剎那卻真的疼了起來,火辣辣的,我不得不說點什麼以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有什麼好看的,傷口無非都一種樣子。」男人的手腳總是很重,小默罕默德給我擦洗傷口的動作有點粗魯,刮皮似的。他也許真的在處理那些乾屍上花了太多的時間。
「會不會破相?」
「反正不在臉上,有什麼關係。」
「你真不瞭解女人,小默涵。」
「那你就把它當成一大塊刺青吧。」
「這麼嚴重?」
一問,他沉默了起來,只迅速地往我背上撒了點藥粉,然後包了包好。
「就這樣可以了?不需要縫針什麼的?」穿好衣服我問他。
「不需要。」他回答。我回頭看了他一眼,發覺他臉色不太好看,邊上垃圾桶裡滿是帶血的棉花團,數量之多令我吃了一驚。
「真的很嚴重麼默罕?」
「沒事,今天先觀察一晚上,明天如果沒有好轉,我們去醫院。」
既然他這麼講,我也就沒再繼續說什麼,只摸出從老默罕默德店舖裡找來的那枚聖甲蟲,走到工作台前坐下看了起來。
它約莫半隻手掌大小,捏在手裡實打實的沉。
從外觀來看,這是一件典型的中王朝時期藝術品,因為它工藝樸實,並且有點粗糙,細膩度完全不能同後來的阿瑪爾納風格所媲美。不過較之我以前收羅到的那些,算是華麗和精緻了,它被分成了上片和下片,用一種特殊的方式將兩者安插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整體。看起來似乎可以拆卸,但在還沒完全瞭解這東西的構造前,我不打算隨便去解構它。
背部用瑪瑙石和孔雀石區分了甲殼同翅膀的顏色,細微處,幾條細長的腿蜷縮在上片和下片間的凹槽裡,彷彿是在休眠。而再往下看,它底部的一樣東西引起了我的興趣。
那是一個圓形的凹槽,大小同桂圓,邊緣處有接口,所以我想它可能是某種機關。可惜開啟機關的東西在哪裡不得而知,所以這玩意兒的用處也就不得而知。無論怎樣,我覺得它不會單純只是個裝飾品,它和我以前見過的純裝飾性聖甲蟲不太一樣。
「哪裡弄來的。」洗完手小默罕默德留意到了我手裡的東西,走過來問我。
「老頭的店裡。」
他拖了張凳子在我身邊坐下,接過聖甲蟲看了兩眼,交還給我:「那裡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看到那個女人在追殺你,這東西難道是被你從她那兒搶來的?」
「不是。老默罕默德店裡遭到了襲擊,人都死絕了。那個女人……我不知道是什麼來頭,以前沒見過,不過她攻擊我的時候樣子有點奇怪。」
「怎麼奇怪?」
我把去店裡的經過以及遇到襲擊那段簡單同他說了一遍。聽完,他沉默了一陣,繼而道:「按你說的,心臟附近連中幾槍,無論怎麼樣至少是不可能再站起來了。」
「是的。」
「可是她還能站起來,並且一直追你到外面。」
「跑得還相當快。」
「那樣的話只有一個可能。」
「什麼?」
「她不是人。」
「活跳屍?」
這話令他笑了笑,「……不知道,反正,那些沙人我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麼。最近發生的怪事已經夠多的了,」說到這裡,他皺了皺眉,鏡片下的目光有點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麼,小默罕。」
「我覺得所有的一切都和這木乃伊有關。」
順著他的目光,我朝綁在水管上那個木乃伊看了一眼,他閉著眼睛靠坐在那裡,我們離開前給他注射的針劑藥效似乎還殘留著,他看上去睡得很熟。
「你想說什麼,小默罕。」
「你有沒有發覺自從你把這木乃伊帶回來之後,一切都在失去控制。俄羅斯人追殺你,老默罕默德的死,還有那些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怪物。那些明顯都是因他而起……你看看你現在搞成了什麼樣子。」
「他是個根源,我承認。後面失去控制,我知道我們現在很危險,但我想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必要麼,你以為自己有幾條命讓你這麼玩。」
「但我們哪次的工作是很安全的,小默罕?」
「哪次都不如這次那麼匪夷所思。你覺得我們剛才在和誰交手?那是些怪物,說出去都沒人會相信的怪物。過去我們再危險,也不過是在跟人鬥,現在呢?現在只要那些怪物一旦找到這地方,你以為憑你我的力量還能僥倖逃脫得掉麼?」
「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很簡單,把他弄走。」
「賣掉?我還沒聯繫好買家。」
「我是讓你把他交給政府,隨便哪個,總之是可以讓我們擺脫眼下這一切的地方。」
聽他這麼一說,我嗤笑。「你還在動這個腦筋。」
「你以為我是在為自己麼。你知不知道剛剛你差點連命都沒了?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做什麼事都先把利益放在頭一位??」
聽他這麼一講,我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以為我不害怕麼,他以為我真的為了錢可以完全不顧一切麼。
他所不知道的是,我現在除了繼續沿著這條路朝下摸索,別無它法。只是暫時還不打算把伊甸園的事情告訴他,一來那只會讓他更加焦慮,二來,他同我想法上不太統一的地方,令我不得不防備著他一些。因此,這件事我一個人知道、一個人處理就可以了。
「總之這件事我會把握分寸的。」於是我道。
「把握,我看你怎麼把握。」我的話令小默罕默德口氣有些生硬起來,站起身走到一邊,他替自己倒了杯冷水。「早晚你的命會搭在這上面,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要錢不要命的女人。」
「隨你怎麼說。有煙麼,給我一支。」我轉移話題,不想讓他就這件事跟我繼續爭論下去,因為我要考慮的事情實在太多。
見他轉身去找香菸,我拿著那枚聖甲蟲又看了看,忽然覺得似乎有什麼在看著我,一抬頭,一眼望見木乃伊那雙藍幽幽的眼睛。
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他似乎這樣看了我已經很久,或者說更像是種觀察,他的眼神這樣告訴我。
我朝他晃了晃手裡的聖甲蟲。
他看到了,但神色裡沒有任何變化,因此我也就無法知道這東西究竟同他有沒有關係。
自從他被我用那隻金屬圈電擊過後,他似乎收斂了很多,不再像原先那樣隨時隨地可能發出攻擊,也不再有任何試圖掙扎的舉動。當然,這並不意味他就不危險了,屢次被他襲擊所帶給我的經驗這樣告訴我。
「斐特拉曼。」我試著念了下這個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讀音的問題,他目光裡依舊沒有任何變化。因此我站起身從冰箱取了瓶水,朝他走了過去。
一路過去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我身上。這是他第一次用這樣冷靜的目光看我,卻反而令我有點不安,因為這目光令我想到他被我強迫喝下水時那種眼神。
所以在一段離他比較安全的距離處,我停了下來,蹲□,用手指沾了點水在地上畫了個圖形。
圖形是古埃及文字,意思是法老王。畫完後我抬頭朝他看看,他目光正停在這個圖形上,望著,卻依舊沒什麼表示。
我不氣餒。擦掉了那個圖形,在邊上又畫了一組,大意是:永恆之門,重生,法老王。
他看著,抬頭朝我看了一眼。
目光似乎終於變得有點不太一樣,雖然還看不出,這一剎而過的神情究竟意味著什麼。
抹掉,繼續準備再寫,可是卻突然被外面傳來的一聲悶響給打斷。
「砰!」
聽上去是從外間的大門上傳來的,一種很悶的撞擊聲。我立刻回頭看向小默罕默德,他正從抽屜裡飛快地取出手槍,拉開保險栓。
隨後朝我做了個讓我等在原地的姿勢,他打開路燈朝外走去。片刻突然飛快地奔回來,一張臉變得煞白。「快把櫃子裡那把槍拿出來!A!」一邊從褲兜裡掏出把鑰匙丟給我,他一邊將隔著走廊的那扇門用力關上:「那些該死的東西找到這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