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是一夜無話,趙敏見宋青書並無意傷害她便再出新花招,神色厭惡地避開宋青書遞來的饅頭和清水,只管喋喋不休地道:「你可知你擄了我,我爹爹絕不會放過你?我爹爹是天下兵馬大元帥手下兵將無數,還有眾多江湖好漢為他效命,你就是插翅也難逃他的天羅地網!我好意勸你一句,痛痛快快地放了我,或者我能為你求情請我爹爹饒你一命!」
宋青書見趙敏精神奕奕也不勉強她進食,取了一隻破碗將那兩隻饅頭放在碗內。「黃河氾濫流民聚集,你爹爹七日前便已帶著他手下的兵將和好漢前往淮西一帶。你的事,怕是鞭長莫及。」
被宋青書戳破謊言,趙敏面色一變突然發怒:「你這淫賊!冤有頭債有主,我汝陽王府是誰與你結仇你自去找他便是!欺負我一個弱女子算什麼英雄好漢名門正派?」
見趙敏這般雙頰暈紅惱羞成怒的模樣宋青書心底不免有幾分好笑,他想起上一世在萬安寺時她藉著比武之名偷學各大派精要武學,四叔早已識破她的詭計囑咐他絕不可與趙敏手下之人比武。可當時趙敏卻只說了兩句話,便令他不得不就範。她說:「宋少俠想是自恃身份瞧不起我手下這幾個奴才?無妨,那便先勞動峨嵋派周姑娘吧!」那時他只覺趙敏其人雖美貌如花卻心思靈巧又狠毒,讓他想起來也不寒而慄。想到這,宋青書忍不住回敬了一句:「是誰告訴你,我是英雄好漢名門正派?」
趙敏被宋青書的話堵地一窒,正欲反駁卻見宋青書從懷裡抽出一條長繩不顧她的掙扎將她的雙手緊緊縛了起來。趙敏心中愈發慌亂,不禁高聲尖叫:「淫賊!你要做什麼?淫賊!快放了我!淫賊!淫賊!」
宋青書微一挑眉,眉宇間染上幾分戾色。他對趙敏規規矩矩卻從昨晚開始被她叫「淫賊」一直到現在真是佛都有火,當下喝道:「你再叫我淫賊,信不信我真淫了你?」
趙敏肩膀一縮,再不敢多言。
宋青書一扯那條繩索,拖著趙敏走到佛像旁將繩索的另一頭縛在佛像上,又將那只盛著兩隻饅頭的破碗和一罐子清水擺在趙敏身邊。「這條繩索是用牛筋與蛇蛻所制非利器難斷,你若是不信……」他點了點腳邊的那只瓷碗和陶罐,「你有一整天的時間可以嘗試。」說完,也不再理會趙敏的呼喊痛罵,逕自走出破廟關上廟門向著汝陽王府的方向而去。
汝陽王府如今已是一片大亂,汝陽王帶兵出征後其子王保保便是一家之主,昨夜發現妹子趙敏失蹤立即調遣了手下的人馬四處找尋,只是目前仍一無所獲。身為綁匪的宋青書此時卻悠遊自在地端坐在距離汝陽王府不遠處的酒樓上,一邊慢條斯理地喝著酒一邊無動於衷地看著眾多官兵在汝陽王府進進出出,他知道要得到黑玉斷續膏他必須比王保保更有耐心。
傍晚回到破廟時,果然見到趙敏摔碎了那只破碗正握著碎瓷試圖割斷繩索。宋青書站在門口看了一會,片刻後又微微歎了口氣似乎是在感歎如今這年歲的趙敏遠不如上一世所見的那個明智聰慧,上前默默地幫趙敏解開繩索。
趙敏並不感激宋青書的寬宏,繩索剛一解開她就向門外衝去。
「去哪?」宋青書自然不會輕易允她離開,當下拽住她的手腕。
「放手!」趙敏轉過頭狠狠地瞪著宋青書高聲命令。
「去哪?」宋青書見趙敏並不回答便冷著臉再問了一遍,神色間已顯出幾分不耐。
「放手啊!」趙敏臉頰通紅淚珠在眼眶內不斷打轉卻倔強地不肯掉下一滴,只狠狠撲向宋青書想要撓花他那張可惡的冷臉。
宋青書皺著眉頭又捉住她另一隻手,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眼角忽然蘊了幾絲促狹的笑意,主動鬆開了趙敏的雙手。
趙敏原本漲紅的面色忽又一白,她知道他猜到了!可此時也顧不了那許多,急急忙忙地向門外跑去。
宋青書施施然地跟在趙敏身後,見她跑至一處密林便沉聲道:「不要離開我二十步,否則打斷你的腿!」
趙敏顧不得與他鬥嘴,只大聲命令:「轉過去!」
宋青書聽命背轉過身。
「不准聽!」
宋青書無奈舉起雙手摀住耳朵。
「你還是會聽到!」
宋青書猛然瞪大眼幾乎要當場翻臉直接將人帶回去綁起來,但最終仍是重重地出了口氣,隨手摘了一片樹葉送到嘴邊吹奏起不知名的小調。
宋青書的恭謙禮讓同樣沒有得到趙敏的好感,趁著解手的機會觀察過四周環境,趙敏很快便意識到他們此時身在燕山之上。燕山山脈綿延起伏群峰林立,即便爹爹手下兵強馬壯,要在群山中找到兩個人同樣無異於大海撈針。換句話說,她要逃得性命大半可能還是要仰仗宋青書手下留情。得此結論,便是見宋青書再怎麼言行規矩絕無冒犯,趙敏也無法有半點開懷,更變本加厲地在晚膳時直接將宋青書遞給她的饅頭扔了出去,惡狠狠地道:「本郡主從來不會吃這種粗劣的豬食!」這話卻是不假,趙敏自小養尊處優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白面饅頭都不曾動過一根手指頭更何況眼前這只粗糙地能扎破喉嚨的粗麩饅頭?
誰料方纔還一副謙謙君子模樣的宋青書勃然變色,抬手便給了趙敏一個耳光。趙敏驚怒交加地捂著面頰剛想開口咒罵卻見宋青書拾起那只被扔遠的粗麩饅頭吹乾淨上面的灰塵三兩口就將它吃地乾乾淨淨。「黃河氾濫成災,多少災民連草根都吃不上。你們這些蒙古韃子吸我漢人血食,又何嘗顧及我們漢人的死活?」
趙敏怔愣地望著宋青書想反駁卻又說不出話來,她在王府長到十二歲,心中早有定論蒙古人生來高貴漢人賤如牛馬。然而到半夜時趙敏因飢餓而哭鬧,宋青書卻終究沒有勉強她吃粗劣的饅頭而是去山林裡捉了只山雞烤給她吃。
第二日宋青書仍舊要去汝陽王府查探消息。
「你究竟想要什麼?」直到被宋青書綁在佛像邊,趙敏仍在試圖說服他。「汝陽王府奇珍異寶無數,只要你肯放了我,我大哥必不吝惜!你孤身一人無人接應,王府高手林立,以你的年紀便是自娘胎裡開始練武也絕不會是他們的對手!只要你肯放了我由我替你向爹爹美言,榮華富貴唾手可得……」
趙敏的話還未說完,宋青書已點了她的啞穴,仍是那副任它天塌地陷我自巋然不動的討厭嘴臉冷冰冰地言道:「你說的夠多了,歇息一下吧!」
眼見宋青書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趙敏不禁惱恨地在佛像上踢了一腳。這兩天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觀察宋青書,希望能找出他分神的時候好伺機逃跑。明知宋青書孤身一人為防自己偷跑必定不敢熟睡,為耗他精力又故意在半夜吵著要吃東西,沒想到竟然真把他逼到漏夜去為她捉山雞。然而儘管她花樣百出卻是一直到她累到睡著都不見宋青書有半分疲態顯露人前,今早起來他的精神竟仍比她好!看著破廟中央那堆熄滅的火堆,趙敏不禁想到昨晚的那只山雞卻是如數進了她的五臟廟半點沒有留給宋青書,想到這趙敏有些心虛,可是再轉念一想宋青書綁匪的身份又是萬分惱恨。
宋青書卻並無如趙敏這般曲折難辨的心思,他只想利用趙敏與汝陽王府換得黑玉斷續膏安全地帶回武當給三叔治傷。至於趙敏,她是張無忌的媳婦兒。上一世她雖聰慧狠毒卻從未刻意施計陷害於他,他們之間並無深仇大恨。如非別無選擇,他至少並不想殺趙敏。仍舊在老位置坐了一上午,今日進出王府的元兵卻是比昨日多了三批。宋青書知道與他一般年紀卻並無重生一世經歷的王保保畢竟是年少氣盛有些沉不住氣了,想必再等得幾日便可想辦法與汝陽王府交易。隨手拋下一塊碎銀,宋青書離開酒樓去購買了幾隻同樣款式木匣,又分別去了三家鏢局托鏢。
宋青書謹慎地避開幾路在城內外搜索的元兵回到破廟卻在進入破廟前便聽到幾個陌生的男聲嬉笑喧嘩。一個道:「這支珠釵也不知是真是假?」一個道:「姑娘你怎麼給人綁在這?」還一個道:「姑娘你別躲啊,怎麼不理人?」宋青書面色一變急忙踹開廟門,赫然見到破廟裡竟來了三個乞丐,正圍著趙敏輕薄調戲。
那三個乞丐也是淮西一帶的流民因黃河氾濫失去了家園和生計又被元兵阻在城外不准進入誤打誤撞走進了這間破廟。見趙敏一個女子孤身一人被綁在佛像下,身上的珠釵和耳墜看起來都名貴異常便起了貪念,拿了珠釵和耳墜又注意到趙敏的花容月貌……
趙敏在宋青書離開時被縛了雙手又點了啞穴,被在她眼中骯髒又低賤的乞丐動手動腳竟無從反抗無法呼救,為逃避他們她爬上了佛像卻仍是避無可避連衣衫都被扯脫,眼見那三人要將骯髒的手貼到她身上來,趙敏的雙目泛紅用力咬咬牙竟從高高的佛像上跳了下來。這佛像本是泥胎木塑廟宇破敗已久佛像身上的金粉都早被剝光又被那三個乞丐推地左搖右晃,如今有趙敏這一躍之力整個佛像竟搖晃著向趙敏壓了下去。
宋青書急忙飛身上前一手撐住佛像,一手拔劍出鞘斬斷繩索將趙敏從佛像下拖了出來。卻終究晚了一步,佛像雖沒有整個壓在趙敏身上取她性命仍是壓到了她的左腿,此時她的左小腿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宋青書急忙截住她伏兔、梁丘兩個穴位又解開她的啞穴,沒等他開口問話趙敏已痛到渾身發抖失聲痛哭。
宋青書伸手一捏趙敏的小腿,不由微微皺眉。「腿骨斷了,你怎麼樣?」宋青書雖開口詢問卻並不以為趙敏還能回答,心中只覺如趙敏這等嬌滴滴的郡主此時必然要痛地昏暈過去不可,誰知她竟在此時忍住了哭聲猛然揚手「辟啪」兩聲給了宋青書兩個耳光。這兩個耳光當真是打地乾脆利落又勢如迅雷,宋青書竟一下都沒躲過。他呆了一陣下意識地避開趙敏痛楚又忿恨的眼神低聲道:「對不住!」
趙敏的回應是又狠狠地給了宋青書一個耳光,這一記耳光比方才兩下都狠,宋青書的臉頰上頓時浮出幾道清晰的指印。「給我殺了他們!」她厲聲道。
「……好!」宋青書注視趙敏片刻,忽然慨然應聲。他起身脫下外衫罩在趙敏身上,拾起長劍幾步便追到惶惶然才跑出沒幾步的三個乞丐面前,一人一劍送他們歸西。
趙敏的神智因腿傷而逐漸迷離,朦朧間見宋青書面不改色地連殺三人卻仍舊神情冷峻,忽然意識到這三人並非為她所殺,而只是不想走漏風聲。他,未必會放過我……他絕不會放過我!趙敏的腦海裡清楚地浮現這個念頭,卻終究抵擋不住小腿的劇痛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