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章
喜宴之前

方振武走後不久,張無忌著明教弟子送了一張喜帖到武當,他將於下月十五在安慶舉行婚禮迎娶峨嵋派掌門周芷若。俞岱巖將這喜帖送到宋青書手中時,宋青書正在書房抄經,這是他在方振武走後養成的習慣。宋青書平時做事總是眼明手快,可這回抄經卻很是磨蹭,有時候一天只能抄上百來字。俞岱巖到時,宋青書正巧抄到「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一句,俞岱巖只見他手腕微微一顫,「芻」字的那一撇就寫歪了。宋青書輕聲一歎,將整張字丟到一旁,重頭抄起。

俞岱巖知道他心亂,想訓斥兩句又隱約覺得似乎不該多言,便直接將那張喜帖遞了過去。「你無忌師弟要成親了,收拾一下,我們都要去道賀。」

宋青書接過那張喜帖隨手一翻,便抬頭望了俞岱巖一眼,有點欲言又止。

俞岱巖一見宋青書這副神色心中就覺彆扭,隔了半晌方道:「你七叔也去。」張無忌雖說已是明教教主,可畢竟仍是武當之後,他要成親,武當諸俠身為長輩總要出面。

宋青書聞言面上也沒有什麼欣喜的表情,只微微點頭「嗯」了一聲便轉口道:「無忌要成親,中原六大派必然道賀,咱們武當派的賀禮不可輕了。」

俞岱巖是看著宋青書長大的,深知他心思縝密,武當庶務自從交給他之後,武當上下都省了不少心。然而心思縝密的另一種說法便是,多思多慮。想起宋青書這段時日以來的種種反常全因那日聽到了他與七弟的談話而起,俞岱巖便忍不住一聲歎息。七弟一片苦心不想讓青書知道,為此不惜離開武當,不想陰差陽錯,天意弄人!青書既然知道了,以他的性子又怎能不多想?再這麼下去,只怕原本沒事也要給他想出事來。思量至此,俞岱巖終於忍不住言道:「青書,連你無忌師弟也成婚了,你這當師兄的……」

宋青書聞言不由又望了俞岱巖一眼,許久才道:「我成親了,七叔怎麼辦?」

俞岱巖聽宋青書這麼問,登時急了。「你不想成親?青書,你老實告訴我,難道你真想……」剩下的話俞岱巖再也說不出口,只定定地瞪著宋青書。可憐俞岱巖一生光風霽月從未識得情滋味,開天闢地頭一遭處置感情之事,就遇上了這等糟心的局面,教他抓心撓肺。

宋青書不答話,只低眉順眼地望著桌上他手抄的《道德經》,又呆了一會才喃喃道:「不如,不如……七叔先成親?這種事,總該讓七叔斷了念想,我才能安心。我若不理七叔就這麼成親了,那……那七叔……」

俞岱巖沒有感情經驗,聽宋青書這麼說卻也覺得有理。七弟如今有家歸不得已是可歎,若是青書這個時候成婚對他未免也太過殘忍了。倘若能讓七弟自行放下,屆時青書的妻室也可從容挑選,武當派未來的掌門夫人,著實不能輕忽。「你的顧慮卻也有理,青書,我知你孝心,唉……待這回見了你七叔,我親自去與他說!」與晚輩討論長輩的婚事原就尷尬,更何況是這種情況?是以,俞岱巖說完這句便腳不點地地走了。

張無忌喜帖送到的十日後,武當派終於備好全部賀禮,啟程前往安慶。張無忌的這場婚事,武當諸俠全數出面,三代弟子中卻只去了宋青書一人。張三豐老邁年高並未同行,便親書一副「佳兒佳婦」的四字立軸和一部手抄「太極拳經」作為賀禮。眾人騎著快馬一路東行,抵達安慶時距離婚禮只有三天。此時明教義軍已是威震天下,韓山童、徐達、徐壽輝等人率領義軍接連大勝,張無忌大婚的喜訊傳出,武林人士的賀禮便如潮水般湧到。

武當派眾人抵達時,張無忌正在大廳內招呼五大派中人,饒是他生性冷傲,可遇上這等喜事也得端出點笑意才能見人。聽聞明教弟子大聲通報武當派道賀,原本喧嘩熱鬧的大廳內登時一靜,只見宋遠橋率幾位師弟當先而來,宋青書手捧禮單卻是走在最後。五大派中人見武當諸俠除莫聲谷外全數到場,也是連連咋舌,眾人原以為張三豐選定宋青書為武當繼任掌門人選,與張無忌就不會如以往般親厚,不想他的婚事仍是這般受重視。

張無忌見武當諸俠到步,便與身邊的客人告了聲罪,大步上前向他們見禮。宋青書與張無忌交情不厚,只隨意向張無忌說了聲恭喜,便轉手將禮單遞給了韋一笑。他環視了大廳內一周,注意到除了中原五大派之外,不少中小武林幫派的弟子也已盡數列席,張無忌的這場婚事著實是出盡風頭,然而曾與明教有隙的丐幫弟子卻是至今未曾得見。

武當諸俠與張無忌方才寒暄了兩句,楊逍竟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在張無忌的耳邊低聲說了兩句。張無忌面色一變,急忙向武當諸俠拱手道:「幾位師伯、殷師叔、宋師兄,無忌這出了點事,先行告退!」說著,他也不等眾人答話,隨著楊逍快步走了出去。

張無忌突然離開,廳上道賀的眾人一時都有些不明所以。好在韋一笑見慣場面,當下笑道:「我們教主頭一回當新郎,總有些手忙腳亂,大伙見諒!」張無忌一貫冷傲,韋一笑此言一出,卻似拉近了他與眾人的距離,眾人頓時一陣大笑,氣氛便緩和了過來。

韋一笑應付過這場面,又引著武當派上下入座,武當派算是男方親屬,峨嵋派是女方親屬,便相鄰而坐。這般安排,卻是比讓明教弟子坐在峨嵋派身旁更為妥當。怎料宋青書方一落座,入眼便見著坐在他對面的峨嵋派女弟子靜慧正對他怒目而視。宋青書稍一蹙眉,登時想起了他與陳友諒結伴去秦嶺時路遇峨嵋派女弟子一事。宋青書頭痛地一撐額角,扭頭對身邊的殷梨亭低聲道:「六叔,我出去一下。」

哪知他話音方落人還來不及走,靜玄已率峨嵋派的一眾女弟子向他們走來,與宋遠橋寒暄數句後便轉頭向宋青書直言道:「宋少俠,多謝你當日相救之恩!」

宋青書汗都要下來了,急忙回道:「靜玄師太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值當師太一謝。」

宋青書相救峨嵋派一事與莫聲谷也不曾提及,宋遠橋等人自然毫不知情,聽靜玄言謝頓時一頭霧水。靜玄見狀便笑著將宋青書出手殺元兵相救峨嵋派女弟子一事告之了宋遠橋,並且再度鄭重道謝。兒子出手相救峨嵋派,宋遠橋當然高興,哪知他還未及謙遜兩句,靜玄身邊的靜慧便已哼哼唧唧地補充道:「宋少俠出手相救,我等自然銘記在心。只是這做賊的建言,還是敬謝不敏了。」那日宋青書救了人甩手就走,也不理她們囊中羞澀,峨嵋派的一眾女弟子差點討飯回峨嵋。宋青書做事這般不著調,靜慧心中很是不忿。

「做賊?」宋遠橋不明所以地重複了一遍,只滿面疑惑地望向靜慧。

靜慧難得逮到告狀的機會,當即將宋青書當時的惡形惡狀會聲會影地向武當諸俠複述了一番,最終言道:「早聞武當派仗義疏財,不想那日一見卻也不過如此。」

武當諸俠聽了這段往事俱是哭笑不得,尚不知如何訓斥,宋青書已然苦澀歎息。「長貧難顧,誰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靜慧師太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唉,難啊!」宋青書這般唱作俱佳,武當諸俠各個面目扭曲,心中既想揍他又想發笑,當真痛苦無比。

靜慧見狀更是怒不可遏,她心知宋青書不肯「仗義疏財」的話題不可再行糾纏,心中稍一計較便又問道:「當日隨在宋少俠身邊的陳大哥,不知如今何在?」

因莫聲谷之故,宋青書對陳友諒的恨意已是更上一層樓。倘若陳友諒能死而復生站在宋青書的面前,宋青書怕是絕不會輕易便將他殺了,非要好好折磨一番不可。此時見靜慧這般不依不饒拿陳友諒來告狀,他立時沉下臉來,冷聲問道:「靜慧師太這是何意?」

靜慧微微一笑,只道:「當日那位陳大哥於我等亦有相救之恩,我自然是想當面相謝。」

宋青書冷笑一聲,沉聲道:「陳友諒如今早已命喪黃泉,師太當真是想當面相謝?」

宋青書這一句說地殺氣騰騰,靜慧為他威勢所逼登時一窒。正站在靜慧身側的丁敏君見狀卻是當即拔出了手中長劍,指著宋青書言道:「宋青書,你不要欺人太甚!」周芷若成婚丁敏君原本不想來,然而張無忌與周芷若成親,看中她峨嵋派掌門的身份遠勝於看重她這個人,自然萬分體貼,非幫她坐穩了掌門的位置不可,便在婚禮之前親自陪著周芷若回了一趟峨嵋派。丁敏君為張無忌所逼,不情不願地來了這次婚宴,時時刻刻都想著如何攪了這婚事才好。她見宋青書與靜慧爭執,只當他不捨周芷若另嫁他人,也與她一般心事,便想成全了他。

眼見丁敏君向宋青書拔劍相向,正巧走來向宋青書敬酒的徐達與常遇春二人同時向後退了兩步,看向丁敏君的眼神便好似看著一名死士。原來武當派這次送上的賀禮與其餘五大派送的大有不同,金銀珠玉的數量極少,反而是戰馬、重甲、各類兵器佔了多數。徐達與常遇春俱心知武當庶務是由宋青書一手打理,見他這般貼心,便想來謝上一謝,不想撞上了宋青書與峨嵋派的衝突。這峨嵋派中俱是女弟子又是新娘子周芷若的師門,徐達與常遇春兩名明教弟子尚且不敢過問,其餘四大派更是樂得看好戲。

宋青書這段時日因為莫聲谷對他的感情時時氣悶,正愁無處發洩,如今丁敏君自己送上門,也是正中下懷。他剛要拔劍,手腕卻又被宋遠橋死死扣住,耳邊只聽得宋遠橋低聲警告:「不要惹事!」峨嵋派這般得寸進尺宋遠橋自然不喜,然而這裡畢竟是張無忌與周芷若的喜堂,倘若兒子當真鬧出什麼事來,只怕他與周芷若之間的傳言便沒完沒了了。

丁敏君見宋青書為宋遠橋所制好似被拔了牙的老虎,不由更是得意,還欲開口嘲諷,把事情鬧大,只聽「叮」地一聲,一顆自門外飛來的小石子竟將她手中長劍打成了兩截。丁敏君的劍還是當年滅絕師太在世時親賜,此時長劍被斷,峨嵋派中的一眾女弟子同時變色,轉頭向門外喊道:「什麼人?」

不多時,大門口讓開一條通道,只見手持打狗棒的莫聲谷率數名丐幫弟子走上前來。他環視大廳一周,將眾人揣測試探的目光一一逼退,最終轉向了丁敏君,朗聲道:「陳友諒是我丐幫叛徒,意圖謀害我幫前任史幫主。宋少俠及時識破他的奸謀,取他性命,救我幫於水火,我幫上下萬分感念。丁女俠若是要為陳友諒出頭,在下身為丐幫新任幫主,定當奉陪到底!」

莫聲谷這番話說得慷慨豪邁,他話音一落,廳中眾人竟是忍不住高聲叫了聲好。丁敏君至今仍是清白之軀待字閨中,聽聞莫聲谷將她與一個死人扯到一起,不禁面紅耳赤,只恨聲道:「什麼陳友諒、李友諒?我知道他是誰?」

莫聲谷聞言不禁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道:「原來丁女俠與陳友諒並無交情,那便最好!」說罷,他便不再理會峨嵋派,只含笑上前向宋遠橋等抱拳道,「眾位哥哥,好久不見!」

宋遠橋等雖說早知莫聲谷會到,可此時見他精神奕奕,方才彈出石子顯露的內功亦是更為強勁,也是十分歡喜,當下擁上前同聲喊道:「七弟!」武當諸俠彼此相扶朗聲大笑,這般親密無間,只教廳中眾人瞧著很是眼熱。

莫聲谷與宋遠橋等人敘過別情,便又將目光轉向了宋青書,無奈歎道:「才一刻放鬆,你就要惹事!」他語出責備,可目光中的溫和寵溺卻是連他身後的幾個丐幫都看得分明,各個暗自心道:傳言幫主與宋少俠感情極好,果然不假。

宋青書在莫聲谷的面前一向習慣了頂嘴,可這一回再見莫聲谷,他沉默良久竟說不出一個字來。感覺到眼中微有濕意,他慌忙低頭掩飾了過去,拱手施禮道:「侄兒見過七叔。」

莫聲谷一聽宋青書自稱「侄兒」,心中便是一頓。隔了一會,他拍拍宋青書的肩頭,又自隨行的丐幫弟子手中取過禮單,向韋一笑行去。

莫聲谷走地乾脆,卻是俞岱巖隱隱有些悵然。方纔他一見莫聲谷出現心中便是一陣驚慌,一直密切地觀察著他與宋青書的相處,唯恐莫聲谷會露出什麼行跡來教人發覺。此時見他們至親尤疏,只說了兩句話便又分手,不知為何安慰之餘又有些不忍。

韋一笑與莫聲谷是舊相識又十分不喜丁敏君,此時見莫聲谷帶著禮單上前,便低笑著言道:「莫幫主好大的氣派!」

莫聲谷無奈一笑,正欲開口,門外又傳來明教弟子的喊聲:「海沙幫易天海夫婦攜海沙幫弟子道賀!」這位明教知客的話音方落,莫聲谷身後的一眾丐幫弟子已同時轉身向著門口怒目而視。

【小劇場】

導演:俞三俠,要不要給你點個蠟?

三叔:不用,燒點紙好了。

導演:啥意思?

三叔:老子情願躺棺材裡當一個等著收紙錢的死人,也好過現在當這兩個大小混蛋的知心大姐!!!

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