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出來混的早晚要還

趙敏做夢也想不到宋青書居然會這麼回答,面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隔了許久,她忽然醒過神來,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卑鄙無恥!無行小人!」

宋青書聽她大罵也不惱火,又是一聲長歎,似解釋給趙敏聽又似說與自己,只輕聲道:「趙姑娘誤會了,我與周姑娘,並無婚約,更無私情!」

趙敏見宋青書鬱鬱不樂悵然若失的模樣,怎會信他,當即冷笑著吩咐道:「將周姑娘帶出來!」

宋青書原以為周芷若必定仍在高塔牢房之內,哪知那些元兵竟是從偏殿內將周芷若帶了過來。原來趙敏早令人將周芷若帶至此處,想必方纔他與趙敏之間的對話,周姑娘也已聽地清楚明白。

周芷若見趙敏笑意盈盈地望著自己,不知為何心中頓起一股無名怒火,面上更是陣陣發燙。她深深地望了宋青書一眼又緩緩移開,冷靜地向趙敏重複了一邊宋青書方纔的話。「趙姑娘誤會了,我與宋少俠,並無婚約,更無私情!」

方纔宋青書坦陳與周芷若清清白白,趙敏便是惱怒萬分大罵宋青書「無恥」。可同樣的話由周芷若說來,趙敏竟毫不動怒,只道:「我不管你與宋青書究竟是何關係,總之今晚你們二人總要有一人出來應戰!既然宋少俠不願動手,那便只有先勞動周姑娘了!」

周芷若聞言,神色倏忽數變,片刻後,忽然雙頰暈紅,只強忍住羞色故作平靜地言道:「趙姑娘可是忘了今日韋蝠王之言?」

周芷若此時聲如蚊吶滿面緋紅,可神色間的纏綿與驕傲又哪裡瞞得過宋青書的雙眼?不等趙敏有所反應,宋青書已然醒悟回來:韋一笑既已現身,張無忌哪有不來的道理?想必是張無忌當著趙敏的面與周芷若親密,趙敏心中不忿,這才找了他來洩憤。如此說來,那麼上一世呢?這同樣的情形,莫非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上一世時他硬充好漢,捨命維護周芷若應下比武,是以一直未曾見到周芷若現身。可是,芷若到底在不在?宋青書不敢多想下去,後背卻是一陣發寒。

趙敏心高氣傲,哪裡能一再受其要挾。她生在王府,見慣了父親的妻妾爭寵,深知天下男兒皆愛美色見異思遷,只冷笑一聲,言道:「牙尖嘴利!你若輸了,我不但要劃花你的臉還要割了你的舌頭!等過上七八年,你又老又醜,你說你的無忌哥哥還會看你一眼嗎?」

周芷若面上的驚駭一閃而過,不知為何,竟又忍不住望了宋青書一眼。

宋青書觸到周芷若這一眼中淒楚驚慌,心中便是一痛,急忙轉過頭去,不忍再看。這情形,與上一世何其相似。那時,他剛剛獲知張無忌在濠州悔婚而去的消息,悄悄潛入峨嵋派看望周芷若。哪知那時周芷若的武功已是一日千里,很快便發現了他的行藏。他既被發現,便不能再暗中跟著周芷若看著周芷若。他又自知已是身敗名裂再配不上她,見她平安無事便要黯然離去。不料,周芷若竟在此時忽然捉住了他的手掌,在他身後淒聲道:「別走!」

那時的宋青書早不是那個初出江湖純情少年,被逐出師門之後,他在青樓賭坊等下九流之地混地很不像樣子,花眠柳宿的事早不知做過凡幾。然而說來可笑,僅僅只是被周芷若輕輕一拉,他便面紅耳赤動彈不得。耳邊只聽得周芷若如蠱惑般低聲言道:「替我殺了張無忌,我便嫁予你為妻!」

得聞心上人許諾終生,這一句本該是情意綿綿。可不知為何,宋青書聽在耳中狂喜之餘更多的卻是深覺鬼氣森森。他心中忐忑難安,便回頭望了周芷若一眼。便是那一眼,自此萬劫不復。

此刻眼見趙敏咄咄逼人,周芷若又是這般楚楚可憐的模樣,過去與現在不斷相疊,宋青書的身上竟逼出了層層冷汗。彷彿過了許久,又好似僅是一瞬,他終是開口喝道:「慢著!」

趙敏神色詫異地轉身望去,實不明白方才大好機會英雄救美,宋青書不肯配合。為何如今明知周芷若心中所向原是張無忌,他反而要出手?卻是周芷若,迫不及待地鬆了口氣,感激地望了宋青書一眼。

宋青書自嘲而笑,也不看周芷若,只整束衣冠,向趙敏躬身一禮道:「見面許久,還未謝過邵敏郡主當年贈藥之恩!」

趙敏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隔了一會,她忽然瞇起眼,沉聲道:「黑玉斷續膏?」

宋青書的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神色,輕聲道:「正是黑玉斷續膏。」

趙敏面色一紅,似想起什麼難堪的往事,又羞又怒,咬牙切齒地道:「張!無!忌!」

宋青書等的就是這一句,心下一鬆,輕笑著道:「我與無忌師弟手足情深,他原是什麼都會告訴我這師兄的!」

「他說什麼?」趙敏恨聲道。

宋青書神色莫測地微微一笑,避而不答,反而吟誦起他曾在高塔書房內見到的詩句。「燿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眼見趙敏神色懵懂,他又低聲補充了一句,「趙姑娘,咱們漢人規矩,這定情之物是絕不能給外人看的,還是盡快收起來罷!」

趙敏此時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妙齡少女,情竇初開,雖對張無忌暗生情愫,可自己也是懵懵懂懂,如今聽宋青書這般肆無忌憚地揭破,一張俏臉立時漲地血紅,又羞又急,幾乎想立即出手殺了宋青書,可不知為何心中偏又有幾分甜蜜,想再聽他多提幾句張無忌。

宋青書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自然極為貼心,又道:「當年張師弟送藥回武當,也曾言道汝陽王雖與咱們漢人為敵,可其女邵敏郡主卻是深明大義極為心善,若非有她相助,也拿不回這黑玉斷續膏。」

趙敏想起當年「張無忌」劫持她換藥時的種種可惡言行便是一陣惱火,想開口呵斥張無忌胡說八道,偏偏面上一陣發熱發燙,竟是羞窘不已。隔了半晌,方低聲問道:「他……他真是這麼說?」

宋青書微微一笑,續道:「我那張師弟……」他原想說「為人溫良淳厚,自然不會口出虛言。」,可想起那日在光明頂上的諸多變數,以及與他的一場對決,心中疑慮忽起,便轉口道,「心智最是堅定不過。那日在高塔書房內見到那副有趙姑娘與我張師弟手跡的字畫,趙姑娘的身份,我還能不明白嗎?」

趙敏粉面微染艷如桃花,神態靦腆扭捏,哪裡還有那呼叱群豪的大首領的風範?

「日後趙姑娘與我師弟定下鴛盟,便該稱我一聲『師兄』,我武當派便是你的師門。這位周姑娘,自幼與我師弟相識,漢水舟上,還曾與他有一飯之恩。」宋青書話音方落,周芷若便神色怪異地看了宋青書一眼。這一世的張無忌原是成年人的靈魂,自然不會讓一個十歲的小女童給他餵飯,是以宋青書提起這「一飯之恩」周芷若卻是全然不明。宋青書並不在意周芷若的異狀,只道,「是以,無論對我武當派還是對這位周姑娘,趙姑娘還是客氣些為好!」

有宋青書這番話,趙敏心中立時安定下來,再看那個花容月貌偏又對張無忌有恩的周芷若也順眼了幾分。只是再轉念一想,她的這點女兒家的心思被宋青書這般揭破,甚至還以她的長輩自居,當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又羞又恨偏又投鼠忌器竟是拿宋青書無可奈何,只氣地渾身發抖,片刻後厲聲尖叫:「無恥!下流!」竟是不及令人將他們帶下,自己掩面跑了。

事情這般收場,原是眾人始料未及。只是此時趙敏都給羞跑了,玄冥二老也只得令人將宋青書與周芷若送回牢房。

兩人剛出走大殿,周芷若竟忽然揚手向宋青書面上揮去,口中同樣叫道:「無恥!」

宋青書知道她在氣什麼,只是若不是揭穿了趙敏的心思,坐實了張無忌原是心儀於她,使她安心平她怒火。難道還要他為了周芷若出手比武,給趙敏砍下手指嗎?他伸手扣住周芷若的手腕,冷笑著道:「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周姑娘,這一巴掌,只怕你無論如何都沒資格打我!」

周芷若氣地渾身發顫,卻是義正詞嚴地道:「那魔頭原是蒙古人,無忌哥哥率領的明教義軍矢志抗元,怎會與這魔頭暗生情愫?你這般編派自己的師弟,豈是師兄所為?」

周芷若的話說地十分在理,宋青書卻並不覺自己有錯。上一世,張無忌放棄教主位放棄恢復漢人江山的責任,執意與趙敏雙宿雙棲卻是事實。他望著周芷若氣地泛白的面色,心中頓起一股躁鬱,幾乎是帶著刻骨的惡意一般輕聲言道:「周姑娘這番話,怕是言不由衷。你與趙敏,張無忌究竟要選誰,絕非憑我一言以決。你打我,又有什麼用呢?」

宋青書一語中的,周芷若更是羞憤欲死,竟與趙敏一般幾乎是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宋青書,你無恥!」

宋青書凝視周芷若許久,也不多言,只冷冷地摔下她的胳膊,揚長而去。

有宋青書這般一鬧,趙敏再沒了心思逼六大派高手比武。又過得數日,范遙終是尋到機會與張無忌見面,定下計策為玄冥二老設下圈套,取得十香軟筋散解藥,解救六大派高手。當天夜裡,范遙按照計策先去尋鶴筆翁一起喝酒,他在酒中下藥,令鶴筆翁誤以為自己中了十香軟筋散的毒,兩人便一同去尋收藏解藥的鹿杖客,偏又「正巧撞破」鹿杖客將汝陽王的愛妾藏在房中試圖凌/辱。玄冥二老被拿住那麼大的把柄,只好信了范遙所言,滅絕師太是他的老情人,周芷若是他的私生女,他這般所為全為救妻女。哪知范遙與鹿杖客才帶著解藥前往高塔,趙敏竟忽然出現,要范遙隨她出去一趟。

范遙被趙敏拉出萬安寺,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奇怪,不知她要帶自己到哪裡去。

趙敏拉上斗篷上的風帽,罩住了一頭秀髮,悄聲道:「苦大師,咱們瞧瞧張無忌那小子去。」

范遙又是一驚,斜眼看她,只見她眼波流轉,粉頰暈紅,卻是七分嬌羞,三分喜悅,決不是識穿了他設局的模樣。想到那日宋青書所言,只因宋青書謊言在先,范遙原是不信教主與趙敏當真有私,只是如今見趙敏這般情意綿綿,也只得暗歎一聲宋青書這小子的眼力是何等的老辣!他當下點了點頭,古古怪怪地一笑。

趙敏原就羞澀難當,找范遙陪她去見張無忌也是因為范遙是個啞巴,不會洩露她的秘密。此時見范遙笑地古怪,當即嗔道:「你笑什麼?」

范遙心想這個玩笑不能開,於是指手劃腳地做了幾個手勢,意思說苦頭陀自當盡力維護郡主周全,便是龍潭虎穴,也和郡主同去一闖。

趙敏不再多說,當先引路,不久便到了張無忌留宿的客店,找到張無忌與他一同來到離客店不遠處的一處小酒家,要張無忌陪她喝酒吃涮羊肉。

張無忌一邊忌憚趙敏詭計,一邊又不捨就此離開,只端坐在桌旁看著趙敏斟酒。

趙敏斟了兩杯酒,拿過張無忌的酒杯,喝了一口,笑道:「這酒裡沒安毒藥,你儘管放心飲用便是。」

張無忌心下一歎,心中無由地浮起一句卿本佳人,奈何為賊?便道:「姑娘召我來此,不知有何見教?」

趙敏見張無忌神情冷淡也不以為意,她自認與張無忌相識已久,知他秉性,口硬心軟偏又愛裝模作樣。「喝酒三杯,再說正事。我先乾為敬。」說著舉杯一飲而盡。

張無忌拿起酒杯,火鍋的炭火光下見杯邊留著淡淡的胭脂唇印,鼻中聞到一陣清幽的香氣,也不知這香氣是從杯上的唇印而來,還是從她身上而來,不禁心中一蕩,便把酒喝了。

如是三杯酒,趙敏每一杯都先嘗一口示意無毒。張無忌接連喝了三杯她飲過的殘酒,更是心神不定,一抬頭,只見她淺笑盈盈,酒氣將她粉頰一蒸,愈發顯得嬌艷欲滴。他心中又是一歎,便沉聲道:「趙姑娘,有話便明言吧!」

張無忌這般冷淡,趙敏不禁將酒杯一摔,恨聲道:「你我難得一見,你非要如此嗎?」

張無忌見她神色淒然,看起來又委屈又傷心,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他深知不該對趙敏動情,可此時卻再也忍不住伸手輕輕撫住了她的一頭秀髮,許久方道:「趙姑娘,你是蒙古人,我是漢人……」

「是!我是朝廷的郡主,你偏是明教的教主!」趙敏淚盈於睫,猛然直起身,死死地望住張無忌恨聲道,「你是公然反叛了,是嗎?」

張無忌毫不退讓地望著趙敏,冷冷地道:「我本來就是反叛,難道你到此刻方知?」

趙敏向他凝望良久,臉上的憤怒和驚詫慢慢消退,顯得又是溫柔,又是失望,終於又坐了下來,說道:「我早就知道了,不過要聽你親口說了,我才肯相信那是千真萬確,當真無可挽回。」這幾句話說地竟是十分淒苦。

張無忌心中一動,竟不敢看她。兩人沉默對坐許久,張無忌自知此事絕無轉圜,大丈夫當斷則斷,若是為了兒女情長空負了一身抱負未免教人小瞧了,便起身道:「趙姑娘,夜已深了,我送你回去罷。」

趙敏神色淒然地望住他道:「你連陪我多坐一會兒也不願麼?周姑娘於你有一飯之恩又是漢人女子,你便待她那般周到客氣。偏偏待我……我若當真劃花了周姑娘的臉,你也會讓韋蝠王劃花我的臉嗎?」

張無忌聽趙敏提及「一飯之恩」心中頗覺古怪,只是見趙敏這般傷心欲絕,也不及多想便答道:「不!我怎麼捨得?」

趙敏嫣然一笑,隨即臉上一紅,低下頭去,輕聲細氣地說道:「我知道你待我,待我……當年在大都,你雖劫了我,可卻始終以禮相待,為我捉山雞,不顧自己的傷勢為我治傷,我都記得……」

張無忌聽地一頭霧水,當即打斷她道:「趙姑娘可是認錯人了?這些事,在下全無印象!」

趙敏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仰頭望向張無忌。只見張無忌神情冷肅目光清朗,全無半點作偽。趙敏原就聰穎,心中稍一計較便知她是被宋青書給耍了!想起那晚相見時宋青書落在她腿上的眼神,當年劫持她的罪魁禍首,不是宋青書那個混賬還能有誰?趙敏長到這麼大從未吃過這麼大的虧出過那麼大的醜,一張俏臉上頓時浮現出駭人的煞氣。片刻後,她忽然一拍桌面,厲聲道:「宋青書!」邊往外走邊叫道,「苦大師,快來!」

門外,卻哪裡還有苦頭陀的身影?

張無忌心知范遙定是返回萬安寺救人,他有心拖延趙敏,便跟了出來。「趙姑娘?」

趙敏又羞又氣,根本無顏見張無忌,只低著頭急道:「張公子,小妹尚有要事在身,少陪了!」說罷,也不理張無忌的挽留,一甩手,匆忙離去。

【小劇場】

導演:宋公子,你雖然機智地hold住了場面,堅持不掉馬。不過嘛,出來混的早晚要還,節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