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噩夢的第三夜

她變了。

慢慢地就變了。

她開始變得柔情似水,不管面對怎樣的凌辱和打罵,她都是一副微笑的模樣,溫柔的叫人不敢相信。很難想像在這之前她是個多麼冷漠和工於心計的女人,她似乎一夜之間從羅剎成為了佛陀——這並不是誇讚,只是誇張的形容她的變化有多大。

顧寧川對於樊心愛的變化嗤之以鼻,他把她丟棄到黑貓,做最下等的妓女,任人玩弄與調教,有些熱愛人獸交的變態客人會帶自己家嬌養的畜生來,而像樊心愛這樣低下等級的妓女則必須依照客人的要求和那些畜生關在同一個籠子裡,穿著色彩豔麗的和服或是薄薄的薄紗長裙,無助地坐在裡面,被餵了藥的畜生如同開了獸性,對於鮮血有一種異樣的渴求。

她就在這樣的環境裡被折磨了四年。彼時,她二十二歲,在其他女孩如花一般的美麗年紀,她成為世上最下賤的人等。別人挽著男朋友的臂膀耍著小性子回家吵鬧著要買名牌,淋雨了有人憐惜,深夜不回家會被父母責罵……這些同齡人享受的,樊心愛從來不曾擁有過。她只有無邊無際彷彿永遠沒有盡頭的性愛與玩弄,在黑貓,任何一個客人都可以對她做任何事。

人被標榜上籌碼,便可以下賤的不可思議。

顧寧川從樊心愛的水深火熱中得到慰藉,可他還是不能滿足。在她對他做了那麼多事之後,在她害死了他所有的親人之後,她憑什麼露出那樣聖潔的表情去標榜她的知錯能改?他不要她低頭,不要她後悔,不要她認罪,他要她被挫骨揚灰,永世不得超生!

可每每看到視頻裡被凌虐的只剩下一口氣的女人,每每看到她不言不語任由別人在她身上為所欲為的時候,顧寧川就會想到曾經她給予自己的溫暖——哪怕是虛假的。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他會下令要更多的人去黑貓,用更多更殘忍的手法對付她。他嫌髒,樊心愛在他眼裡如同垃圾一般不堪入目,他不屑碰她,更不想看到她。他要看到她跪地求饒痛哭流涕求他放了她,然後他再告訴她:不。可。能。

但樊心愛從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求饒的話。她就像是認了命的罪人,加諸於她身上的殘忍折磨似乎都成為了洗刷她罪孽的天水。她深信自己不會得到救贖——賤人不配得到救贖。

可她沒有想到有那麼一天,一個純白如水的少年會出現在她乏善可陳充滿悲哀的生命裡。

那是一個燈火輝煌的晚上。樊心愛訝異自己居然記得如此清楚。她被關在巨大的鐵籠子裡,和她一起被關的還有幾個男人和女人,他們抱著雙臂擠成一團,臉上滿是恐懼。周圍是還沒來得及放進去的幾條大狼狗。她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裙,沒有內衣,勾勒出絕頂妖嬈美麗的胴體——哪怕被玩弄了好幾年,她的美麗依然毋庸置疑。

那麼多人,地下一廳那麼多尋歡作樂的人,他偏偏就看見了她,她也看見了他。

樊心愛的眼睛像是兩顆黑珍珠,在夜色與霓虹燈下閃耀著動人的光芒。很多人覺得這樣一個極品的女人卻是最低等的妓女很可惜,不過這給了那些權勢財力達不到頂峰的人便宜,也讓那些熱愛虐待的人更加興奮。凌辱的對象越美麗,他們越是能從中得到滿足。

樊心愛從來沒有見過那麼乾淨的眼睛,乾淨的呀,好像天空都裝在裡面。碧藍碧藍的,雪白的雲朵,清亮的風和翠綠的花草樹木。

四目相交的那一瞬間,彷彿時間停止,亙古洪荒從此轉變,滄海桑田須臾渺茫一粟。

他真乾淨,真美麗,乾淨美麗的不適合出現在這裡。

她忍不住笑了,為自己還能見到如此純淨的眼睛而感動。

她沒有再看過去,即使那靈魂呢交匯的瞬間有多麼動人。

出乎意料的,少年卻朝自己走過來,他那驚人的純潔讓一廳慢慢地安靜下來,他靠近鐵籠子,慢慢伸出乾淨修長的手指,指甲粉紅,修剪的乾乾淨淨,然後緩緩撫上樊心愛化著妖豔濃妝的面孔。

他說:你別哭。

你別哭。

從來沒有人跟樊心愛說過這樣的話,從來沒有人。顧奇把她當做棋子,妹妹把她當做依靠,顧寧川則視她為溺水時的浮木和清醒時的仇人。他們要麼利用她,要麼依靠她,要麼恨她,卻從來沒有人如此溫柔地撫摸過她,猶如溫軟的湖水掠過絕望的靈魂。

一霎那間,世界和煦,吹散寒風。

樊心愛沒有躲,只是訥訥地說:我沒有哭呀。她也摸了摸自己的臉,的確沒有淚。她怎麼會哭呢?這都是她的罪。

少年乾淨的手讓她愈發察覺到自己的污穢。

這時候鐵籠子被打開,樊心愛被粗魯地撕開衣襟,黑色的長裙如同哭泣的花朵一般綻開,露出雪白的皮膚和 乳 房,燈光下美得叫人無法呼吸。

在大狼狗即將被放進去的前一秒,少年從靈魂的悸動中回過神,喊住了執行放狗人物的侍者。他掏出支票簿寫了一張塞過去,說:把她帶出來。

樊心愛模糊地想著:難道上天開始原諒自己的罪了?

她被人從鐵籠子裡粗魯地抓出來,黑色的長裙破敗的滑落到地面,露出牛奶般雪白細膩的身子,男人女人都把貪婪的目光投了過來,樊心愛沒有想要遮住——她早已習慣,在這裡的人都已經習慣。

可少年卻脫下了外套披在她的肩頭,將她的身體掩住,牽著她朝外走。

那件衣服掩住的不僅僅是樊心愛的身體,還有她千瘡百孔的靈魂。她像是著了魔一般被少年帶到一個包廂裡,少年細細地幫她把扣子扣好,眼神溫柔至極。

世界上,唯有黎長歌會用這樣溫柔的眼神看著樊心愛。樊心愛殘缺不堪的靈魂,唯有黎長歌才能補縫。

他來晚了,在錯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而她到得太早,在對的時間愛上了錯的人,如今是錯的時間對的人,兩人隔岸相望,卻無法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