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的人?」電話那頭小錢的話音明顯地遲疑了一下:「什麼天台上的人?」
「床上那盤光碟裡的。」
「什麼光碟?」
我怔了怔:「那盤光碟難道不是你放在房間裡的?」
電話那頭一陣寂靜。
片刻後他道:「等我,馬上回來。」
掛斷電話後轉過身,發覺斐特拉曼在看著我,眼神有點兒古怪。
我沒理會他,逕自走到床邊坐下,將DV倒回到那個男人出現的地方,再次看了起來。
從這男人出現到結束,大約有二十來秒的時間,但可惜的是即便最靠近鏡頭的那個畫面,我始終沒能從那張被焦距弄得模糊的輪廓裡看出些什麼。
這男人到底是誰。
本來一直都以為,我媽媽跳樓是因為精神失控導致的自殺,而現在從錄像裡可以看出,她跳樓前的那一系列表情和動作,顯然和這男人的出現不無關係。但究竟會是什麼原因導致她一見到這人的出現,就絕望地從樓頂跳了下去?
再者,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出事當天院方給我的說法是,我媽媽跑到天台上以後,把天台上的門反鎖掉了,所以才導致院方的人無法及時作出救助的行為。那麼這個穿著醫生白大褂的人,是怎麼會在我媽媽跳樓的當時出現在天台上的?
種種問題,一瞬間從我的腦子裡被引了出來,卻無法理出一個頭緒,只好將鏡頭定格在那男人走到鏡頭近前的那瞬,繼續對著那張模糊的臉費力地辨認。
「見過他麼。」這時聽見斐特拉曼問我。
我朝他看了一眼,搖搖頭。
他看著我的眼神再次變得有點兒古怪。「是麼。」隨口應了聲,他轉過身將那枚被我隨手放在床上的玉玦拾了起來,拈在手裡看著,似乎在想著什麼。
「你好像對它很有興趣。」不由得問了他一句。
「因為它讓我想起一些事。」
我朝他手裡的玉看了一眼。這玉至多兩千多年的歷史,比斐特拉曼的時代相差近千年,如果這塊玉讓他想起艾伊塔,那不太可能,當然也有一種可能就是,艾伊塔有一塊和這看起來頗為相似的玉。
就在我這麼胡亂琢磨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敲響。
砰砰砰,連敲三下,之後卻沒了動靜。
我不確定要不要去開門。
正猶豫間,突然斐特拉曼站起身一把將我朝床上推倒,緊跟著砰的聲響,那扇材料並不怎麼結實的門板被猛地踹開,一個高大的人影托著手裡的消音槍徑直朝裡頭走了進來。
進門同時槍口已經指向了我,我情知不秒趕緊朝床下使勁一滾。
剛落地,頭頂上方噗噗一連串聲響,大把棉絮頃刻間被子彈射得飛揚而起。混亂中眼見他槍口一轉朝下瞄準了過來,我下意識把身子一弓,就地朝床地下滾了進去。
幾乎是剛滾到床底的瞬間,一排子彈已將我身後的地板一條彎槽,我連滾帶爬朝後退,直到撞上身後的牆,突然撲的聲響,有什麼東西在我身後重重倒了下來。
不由自主回頭看了一眼,隨即一呆。
就看到那個襲擊我的男人此時臉對著的我方向躺在地板上,一枚尖刀從他喉結處刺出,殷紅的血開了閘似的沿著刀口突突朝外湧出。
正兀自呆看著,一隻穿了軍靴的腳朝那男人臉上踢了踢,隨後在他邊上站定,彎下腰,將擋在我面前的床單一把掀開,朝我微微一笑:「光盤看了沒。」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笑容,熟悉的金屬般的味道。熟悉得令我不自禁一個激靈。
「伊甸園……」
「出來。」他再度笑了笑,對我道。
我不得不從床底下慢慢爬了出去。
越過地上那具屍,在這男人面前站了起來,一邊抹掉手上被蹭到的血,一邊避開他望著我的那雙笑得溫和好似無害的眼睛。
「那張盤是被你放在這裡的?」然後我問他。
他點點頭。
「你拍的?」
他沒回答,只是抬起手,將手上的槍指住斐特拉曼。
我伸手按住了他。「他是和我一起的。」
「他是誰。」
「一個和你無關的人。」
「和你有關麼。」
我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那就不會和我無關。」
「那張盤裡的東西是你拍的?」話鋒一轉我再將之前的問題丟給他。
他笑笑:「一個小孩拍的這段東西,覺得有意思想放到網上,被我截了下來。」
話音剛落,他突然一把將我扯進他懷裡,旋即轉身,槍一調頭頂住我太陽:「你新交的朋友還不少麼,A。」
對面門口處站著小錢。
手裡握著槍,槍口指著伊甸園。
我不由得嘆了口氣。
這個學生樣的FBI,手裡的槍也和他那張臉一樣,稚嫩而小巧,好像女人用的一樣。用這種槍指著伊甸園,無異於貓爪對著獵豹,所幸伊甸園第一反應只是扣我當人質,而不是反手給他一槍。
「反應還真挺快的,」聞言小錢朝他笑笑,一邊把槍收了起來,慢吞吞道:「不過你一個人怎麼快過六把槍?」
聽他這麼一說,我才留意到有數點紅光分別游移在伊甸園身要害處的各個部位,紅光是從窗外射進來的,看來早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小錢已經在外頭佈置了人。但顯然沒有瞞過這殺手敏銳的嗅覺,也難怪他一出手第一件事是先扣住我,而不是攻擊小錢。
不過對此明顯居於劣勢的處境,伊甸園倒也不以為意,只低頭朝我看了一眼,用槍戳了戳我的臉,對小錢道:「那要看你對她的重視程度了。」
「嘛,那就是要談條件了。」
「條件麼,讓我帶走她,我讓你們活。」
話音落,小錢目光閃了閃,臉色一紅。
而伊甸園似乎已不再對他有什麼興趣,臉一側,朝站在不遠處的斐特拉曼看了一眼,道:「介意我帶走她麼?」
斐特拉曼沒有回答。只朝後退了一步,朝身後那把椅子上坐了下去。
於是突然間我脖子猛地一緊。
幾乎被伊甸園的手臂給勒斷了氣,而僅僅只是這一眨眼的瞬間,他身子一轉已朝窗外連發數槍。
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竟然同他槍響的速度是同步的,而他身上那些游曳的紅點也瞬間一齊消失。
這得多快的速度和多快的識別能力……
愣神間聽見他手中卡的聲輕響,空了的彈夾落地,同時夾著我脖子的手朝上一抬推入新的彈夾,他胳膊肘朝外輕輕一頂,我人已不由自主被甩到了一邊。
「趴下。」眼角朝我一掃,他手裡的槍已瞄準了門口的小錢。
而我剛剛用最快的速度蹲到地上,一陣槍響,門框上頃刻間一排被硝煙所籠罩的碎洞!
可是硝煙散去卻並不見小錢的蹤跡。
伊甸園朝前慢慢走了一步。一邊換掉了槍上的空彈夾,一邊抬眼朝周圍掃了一圈。
「英格拉姆mAc,槍不錯麼。」突然小錢的話音從頭頂傳了下來。
我吃了一驚。
抬頭見到他腳勾著天花板上的水管匐在那上頭,像只山貓似的,見到我的視線衝我咧嘴一笑,手朝後一探,倏地把輕機槍來。
難以置信,居然是把HK23。
我呆呆看著這個文職人員一樣瘦弱的男人單薄的胳膊扛著那麼把重量級的輕機槍。
第一次見這玩意是從裴利安那裡,記得他說過這是陸戰隊常用武器,因為後坐力大,通常是需要借東西來固定射擊點的。此時握在這男人手裡,卻有種孩子玩具似的隨意。他隨隨意意地將它瞄準了我的方向,卻在伊甸園一把抓起我衝向門口的時候突然猛一轉手,對準大門沒頭沒腦就是一通掃射!
登時大片水泥板傾瀉而下,逼得伊甸園不得不拖著我朝後倒退,而小錢手裡的機槍隨即跟著我倆的腳步在地板上拉出一長串彈孔斑駁的軌跡。
「帶著她累贅不。」片刻後頭頂再次響起小錢的話音。
說話方式一如既往的和氣,神情也是。可是手裡粗暴的射擊方式卻令人實在難以辨別他到底是想救你,還是想要了你的命。他完全不顧及我安危地大肆掃射,直到把伊甸園逼到窗口處,槍膛裡卡卡兩下脆響,沒子彈了。
伊甸園趁此機會一抬手把槍瞄準小錢。
可也就在這同時,他扣著我脖子的手突然似的一震。
小錢見狀丟開手裡的槍朝他笑笑,道:「怎麼了,開槍唄。」
伊甸園鬆開手把我推到一邊:「你找了狙擊手?」
小錢點點頭:「這是必須的。」
「那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已經沒用了。」
這句話一出口小錢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一縱身從水管子上跳下,落地同時迅速抬頭朝窗外看了一眼。
隨即目光一凝,他一把扯下鼻樑上的眼鏡丟到地上,反手那把小巧得好似女人用的手槍,慢慢指住窗口方向:「SHIT……那是什麼鬼東西……」
我背對著窗,所以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麼,但就在我試圖回頭去看的時候突然鼻子裡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下意識快速朝門口方向跑了兩步,沒人追來,倒反而讓我停下了腳步。這時突然身後一聲槍響,震得我一個驚跳,不由自主回頭看了眼,只見面前那道窗戶外做得結實的防盜網上站著一個人。
血淋淋彷彿是從巧克力醬裡撈上來的一個人。
這人像只蝙蝠一樣緊在金屬網罩。手腳穿過柵欄勾著窗框,頭朝一旁歪斜著,以致整個身朝一邊傾斜,勉強靠著從喉嚨裡斜刺出來的狙擊槍槍管固定著他軀幹的平衡。
這麼一個人,想來是應該已經死透了,可是他仍在呼吸。剛才小錢那一槍打斷了他一隻手上的手指,而他似乎沒有任何察覺似的,一邊從斷裂的喉嚨裡發出嘶嘶的呼吸聲,一邊繼續用那隻血模糊的手攀這窗框朝裡抓探。
小錢手裡的槍再次一發子彈。
這次射在那人的肩膀上,彭的一聲悶響,他的肩膀頃刻間被削掉一大半。露出森森一個血洞,洞裡某種的黑色液一下子從裡頭滑了出來,繞著肩膀迅速滑動一圈,隨即順著那條胳膊蛇似的筆直朝著窗戶裡!
極眼熟的感覺,我突然意識到眼前這變故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趕緊對著小錢脫口一聲:「跑!」話剛喊出口,手腕上陡地一緊,一道人影貼著我身側飛速而過,抓著我就朝門外衝了出去。
一口氣衝到門外,手一揚,原本被踢開的門朝上一豎,彭地合在了門框上。這時屋裡有金屬聲匡的下巨響,隨即子彈聲如疾風驟雨般響成一片。
「他們……」指著房門剛要開口,斐特拉曼朝我冷冷丟了個眼神,隨即將我的腰用力一攬,單手一提朝著走廊上的窗戶外縱身躍出。與此同時轟的一聲巨響,一蓬烏黑的濃煙從窗內炸出,頃刻間將整個二層捲入一片火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