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白天的黑貓看起來黑漆漆的,琴傷不喜歡陽光,她本來都是直接從地下停車場上去,可在附近她好像看到了阿鴇。

阿鴇是黑貓的頭牌之一。黑貓的七名頭牌感情都很好,也許是因為同病相憐,也許是靈魂上的共鳴,連她們自己都無法解釋為何不相信世上的任何一個人,卻願意對彼此敞開心扉,這其實是一件非常可笑和令人吃驚的事情。有的時候琴傷甚至覺得她們七個人是一體的,所以當疑似看到阿鴇被人糾纏的時候,她立刻讓司機停下了車,拎起裙擺就下去了。

果然是阿鴇。

和琴傷不同,阿鴇是個花朵一般甜美的女孩子,她看起來就像是個天使,烏黑捲曲的長髮直達腰際,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又乾淨,說話聲音更是甜糯糯的,像個糯米糰子一般,即使是琴傷,有的時候都不敢相信這個天使一般的女孩子跟自己一樣,是在黑貓做了快十年的妓女。她似乎永遠都能保持一顆赤子之心,這份職業她甚至是樂在其中的。

阿鴇也看到了琴傷,她立刻從糾纏自己的男人的手心掙脫,揉著發紅的手腕躲到琴傷背後,揪住琴傷的手指控:「琴傷姐姐,這人欺負我。」

琴傷向那人看過去,是個高大的男人,身上的氣息很乾淨,眼睛深邃而又溫暖,整個人好像是用陽光做成的,看起來無比地溫柔和文雅,面目清俊,很難想像他會在白天糾纏一個妓女,這種人應該是待在實驗室裡悶頭研究或者戴著眼鏡在講台上布道的人類靈魂工程師。如果在古代,那這男人就像個清心寡慾的和尚,受世人膜拜的那種,怎麼也不該跟她們這樣的女人扯在一起。

反握住阿鴇的小手,琴傷帶著她轉身就走,可那男人卻一個箭步擋在了她面前,眼睛掃了她一眼,點了下頭,卻是要將阿鴇抱過去。阿鴇像是一隻小貓兒,躲在琴傷後面不肯,小小聲附在琴傷耳邊說:「琴傷姐姐,這人很奇怪的說,林總剛送我到門口,我尋思著自己走進去,他就竄了出來,一把抓著我的手就要帶我回家,可我根本不認識他哎。」莫名其妙,真是莫名其妙。

琴傷對她溫柔一笑,示意她不用擔心,隨即看向那個修長英俊的男人。男人的眼睛很漂亮,黑漆漆的,琴傷看著他——她向來知道自己能令人流淚然後不由自主想起一切悲傷往事的衝動。果然,男人的睫毛猛地顫抖起來,眼底似乎有淚聚成,可他還是堅定不移地對著阿鴇伸出手,「過來,寶兒,到哥哥這裡來。」

「他真的是瘋了。」阿鴇把尖尖的小下巴搭到琴傷肩頭,對著男人品頭論足。「我之前覺得他長得不錯,要是有錢的話就破例白天接待一次也沒什麼,可這人拉著我就喊寶兒,非說他是我哥哥,可我真的不認識他呀!而且我哪來的哥哥。」真是個怪人,大怪人。世界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怪了。

琴傷微微一笑,對陪同自己一起過來的黑衣人點了下頭,示意麻煩他們了,隨即帶著阿鴇就要走,那個男人很激動地伸手要攔,可惜被人抓住了。琴傷走了兩步,突然問:「你有帶名片嗎?」

阿鴇搖搖頭,她向來不喜歡帶那玩意兒。

其中一個黑衣人掏出了一張,琴傷接過去,塞到男人的襯衫口袋裡,動作輕巧溫柔,不帶一絲淫慾挑逗,看看他,又看看阿鴇,意思是:你若是想找她,便拿著名片花錢進來。

擺脫了奇怪的黏人精,阿鴇很高興,她握著琴傷的手指頭不肯鬆開,甜蜜的笑容幾乎能把人溺斃在她湖水般的美貌裡。「琴傷姐姐,你可算回來了,主人怎麼會答應你出台一個禮拜?好奇怪哦。我前幾天碰見言七,她正吃醋呢。」

琴傷輕笑,想像得出那個佔有慾極強的女人吃醋捻酸的模樣:「誰出去她都吃醋,咱們都是她的私有物啊。」

阿鴇撲哧一笑,挽著琴傷的手走進電梯。排除頂樓,她們一人擁有一個樓層,但不排除偶爾去串門子,更多時候,她們給彼此更多的自由。靈魂上的交融並不需要像現實生活裡的那些小姐妹成天膩在一起,連上廁所逛街都要手拉著手,她們即使一年不見面,再見的時候也一樣自然和融洽。如果說世界上真的還有什麼能讓妓女信任,那就只有彼此。

將軟綿綿甜膩膩的阿鴇送回房間,琴傷隨之回到自己的樓層。

她喜歡安靜和黑暗,所以這一層沒有任何的光亮,除了幾盞昏黃的立燈照亮走廊。很奇怪,應該是很詭秘陰森的環境,但卻給人一種淡淡的溫暖的感覺,沒有客人的時候她可以盡情的休息和娛樂,誰都不會管她,在這種時候,琴傷會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正常人,不過這只是偶爾的感覺,更多的時候她只會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發呆,乏善可陳的生活就是這樣令人歎息。幸好她早就沒了玩性和天真衝動,倒也不覺得悶,再加上其他人偶爾來串串樓層,生活已經夠有色彩的了。

盤腿坐在床上,琴傷這才有空想起狐狸眼,方才被阿鴇的事情一鬧她居然都給忘記了。她居然還不知道狐狸眼叫什麼名字!這一個禮拜她沒什麼機會稱呼他,偶爾都是叫幾聲「狐狸眼」,沒想到過了一個禮拜,連名字都不記得。他說過嗎?應該說過的吧……只是自己不記得就是了。記性越來越壞了,不會是身體分崩離析的前兆吧?那可就糟了……這次要是再死了,不知道能不能真正的得到安息?

肯定不會。顧寧川到現在還在怨恨著自己,罪孽還沒有贖完怎麼能得到平靜呢?

真是罪人僥倖的想法。琴傷搖搖頭,起身赤腳跳下床,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外面倏地射進來一地陽光,她沐浴其中,隱隱有種即將被融化成灰燼的感覺和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