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宋青書便隨著圓真、陳友諒師徒二人一路西行。三人騎快馬行進兩日,終是來到了距終南山不遠處的一處竹林所在。宋青書身在馬上,居高臨下,遙見林中有一間木屋在望,但見竹林深處修篁森森綠蔭遍地,確是一處極好的隱世所在。
圓真勒馬止步,揚聲道:「史幫主,貧僧圓真再來拜會!」
不多時,木屋的大門被推開,一個身高六尺有餘,魁梧之極的大漢大步走了出來,此人正是隱居已久的丐幫幫主「金銀掌」史火龍。
宋青書原本不明為何圓真方纔所言是「再來拜會」,此時見到史火龍立在他們身前,面色蒼白似是受了重傷,不禁心中一動,耳邊只聽得史火龍恨聲道:「成昆,我早料到你必然再來!」原來圓真數日前便已來過一趟,他為奪打狗棒與史火龍連對十二掌,嘔血而走。如今傷癒,便又來了。
圓真坐在馬上嘿嘿一笑,只道:「史幫主,只要你交出丐幫信物打狗棒,貧僧便饒你一命!」
史火龍聞言只朗然一笑,高聲道:「廢話少說!想要打狗棒,除非我死!」
圓真冷哼著道:「你既敬酒不吃吃罰酒,貧僧便成全你!」話音未落,他一撐馬鞍,身體騰空而起,一掌向史火龍攻去。
史火龍見圓真來勢洶洶也不敢怠慢,當即左腿微屈,右臂內彎,右掌劃了個圓圈,向外推去,這一招來勢剛猛,正是降龍十八掌其中一招「亢龍有悔」。兩人雙掌相交,只聽「砰」地一聲巨響,圓真在半空翻了一圈,又連退兩步才堪堪站穩。而史火龍竟是口吐鮮血,飛跌了出去。
二人一掌分高下,圓真見史火龍被他重傷也不急著追趕,只負著雙手傲然道:「降龍十八掌,不過如此!」
史火龍猛咳兩聲,又噴出一口鮮血,竟連站都不起來。他自知死期已至,也不求饒,只道:「若非史某人重傷難癒,你豈是降龍十八掌的對手?」原來史火龍在二十餘年之前,因苦練降龍十八掌時內力不濟,得了上半身癱瘓之症,雙臂不能轉,自此攜同妻子,到各處深山尋覓靈藥治病。怎知尚未病癒,圓真便已找上門來。
圓真聞言只冷笑一聲,也不與史火龍廢話,只沉聲道:「宋少俠,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是!」宋青書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慢吞吞地翻身下馬,慢吞吞地提著劍行到史火龍身前,在距離史火龍十步之遙的地方停下,又慢吞吞地向史火龍躬身施禮,沉聲言道,「晚輩武當宋青書,見過史幫主!武當七俠之首宋遠橋乃是家父,未知史幫主可曾識得?」此時莫聲谷尚未趕至,宋青書只盼史火龍能與他多聊兩句,好歹拖延一會時間。
誰料史火龍見宋青書與圓真同行,只當他是圓真一夥,冷哼一聲,並不搭理他。
宋青書苦笑了一下,還想再說些什麼,圓真已不耐煩地道:「宋少俠可是下不了手?」
宋青書無奈歎息。「要我殺一個重傷之人,未免有違俠義之道。」史火龍聞言不禁驚異地望了他一眼,哪知他尚未來得及對宋青書產生好感,宋青書已然又道,「史幫主,你不如站起來與我過兩招,我再殺了你,我心裡也好受些。」
宋青書的這等無恥行徑實乃出乎史火龍的意料之外,他目瞪口呆地望了宋青書許久,半晌才道:「張真人門下,如何出了你這麼個東西?」
宋青書也不動怒,又躬身一禮道:「史幫主,與人方便與己方便。你反正要死,倒不如成全了我。」
宋青書如此輕視於他,史火龍目眥欲裂,當即掙扎著站起身道:「我到要看看你有何本事殺我!」
宋青書見狀,嘴角竟忽而勾起一絲微笑,輕聲道:「能站起來便好!」說著,他忽然抽出長劍,向後一掃,但見劍芒所至,參天長竹赫然斷為兩截,向著道路內側相對倒下,擋住了來路。
史火龍正不明所以,宋青書已然快步衝向他,大喝一聲:「跑!」拽著他的胳膊向竹林深處奔去,一邊跑一邊揮劍砍斷兩側毛竹,又將砍斷的竹棒胡亂插在地上。
宋青書陣前倒戈,史火龍固然是目瞪口呆,便是奸狡成性的陳友諒同樣始料不及。眼見宋青書帶著史火龍逃出數丈開外,他這才醒過神來,大叫一聲,拔腿疾追。
變故徒生,圓真卻並不意外,站在原地冷笑數聲,這才運起輕功追趕過來。只見他的身影如鬼魅般在半空中微微一閃,瞬間便奔出數丈之距,將早一步追出的陳友諒甩在身後,僅僅是兩個起落,就已逼向宋青書與史火龍二人。宋青書心知史火龍重傷在身毫無還手之能,當即一掌將他推出,反身一劍架住圓真攻來的一掌。
圓真見宋青書內力被封猶能擋他一掌,卻也並不驚訝,只冷冷道:「困獸猶鬥!」再出一掌向宋青書胸口拍去。
宋青書又連使兩招太極劍法,堪堪將這一招化解。他內力被封,但凡運氣,氣海便如刀攪,此時連出數招,額上已是冷汗涔涔。見圓真又是一掌拍來,便急忙橫劍擋格,圓真這一掌竟是打在了劍身之上。誰料圓真內力疾吐,勢如破竹,瞬間便將他手中長劍震斷,手掌順勢而落印在他的胸口,將他打飛了出去。
圓真這一掌毫無留手,宋青書一連撞斷了數根長竹,跌落在地,只覺胸口猶似受了鐵錘的一擊,煩悶欲死。眼見圓真又趕上前,他隨手抓起地上泥沙,向圓真迎面揚去,高喝一聲:「十香軟筋散!」
圓真聽過十香軟筋散的大名,不敢怠慢,當即舉臂掩住口鼻,同時左掌向半空連出,瞬間便打出七八掌,將那些紛紛揚揚向他灑來的泥沙打散。
眼見圓真中計,暫時止步,宋青書顧不得疼痛,急忙自地上爬起身,又扯住史火龍一路奔逃。都到了這個時候,他竟還沒忘記用手中的半截斷劍砍斷毛竹插在地上。只是這些毛竹無知無覺,也不知有何用處。
見宋青書向自己的灑來的粉末紛紛落地,圓真定睛一看,這才發覺原來宋青書向他扔來的只是一把泥沙。「臭小子!」圓真恨聲道,忙又急起直追。
此時宋青書與史火龍俱已重傷,再也跑不了多遠,眼見三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宋青書終是放聲叫道:「七叔!」
圓真只當這又是宋青書的疑兵之計,冷嘲道:「死到臨頭,還在故弄玄虛!」
哪知他話音未落,身後忽然傳來陳友諒的一聲高叫:「師父小心!」
圓真只聽得腦後一陣凌厲的風聲,急忙返身一掌向後劈去。在他身後向他偷襲的正是宋青書的七叔莫聲谷,宋青書被圓真帶走後,莫聲谷同樣一路跟蹤至此。圓真武功高強,莫聲谷未免被其發覺,只得刻意拉開距離,故而晚到了一些。
圓真見莫聲谷這一劍來勢洶洶,當下運起少林千葉手劈向對方。圓真內力驚人,這一掌竟是後發先至,眼見要將莫聲谷斃於掌下,莫聲谷忽而一聲清嘯,手中長劍竟似成了一條軟帶,取圓真「肩貞穴」。圓真心知這是武當成名絕技「繞指柔劍」,他不敢托大,急忙沉肩避開,不料莫聲谷手中長劍又發出「錚」地一聲輕響,那劍頭竟又反彈過來直刺入他上臂。
圓真眼見自己傷在莫聲谷手下,不由冷哼一聲,連出數掌千葉手。少林千葉手的掌法變化繁複,此時由圓真使來便如穿花蝴蝶一般上下翻飛,猶如多生了七八條手臂。莫聲谷擋得五掌,已是眼花繚亂。正左支右絀,圓真右掌忽沉,好似一尾游魚般突破莫聲谷以長劍嚴守的門戶,向他心口襲來。這一掌掌勢剛猛卻悄無聲息,正是少林劈空掌。莫聲谷雙臂一封,以太極拳中的一招「十字手」,運起「推」字訣,右臂推左臂帶,將圓真的掌力橫推了出去。
圓真受這一推之力,身不由己的向旁沖跌,方纔那氣勢驚人的一掌掌力更是猶如泥牛入海,無影無蹤。圓真一驚之下,怒氣填胸,又運起千葉掌一番疾攻。豈料,莫聲谷原就更擅拳腳,當下以太極拳沉穩對敵,以慢打快、借力打力,將圓真的千葉掌一招招地化解了去。眼見難以制勝,圓真左掌再出一掌般若掌引開莫聲谷注意,右指悄悄彈出,正中他肘下「小海穴」。莫聲谷受這一指幻陰指,頓時半身冰冷酸麻,連退兩步。
有莫聲谷出現阻擋圓真,宋青書已將重傷在身的史火龍送回林中木屋,返身回來。見此情形,他手臂再揚,又高喊一聲:「十香軟筋散!」
圓真方才受他所騙,此時如何肯信他,只冷哼一聲,口中罵道:「臭……」豈料,他一句「臭小子」尚未出口,眼前銀光閃爍,一柄斷劍向他激射而來。圓真趕忙側身閃避,斷劍劍刃擦過他的面頰,直插入他身後長竹。他只覺面上一痛,急忙伸手去摸,竟是摸到滿手的鮮血。再轉頭望去,宋青書已然扶著莫聲谷退入竹林之後。
圓真屢次受騙,更是恨怒欲狂,已心存殺意。他舉步跟上他二人,哪知才走出幾步,宋青書與莫聲谷的身影忽而一晃,竟已在數丈之外。圓真眉頭一皺,急忙運起輕功追趕,哪知他再追出數步,竟又繞回了原地。圓真又連換兩個方向,試著走了幾回,分明眼見木屋在望,卻是無論如何都走不到近前。想到方才宋青書一邊跑一邊到處插毛竹的所為,圓真忽而輕聲一笑,低聲道:「好一個宋青書!」他已心知宋青書方纔所為乃是布下了一個陣法,此時他已身在陣中,唯有參透陣法奧妙,方能抵達木屋擒獲三人。
陳友諒遠在數丈之外,亦被困住不得脫身,此時見宋青書等人齊齊逃走,便高聲叫道:「師父,這竹林有古怪!徒兒如何都走不出來!」
「留在原地!」圓真一聲高喝,自己也退開數步,望著這些被插在地上毛竹暗自凝思。圓真武功了得,只要一掌震飛毛竹,宋青書所布下的陣法便不攻自破。可他自負才智過人,偏與宋青書相識以來屢遭戲弄,此時眼見史火龍絕難脫逃,便非要憑才智破解了這陣法才甘心。
宋青書扶著莫聲谷剛一進入木屋,莫聲谷便盤膝而坐,運功調息。宋青書卻又返身走出木屋,砍下不少長竹插在地上。待做完這些返回木屋,史火龍已自行找出傷藥服下,他見宋青書忍著內傷,在外忙忙碌碌地插毛竹佈陣,不禁歎道:「你這小子,看著機靈,行事偏又有股癡勁。這些毛竹一把火便燒了,又有何用?」
宋青書強壓下兩聲咳嗽,自己撿了一些治療內傷的丹藥服下。他的內力雖說被封,無法自如運轉,可畢竟護體真氣猶在,因而雖中了一掌,傷勢卻並不重。「圓真自視甚高,我布下陣法,他總要試著破一破才甘心。這陣法若是太易,便害了自己;若是太難,他發起狠來,還是我們吃虧。總要不易不難,好教他不上不下!」
史火龍撫著胸口微微搖頭,歎道:「想不到你爹恂恂君子,卻教出你這麼個兒子來。他是你七叔,武當七俠莫聲谷?」
「正是!」宋青書忙道。
史火龍想了一陣方才莫聲谷與圓真對陣的情況,忽而言道:「我看他心性誠直,還是學拳腳更有精進。」大敵當前,史火龍心中隱約有個念頭,只是一時仍未能下定決心,便又轉口道,「你既是武當弟子,怎會與圓真混在一起?」
宋青書深知此時大家同坐一條船容不得半點隱瞞,當下便將阮娘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最後施禮道:「晚輩心知此事大大得罪了丐幫,但晚輩絕不後悔!遙想當年,丐幫豪傑隨郭靖黃蓉兩位大俠鎮守襄陽抗擊蒙古,是何等榮耀?如今的丐幫卻……史幫主,待你痊癒,還望你整頓幫務重振丐幫威名!」
史火龍身為幫主,聽聞丐幫弟子竟有勒索妓/女皮肉錢的惡行,更又羞又怒,只痛心道:「丐幫有今日,全是我的過錯,我早該交出幫主之位!」當年他重傷在身,便將丐幫幫務交與傳功、執法二長老,掌棒、掌缽二龍頭共同處理。但二長老、二龍頭不相統屬,各管各的,幫中污衣淨衣兩派又互相爭鬥,以致偌大一個丐幫漸趨式微,惡行漸生。如今更惹來圓真、陳友諒這等狼子野心之輩的覬覦,欲竊據丐幫大權,為非作歹。這全因他當年處事不當,惹下禍端。
宋青書執掌武當庶務多年,令行禁止,說是半個武當掌門也不為過了。聽聞史火龍此言,不由歎道:「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說到此處,他心下不由一頓,只心道:對爹爹而言,我與張無忌是否也是禍起蕭牆?
史火龍聞言心中一動,忽然問道:「小子,你的內傷如何了?」
宋青書收回思緒,只苦笑著搖搖頭,答道:「我被圓真封了內力,沒有十天半個月也恢復不過來。」他扭頭望向窗外,見圓真已試了幾種破陣的辦法,心知只靠這陣法也拖延不了多久,便道,「史幫主,不知這打狗棒如今何在?」
史火龍眉心一跳,神色略顯防備。「你問這個做什麼?」
宋青書知道他的疑慮,也不著惱,只道:「倘若還在史幫主手上,晚輩建議,扔下山崖!」史火龍嘴角一抽,只聽得宋青書振振有詞地解釋,「圓真、陳友諒若要號令丐幫必須得到打狗棒,而前輩既為幫主,有沒有打狗棒也是一樣。倒不如將打狗棒扔下山崖,引圓真與陳友諒去尋。待我等脫身,這打狗棒嘛,日後再做一根便是!」
「胡鬧!」不等史火龍出言拒絕,已調息完畢的莫聲谷便睜開雙眼輕斥了宋青書一句。「史幫主,我這師侄生來頑劣,還請見諒。」宋青書不滿地撇撇嘴,正欲反駁,莫聲谷已然又道,「你以為這打狗陣的珍貴之處只在於它的價值?打狗棒既是丐幫信物,承載的便是丐幫的尊嚴與榮耀,豈能說扔就扔?」
莫聲谷這般所言,史火龍頓起知己之感。他心知自己重傷難癒死期將至,不忍見莫聲谷與宋青書無辜陪他赴死,終是下定決心,向莫聲谷/道:「莫七俠,老夫教你一套掌法,你可願學?」
【小劇場】
青書:等等!這節奏是不是有點不對?我才是主角啊!
導演:本來節奏是對的,但是你嘴賤,煮熟的鴨子說沒了!
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