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汪爺爺隨同我爸爸離開了湘潭。
一路匆匆到了目的地,令老人感到極其意外的是,本以為我爸爸是帶著他去長沙的醫院裡看我,沒想到,他卻轉道把老人帶去了娭毑的家。
為什麼要去那兒?原來,當時病重的我根本就不在醫院裡,而是被我爸爸寄放在了娭毑的家裡。說到這兒,老人似乎微微有些激動,從喉嚨裡嗆出一連串激烈的咳嗽。
我不知道自己此時臉色是怎樣的,但我確實感受到了老人當時的感受。真奇怪,為什麼當時的我不在醫院,而是在娭毑家裡?
平靜後,老人繼續道,當時躺在娭毑床上的我臉色看起來極其可怕。
兩眼緊閉著向下凹陷,臉色蠟黃,手探在鼻子處幾乎感覺不到我的呼吸,如果不是因為身火燒似的燙,跟一具屍幾乎沒有任何差別,僅靠邊上的氧氣罐和手上吊著的不知明的藥水維持著我的呼吸。
於是老人當即怒沖沖地質問我爸爸,為什麼我病成這種樣子不送去醫院急救,而是隨便放在一個赤腳大夫的家裡。
而爸爸當時的回答令人吃驚。
他說,醫院已經救不了我了,所以他只能抱著我去找到娭毑,希望以她的方法能夠救我一命。但顯然娭毑也沒辦法救我,所以他用最快的速度趕去了老人的家裡把他帶來,希望他能夠救我一命。
爸爸的話讓老人驚呆了。
第一反應是揚手狠狠打了爸爸一巴掌,罵他一聲好歹也是學了一肚子文化,怎麼會做事糊塗到這種地步。
隨即一拍桌子,驚道,老艾!難道你是想用『太歲』?!
而確實被他說對了,我爸爸的確是想要用到『太歲』。因為他想用它來救我。
聽起來很荒謬是不是?一名學識淵博,從事考古事業多年的學者,竟然在自己女兒病重的不單不把女兒送去醫院,還將所有的救治希望寄託在一塊幾千年前的、都不知道是否存在過的物上。
汪爺爺當時以為我爸爸是瘋了。
可是當他看了我的診斷書之後,他發覺自己也無措了,因為診斷書上顯示我當時得的病並不是單純的發燒,而是一種由病毒所引起的肺部炎症。
這是一種極其罕見的病毒,也不知道當時的我到底是從什麼地方被感染到的,它非常可怕。一經感染,它會迅速腐蝕整個肺部,導致肺葉鈣化,從而令肺功能逐漸喪失。而僅有的幾起類似的感染例案來說,這種病毒是無藥可治的,即使是用上最先進的抗病毒藥劑,也對它無濟於事,醫學上將它稱之為阿爾法病毒。
所以說,那個時候我差不多就是在等死,所有的醫院,所有看過我血樣報告和肺部X光片的醫生都這麼對我爸爸說。
但我爸爸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棄希望。
焦急之餘他想到了娭毑,那個能用一些奇怪的非正規醫學方式的手法給別人治病的巫醫。因為曾經親眼見她只好過不少疑難雜症,所以他想也許她可以治好我,當下不顧醫院反對,他硬把已處在昏迷狀態的我從醫院裡帶出,連同氧氣罐一起背到娭毑家裡。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雖然嘗試了各種方法,但娭毑對我的病同樣也無能為力。
眼看著我一天比一天衰竭,她也開始遊說我爸爸,試圖讓他把我重新送回醫院去接受搶救。我爸爸在她的說服下有點動搖了,但醫院那邊的診斷書幾乎等同於死亡判決,他知道再帶我回去也沒什麼用處,甚至可能因路上的顛簸而導致我情況變得更糟,所以舉棋不定。
就在他因著這種矛盾而陷入一種絕望的境地時,一次非常無意的巧合,令他突然間發現了那塊帛上的秘密。
由此迅速想起來,曾經在工作人員交給他的那些資料裡,他的確見過那隻八足人頭鼎的拓件。當下立刻趕到博物館發瘋似的找,終於被他在厚厚一摞資料裡找到。
當見到那幅壁畫的一瞬間他的情緒無法用語言去形容。
既然有八足人頭鼎,那意味著真有『太歲』這種東西。
既然有『太歲』,那麼關於帛上的記載看來並非是神話般的傳說,而是真的。
既然這盛放八足人頭鼎的畫出現在古墓的耳室裡,那麼是不是證明,織當時不單煉出了『太歲』,還把它帶進了自己的墳墓。
既然這樣……那如果把『太歲』從織的墳墓裡找出來,是不是就能讓活人長壽,死者復生了呢……
種種念頭,如野草般在我爸爸當時幾乎快要崩潰的腦子裡瘋長了起來。於是經過一整晚的考慮,毅然跑去湘潭找到了汪爺爺,將他帶到了娭毑的家裡。
因為此時他唯一所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找出那口鼎到底被那些埋葬織的人藏在了墳墓的什麼地方。
瞭解了整件事之後,汪爺爺開始和我爸爸一起分析研究尋找那口鼎的關鍵。
汪爺爺不僅是名資深的考古學家,還是個非常資深的民俗文化研究專家。年輕時為了考古業的研究走南闖北去過各個地方,因此對於全國各地處在各個不同年代的不同喪葬習俗和傳統,他都有一定的研究和瞭解。
所以在將所有手頭現有資料看過一遍之後,相較於我爸爸所執著於的在黃腸題湊中心及邊緣繼續挖掘的想法,他果斷提出,以墓葬所設的位置來看,『太歲』不可能存放在織的棺材附近,倒不如按照風水佈局的詭異,想想最不可能的地方。
那麼,哪裡會是最不可能的地方呢?
最初他們想到了『蒼龍壓寶鼎』。
『蒼龍壓寶鼎』是古人以一種很極端的方式用來鎮壓某些凶物的祭祀物品,大量死人的頭顱以八卦的佈局圍繞著降龍柱,龍的戾氣加上死者的陰氣,使柱子周邊如同被罩上一層看不見的屏障,壓著某種東西從中無法離開。所以,會不會當時織就是用它去壓住八足人頭鼎裡的『太歲』的呢?
細想卻不太可能,既然『太歲』是一件能令活人長生,死者復活的物品,何必要用『蒼龍壓寶鼎』去鎮壓它,根本沒理由。因此,這條推論很快被他們兩人推翻。
那既然如此,墓裡還有什麼地方可以保存人頭鼎?答案是很多。這麼大一座墓,要藏匿一隻西瓜大小的鼎,是輕而易舉的,但總不見得每個地方都挖開來找找看吧。
之後兩人的研究一度陷入僵局。
整個一晚上沒有討論出任何有用的結果,直到第二天,汪爺爺隨著我爸爸親自去了趟墓地,在附近將四周的地理環境仔細觀察了一遍,又結合手繪的地圖相比較,他才幡然醒悟,一直受到那幅壁畫的迷惑,所以他們都想當然地認為,那口鼎一定是隨同其它殉葬品一起被埋在了織的墳墓裡,但事實並非如此。
以織當時的身份和她的學識,要選一處風水寶地安置自己的墳墓並不難,為什麼會選擇現下這塊凶煞地方,恐怕不是因為葬她的人同她有仇,也不是因為她生前犯了什麼罪,要死後以此得到懲罰。而是因為她為了養育某樣東西。
『玄武垂頭』,『朱雀悲哭』是因為上格龍風水遭到破壞後演變而成的,所以比起天然而成的凶地更加凶險,所謂好到極好,惡到極惡,誰在這塊地裡埋墳,等於是咒了自己,還禍及子孫。但在墓前又多了條『水響龍哭』,格局卻就大大的不同了。
『水響龍哭』是橫在墓前一條地下水,在『玄武垂頭』,『朱雀悲哭』的影響下,變成了黃泉道的格局。黃泉道一開,百鬼必經,成了過往陰氣必經之地,於是成了最佳的養屍地。
而織的墓是衣冠冢,所以她將自己的墳墓選在此處,必然不是為了養屍,那既然這樣,是為了將這塊養屍地派做什麼用途呢?自然就是為了養育那塊從屍上掉落的,還沒有完全長成的『太歲』了。
因此,那塊裝在八足人頭鼎裡的『太歲必然是在離』黃泉道』最近的地方,又是最貫通陰陽的地方。
那地方在哪裡?
自然就在墓的入口處。
這麼一分析,兩人立刻行動,用隨手帶來的工具,分頭在墓門前那塊開闊地處開挖了起來。
但挖掘工作進行得比他們想像的要困難。
從下午三四點開始,直到晚上**點,挖出了一個寬一米多點,深三米不到的坑洞。這個時候兩人已是筋疲力盡了。雖然目標鎖定的範圍已經是最小,但畢竟沒個精準的方位和深度,所以很難判斷他們挖的地方到底是不是正確,要不要朝別的方向移動點位置。
而就在兩人犯著難的時候,我爸爸一鏟子下去,鏟子突然斷了。
吃驚之餘一層泥土,兩人驚訝地發現土下竟然有一層類似水泥狀的,質地極硬的土壤。
非常特殊的一種混凝類土,在周圍包括織的墳墓裡都沒有見到過,這種土顯然是人工做成的土,必然是人為地為了掩蓋某種極其重要特殊的東西。
這發現令到兩人驚喜。
但問題是怎麼才能把它挖掘開來。
兩人一商量,還是用鑽頭鑽吧。
當即連夜從回城租借到了衝擊鑽,第二天一早重新趕到挖掘現場,一氣將鑽頭打了下去。
這一打打了將近半小時的光景,愣是沒見底。
也是因為我爸爸當時心急了點。
半個小時沒見底,人都鑽得木了,只一個勁埋頭用力將鑽頭朝裡鑽挖,一不留神,連手下的異樣都沒感覺到。
半小時後只聽到尖銳一陣響,汪爺爺大叫一聲想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只見一股黑紅色的液突然間從那層厚而堅硬的混凝土裡直噴而出,頃刻間沒頭沒腦澆了我爸爸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