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炮灰第三彈

張無忌這次現身卻並未耽擱,倘若在場應戰的是楊逍,他可能仍要冷眼旁觀,待楊逍生死一線再出手相救。只是如今應戰的卻是他的外公殷天正,是以當他趕至廣場一見到宗維俠趁人之危,便急忙衝了出來。他見殷天正連戰數場內力耗竭業已昏迷,便上前單膝跪在殷天正身側,一掌貼在他後心「靈台穴」上,將一身內力源源不斷地送入他體內。他的九陽真氣渾厚之極,殷天正顫抖了幾下,便即睜開眼來,感覺到胸口和丹田中閉塞之處已然暢通無阻,他低聲道:「多謝……」

話未說完,張無忌已伸手抓住了殷天正的手腕,淒然道:「孫兒襄助外公,哪裡需要外公言謝?外公,孫兒來晚了!」張無忌自幼失怙對親情極為珍惜,他心知六大派圍攻光明頂必以車輪戰圍攻殷天正,只是那時身在密道修習乾坤大挪移,若是稍有差池便要走火入魔前功盡棄,只得強自忍耐。如今見外公殷天正與舅舅殷野王俱受了重傷,又哪裡忍得住為結明教歡心不與他們相認?

殷天正聽他稱自己為「外公」,不由大吃一驚,急忙回頭仔細地看他。張無忌雖是男兒卻生得極之俊美,眉宇間的冷傲不屑不正是愛女殷素素貫常的神情?殷天正心中巨慟,連忙牢牢抓緊他的手。

張無忌微微一笑,這便在殷天正身側跪了下來,朗聲道:「無忌在外學藝多年未曾在您身邊盡孝,給您老人家磕頭!」說完,便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

殷天正見外孫回來簡直是喜出望外,這便緊緊擁住他,連聲高呼:「好!好!」他一生豪傑,此時竟是老淚縱橫。

張無忌自承身份,殷野王與武當諸俠一般地驚異,當下同聲驚呼:「無忌!是無忌孩兒回來了!」急忙一擁而上。

張無忌一面扶著殷天正,一面團團向殷野王與武當諸俠見禮,一時間台上眾人又哭又笑,連聲高呼張翠山與殷素素的名姓。而台下,武當第三代弟子與張無忌的關係都不甚親密,此時見諸位師父們憂心許久的張無忌歸來,雖感高興卻也未曾如武當諸俠一般欣喜若狂。至於宋青書,重生一世,發現這一世的情形與上一世截然不同,心中只滿是疑惑,哪裡還顧得其他?卻是峨嵋派中的周芷若一聽「張無忌」這三個字便忍不住一聲低呼,她還記得他們那一年在漢水之畔初見,爹爹為元人所害,那時張無忌還身受重傷命在旦夕,可他卻毫無懼色談笑自若。見她傷心爹爹過逝,便費盡了心思與她相伴哄她開心。周芷若心腸一柔,一聲「無忌哥哥」幾要脫口而出,只是礙於師父在場只得強自忍耐,眼眶卻是微微泛紅了。

張無忌又替殷野王調息療傷,眼見六大派中除武當已然因他的身份倒戈,其餘五派仍虎視眈眈,便對殷天正言道:「外公,先讓孫兒料理了這些閒人,我們爺孫再把酒言歡重敘別情不遲!」

張無忌此言一出,殷天正與武當諸俠俱是一震。殷天正見張無忌神色沉毅說一不二,心中雖有憂懼卻也知道孩子大了,凡事自有主張。他知張無忌內功深厚,到也並不擔心他受傷。卻是武當諸俠不禁一聲驚呼:「無忌?」

張無忌輕輕一笑,朗然道:「雖說我爹爹是武當五俠,可我外公、我義父、我媽媽、我舅舅俱是明教中人,今日明教有難,無忌豈能冷眼旁觀?諸位師伯師叔,無忌不孝,今日便要先做明教中人!」張無忌生性剛毅果決,言語之間自有一番人上人的聲勢氣派,教人忍不住聽從,一時間武當諸俠竟無從反駁。

張無忌深知人性本惡,與所有人結仇便是仇深似海,與所有人有恩卻是全無恩義!他要解六大派圍攻光明頂之困,便要恩威並施。若是一味施恩,固然能解今日之圍,卻難免教人以為他軟弱可欺。想到此節,他當下上前一步,高聲言道:「敢問少林派圓真何在?今日六大派圍攻光明頂之事全因他投靠朝廷、奸謀安排,只須將他請出與在下對質,一切便能真相大白!」

圓音見張無忌辱及師兄身後不由大怒,當下高聲喝道:「圓真師兄早已圓寂,你竟要請他出來對質?怎得不請你爹張翠山與你對質?」

張無忌見他出言辱及先父,登時怒不可遏,這便縱身而前,左手探出,抓住圓音後心將他提了起來。張無忌與圓音之間原本相距數丈,此時見他倏忽而來,將圓音扣在掌中,圓音竟毫無反抗之能,少林僧人皆是大驚失色。眼見張無忌提著圓音又縱身返回高台,七八個少林僧人先後出手阻攔,少林無相功、波若掌、龍爪手等神功紛紛向他身上招呼過來。哪知張無忌年紀輕輕,眼力卻是極致老辣,他一手舉著圓音一手拿著他的禪杖,腳下如行雲流水一般輕描淡寫地便避開了這些狠辣的殺招,身體在半空中一縱一折,輕飄飄地落在了高台之上。

張無忌一手舉著圓音,冷冰冰地言道:「我爹爹一世英名,他名諱也是你能提的?你有種便將方纔的話再說一遍!」

圓音性命都只在張無忌一念之間,卻毫無畏懼,冷笑著道:「張翠山自甘下流,受魔教妖女迷惑,便遭好色之報……」

「好!好!」張無忌見圓音這般強項不怒反笑,冷聲道,「你這只右眼是殷素素打瞎的?那你便記住,你這只左眼是殷素素之子張無忌打瞎的!」說著,隨手將圓音狠狠丟出,右手食指微曲使一道勁氣向圓音的左眼打去。

空性見狀急忙搶上前,以一掌少林龍爪手試圖為圓音擋下這一道真氣。哪知張無忌的內力渾厚無比已臻化境,這一道真氣未曾打瞎圓音的左眼卻是打穿了空性的左掌。空性被一個少年人打穿了左掌不由一驚,然而他佛法高深,此時也並不動怒,只點了自己的穴道止血,淡淡地道:「圓音犯口業自有少林門規處置,不勞小施主動手。」

張無忌見空性這般武功,頓時心知少林百年底蘊絕非浪得虛名,平了平心氣,只道:「少林既然自認名門正派正道魁首,想來不會包庇投效朝廷危害武林的賊人,還請圓真出來對質!」

圓真早已詐死出逃,又哪裡還請得出來?然而張無忌所言「投效朝廷危害武林」的罪名卻是太大,張無忌既然並未對少林施恩,少林便要張無忌給個交代。張無忌眉頭一皺,當下便道:「圓真自述陰謀,當時尚有武當派莫七俠在場。一切詳情,他盡數悉知。」張無忌早知宋青書狡猾,是以乾脆略去宋青書不提,只提莫聲谷。

莫聲谷果然不會撒謊,雖覺自己頂了師侄宋青書的功勞頗為尷尬,但少林空聞大師親自相詢,他便老老實實地將他這一天一夜的所見所聞全數說了出來。張無忌是魔教後人,空聞大師不敢相信;莫聲谷卻是正直名聲在外,空聞大師已是不敢不信。

張無忌眼見空聞面色忽青忽白,當即冷笑著言道:「空聞大師,今日六大派若當真與明教兩敗俱傷,讓朝廷得了漁翁之利,這朝廷第一個要謝的便是少林的大功!介時圓真受封國師,保佑元廷天下江山萬萬年,咱們漢人永世為奴,不知空聞大師如何自處?依我之見,少林還是先行料理了門戶內務再來圍攻明教不遲。以免令世人以為,少林已甘當朝廷走狗!」

少林派偃旗息鼓,張無忌便又料理了華山派鮮於通為胡青牛報仇,又小小懲戒了崑崙派,再向崆峒派施恩,這六大派圍攻光明頂一役的主力便只剩下了峨嵋。

峨嵋派的滅絕師太深覺數日前一戰大失顏面,非要再打不可。然而數日前張無忌未曾習得乾坤大挪移,滅絕便不是對手,如今又怎會打得過?此次竟是不過五六十招,滅絕手中的倚天劍便又被張無忌奪了去。好在張無忌念在峨嵋派並無大惡,唯有滅絕一人討人嫌偏又是一派掌門要給她幾分薄面,便沒有再打她耳光。

張無忌不願將倚天劍還給滅絕,好似自己怕了她一般,便將劍柄倒轉過去遞給了滅絕身旁的周芷若。方纔他與崑崙派何太沖夫婦對陣,周芷若還曾暗中提點他如何破解他們的兩儀劍法,是以此時將劍刃倒轉張無忌竟毫無防備。

滅絕師太見機不可失,當下厲聲叫道:「芷若,一劍將他殺了!」

周芷若入峨嵋多年,深得滅絕師太喜愛,她的一言一動,於她便如是天經地義一般,心中從未生過半點違拗的念頭,這時聽到師父驀地一聲大喝,倉卒間無暇細想,順手接過倚天劍,手起劍出,便向張無忌胸口刺了過去。

張無忌見周芷若一劍刺出不由一驚,然而此時閃避已然不及,只得將身體微微一側,順勢一掌拍出。原本將要刺中他心口的倚天劍因他的閃避竟只刺穿了他的右胸,可他這一掌拍出蘊含九陽神功無窮剛猛內力,眼看竟要將周芷若斃於掌下。

峨嵋派上下皆是一聲驚呼,都紛紛閉上眼不忍再看。耳邊只聽得「砰」地一聲巨響,竟是武當派的眾人驚呼出聲:「青書!」

原來宋青書早知事情會這般發展,竟不知何時悄悄來到了峨嵋派一側。他深知上一世時周芷若刺了張無忌一劍,張無忌沒有躲開,從此周芷若便對張無忌死心塌地。如今眼見舊事重演,他心亂如麻,竟不知是該冷眼旁觀還是出手阻止。還不等他想清楚該如何處置,周芷若一劍已然刺出,可這一回與上一世全然不同,張無忌竟不顧情面,一掌向周芷若打出。宋青書大吃一驚,根本不及細想,本能地便為周芷若擋下了這一掌。張無忌這一掌原在生死一瞬之間發出,絕無半分留手。宋青書後背挨地這一掌,竟當場被打地口吐鮮血。

莫聲谷見狀急忙躍下高台,扶起宋青書,只見他面如金紙顯然極為傷重。莫聲谷早知宋青書對周芷若一往情深無力自拔,又曾聽宋青書提及張無忌與周芷若之間有情,此時見他三人這般紛繁複雜的情況,武當的兩個晚輩俱是身受重傷,峨嵋的周芷若亦是面無人色,他兩頭望望竟不知該說誰的不是,心中千般怒火萬般痛惜終究卻只化作了一聲歎息。

此時站在高台之下的武當的三代弟子也紛紛趕了過來,見宋青書這般傷重俱是一臉憂色,圍在他身邊不住地喊「宋師兄」。宋青書根本說不出話來,只勉力撐起身體盤膝而坐,抱元守一。馮默之冷眼旁觀,見周芷若只神色纏綿要哭不哭地望著張無忌卻不看宋青書一眼,當即氣地臉歪嘴斜,忍也忍不住地大聲喝罵:「他們倆情意綿綿,一個不捨得打,一個不捨得躲,哪裡要你擋在裡面礙眼?」

馮默之此言一出,宋青書心頭更是一陣刺痛,身體輕輕一顫又噴出口血來。

眾師弟們見此情形登時更為緊張,異口同聲地大聲呼喊:「宋師兄!」

宋青書卻恍若未聞,他閉著雙目一面緩緩調息,一面輕輕動了動唇,低聲說了一句:「馮師弟,別說了。」

馮默之活到那麼大從未見宋青書這般示弱,此時雖滿心憤恨,卻張口結舌不知該怪誰好。

至於受了周芷若一劍的張無忌則面色冷凝,他緩緩將倚天劍自胸口拔出,疾點身上幾處大穴。眾人見他身受重傷卻眉頭絲毫不動,只冷聲道:「你終究,更重師門!」說罷,他忽然一揚手,將倚天劍擲向周芷若腳下。倚天劍鋒銳異常,被張無忌擲出之後便牢牢地插在地上,它的劍身上染滿了張無忌身上鮮血,在陽光的照射下更顯詭異。

然而周芷若這一劍終究刺地極深,縱然張無忌點穴手法極為老道,此時也再難止血,那鮮血汩汩而出竟連他的半邊身體都染紅了。以至於他剛擲出長劍便再也站不穩,一個趔趄也跌坐在了高台上。

明教上下與五大派見峨嵋派的一個女娃子一劍刺出,竟連累張無忌與宋青書同時身受重傷,神情都頗為怪異。此時光明頂上朔風凌冽,高台周圍四下無聲,竟是一片教人窒息的沉默。

周芷若面色慘白搖搖欲墜,抬眼望著高台上背著光看不清面色的張無忌,又轉眼看了一眼高台下面色灰敗額上結滿冷汗的宋青書,兩個男人俱是為了她身受重傷,她不禁愈發六神無主,淚珠卻是紛亂而落,喃喃道:「你……你……他……」掩面奔入峨嵋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