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降龍十八掌

莫聲谷聞言登時一怔,不等他有所反應,宋青書便已頗為興奮地代他答道:「願意!自然願意!」

「青書!」莫聲谷不悅地瞪著宋青書,見他老老實實地坐回去,這才滿意地收回眼神,起身向史火龍施禮道,誠懇地道,「長輩賜不敢辭,然則晚輩原是武當弟子,若學丐幫武功未免對師門不敬。況且,降龍十八掌原是丐幫至尊絕學,還應傳於丐幫弟子才是。」

史火龍無奈地望了他們倆一眼,不學的那個滿腔熱情,該學的那個反而推三阻四。想他丐幫降龍十八掌原是天下無雙,怎知今日卻淪落到要求著人學的地步。只是轉念一想,也唯有莫聲谷這般人品,不趨炎附勢不見利忘義,才配學降龍十八掌。史火龍生性豁達,心中不樂稍刻便去,只感慨道:「你這師侄飛揚跳脫古靈精怪,你這當師叔的反而是誠懇老實循規蹈矩,難得你還能降得住他。」不等莫聲谷答話,他又轉口道,「如今大敵當前,我們這三人之中唯有莫七俠尚有一戰之力。老夫且問你,憑你的武功,打得過成昆麼?」

史火龍問地這般直白,莫聲谷頓時一怔,坦言道:「圓真的武功遠在晚輩之上。」

史火龍見莫聲谷這般坦白,自承不如成昆,更對他對了幾分讚賞,只道:「你方纔所使拳法十分精妙,可是你武當派新創武學?」

莫聲谷聽他提起太極拳,急忙應道:「正是!這套拳法名為『太極拳』,正是家師所創,拳法奧義以虛御實、借力打力。」

史火龍亦是當世可數的高手,聽聞莫聲谷一言登時雙眼一亮,心中只覺往日練拳時的不少藩籬竟被莫聲谷一言點醒。他沉吟半晌才道:「以你師父的武功,原也不用老夫來傳授你拳法。只是成昆的內功在你之上,你以太極拳應對,能禦敵卻實無把握制勝,是也不是?」

莫聲谷默默點頭,面上略有赧然。

史火龍見莫聲谷面露愧色不由哈哈一笑,只道:「莫七俠何故如此?你可知你贏不了成昆並非因太極拳不如成昆的武功,而是因為你自己。」

莫聲谷聞言更是面紅過耳,只低聲道:「晚輩日後定當更加勤學苦練,不負武當威名。」

然而這番話聽在宋青書的耳中卻有不同的效果,史火龍見宋青書目光略微一閃,似是若有所得,不由又是一歎,只道:「若是你這師侄有你這番功力,定能勝過成昆。」

宋青書心下一跳,忙道:「前輩謬讚了!」

莫聲谷卻道:「青書的悟性的確在我之上,他日成就定將遠勝我這師叔!」他說這番話時神色坦然落落大方,非但沒有半點不甘,反而是滿心慰藉。

宋青書心中一動,只輕聲道:「七叔……」莫聲谷卻只微笑著望住他。

史火龍卻在此時緩緩言道:「莫七俠,你未必是悟性不如人,卻是你的心性……武當武功博大精深千變萬化,偏你心性實誠,難以駕馭。是以你苦學多年,卻難以精進。分明在劍法上花的苦功更多,卻不如拳法練得好,是也不是?」

史火龍一言點出莫聲谷練武多年的苦楚,莫聲谷登時一怔。

「笨人就該學笨招。以你的心性與人鬥心眼,豈非必輸無疑?」史火龍最後笑道,「太極拳適合你這師侄卻不適合你,你還是老老實實跟我學降龍十八掌罷!」見莫聲谷仍有猶疑,他又是一聲厲喝,「男兒丈夫,當機立斷!你這般瞻前顧後猶豫不決,能成什麼事?」

史火龍的這一番話無疑是為莫聲谷撥開了習武之途上層層迷霧,他心中豁然開朗,只心悅誠服地道:「多謝前輩金玉良言!」

莫聲谷既然答允學拳,那便是事不宜遲,兩人即刻來到木屋後的空地上,開始傳授武功。這降龍十八掌走的是純陽剛猛的路子,招式簡單卻威力無窮,果然對了莫聲谷的胃口。史火龍傾囊相授,不多時便將其中十二掌傳授給了莫聲谷。史火龍重傷在身,見莫聲谷已掌握拳法奧義,自己在竹林中反覆練習,無需他再行指點,便返回了木屋。

宋青書一直站在窗前觀看二人,此時見到史火龍進來便問道:「史幫主,這降龍十八掌如何只有十二掌?」

史火龍聞言不由一歎,只道:「剩下那六掌早已失傳。」原來宋末時上代丐幫幫主魯有腳意外身亡,之後便是宋蒙之戰,接任的丐幫幫主耶律齊未曾學全降龍十八掌,此後丐幫歷任幫主最多也只學到十四掌為止。史火龍所學到的共有十二掌,如今已全數傳授給了莫聲谷。他見莫聲谷隨手一推便將一根參天長竹應手斷折,不禁微微點頭。「以你七叔的苦功,只需三日應對成昆應有勝算,卻是不知成昆能有多少耐心。」

「三日……」宋青書垂著頭微微咬牙,「無論如何都要拖上三日!」

史火龍聽宋青書音色有異,便扭頭看他。這才注意到宋青書面色灰敗沒有半點血色,額上涔涔冷汗俱緩緩凝成了寒冰,只見他一手緊緊扣著窗台木框,竟已將木框盡數捏碎。史火龍急忙扯過他手腕伸指一探,頓覺他的體內有三道陰寒真氣四處遊走,不斷衝撞他體內各處大穴。「成昆!」史火龍與成昆交過手,熟知他武功路數,不由失聲叫道,「怎不早說?」

宋青書氣海猶如刀攪,早已無力收束體內四處亂竄的陰寒真氣,他微微搖頭只輕聲道:「不能連累七叔!」說罷,他再也站立不穩,踉蹌著坐倒。史火龍並不知曉,宋青書方纔的熱切並不是因為降龍十八掌,而是因為降龍十八掌可以給莫聲谷一線生機。

此言一出,史火龍亦是一陣沉默,半晌才道:「還能支持多久?」

宋青書盤膝而坐氣沉丹田,忍著劇痛運轉內息,試圖將圓真打入他體內的三道真氣以內力控制,許久方艱難地道:「三日總能忍的。」這苦痛上一世也曾受過,如今舊夢重溫,也算是熟門熟路了。只是拖越久,他內傷越重,日後恢復起來便也越慢。

史火龍亦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高手,如何不知宋青書如今的情況是何等險惡,稍有不慎便會走火入魔。聽聞宋青書此言不禁遽然變色,這輕描淡寫的一句中的決斷與狠絕令他心驚。史火龍自知重傷不治,原就不曾心存僥倖,只是萬想不到這宋青書為了保全莫聲谷竟連自己也可以犧牲。他沉吟許久才道:「宋少俠,你這般謀劃,你七叔可未必領情,只怕也未必依從。」

宋青書輕輕一笑,自語道:「我何需他領情?」我只要他活著!

史火龍不知宋青書的前世夢魘,只當他一片孝心,不由拍拍他的肩頭輕聲道:「內子與幼女三日前便已攜打狗棒前往終南山活死人墓,尋一故人前來相助。但願她們還來得及趕回!」

天微明時,莫聲谷隨手擦擦汗水,轉身返回木屋。宋青書早已下廚整治了飯菜,見莫聲谷回來便將筷子遞了過去。莫聲谷練了整晚早就餓了,當即坐下來饕餮。卻是史火龍試過宋青書的手藝,捧著飯碗感慨地道:「你這師侄真是個妙人,連這烹飪的手段也是一流!」

莫聲谷落箸如雨吃地眉飛色舞,聽史火龍誇讚心中更是得意,卻仍蹙著眉頭歎道:「頑皮地緊,他爹爹頭髮都不知愁白了多少根!」

「以爹爹如今的年紀,有幾根白髮也很尋常了!」兩人正說著話,宋青書已提了一隻籃子從廚房走了出來。

莫聲谷無奈地瞪了他一眼,只道:「我看你別叫『宋青書』了,改叫『常有理』好了!說什麼都是你有理!」掃了那籃子一眼,又轉口問道,「這是什麼?」

「飯菜。」宋青書揭開籃蓋給莫聲谷看了一眼,「還要勞煩七叔給圓真禪師送出去。」

莫聲谷正不明所以,史火龍已撫掌大笑。「宋少俠,老夫真是很喜歡你!」這籃飯食送出去,成昆必然是如鯁在喉不上不下,多少還能拖延一會時日。

莫聲谷雖說粗豪卻也不是愚蠢,此時也隱隱明白了過來,當即微微一笑,隨手拎起籃子運足內力將其從窗戶擲了出去。

圓真站在外面看宋青書布下的陣法已看了一夜,卻是毫無頭緒。大凡行兵佈陣,脫不了太極兩儀、五行八卦的變化,圓真自負才高,於奇門遁甲也頗有研究,然而他看了這一整夜竟覺這陣法處處玄機,生門死門時刻變化,教人捉摸不透。想要放棄,偏又瞧出了幾處破綻,令他心癢難耐。正踟躕不前,木屋內忽然飛出一隻籃子落在他腳下。圓真遲疑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揭開籃蓋,裡面放著的是數碗熱氣騰騰飯菜,瓷碗邊卻又壓著一張紙條。圓真抽出紙條隨手展開,上面赫然寫著「無毒」二個大字。圓真在外守了一夜早已是腹如擂鼓,此時被菜餚的香氣一熏更是口涎生津。只是他生性多疑,竟是如何都不敢吃這飯菜,只好蓋上籃蓋,將籃子擺到一旁。

又過了一會,圓真的背後忽然傳來了陳友諒的聲音。「師父,一把火燒了這地方!」

圓真回頭一看,昨夜仍困在距他數丈之外的陳友諒竟已站在他身後,不由問道:「你怎麼過來的?」

陳友諒滿臉虛汗,恨恨地道:「弟子見是這些毛竹生怪,氣恨之下乾脆把這一路上所有毛竹全砍了。」說著,他大口喘著氣,癱坐在了地上。

圓真聞言不禁默然,若是他如陳友諒這般破陣,他的臉可算是丟大了。

陳友諒見腳邊擺著一隻籃子,急忙拎過來揭開蓋子,飯菜的香氣頓時撲面而來。陳友諒砍了一夜的竹子早就又累又餓,此時也顧不得詢問這飯菜從何而來,伸手將幾個瓷碗全取了出來。

圓真見狀趕緊喝止他。「別吃!小心有毒!」

陳友諒望著這飯菜連咽幾口口水,終究疑心佔據上風,依依不捨地將籃蓋蓋上。他饑/餓/難/耐,不禁又開口勸道:「師父,如今我們沒水沒糧,再拖下去,他們可就以逸待勞了。」

圓真心中一動,吩咐道:「你下山去賣點吃食上來。」

「若是徒兒一走他們便逃出來,一人向南一人向北,都說身上帶著打狗棒,師父追哪個好?」陳友諒卻不贊同。他的心性遠比圓真更為狠毒,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故而極不理解為何圓真非要破了這陣法。

圓真聞言又是一怔,一時竟有些難以取捨。

陳友諒見圓真動搖,即刻補上一句:「宋青書受了師父三掌,若無師父相助,這三道陰寒真氣足以令他生不如死。此事,莫聲谷怕是還不知道!」

圓真微微點頭,當即運起內息一聲清嘯,朗聲道:「宋青書,昨夜亥時過得可好?」他這一字一句地慢慢吐出便猶如蝮蛇吐信,這陰寒內勁猶如一條冰線一般絲絲地滲進了木屋之內。「今夜可是自戌時開始了!」

此時莫聲谷正被史火龍催促著要去練功,圓真此言一出,莫聲谷頓覺頭皮生冷,便是史火龍也是一陣氣促。唯有宋青書面色青白冷汗淋漓,方才收束好的內息即刻被震亂,三道陰寒真氣在氣海間蠢蠢欲動。

莫聲谷見狀心下生疑,不由問道:「青書,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宋青書暗自調勻內息,對著莫聲谷勉強一笑,尚未開口說話,耳邊只聽得圓真又是一聲厲喝:「宋青書!」他體內的三道陰寒真氣受圓真牽引,即刻衝破宋青書內力束縛,直衝膻中穴。宋青書身體一弓,只覺一口熱血猝然上湧,他急忙伸手摀住。只是這個時候又那裡還捂得住,半個手掌都是血紅。

「青書!」莫聲谷急忙上前扶住他,捉住他的手腕稍一探他的內息,便一掌抵在他背後,要將內力注入他體內助他化解那三道作亂的真氣。

「不行!」宋青書卻不願莫聲谷在此時浪費內力,掙扎著推開他道,「七叔,現在要緊的不是我,是學好降龍十八掌,將圓真打退!」

莫聲谷急得眼都紅了,也不顧史火龍在場,失聲嚷道:「青書,你原就氣海受損,再拖下去,你這一身武功還能剩多少?」

「兩三天總還能拖的。」宋青書不為所動。

莫聲谷怔怔地望了他許久,沉聲道:「我學了降龍十八掌打退圓真,保全了自己卻誤了你?」他緩緩搖頭,「青書,你是我武當三代首座,未來掌門!」說罷,他撞破屋頂,身體在半空中一縱一折,如一隻大鵬一般向圓真撲了過去。

此刻萬籟俱靜,天地之間唯有莫聲谷威風凜凜地一聲高喝:「圓真,拿命來!」

【小劇場】

青書:七叔,我只要你活著!

七叔:青書,七叔也只要你活著!還得好好活!

史火龍:其實我是個土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