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一見鍾情

  人和人總是有差異的。

  比起昊焱見到喜歡的就直接打暈拖回去推倒的英雄本色,蘇小白相當不夠種。

  她梳妝打扮完畢,帶上珍藏的項鏈,雄糾糾氣昂昂出發,結果想起自己對美少年做的壞事就腿軟了,愁眉苦臉地蹲在冷宮院內的池塘邊,拔著雜草直嘀咕:「見還是不見,見還是不見,我真是賤啊……」

  細碎的草葉和石頭輕輕擲入湖中,水面頓起漣漪,揉碎少女煩惱的容顏。

  宮人們遠遠見是焰妃身影,知她喜怒無常的性子,紛紛躲避,不敢靠近。那些被貶的嬪妃宮女們,也知她氣焰囂天,縱使心中有恨,縮在房間裡不敢出來,唯恐惹眼招禍。一時間,原本還算熱鬧的冷宮院子裡安靜得連貓都沒有,就好像從未有人居住過般。

  對此,蘇小白表示感慨,「被關冷宮的姐姐們好守規矩啊……」同為女人,怎能看自家姐妹給渣男禍害得那麼悲慘?晚點她開恩,多種幾棵花,養幾隻鳥,准大家在院子裡逛逛吧。

  「為何今日如此安靜?」公子騫在書桌前抬起頭,問侍候他的小奴隸。

  尚武神殿裡,有身份的侍女宮人才有資格服侍貴人,能得到服侍的工作,哪怕是服侍有罪妃嬪,對奴隸而言也是既體面又舒服的工作,要拍上級許多馬屁才能換得這份工作,來前上級管事曾意味深長地交代他們:「冷宮裡都是主子不大喜歡的人,你要好好看顧著。」

  所謂的看顧,就是不讓他們有好日子過。

  奈何公子家世代行醫,世代出怪人,□□父娶過奴隸,祖父跑山裡做野人吃百草,父親看病只憑心情不分貴賤。可是這樣的一個家族卻認定,公子騫才是公子家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怪胎之最,他天生體格極弱,無法習武,三歲開始讀藥經,五歲敢罵藥經上寫的東西胡說八道,七歲敢去墓地裡偷屍體解剖,十歲敢親自動手開方治病,沒有貴族敢讓他看,他就給奴隸看,奴隸裡面什麼疑難雜症都有,死馬統統當活馬醫,久而久之,竟給他練出了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好醫術,也因此讓他和奴隸們感情很是親厚。

  公子騫來到冷宮的最初,大家還給他點臉色看,過了沒多久,所有人都知道他有手好醫術,也不忌諱給奴隸看病,個個喜出望外,大病小病沒病都找他看兩眼,治好了不少困擾大家多年的小毛病,而且他脾氣好,不擺貴族老爺的架子,不打不罵,還會講很多故事和道理給他們聽,真是個天大的好人。

  大家都喜歡好人,背後裡偷偷嘆息好人沒好報,恨不得為他多做些什麼。所以奴隸們同心同力,不但不欺負公子騫,還努力維護他,比如偷偷剋扣其他嬪妃的伙食送過來,偷偷給他找點竹簡解悶,給他說說外頭笑話,只有在上級總管出現巡察的時候,才像征性地尖酸刻薄幾句。

  可惜公子騫除行醫外慾望很低,大夥表現的機會也很少,都憋著股勁。

  今天難得公子先生有差遣,圍在身邊的三個小奴隸跑得一個比一個快,少頃,又一個比一個快地跑回來,最後一個還差點在門檻上磕破了頭。

  「小心。」公子騫急道,「膝蓋擦傷了。」

  小奴隸們顧不得那麼多,第一個急,「焰妃娘娘來了,呆在池塘邊不知做什麼呢。」後來的推開他嚷:「先生千萬別出去,萬一惹怒了焰妃娘娘,尊主會很生氣。」最後個揉著膝蓋哭,「焰妃娘娘好像看了我們這邊一眼,該不是要找麻煩吧?先……先生,咱……咱們怎麼辦?是不是還不肯放過您啊?」

  「焰妃嗎?」公子騫丟下手中刻筆和竹簡,遲疑地看了眼窗外悠悠青柳,「不至於吧?」

  傳聞武尊昊焱貪花好色,卻被一名奴隸出身的少女收拾得妥妥帖帖,還間接將他從不願侍寢的困境中解救出來,這位焰妃娘娘也稱得上是他的恩人。來到冷宮後,他循規蹈矩,毫無想出頭拔尖的念頭,又是個男子,受不得多少恩寵,不可能成為寵妃嫉恨的對象……

  焰妃來做什麼?

  公子騫對這個傳奇般的奴隸女子極好奇。

  他決定去悄悄看上一眼。

  可是他沒有想到,冥冥宇宙,茫茫人海,這一眼錯了。

  池塘邊,坐著嬌小少女,她的身材被層層白色絲綢包裹得嚴嚴實實,烏黑亮麗的長髮被簡單挽起,沒有任何裝飾。她的皮膚細膩得像最上好的瓷,長長的睫毛像搧動翅膀的黑蝶,小巧的嘴唇像水潤的果子,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揪著池塘邊的草葉,不知在煩心什麼,這是個美人兒,也不過是個美人兒……

  公子騫搖搖頭,轉身欲離開的時候,不小心踩斷腳下枯枝,驚起樹上寒鴉一隻,翅膀驚空,沙啞的啼鳴聲驚動了水邊美人,讓她回過頭來,抬起雙眸,直直地看向這邊,輕輕喝問:「是誰?」

  冷宮裡的碧波池水清澈見底。

  她的眼睛比碧波池水更清澈見底,可收盡天上所有陽光。

  樹枝上妙音鳥的鳴叫悅耳動聽。

  她的聲音比妙音鳥啼更悅耳動聽,彷彿天神奏響的樂章。

  四目相對的瞬間,有種奇妙的感覺傳來,難以形容……

  是鐵錘砸在鋼鐵上並出的星星火花嗎?

  是春回大地,花開草長的聲音嗎?

  是在騰雲駕霧在空中飄浮的感覺嗎?

  有些像,可是又不全像。

  公子騫想了很久,他忽然想起年少時,稚氣未脫的他指著竹簡問父親:「阿爹,什麼是動心?」

  父親想了很久,方道:「你渴望和那女人過一輩子的時候。」

  對,就是這種感覺。

  他必須用最快的速度走過去,對她用語言,用眼神,用行動,用所有的一切來表達內心的灼熱渴望,用懇求,用溫柔,用盡所有的一切來告訴她自己的心情。

  步子只邁出了半步,硬生生收住。

  他終於想起了雙方的身份,一個是見不得天日的男寵,一個是武尊最寵愛的妃嬪,不要說自己文才武略無法相提並論,身份差異之大已如天地,稍微踏錯半步就會將對方置於死地。

  狂亂的心被冰水澆透,徹骨的冷,剛剛動心就要死心,他痴痴地再看一眼少女的眼睛,然後閉上自己的雙眼,心中陣陣絕望,他輕輕苦笑,再不敢多想,默默地轉身將要離去。

  「等等!」背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有雙白軟的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妙音鳥般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有話對你說。」

  他回過頭去,卻見少女的臉蛋早已漲得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