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書內傷未癒原就精力不濟,一旦昏睡過去竟是久久都不曾醒來。武當派眾人有心要他好好歇息,故而牢房內一直鴉雀無聲。直至過了戌時,牢門忽然打開,有三名腰懸長刀的元兵走了進來,高聲道:「哪個是宋青書?滾出來!我家主人要見你!」這三名元兵乃是趙敏的親隨,原先卻是並不曾與宋青書照過面。
此言一出,牢房內頓時一片沉凝。
方振武回頭望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宋青書,面色立時一沉。然而,還不等他言聲,坐在他身側的唐劍麟忽然伸手摁住了他的手腕,望著他的雙目微微搖了搖頭。不等方振武有所反應,他又猛站起身,搶先道:「我便是宋青書!」
唐劍麟話音方落,吳燕山忽然竄起身將其撞開,橫眉怒目地呵斥道:「唐劍麟,就憑你也配假扮我?」說罷,他轉向那三名元兵昂然道,「我是宋青書!」
方振武原是俞蓮舟的首徒,這牢房內三代弟子中自宋青書以降便是他身份最高。他平時為人處世雖有幾分魯鈍,可此時卻也看出了兩位師弟的心思,當即沉下臉將兩人狠狠扯下護在身後,粗聲粗氣地道:「他們都不是宋青書,我才是!」
為首問話的那名元兵見他們三個人人爭著認自己是宋青書,一時頗有些不知所措,不禁問道:「你們到底誰才是宋青書?」
「我是!」
「我才是!」
不料他一句問話,竟是引來了牢房內十餘名武當三代弟子的同聲回應,一個個爭先恐後地擠到那名元兵面前,搶著認自己是宋青書。
那元兵正不知如何是好,莫聲谷卻在此時伸手掖了掖他覆在宋青書身上的外衣,一步步走上前,隔開那些爭地不可開交的三代弟子,目光灼灼逼視著那名元兵,沉聲道:「我是武當七俠莫聲谷,論武功,遠在宋青書之上。你家主人若要尋我武當派弟子比武,我奉陪到底!」
莫聲谷在江湖上久負威名,一身森嚴氣勢直教人望而生畏。那名元兵被他的氣勢所奪,怔愣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當即惱羞成怒地高聲嚷道:「我家主人要見的是宋青書,你算什麼東西?你們若要頂蘀他,一會丟了性命,黃泉路上可別怨我不曾有言在先!」
莫聲谷眉頭一皺,忽然出手向那名元兵的手腕抓去。那元兵不曾料到莫聲谷竟敢出手,頓是一驚,急忙拔刀反擊。哪知他的右手才剛握住刀柄,對方已緊緊鎖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死死摁在刀柄之上,半點動彈不得。莫聲谷雖失了內力,可這一招小擒舀手使來急如閃電勢如落雷,五指如鐵鉗一般幾要將那元兵的腕骨捏碎。莫聲谷面色不變,只緩緩道:「帶我去見你家主人!」
那名元兵身後的兩名隨從眼見上官受制,當即拔刀出鞘,狠狠威脅道:「快快投降,若不然,要你等死無葬身之地!」他們一邊出言要挾,一邊又用刀鞘敲擊牢門,顯然是要傳喚更多幫手來此。
眼見此事不能善了,一眾武當弟子彼此互視了一眼,便準備出手。卻在此時,一直睡著的宋青書忽然動了一下。
宋遠橋既是宋青書親父,自然最為注意他的情況,見他清醒過來,不禁上前低喊了一聲:「青書?」
「爹爹,我醒了。」仍躺在地上的宋青書嘴角微微牽起一絲微笑的弧度,兀自緊閉的雙目中卻有一滴淚珠自眼角緩緩溢出,無聲地隱沒。他伸手微微撐了撐地面,將身體支起,輕聲道:「都住口!吵死了!」
宋青書精神不濟,話音極輕。然而他這一句方落,非但武當眾弟子再不敢言聲,便是三名元兵也鬼使神差地靜了下來。他起身走到莫聲谷身邊,並不多望莫聲谷一眼,只將他鎖著那名元兵手腕的右臂輕輕扯開,向那名元兵言道:「我便是宋青書,我隨你們去見你家主人!」
「青書!」
「宋師兄!」
牢房內的眾人同時出聲,宋青書卻只是決然地向他們一擺手,示意他心意已決。
宋青書正要隨那三名元兵離開,張松溪竟忽然開口道:「青書,慢著!」
宋青書詫異地回頭望向張松溪,觸到對方擔憂的目光,他頓時「心領神會」地言道:「四叔安心,侄兒不會……」
張松溪卻搖著頭打斷他道:「青書,此事原是四叔錯了!」眼見宋青書驚訝地瞪大眼望著自己,他不由苦笑了一下,竟是有些汗顏。若非得見上一世時他未曾見過的眾弟子手足情深彼此維護的場面,他幾乎要因自己的短視誤了武當真正的傳承。「若是那位趙姑娘要你與她屬下比武,你便使出一身所學與他們較量一番!」
「四叔?」宋青書疑惑地喊了一聲,直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張松溪望了宋青書一眼,又滿是慈藹地緩緩環視過每一名武當弟子,柔聲道:「你太師父武功原是天下第一,可他的師父覺遠大師武功卻是平平。當年人人爭奪九陰真經,如今卻是少林與我武當的武學並肩稱雄,可見這天下間的武學典籍原就沒有哪一套是至高無上再無敵手。我武當武學再重要,也不如我武當弟子的性命要緊!」
張松溪話音方落,宋遠橋與俞蓮舟已同聲大笑,向張松溪拱手道:「恭喜四弟得悟大道!」以宋遠橋、俞蓮舟、張松溪三人的年紀而論,他們的武學修為已不遜於師父張三豐。可多年來武當派中唯有張三豐的武功得以問鼎巔峰接近天道,宋遠橋等三人仍只是江湖中一流高手遠未到超凡入聖的境界。他們三人中,張松溪原是最為醉心武學癡迷於種種武功絕學,這次因失陷萬安寺失了內力,竟使他因禍得福突破藩籬,悟透天下武學本無高下之分。他的武學境界已不可與宋遠橋俞蓮舟同日而語。此後,張松溪的武功精進一日千里,創下多套武當武功流傳後世,成就遠勝兩位師兄。
「……四叔!」宋青書的眼眶微微一紅,許久方笑道,「四叔安心,侄兒絕不會輕易便輸了,丟了我武當的臉面!」
張松溪滿心慈愛地望著宋青書,輕聲道:「好孩子!」
宋青書剛一走進大殿,便見著苦頭陀正與幾位身材高大的番僧一同立在殿內。宋青書無聲地與苦頭陀交換了一個眼神,向殿中望去,只見趙敏斜倚在一張鋪著錦緞的長榻上,一身鵝黃裝束看起來少了幾分凌厲威風,愈發襯得她容色嬌美眼波如流。此時,她正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地望著他。在趙敏所倚著的長榻之後,更有玄冥二老負手侍立在側,兩人雙目半睜半閉,似乎對眼前之事漠不關心。
看到宋青書出現,趙敏也不起身,仍懶洋洋地倚在榻上,意態悠閒地發問:「你便是宋青書?」
宋青書正暗自忐忑趙敏會與他翻多年之前的舊賬,聽她如此不帶絲毫戾氣的一問不由微微一怔,便若無其事地答道:「正是!不知趙姑娘有何指教?」
趙敏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漫不經心地道:「聽聞宋少俠原是武當派三代首座,峨嵋派滅絕老尼也極為愛重於你,已將愛徒周芷若許你為妻?」
宋青書一陣無語,不禁下意識地低頭望向趙敏的左腿。只見趙敏穿著一對鵝黃緞鞋,鞋頭上各綴一顆明珠,腳掌纖美,踝骨渾圓,此時一雙纖足正隨著她的問話微微點動。
趙敏注意到宋青書的目光頓時一陣惱怒,猛一拍長榻,坐起身來,指著他嬌聲叱道:「苦大師,給我挖了他的眼睛!」
趙敏話音方落,苦頭陀便飛身上前,右手成爪向宋青書面門襲來。宋青書見苦頭陀這一招來勢洶洶,也不敢怠慢,當下使太極拳中的一招「手揮琵琶」,左掌陽、右掌陰,右捺左收,將苦頭陀的一式虎爪撥向一旁。苦頭陀一招不中,當即變招左掌成獅掌,右手成龍爪再向宋青書攻來。宋青書全無內力,而太極拳的奧義正是純以意行,最忌用力,正適合此時用來對敵。兩人眨眼間過得十餘招,苦頭陀的一身武功自是精湛老辣,而宋青書所使的太極拳武功更是凝重如山輕靈似羽,盡得太極拳「以虛御實」之精髓。
鹿杖客見宋青書這般武學修為也不禁「咦」了一聲,趕忙躬身向趙敏低聲言道:「主人且看清了宋青書出手,武當太極拳,著實是一門厲害的武功!」
趙敏自然也知太極拳的厲害,武當山上,她家僕阿三正是輸在太極拳下。只是當時這套拳法由張無忌使顯然更為氣勢磅礡威風八面。有張無忌珠玉在前,宋青書再用這套拳法,難免黯然失色。想到此處,她不禁語帶譏諷地言道:「我看這武當首座也不過是徒具虛名,這套太極拳竟還沒有張無忌那小子現學現賣來得精妙!」
「不然!」趙敏身份高貴,玄冥二老的富貴榮華全仰賴於她。對於趙敏的話,鹿杖客向來是奉若圭皋,不敢有絲毫違拗。哪知這時鹿杖客竟神色肅穆地反駁道,「阿三輸給張無忌固然有太極拳之功,更要緊的卻是因著九陽神功。這宋青書乃是武當嫡傳弟子,如今他全無內力竟還能憑招式與苦頭陀周旋許久,可見宋青書所學才深得太極拳精深奧義。」
趙敏為人原是極為靈醒聰慧,有鹿杖客提點,她頓時明白了過來。張無忌內功精湛,自然學什麼武功都易於上手,便是稍有不足之處,他的一身內力亦可為之彌補。而宋青書雖說內功不如張無忌,可他既是武當首座弟子,深得張三豐精心調/教,一招一式皆顯苦功。趙敏自己便是因著內力不足,又想速成高手,這才設計令各大派高手與她手下比武,她好從旁盡學諸家門派之所長,俾成一代高手。正如張無忌以自身內力彌補招式紕漏一般,招數練到極精之時,亦可補功力之不足。若是以此而論,宋青書卻是趙敏極好的「師父」人選。
再轉頭望向宋青書與苦頭陀,他二人已然相鬥數十招。苦頭陀好似明白趙敏心意,並不用內力取巧,是以宋青書至今未落敗跡。且這套太極拳法由他使來,比之張無忌,雖少了幾分剛猛霸道,身?卻是更為輕靈飄逸。一招一式一動一靜,猶似一株芝蘭玉樹隨風搖曳,別有一份行雲流水的瀟灑湛然。趙敏沉吟了一陣,便站起身揚聲道:「苦大師,先饒了這小子吧!」
苦頭陀與宋青書二人幾乎同時鬆了口氣。苦頭陀雖並無害人之意,可玄冥二老皆非善類,眼光更是老辣,是以他們這場打鬥絕無分毫作假。宋青書的武功原就不如苦頭陀,再打下去,他必輸無疑!趁著無人注意,宋青書當即無聲地問了兩個字。「黑玉?」
苦頭陀心知宋青書問的是當年他劫持趙敏取黑玉斷續膏之事,悄無聲息地搖了搖頭。
宋青書頓時一陣輕鬆,耳邊只聽得趙敏好言勸道:「宋少俠果然師出名門,一身武功已是佼佼!正所謂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我蒙古皇帝……」
「趙姑娘不必多言!」宋青書情不自禁地皺緊眉頭,滿是不耐煩地打斷她。「這些話令兄已不知與我說了多少遍,我若甘心投效如何會等到今日?你便再說上三年五載,也是白費唇舌。」
趙敏語音一窒,隨即面色如霜語如寒冰。「你既頑固不化,我也不勉強,這裡的規矩你是知道的了?」
宋青書輕聲一笑,冷嘲地道:「我武當武學博大精深,只怕趙姑娘資質魯鈍,看了也是白看!方纔的太極拳法趙姑娘也看清了,可學會了嗎?玄冥二老武功高絕當世可數,難道便不曾告訴你,只學招式不明要訣,終究有形無實一無用處?」
玄冥二老聽宋青書這般挑撥離間,而趙敏卻只沉吟不語,心中又急又怒,便高聲喝罵:「小子胡吹大氣!再胡說一句,要你的命!」
宋青書卻毫無懼色,只冷笑著道:「我既墮奸計,落入你們手中,要殺要剮,原就是你等一言以決。」頓了頓,他又傲然道,「趙姑娘若是有心向學,不若拜我為師。姑娘雖說是蒙古韃子非我族類,可先賢有雲有教無類,你若真心誠意,我亦勉強可以考慮!」
「好一個能言善道的宋少俠!」趙敏面色一沉將手一揮,厲聲道,「舀劍給他!且讓我看看宋少俠的劍法可如他的口舌厲害?」說罷,她目視著宋青書恨恨地道,「你若輸了,我也不要你的手指,先割了你的舌頭!」
趙敏一聲令下,便有番僧手捧一柄劍頭裹著布的木劍送到宋青書面前。然而,宋青書卻不願執劍比武。
趙敏見他不肯舀劍,也不生氣,反而極是幸災樂禍地言道:「宋少俠想是自恃身份瞧不起我手下這幾個奴才?無妨……」
這句話於宋青書實在是記憶深刻,以至他都不需趙敏把話說完,便能在心中默默地蘀她補全:「那便先勞動峨嵋派周姑娘吧!」
「那便先勞動峨嵋派周姑娘吧!」趙敏冷笑著言道,目光灼灼地望著宋青書,等著他的反應。
宋青書蹙緊眉頭深深地歎了口氣,隔了半晌,他忽然仰起頭,毫無躲閃地直視向趙敏,誠摯地道:「那便先勞動周姑娘吧!」
【小劇場】
趙敏:宋少俠,你的節操還好嗎?
青書:你們兩個女人為了張無忌爭風吃醋,憑什麼是我炮灰?
趙敏:問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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