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是一張來自埃及神話故事中,地獄深處的臉

  有趣的東西?

  什麼東西會是這男人眼裡所謂有趣的東西?肩膀上迅速擴散出來的疼痛讓我意識到,那必然不會是什麼能讓我感到高興的東西。

  而正當我試圖從地上爬起來時,彷彿是印證了我的猜測,在一陣劇烈的顫抖過後,斐特拉曼再次跌倒在地上。

  這次跌得很徹底,因為他甚至連跪都無法跪穩。

  重重倒地的同時整個人迅速在地上緊縮成一團,太陽上的青筋隨之而起,他失控般用力朝地上捶了一拳。隨即將手往前伸了伸,似乎是試圖想抓住什麼東西支撐住自己身,卻突然間放棄了,就在手即將碰到邊上車門的時候,他觸電般迅速縮回,一把將它壓在了自己的臉上。

  與此同時一些奇怪的聲音突然從他身裡傳了出來:卡……卡拉拉拉拉……卡拉拉……

  聽著就像有什麼東西在他內慢慢裂開似的,無比清晰,隨著他背上一塊塊長條狀物的突起,針扎似的刺我耳膜。

  這令我不由自主朝後倒退了兩步。

  我想我是不是看錯了,也許是因為風,也許那只是他衣服上的皺褶……當下用力甩了甩頭再次朝他看去,這次看得更加清楚,我清清楚楚看到斐特拉曼的背上真的蠕動著某些東西……

  那些東西從他衣服底下突了出來,有些大有些小,頂著衣服在他後背靠近腰椎的地方一陣扭動,不出片刻,便如同蛇一樣從腰椎一路他脖子,然後沿著頸椎飛快而集中地衝進了他的後腦!

  那瞬間一聲無法克制的低哼從他緊抿著的嘴唇裡擠了出來。

  臉色因此而變得更加蒼白,他費力地用肩膀頂著地,費力地抬起頭,然後透過手指間的空隙死死盯著裴利安,像是要生吞了他一般。

  可是很快他被身更大的痛楚打敗了。一陣劇烈的過後,他重新跌倒在地上,邊用力捂著自己的臉,邊像是要把頭頂什麼東西推開似的,他抬起另一隻手在頭頂空氣中用力劃了一下,接著又是一下,再一下……直到確認這動作完全徒勞,他長長吁出一口氣,忽然使勁抬起頭迅速朝我看了一眼,問:「A,你讓他們對我做了什麼。」

  這話令我喉嚨裡不自禁地卡了一下。

  想申辯我什麼都沒做過,我和他一樣掉進這只為了我和他準備了很久的套子裡去了。不知怎的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睜睜看著他身再次一陣顫抖,繼而蜷縮得更緊了,一滴滴冷汗從他額頭湧了出來,他費力地讓自己側躺在地上,呼吸急促,那張臉像是被糊了層紙一樣變得煞白。

  緊接著,我突然發現他那張臉上似乎起了某種非常特別的變化。

  他額頭急速湧出的汗水令他皮膚看上去幾乎是透明的。

  清晰可辨那些充滿了血液的經脈在他皮膚裡面形成一道道色澤詭異的網,隨著血流更加迅速的聚集,它們在他皮膚內縱橫交錯,急速累積,於是不到短短數秒的時間,將他那張臉分割出一種無法用語言去形容的可怖形態。

  隨即那些經絡似乎一下子爆裂了開來,因為就在我被眼前的情形給驚呆了的時候,一道道暗紅突然從他慘白的皮膚內滲透了出來,沿著那些密密交錯的經脈,快得彷彿幻覺般將他的皮膚染紅,又在眨眼間,無比濃烈地堆積成了墨一般的色澤。

  墨黑的手,墨黑的腕,墨黑的……幾乎分辨不出五官了的臉……

  「斐特拉曼!」見狀我迅速從地上爬起。

  正試圖跑到他身邊看他究竟出了什麼事,誰知腳還沒來得及邁出,頭皮驀地吃痛,我被裴利安反掌一卷扯住了自己的頭髮,硬生生被拉回到了他的身邊。

  「急什麼。」低下頭朝我看了一眼,他那雙女人般美麗到嫵媚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笑意,然後手指再次一緊,他強迫我將視線重新轉向地上的斐特拉曼:「好好看著,精彩的還在後面。」

  精彩?

  狗屁的精彩。

  在裴利安手指有力的箝制下,我看到斐特拉曼近一改之前隱忍的壓制,他近乎瘋狂地抓著自己的臉,並且用力在地上以肩膀抵著自己不停顫抖著的身。

  如此痛苦,痛苦得令我背上的傷口再次刺痛起來。

  於是我使勁掙紮了一下,卻未遂。

  身邊這個男人,這個我曾經無比熟悉此時卻無比陌生了的男人,他過去所獨有的兄長般的貼和溫存已蕩然無存,甚至完全不在意他的手指用力過度扯斷了我的頭髮,只一心執著於將我的臉扳向一個他所滿意的角度,一個無論我怎樣掙扎,也無法將視線從斐特拉曼身上偏離開來的角度。

  媽的FUcK!

  我心裡咒罵著,身卻無能為力。

  當那個你一心所以為可以信賴的人,以一種你所無法想像的姿態背棄了你的信任,這種感覺是讓人無力的。

  我從未有過這樣的無力,即使是在知道自己身上的咒會致我於死地的時候。

  而就在這時斐特拉曼的身上再次起了變化。

  不知道是我的錯覺,還是他身真的在變,我發覺他那把披散在後背的頭髮變得更長了,長長地拖曳在地上,長長地遮蓋了他的手,他的腿,同他□在外的膚色漸漸融為一。

  那些此時此刻黑得在晨曦中閃閃發亮的膚色……

  與其說它們仍然是他的皮膚,毋寧說更像是皮膚外突然生成了一層薄薄的盔甲,它們反射著清晨第一道太陽的光線,在他身上摺種類似金屬般的光澤。

  然後他全身劇烈的顫抖停止了,包括之前那種聽得讓人心驚跳的碎裂般的聲響,他安靜了下來,只是頭依舊深埋在他掌心裡,並被他長長的髮絲遮掩著。

  我知道他是在極力抗拒著別人的視線,可我身不由己……

  由此寂靜下來的空氣中漸漸聽見他呼吸的聲音,很粗很重,幾乎不像是一個人所能發出來的。伴隨著這呼吸他身上的衣服突然裂了開來,一片片落到地上,這令他本能地縮了□子。匆忙手去掩蓋那副暴露在外的黝黑色身,卻因此將那張臉露了出來,意識到這點他身子微微一震,繼而,似乎做了個決定,他面對著我將頭慢慢抬了起來。

  於是我終於完整看到了那張被他藏匿很久臉。至此,才終於明白裴利安所指的『有趣』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也總算明白,為什麼斐特拉曼縱然遭受著某種無法忍受的痛苦,仍堅持要將那張臉遮著,直到最後的失態。

  因為就在他身的皮膚和頭髮經過了剛才那陣奇怪的變化之後,他的臉也變了,並且變得無比徹底,讓人無法相信這竟然是真的。甚至好一陣,我都無力去形容他的臉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那根本就不是一張人的臉……甚至比目睹他木乃伊時的復活所給我帶來的感覺更加震撼,因為這是一張來自埃及神話故事中,地獄深處的臉——

  阿努比斯的臉……

  突然這張臉倏地扭曲了起來,在我直直髮愣的目光下,它猛一張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我箭般直衝了過來!

  卻又在嘴裡的牙齒離我脖子不到半掌遠的距離驟然而止。

  彷彿我們間阻隔著一道無形卻又堅韌的牆,斐特拉曼飛衝向我的身影眨眼間被倒撞了回去,重重跌倒在地上,那張變了形的嘴裡咆哮出一聲非人的吼叫。

  「是不是很有意思。」下意識往後退時,我聽見裴利安開口對我道。「這在三千年前這是無法想像的,A,不是麼?科技的確是樣好東西。」

  我不知道他突然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直到我再次被他揪著頭髮被迫朝斐特拉曼望去時,我才明白過來,這男人所說的東西到底指的是什麼。

  原來,令斐特拉曼身形受到牽制的東西是一層幾乎看不見顏色的「膜」。

  「膜」是種白得近乎透明的顏色,看似很,軟軟地包圍在斐特拉曼身周,像層氣暈似的環繞著他。可是每當斐特拉曼試圖做出大一些的動作,或者走得離原地更遠一些的時候,那東西就彷彿有吸引力般強扯著他回到原地,束縛得他宛如一頭處在極度焦躁邊緣的困獸。

  他不停朝我的方向闖過來,彷彿我是他目標中的獵物一樣。可是每每靠近就被拖了回去,反覆再三,而他一改以往的冷靜,好像突然退回到了當初剛剛復活過來時的樣子,狂怒,暴躁,情緒極度失控……甚至連瞳孔都異常地緊縮了起來,那雙美麗的眼睛裡不見了原本靜若大海的藍,取而代之一片充滿了猩紅的蕭殺,以及不可抑制的狂暴。

  到底是什麼讓他變成了這樣……

  到底是什麼東西能讓好好一個人外表變成這種樣子……

  疑惑間,連續數次襲擊未果已令那野獸似的男人失去了最後一點耐心,他衝著我的方向憤怒地發出一聲嘶吼,像只真正的野獸一樣。

  這副樣子令我想別過頭,但依舊做不到。

  「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裴利安。」於是輕輕問了句,我費力抬高了視線,看向身邊那個神態自若的男人。

  他朝我笑了笑:「我只是為他做了件很適合他的衣服。」

  「為什麼……」我無法理解他的做法,更無法瞭解他這樣做的動機,雖然照剛才兩人見面後的情形來看,似乎他們是認識的。於是這令我更加疑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裴利安?你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他嘴角牽了牽。

  手再次一緊,他將我的臉轉向他,那雙暗褐色的眸子靜靜看著我,然後伸出手指,像從前那樣溫和而細緻地在我臉上輕輕劃了一下:「當然,也許你無法理解,這一切只是為了你。」

  「我?!」

  「是的,你,我的艾伊塔。」

  艾伊塔?!

  這三個字從他嘴裡吐出來,我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為什麼裴利安也知道艾伊塔?

  為什麼他也叫我艾伊塔?

  「可惜你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包括我。」見我不語,裴利安接著又道。「不過也因為此,所以你是幸運的,否則我不知道你該如何面對現今的結果。你看,他還是原來的他,沒有任何改變,你卻已經不再是原來的你,甚至連塞特之手都無法應對……」

  後面他還說了些什麼,我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滿腦子都是艾伊塔,那個幽靈般虛幻卻又彷彿真實存在於我身邊的女人。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三千年的時間,她怎麼能夠跨越三千年的時間像個幽靈一樣緊緊纏著我?又怎麼會連我身邊認識了那麼多年的人也同她有關聯?!

  這他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想著,突然間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我一扭頭使勁從裴利安手掌間掙脫了開來,在他因此而微微愣神的時候揚手一巴掌甩在他臉上。然後趁他不自禁朝後退開時,我扭頭朝著斐特拉曼奔了過去,幾步跑到他面前一把拉向他的手,隔著那層透明的東西對他大叫:「走!我們走!」

  可話還沒說完,我心臟突然像被某種堅硬的東西狠狠砸了一下。

  剎那間呼吸停止了,眼前也驟然黑了下來,來不及辨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在一片漆黑中沒有任何知覺地躺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