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韓林兒被范遙救出帶回安慶。拜見張無忌時,韓林兒不需張無忌追問便含淚說出了其父韓山童的真正死因。不出張無忌所料,韓山童並非戰死,而是被毒殺。汝陽王集三路大軍圍攻益都,形勢危殆時便是韓山童這位紅巾軍首領也不得不冒著矢石親上戰陣鼓舞士氣。韓山童不懂武功,是個普通武夫,在守城時被元軍的弩箭射中了胸口,原本只是重傷。他正值壯年,未必沒有痊癒的希望,只是朱元璋親自端來的湯藥卻成了他的催命符。
張無忌聽了韓林兒的回報果然大為震怒,即刻將朱元璋的惡行昭告天下,將他逐出明教;又令紅巾軍將士即刻返回安慶覆命,違令者亦是明教叛徒格殺勿論。紅巾軍雖說勢大,可畢竟仍是明教分支,有張無忌這條命令果然有不少紅巾軍悄悄逃離益都奔赴安慶。
然而朱元璋苦心謀劃多年方才脫離張無忌掌控,如何能受他擺佈。他很快令人在軍中放出風聲,說是張無忌重用儒生,對將士們的血汗功勞不屑一顧,唯有跟著他朱元璋打天下才能封妻蔭子世代富貴。事實上,能夠豁出命來造反的大都是貧無立錐的窮苦百姓,他們不會理解這兩年明教上下影影綽綽流傳的三權分立的說法究竟意味著什麼,卻明顯更加青睞朱元璋封妻蔭子世代富貴的許諾。而這兩年來韓山童一直致力於將紅巾軍自明教脫離,這番努力顯然也是卓有成效,僅僅過了三日,朱元璋便已籠絡住了紅巾軍中的大部分將領,穩住了陣腳,並宣佈紅巾軍脫離明教自立。
由此,張無忌與朱元璋之間的矛盾正式浮出水面,大戰一觸即發。
「山東已經打爛了,又有王保保虎視眈眈,朱元璋一定不會久留,必然要回河南。韓山童在河南經略多年,朱元璋一旦回去便是龍歸大海,張無忌定會出兵截住他。徐州是南四湖的扼要,我要他們在南四湖決戰,方便我一網打盡!」
宋遠橋萬里迢迢趕赴徐州,剛一踏入營帳便見到宋青書召集義軍將領部署攻打明教義軍的計劃。武當義軍將領大多識得宋遠橋,見到他到來急忙上前行禮。宋遠橋見諸位將領精神振奮,顯然對宋青書的計劃絕無牴觸,不由無力地揮手道:「我與青書有話要說,都下去罷!」
這些身著玄甲的義軍將領多為武當弟子,少數曾是托賴武當為生的百姓,可此時聽了宋遠橋的命令卻都無動於衷,只將目光望向宋青書。見到宋青書微微點頭,他們方低頭稱是,很快退了出去。
眼見時隔兩年宋青書仍能牢牢掌控武當義軍,讓他們連自己的命令也不放在眼裡,宋遠橋心中五味陳雜,也不知是喜是怒。他凝視宋青書半晌,方才問道:「你要領兵攻打明教義軍?你準備做到哪一步?給無忌一個教訓,還是……」
宋遠橋話未說全,宋青書已然清清楚楚地答道:「讓明教義軍全軍覆沒,再無逐鹿之能!」
「為虎作倀!」宋遠橋大聲呵斥,彷彿不如此便不足以顯示他的底氣。「明教義軍打的是元廷!」
「所以,我武當義軍與蘇浙義軍那麼多將士便白死了?」宋青書神色冷淡地發問。
宋遠橋神色一窒,沉默片刻方艱難地道:「戰陣失期原就是情非得已難以預料。」
宋青書神色輕蔑地微微一笑,問道:「這話,爹爹信嗎?」宋遠橋無言以對,耳邊只聽得宋青書語音冷酷地緩緩言道,「張無忌忌憚韓山童、忌憚朱元璋,他見紅巾軍勢大,便將朱元璋調了去,要他們兩虎相爭,他好從中漁利。紅巾軍戰陣失期是因韓山童與朱元璋相爭,韓山童與朱元璋相爭是因張無忌推波助瀾。如今韓山童已死,張無忌與朱元璋便是罪魁禍首!」
宋青書被禁足兩年,明教之內的權利鬥爭他尚且能一眼看透,宋遠橋自然更加明白。然而張無忌是張翠山的獨子,他能說一句「殺了朱元璋為義軍報仇」,卻著實說不出口「殺了張無忌為義軍報仇」。他沉默良久,最終卻只擠出一句:「青書,明教義軍亦是漢人血脈。你這麼做,是令親痛仇快!」
哪知宋遠橋這句話出口,宋青書卻只冷笑著道:「難道我武當義軍與蘇浙義軍便不是漢人血脈?張無忌與朱元璋為了他們心中的皇圖霸業,又何曾想過他們的所為會令親痛仇快?」宋遠橋仍想勸解,宋青書已然又道,「爹爹難道不曾想過,他們若能放下權利之爭,合力抗元,我又何來將他們一網打盡的機會?外患未除,內爭已起,這便是他們的胸襟與本事?可笑!戰場上的恩怨合該在戰場上了結,今次我便要他們也狠狠地痛上一回!」說罷,他再不理會宋遠橋,逕自拂袖而去。
至正二十二年三月,朱元璋率部返回河南,張無忌同時宣佈起兵討伐叛逆。兩軍在商丘接陣,朱元璋不敵張無忌,敗退單縣,又遭伏擊,再退至魚台。魚台臨近南四湖,朱元璋借助南四湖千里葦蕩與張無忌糾纏,彌勒宗義軍竟多有敗績。其時,徐達已察覺出戰事不妥,似有第三股勢力從中作梗,難分敵友,領兵三萬沿南四湖南下,於後像山與宋青書接陣,大敗,自徐達以將彌勒宗十數位將領全為宋青書所擒。
徐達在武當義軍的營帳中見到了宋青書。生平兩次接陣,兩次皆被宋青書所敗,徐達已是心服口服,可卻不得不為張無忌求一求情。他說:「宋少俠,教主討伐朱元璋原是為了替武當義軍與蘇浙義軍報仇雪恨!」
徐達這般耳聰目明,宋青書不禁啞然失笑。單縣的攻城戰,他偽裝彌勒宗義軍打朱元璋;南四湖的游擊戰,他又偽裝紅巾軍打張無忌。由於偽裝得當,無論張無忌與朱元璋皆不曾看出異動,唯有這徐達瞧出了端倪,領兵來查探虛實。徐達這般才幹,宋青書卻也無意瞞他,當即坦然道:「如何為武當義軍與蘇浙義軍報仇雪恨,我自有打算,勿需張無忌擔此重任!」
宋青書說地這般決絕,徐達即刻急道:「宋少俠,我教教主原是你武當弟子!」
宋青書卻只冷漠地回道:「黃河上飄著的屍首亦多半是我武當弟子!」
徐達從未見宋青書這般冷酷無情的模樣,他心頭驚跳不休,已然猜到這一回無論是張無忌還是朱元璋,無論彌勒宗抑或白蓮宗皆無幸理,不由喃喃追問:「事到如今,宋少俠究竟有何打算?」
宋青書輕輕一笑,隨手端起了擺在几案上的茶碗坐進了椅內,悠然道:「徐將軍深受張無忌倚重,你若派人回信告知他已剿滅朱元璋在此處伏兵,讓他與朱元璋在南四湖放手一搏,張無忌必然深信不疑!北五湖與南四湖原本相連,我已派人前往鑿開;這千里葦蕩亦將澆上火油,投入湖中。貴教教主神功蓋世,這般情勢下若還能逃得一命,我再親自與他說話!」
水火無情,此戰之後明教義軍必然十不存一。宋青書的計策這般狠辣,徐達不禁悚然而驚,不禁一邊掙扎一邊喊道:「宋青書,你怎能這般歹毒?宋青書!」
帳內親兵見徐達額頭青筋暴起又目露凶相,急忙上前摁住他,厲聲喝道:「老實點!」見徐達尤兀自掙扎不休,又舉起了刀鞘。
眼見那刀鞘將要砸向徐達,宋青書卻在此時高聲道:「住手!徐將軍對明教忠心耿耿,是個值得敬重的對手。」
那兩名親兵聞言,趕忙低頭稱是。
徐達見狀,忍不住哀求道:「宋少俠,請以漢人百姓為重!」
短短一月之內,第二回聽到有人這般勸他,宋青書不禁詫異地望了他一眼,輕聲道:「貴教教主張無忌手握雄兵馳騁天下,尚且為了權位苦心謀算辜負天下百姓所望。你又何必苛求於我?」
「因為你才是天下之望!」徐達正不知如何回答,營帳外卻忽然傳來一道鏗鏘有力的聲音。宋青書轉頭望去,卻見宋濂、楊維楨、高啟、張羽等在武當安居的文人才子皆是一身風塵地站在了帳外。只見宋濂大步上前,向宋青書躬身一禮,神色凝重地問道:「宋少俠,試問你是要當個青史留名的明君還是當個惡貫滿盈的暴君?」
「青書,青書……」
「七師叔,醒醒!」
「青書,別走!青書!」
「七師叔,宋師兄不在這兒。要見他,你得先活下來!」
「青書……青書……」
「有完沒完?每天跟唸經一樣『青書』、『青書』,讓我以後怎麼再見你們啊啊啊!」
馮默之大叫一聲,整個人自床鋪上彈了起來。他左右張望了一下,迅速辨明這是他自己的臥房,並非莫聲谷的房間,不由抬手捂著額頭長長地歎了口氣。他究竟是遭受了怎樣慘無人道的折磨,才會連做夢也夢到七師叔在唸經?
好石橋一役,紅巾軍失期,武當義軍與蘇浙義軍以不足一萬的疲兵對陣王保保三萬精兵強將。兩方義軍自知不敵,由莫聲谷與馮默之二人率一千兵馬斷後,一路退至黃河口,以浮橋渡河。然而王保保的飛弩親兵隊十分了得,渡河時莫聲谷為馮默之擋了一支冷箭,兩人同時落水,被河水沖至距離好石橋十餘里的一處山村,方才為人所救。莫約隔了大半個月,馮默之才清醒過來,莫聲谷傷勢更重,卻是昏迷了更久。
救了他與七師叔的是附近山村裡的樵夫。據他所言,當時馮默之一手緊緊抓著自河岸處伸出的一段樹枝,又將中箭昏迷的莫聲谷緊緊捆在身上。若非如此,只怕他們兩人早已成了沉底的冤魂。樵夫一見他們二人的裝扮便知他們是義軍,又連夜上山將他們藏在了平時打獵時才來小住的山洞裡,這才躲過了元軍的屢次盤查。那樵夫雖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百姓,可因時常上山打獵,一些常用的療傷藥物倒也不缺。馮默之清醒後很快便逐漸了恢復了過來,又將莫聲谷移回小鎮中安置,方便大夫問診。
然而待莫聲谷逐漸恢復知覺,馮默之方才明白這村子裡最缺的不是醫國聖手與珍貴藥材,卻是能照顧人起居讓他耳根清淨的丫鬟小廝!莫聲谷雖說一直昏迷,可自打他能呢喃著說胡話,馮默之聽他說最多的,不是痛苦呻吟,不是武當派的長輩,更不是丐幫的事務,卻是宋青書!馮默之家在福建,福建一帶的百姓多以跑船為生,每日裡風裡來浪裡去,生死懸於一線,總有一些感情好的船夫們結為契兄弟,平日相處猶如夫婦。他見慣識慣,如今又聽莫聲谷跟唸經一樣日日夜夜念著宋青書,還能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麼?
生氣惱火,自然是有的。尤其是兩年前,大師伯以忤逆不孝的罪名的將宋青書軟禁在後山,他還曾為宋青書求情。如今想來,大師伯顯然是罰地太輕!只是一個重傷在身昏迷不醒,一個遠在武當鞭長莫及,馮默之又擔心莫聲谷毫無神智會漏了口風,只得日日貼身照顧。每日裡聽他喊「青書」,這聽著聽著,他居然也聽習慣了!
想到此處,馮默之不由又歎了一聲。如今已是至正二十二年四月,七師叔於半個月方才醒來,剛一清醒便堅持要盡快返回武當。馮默之自然明白他的心意,知道不可勉強,便與他一同離開了山村。然而他們倆俱是重傷初癒身體羸弱,花了七八天才行到了一處鎮上,打聽到朱元璋已經叛出明教自立,張無忌因此而帶兵討伐,至於武當義軍與蘇浙義軍卻是毫無動靜。只因抵達鎮上時天色已晚,他們便在客棧留宿了一夜。
馮默之剛喚來店小二打水,那店小二便已十分機靈地稟告道:「好教小爺知道,昨日與小爺一起投宿的爺台今日一早去便了河邊。」馮默之點點頭,示意他知道了,飛快地洗漱完畢又捏了一個饅頭便出了門。
馮默之慢悠悠地行到黃河邊,即刻便見著莫聲谷正在練拳。降龍十八掌原是天下至剛至陽的武功絕學,這兩年來莫聲谷早已將這套掌法練得滾瓜爛熟。之後,他又習得九陽神功,以九陽神功內力再用這降龍十八掌當真是無堅不摧,無固不破。他一招一式乾脆利落,掌勢之出猶如風捲殘雲。這降龍十八掌前一十二掌馮默之曾見莫聲谷向張三豐演示,可這整套降龍十八掌卻也是第一回見莫聲谷演練。第一十三掌乃是「密雲不雨」,只見莫聲谷雙掌交替連拍,掌力所至虎嘯龍吟之聲磅礡而起,黃河河水受莫聲谷掌力所激,席捲而起,在半空中幻化為一隻龍頭長吟著向莫聲谷撲來。莫聲谷再出第一十四掌「損則有孚」左右夾擊,只聽「轟」地一聲巨響,那龍頭頃刻便自眉心炸裂,河水化為兆億水珠銀蛇紛紛灑落。馮默之見莫聲谷練這掌法時週身氣勁環繞,掌力猶若長河大江,當真是威風八面,儼然一派宗師氣度,亦是心悅誠服目眩神迷。一套掌法練完,莫聲谷只覺神清氣爽,心知自己的武功已有突破,不禁微微一笑。仰頭望天,但見烈日高懸,河水滔滔,天朗氣清。
馮默之一見莫聲谷收掌,便已迫不及待地上前恭賀:「恭喜七師叔突破九陽神功第二層!」
莫聲谷卻擺手道:「練成九陽神功,無忌用了五年,我的資質大不如他。」
馮默之卻知張無忌的資質再好,也比不上他的心機之深。若非他冷眼旁觀韓山童與朱元璋爭權,也不會連累武當義軍與蘇浙義軍,是以此時聽莫聲谷提及張無忌,他頓時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好在莫聲谷也無意在這話題上打轉,沉吟了一陣便道:「我已打聽到武當義軍與蘇浙義軍的消息,他們在徐州休整。」
「我們這便去徐州?」馮默之了然發問,思及這些時日以來的辛苦又忍無可忍地擠兌莫聲谷。「宋師兄怕是正日夜憂心呢!」
「不!」哪知莫聲谷卻是神色怪異地搖頭道,「我還打聽到元軍在北五湖有異動,我們去東平!」
【小劇場】
咳咳,解釋一下宋遠橋那句「戰陣失期原就是情非得已難以預料。」。首先,神馬叫戰陣失期捏?簡單來說,就是打仗遲到了。己方人馬兵分N路從N個方向向敵方發起進攻,約好了我打前鋒,打上一個小時,你在敵人後方衝上來,打他們個措手不及,然後咱們就贏了。結果約好的那個TMD沒來!這不是坑爹呢?基本就是這個意思,本文中武當義軍與蘇浙義軍遇到的也是這種情況。然後宋爹說「情非得已難以預料」,老實說倒也不是為張無忌開脫。古代戰爭中軍事地圖不會做的很仔細,古代指南針的技術也很一般,甚至古代看時間的工具也……最後,能容納幾萬人同時開片的地方一定是很空曠的,沒啥地標性建築。於是,雖說約好了在某地開戰,但遲到啊迷路啊都是很常見的情況。但普通將領和名將的區別就在於,名將他很少甚至從不掉鏈子。所以,普通將領會迷路遲到,名將不會,尤其是在一場生死攸關的大戰的時候。而好石橋一役,明顯是生死攸關。而從紅巾軍後期乾脆利落地滅掉汝陽王來看,也不是沒有能人。所以,這才是宋青書生氣的地方,明教斗歸鬥,不要出工不出力,最後連累戰友麼!既然連累了,那只能說一句:如果道歉有用,還要警察幹嘛呢?
導演:馮少俠……
默之:導演,你不必說了!我知道你要問什麼!在此,我只有一句話說!我不歧視攪基,但是,宋青書、莫聲谷,你們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導演:鼓掌!鼓掌!字字血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