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4 章
金剛伏魔圈

莫聲谷方扯著宋青書走出房門,便見著方才在方丈精舍內外把守巡視的一眾少林弟子如今俱已成了死屍。不多時,又有不少少林弟子自方丈精舍外快步行來,將這些屍體給抬了出去。莫聲谷見這些少林弟子各個面無表情,好似對眼前的慘劇盡皆視而不見,心中便是一陣慄然。

正在此時,宋青書忽然出聲言道:「七叔,少林正值多事之秋。你我並非少林弟子,還是置身事外早些歇息罷。」

莫聲谷正驚駭於少林派內住持之爭的慘烈無情,聽到宋青書這平心靜氣的一句話,竟是忍也忍不住地出聲追問:「你早知如此?」

「成王敗寇,自古已然。」宋青書低聲回道。

莫聲谷見宋青書這般輕描淡寫,更是驚怒交加,當即厲聲質問:「這當中有多少人是無辜的?」莫聲谷為人方正善惡分明,倘若方纔他知道空聞會是這般辣手,那是無論如何都要出言求情的。

宋青書聞言卻只是低聲一歎,眉宇間滿是疲倦與無奈。「無辜還是有辜,有時候只是上位者的一句話而已。」

莫聲谷雖說個性爽直卻也並非傻瓜,再不濟,史書總是讀過的,自然知曉宋青書這番所言半點無錯。他唯一沒想到的只是少林堂堂名門,執中原武林之牛耳,又以佛傳宗,也是一般不堪。轉念想到武當派中上下和睦,從無這些糟心事,莫聲谷不由幽幽一歎。「難道便沒有法子了?」

「解鈴還需繫鈴人,除非……」宋青書話說半截便是一驚,急忙轉口道。「七叔,天色已晚,明日……」

怎知他話未說完,莫聲谷便已瞭然言道:「圓真!除非將圓真找到,讓他供出實情!」說著,即刻轉身向後山走去。

宋青書見莫聲谷往後山行去不由大吃一驚,趕忙上前扯住他的衣袖。「七叔,圓真早已遠遁,尋不到了!」

他話音方落,莫聲谷忽然扭頭直直地望住宋青書,一字一頓地言道:「圓真目前定然是在後山向渡厄、渡劫、渡難三位禪師求助,這件事青書你亦心知肚明,又何必瞞我?」

宋青書見莫聲谷目光如電,心中一慌,竟是不由自主地垂下頭去。隔了半晌,他方才低聲言道:「七叔,圓真原與渡厄等三人份屬同輩,他以江湖前輩的身份入得少林拜空見為師,目的便是要取這住持之位。他已是七十有餘,再沒有重頭來過的機會了。倘若這次倉惶離開少林,他這一生都是個笑話。況且,他為奪少林住持之位已與元廷勾結,王保保志在天下,又怎能容他輕易退出?如今他是騎虎難下,只要今晚空聞禪師肅清少林,明日無忌師弟贏了那金剛伏魔圈,這圓真還不是手到擒來,又何必急於一時呢?」

莫聲谷深深地望了宋青書一陣,忽而問道:「那這些少林弟子……」

「七叔也說那是少林弟子,我們武當派如何能插手?」宋青書見莫聲谷神色猶疑,好似仍舊不贊同,乾脆把心一橫,直言道。「渡厄、渡劫、渡難三人為奪少林住持之位也不知苦心孤詣多少年,如今被我等破壞,他們豈能饒了我們?」

莫聲谷見宋青書面露憂色,這才恍然明白原來他一直阻攔自己去追圓真只是因為對這金剛伏魔圈十分忌憚,不欲他涉險。莫聲谷沉默凝視宋青書許久,忽然一歎,竟是轉身便向後山行去。莫聲谷自幼深受俠義教導,縱然心知宋青書所言一字不錯,卻也絕不會因為顧忌自身安危便對旁人的生死置之不理。而倘若渡厄、渡劫、渡難三人當真惑於權勢,縱使今日不找他的麻煩,明日也必然要取無忌的性命洩憤,莫聲谷怎能坐視?

「七叔!七叔!」眼見莫聲谷明知危險仍堅持要去後山,宋青書不禁頭大如斗,只緊緊扯著他的袖子連聲勸阻。「我知七叔英雄,然而七叔縱使不為自個著想,也該想想丐幫弟子!」

莫聲谷聞言,忽然轉頭望住了宋青書。宋青書只當莫聲谷回心轉意,不由面露喜色,哪知莫聲谷卻道:「青書,你不必跟著我,自個回去罷。」

宋青書一陣啞然,隔了半晌,他忽而面露獰色,恨聲道:「七叔當真打得好算盤,我今日若是扔下你,日後還能當武當掌門麼?」

宋青書這般言辭顯然已是耐心耗盡,再不願扮演那個溫雅孝順的好侄兒。宋青書原以為莫聲谷見了定然是要勃然大怒,屆時他再設法拖延一陣,待天色放亮二叔與六叔必然來尋。哪知莫聲谷竟不動聲色,無動於衷地答他:「能不能當上武當掌門,本該是你自個操心的事,與我何干?」說罷,竟自顧自走了。

莫聲谷是長輩,宋青書是晚輩,莫聲谷心意已決,宋青書又能有什麼辦法?不一會,兩人便來到了少林後山關押謝遜之所。

當晚正值明月當空,莫聲谷與宋青書二人只見關押謝遜的峰頂上一片荒蕪,唯有三株高松,呈品字形排列,枝幹插向天空,夭矯若龍。而渡厄、渡劫、渡難三位老僧便分別在這三株松樹的樹幹凹洞中端坐。莫聲谷與宋青書早已聽聞張無忌偕楊逍、殷天正破這金剛伏魔圈之事,心知這三位老僧的武功深不可測神而明之,當即上前恭恭敬敬地稽首為禮,朗聲言道:「武當莫聲谷、宋青書,拜見三位神僧!」

隔了一會,一個面容黃瘦聲音枯槁的老僧忽然緩緩言道:「原來你們倆便是莫聲谷與宋青書,武當派能調/教出這等高徒,當真好得很!好得很!」

此時距離圓真離開方丈精舍已有半個時辰之久,想必該知道的三位老僧俱已知道。是故,宋青書一聽這三位老僧出口誇讚,便是心中一凜,若非實在拗不過莫聲谷,他早就扯著莫聲谷逃之夭夭。莫聲谷卻是神色不變,只沉聲言道:「晚輩今夜前來拜見三位神僧,欲求圓真的下落,以他一命抵償無數少林弟子的性命。」

莫聲谷話音方落,便聽得坐在東北角的黑臉老僧忽然嘿嘿哈哈地連聲高笑,宋青書聽他笑聲隆隆好似蘊含著無窮的怨憤,耳邊只聽得那黑臉老僧低聲言道:「原來武當派弟子是為了救少林派弟子!」說罷,只見他袖袍輕拂,登時便有一條黑索自他袖中竄出,猶如一柄長槍般向莫聲谷的胸口疾刺而來。

莫聲谷深知這黑索非同一般,當下使出一招「亢龍有悔」一掌向那黑索拍去。降龍十八掌氣勢剛猛,那黑索中段受這一掌之力,原本筆直的黑索竟是頃刻向旁一彎。那黑臉老僧見狀不由「咦」了一聲,手腕一抖,手中長索順勢轉向向立在莫聲谷身旁的宋青書掃去。

宋青書見這黑索來勢奇急,黑索未至,一股排山倒海的內勁便已撞向胸口。他自知內力不足,不敢與之正面相交,便拔劍在手,使一招「燕子抄水」將這黑索自胸前引向身側,緊接著運起梯雲縱輕功飛身躍上樹梢。不等他有片刻喘息,那黑索又如靈蛇一般緊隨而上,化作一個巨浪拍向宋青書的肩頭。恰在此時,宋青書的身子忽然一矮,竟是翻身自樹梢上躍下。那黑臉老僧再催勁力,手中黑索便如墨龍一般繞過樹梢,撲向宋青書啄他肩頭。宋青書人在半空,背後卻好似長了眼睛一般,劍身一轉,再使一招「指南針」,將這條黑索一圈一轉,腳下同時一掃,那黑索的索頭登時被踢回樹梢,自那黑索的中段又穿了回去,竟是打了個死結。

黑索纏住了樹梢,自然不能再攻向宋青書,那黑臉老僧見宋青書氣定神閒地落地回到莫聲谷身側竟也竟也不動怒,只連道兩聲:「有趣!有趣!」手腕又是一抖,那條黑索即刻將那手臂粗細的樹梢絞斷,縮回他袖中。數日前,他們曾與明教教主張無忌交手,他年紀輕輕內功深厚剛柔並濟已是十分難得。不想今日所見兩名武當弟子,武功雖說尚且略遜一籌,但一個至剛一個至柔,比之張無忌顯然更為專精。假以時日,這武林之中,他們三人的武功究竟以誰為尊,仍是未知之數。

莫聲谷與宋青書二人皆知這不過是三位老僧有心試一試他們的武功,然而一條黑索已是這般難纏,若是三索齊出,定然難以抵擋。想到此節,莫聲谷即刻上前一步,將宋青書擋在身後,沉聲言道:「三位神僧在此枯禪數十載苦練武功,本該早應摒棄名利之心,何苦為了一個住持之位牽累少林上下?圓真心懷不軌勾結元廷,三位神僧莫要為其所蒙蔽才是。」

立在莫聲谷身後的宋青書聽他這般直言不諱指責三位老僧的不是,心下即刻一跳,幾乎要感歎一句:「吾命休矣!」

怎知,三名老僧聽聞竟都沉吟不語。隔了一會,那黃臉老僧忽然出聲問道:「莫幫主,你可知何謂『疏不間親』?」

莫聲谷再度稽首一禮,回道:「晚輩知道。」

「你又可知何謂『殺人滅口』?」那黃臉老僧又問。

「晚輩知道。」莫聲谷神色不變,朗然言道。「然晚輩相信,三位前輩能以大毅力在此枯禪數十載,絕非圓真這等宵小之徒。縱使三位前輩放不下昔日與渡苦禪師爭奪住持的恩怨,也絕然不會勾結元廷陷天下於不義!」

莫聲谷此言一出,這三位老僧竟是同聲慘笑。當年,他們與渡苦約定只要打敗當時的明教教主陽頂天,渡苦便不再與他們爭奪住持之位。比武輸給陽頂天,那是願賭服輸,不想渡苦竟趁他們三人遠赴西域之時,將他們三人座下弟子以各種名目一一懲處,最後只剩下了一個一心苦讀佛法、為人迂腐的空見。當時便是他們贏了陽頂天,只怕歸來後也不得不到這後山坐這枯禪。渡苦為了住持之位行事這般狠辣,豈能教他們心中不恨不怨?他們三人在此枯禪三十載,對少林俗務鞭長莫及,好不容易才能借圓真之手了結這三十年的仇怨,不想又被莫聲谷與宋青書二人破壞。圓真方才逃至此地,倉惶之下已然露出口風,寺外他另有了不得的幫手,到時雷霆一擊,教五大派連同明教俱是灰飛煙滅,唯有少林永享富貴。他們三人聽地怪異,同時出手將圓真擒下,嚴刑逼問,方知圓真竟已與元廷勾結。然而,少林派中的住持之爭向來慘烈,縱使莫聲谷能信他們不曾勾結元廷,空聞又怎會願意相信?

這事情已然做下,便如馬入夾道,再無回頭的可能。三位老僧在此枯禪數十載光陰,早已心意相通,彼此互視一眼,同時點頭。只聽黃臉老僧長聲歎道:「圓真的行蹤,爾等若能破我們的金剛伏魔圈,自然可以告知。」

那黃臉老僧的這句話顯然已是邀戰之意,以江湖規矩而論,莫聲谷與宋青書二人但凡還有半點廉恥之心,那便是寧可戰死也要拔劍。莫聲谷心中正暗道懊惱,方才不曾一力堅持要宋青書先行離開,哪知竟在此時聽得宋青書輕輕一笑,說了上山以後的第二句話。「以一敵三未免對三位神僧有所不恭,晚輩與師叔並肩迎戰,想必三位神僧並無異議?」

那黃臉老僧道:「老衲原本以為你這小子千般機巧,想不到,想不到……」只見他連歎兩聲,三位老僧手中黑索便同時抖了出來,猶如三支利箭疾射向莫聲谷與宋青書。莫聲谷與宋青書二人同使梯雲縱輕功,在半空中一縱一折,猶如一雙飛鷹般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雷霆萬鈞的一擊,翩然落在三株蒼松之間。

三名老僧眼見一招落空,手臂又是一抖,那三條黑索頃刻纏繞在一起,化為一條巨龍反身撲向他們。莫聲谷見這三條長索來勢洶洶,當即上前一步,擋在宋青書身前,再使一招「亢龍有悔」,苦練二十載的剛猛內力登如排山倒海般向這合三為一的長索衝去。莫聲谷這一掌剛猛無匹,空氣中亦帶起層層氣浪,只見兩股內力相撞發出一聲巨響,莫聲谷悶哼一聲,疾退數步,口中鮮血湧出,顯然已受了內傷。

三條黑索在半空中又是一顫,即刻拆分開來,取上中下三路合力攻向莫聲谷。莫聲谷正要再出掌,宋青書卻忽然叫道:「七叔,不可力敵!」自莫聲谷身後竄出,猛然拔劍衝入陣中,一劍掃向其中一條黑索。「太極劍法!離三!」

莫聲谷聞言,即刻抽出綠竹棒,以棒代劍走離三位一劍刺向正中的一條黑索。莫聲谷聽宋青書指令二人同使太極劍法,與這三條黑索纏鬥許久,期間不住以八卦步法移形換位,待交手至上百招時,那黃臉與黑臉的二位老僧方才驚覺自己手中黑索竟已緊緊纏在一起。哪知這三位老僧枯禪數十年坐下來,早已是心意相通,稍有破綻露出,便有旁人補足。此時那白臉老僧見兩位師兄的黑索分別受莫聲谷與宋青書二人所制,立刻將手臂一揚,手中黑索便如蛟龍一般向莫聲谷背後擊去。

莫聲谷此刻正與那黃臉老僧手中黑索纏鬥,如何能分神他顧?眼見這一擊將打地他肋骨斷折,宋青書卻忽然大叫一聲:「七叔!」竟是捨了自己眼前那條黑索不理,反而飛身為他攔下了這一擊。然而他方一分神便即露出空門,那黑臉老僧手中長索隨之掃向他背心。那黑臉老僧三十年的苦禪坐下來,一身內力何等了得。宋青書受這一擊,登時噴出口血來,整個人如斷線風箏般被拋飛出去,摔進了三株松樹之間的深坑中。

【小劇場】

導演:宋少俠,掉坑裡的感覺如何?

青書:導演,你說呢?

導演:哎呀!我覺得你早該習慣了,這算個啥啊!而且,這一次坑裡還有謝遜呢!

青書:呵呵,我代我師弟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