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敏此時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女童養在深閨不識風霜,如何熬得過這斷骨之痛。宋青書見她昏死過去當即餵她吃了一顆「白虎奪命丹」,這「白虎奪命丹」乃是武當至珍丹藥可療不治續元氣有起死回生之效,當年俞岱巖重傷也是靠著這「白虎奪命丹」方搶回一條性命。此次宋青書首出江湖,宋遠橋愛子心切將自己珍藏多年的三顆「白虎奪命丹」全給了他,不想竟是讓趙敏先行享用了去。然而即便宋青書不吝靈藥,趙敏還是很快就因傷勢過重起了熱症。宋青書雖不通醫理但江湖中人又有哪個不是外傷行家,查探過趙敏的傷勢為她做完包紮之後,宋青書便要面臨一個抉擇——什麼時候去取黑玉斷續膏?趙敏如今的情況竟是與俞岱巖同樣的重傷,要使她恢復如初唯有黑玉斷續膏。再加上她年紀幼小又無內力護身,若想治好便拖不得時日。那麼,究竟應該什麼時候去取黑玉斷續膏?是越快越好,還是照原定計劃再等幾日?
趙敏自昏迷中醒來時破廟中已燃起了火堆,宋青書正小心翼翼地將一塊濕冷的帕子覆在她的額頭。那張冰冷又俊美的臉孔在火光的映襯下竟莫名多了幾分生氣,讓人辨不清究竟是冷酷淡漠抑或空明溫靜。趙敏疲倦地閉了閉雙眼,輕聲問道:「你會殺我嗎?」
宋青書心頭一顫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暗自感歎趙敏果然冰雪聰明一語中的。若是再拖上幾日,即便趙敏命大不死,如今缺醫少藥介時小腿經脈壞死這條腿也非鋸了不可。少了一條腿的趙敏,還能是趙敏嗎?可若是立即去取黑玉斷續膏,能否成功尚且兩說,怕只怕便是有幸到手也是千難萬險九死一生。當然還有一個選擇,偷偷送趙敏回王府,取黑玉斷續膏為三叔治傷之事就此作罷,如何甘心?王保保畢竟不是其父,只要我騙他趙敏還活著,先取了黑玉斷續膏……
「無論我汝陽王府與你有何仇怨,有我這條性命相抵也該夠了。只恨我敏敏特穆爾此生從未做過壞事,若是早知你們漢人所說的『恩怨分明』竟是如此,當初就該多殺幾個漢人!」趙敏見他神色猶疑,不禁冷笑著道。
宋青書猛然回神帶著幾分自嘲地輕輕搖頭,暗道:三叔重傷之事雖是汝陽王府指使,但趙敏畢竟無辜。宋青書,你上一世便慣於趨利避害軟弱卸責以致一錯再錯萬死難贖,莫非這一世仍要走原來的老路?「只要你乖乖的,我就不殺你。」宋青書平靜地將兩日前與趙敏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看向趙敏的目光寧定而淡漠卻讓人怎麼都捉摸不透。
隔日一早宋青書仍要離開破廟,可這一次他卻並沒有將趙敏縛在佛像邊,反而將已經用樹枝固定了左腿無法移動的她藏身在佛像後面。趙敏雖不知宋青書究竟想利用她從汝陽王府得到什麼,對他這幾日的行動卻有了個大概的把握,此時見他起身離開便冷嘲地提醒了一句:「不把我綁起來,你就不怕我拼著這條腿不要也要逃走嗎?」
宋青書並不理會她的嘲諷,隨手拿起自己的一件衣衫蓋在她身上。然而趙敏卻並不領情,馬上就滿臉厭惡地將那件衣衫扯下丟在一旁。宋青書也不生氣從懷裡取出一柄匕首擺在趙敏手邊,沉聲道:「如有意外,若是不能自保,用來自盡也好!」想了想又擔心趙敏真會狠下心拼著一條腿不要逃離破廟,只怕非但不能逃得性命反而害了自己,當下又取出一顆「白虎奪命丹」強塞進趙敏口中逼著她吞了下去,「若是不怕毒發身亡,但逃無妨。」
趙敏被唬地心頭一跳,頓時錯覺那顆毒藥的藥效已然發作,心口竟逐漸生寒。趙敏心中圭怒莫名投向宋青書的目光幾乎要吃人一般,宋青書卻視若無睹很快離開了破廟。
自趙敏失蹤之後汝陽王府裡已是一片風聲鶴唳,王保保坐鎮王府將父親離家前留給他的兵馬如數派了出去全城大索,整整兩日也不見妹妹的蹤跡。眼見日頭高高掛起而妹妹仍舊生死不知,他的心頭愈發躁鬱。卻在此時,王府的管事忽然上前送上了一封未曾署名的書信與一支珠釵,稟報道:「小王爺,外頭來了一個自稱是雲來樓跑堂的夥計說是有人托他將這封信和這支珠釵親手交給小王爺,事關小王爺欲尋之人!」
王保保心頭一震,當即自管事手中奪過那只珠釵,果然是妹妹敏敏失蹤當日頭上插帶的那一支鳳凰含珠!他又趕忙搶過那封書信拆閱,只見上面只簡單地寫了一句話:「郡主傷重,請取黑玉斷續膏交付送信之人。」王保保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神色慢慢道:「將阿大、阿二、阿三還有苦大師一併叫來!還有,把那個人帶進來問話!」
不多時,王府管事便將那跑堂的夥計帶到了王保保的面前。憂心妹妹的生死,王保保也不要人代勞,直接開口詢問:「你是何人?是誰要你來送信?」
那神色機警的夥計趴在地上恭恭敬敬給王保保磕了個頭,這才言道:「回小王爺的話,小人是雲來樓的跑堂,今日一早有位爺台在雲來樓外攔住了小人給了小人五兩銀子要小人送這封信和這支珠釵到汝陽王府。」
侍立在王保保身側的阿三冷哼一聲,當下插話道:「你手上的這支珠釵名貴異常,你竟不藏私莫非你與那人是一夥的?」
那跑堂雖跪在地上說的話卻是擲地有聲,「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珠釵雖貴又哪裡比得上小人的名聲?更何況……」他眼珠一轉又向王保保堆起討好的笑容,「那位爺台也說了,只要小人能送上這封信再帶著小王爺轉交給他的東西回雲來樓,小王爺便會賞賜小人黃金百兩!」說完,他自懷中取出一個木匣高高托在掌心。
王保保冷笑一聲,問道:「那人長的什麼模樣,你看清楚了嗎?你說出來,便再多給你一百兩。」
那小夥計又給王保保磕了個頭,回道:「回小王爺,那位爺台與小人見面時戴著一隻銅面具,小人……小人委實不知他的相貌。小人只知那人身高七尺虎背熊腰音色低沉,想是條威風凜凜的大漢!」 宋青書與這跑堂見面時的確戴著面具此事小夥計並未說謊,至於其他的身形特徵卻是那跑堂的信口胡謅。那小夥計也是漢人,在那些蒙古人的眼中他的性命還不如一條狗一頭驢,眼見不能多賺這一百兩那就胡說八道幾句出出氣也是好的。
王保保歎了口氣,以目示意管事接過那只木匣給他。
阿三卻在此時忽然躬身道:「小王爺,奴才有話說。」王保保微一皺眉揮手令管事帶那小夥計退下,看阿三的眼中已然帶了幾分不滿。以他的才智早已料到來人的目標既是黑玉斷續膏則必是阿三惹下的禍端,奴才闖禍連累主人該當死罪。若不是心想還需他出力找回妹妹,早已下令將阿三殺了!王保保能想到的事阿三又如何不知,躬身一禮心圖補救,低聲道:「小王爺,如今看來那人的目的便是這黑玉斷續膏。奴才門中還有一味毒藥,名為七蟲七花膏……」
「荒唐!」阿三的話還未說完王保保已厲聲喝斷他,「信上所說敏敏傷重,莫非你要毒害敏敏不成?」
「小王爺,此事未必……」阿三是當年叛出少林的火工頭陀門下也曾是武林中響噹噹的人物,如今投了蒙古人甘當鷹犬便是被王保保一個少年當著眾人的面斥責竟也不敢抬頭。
「無論是真是假,總是敏敏的性命要緊!」王保保聲色俱厲,將那只木匣重重地放在阿三手上。「去取黑玉斷續膏!」又轉身對其餘三位好手說道,「等那人來取黑玉斷續膏,之後的事就全托付給各位了!敏敏若能無恙,小王重重有賞!」
阿大與阿二互視一眼,當下躬身道:「請小王爺放心,奴才定不辱命!」苦頭陀是個啞巴,只是胡亂打了幾個手勢跟著那兩人躬身為禮。
不過是一盞茶的工夫,那小夥計便懷揣一匣黑玉斷續膏以及百兩黃金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汝陽王府。汝陽王府與雲來樓一東一北,從汝陽王府到雲來樓正巧經過一處集市。那小夥計一路前行不久便經過一處賣饅頭的鋪面,此時剛巧有一名著一身天青色粗布衣衫的少年買了幾個饅頭正取了錢袋準備付賬。就在這個時候,在轉彎的街角處忽然衝出一群大小乞丐每人搶了幾個饅頭便四散而逃,那群乞丐在街道上狼奔豕突一路撞上不少路人,最倒霉的是那個正巧在付賬的少年,不但被那幾個乞丐撞倒在地連手上的錢袋都被搶了去。走在前面的小夥計受那少年的連累被撞地一個踉蹌,幸好他身手敏捷人又機靈一直護著藏在懷裡的東西沒有遭到池魚之殃。小夥計並不在意這個意外只管繼續往前走,卻不知一直暗中監視他的元兵早已接到指示四下出動去攔截那幾個乞丐。
賣饅頭的老闆好似早已習慣了這種場面,只追在那些乞丐的後面叫罵幾聲上前攔住那名正欲追回錢袋的少年,勸道:「這位小爺別追了,那些乞丐都是一夥的,你孤身一人小心連性命都給他們害了去!」
那名少年面色泛白也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因為疼痛,只恨聲道:「難道官府就不管嗎?」
老闆嘿然冷笑,只問:「小爺,這幾個饅頭您還要不要?」
那名少年錢袋被搶身無分文,遲疑片刻之後便赧然搖頭,垂頭喪氣地離開。
苦頭陀同樣隱在人群中跟著那小夥計回雲來樓,見到乞丐出來搶饅頭他也同樣心中存疑,可見阿二阿三已經帶著元兵去追那些乞丐也就不再將此事放在心上,畢竟乞丐當街搶食在大都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只是他一路跟著那夥計,之後的這一路上竟一直風平浪靜,眼見雲來樓已隱隱在望而雲來樓外早有重兵把守,苦頭陀的面色忽然一變也來不及與阿大交代一聲轉身去追那名被搶了錢袋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