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跟顧寧川在一起的一個禮拜並沒有琴傷想像中的那麼難熬。他們之間很少做愛,至少沒有像是跟狐狸眼在一起的時候那樣瘋狂。而顧寧川對待她很溫柔,有時候琴傷甚至忍不住會有種錯覺,她覺得顧寧川是在透過自己看向另外一個自己──但是她不敢確定,偶爾他的眼神裡透露出些許柔軟的時候,琴傷都會當做自己眼花了。

如果說唯一不愉快的,那就是第一次做愛的時候在浴缸裡,自己瀕臨高潮,然後眼前又模模糊糊閃現的一片畫面。雖然是美好的,可總帶著虛假和謊言。她戴著面具去苛求一份沒有資格得到的愛情,最後的結局又怎麼會完滿呢?

顧寧川對她很好很溫柔,幾乎超出了琴傷的想像。他好像又變回了很久很久以前有家人和愛人在一起的那個幸福溫和的男人。他洗手作羹湯,給琴傷洗衣服,拖地刷碗,做些根本不可能在現在的他身上出現的事情,琴傷覺得很不可思議,但也更因此知道自己究竟害他失去了多少。顧寧川性情冷漠,很少同她說話,但有時候在太陽光下看到他的剪影,卻多多少少叫人看穿了他的寂寞和孤獨。

他一個人太久了,需要有人陪伴。而琴傷給他的感覺就和那個女人一模一樣,只是他們之間少了那致命的仇恨,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他什麼都還不知道的時候,他們還可以彼此擁抱,相依為命。

不至於一人孤苦伶仃。

可後來,誰能想到會變成那副局面呢?本來便算不上深情厚愛,又讓他得知那麼醜陋的事實。他無法對爺爺下手,便將怒氣和仇恨完全轉移到她身上,不然……他要如何去面對呢?

美好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個禮拜轉眼即逝。

琴傷該離開了。

可顧寧川卻不願意放手。他將琴傷鎖在房間裡,一個人坐在客廳,冷眼看著那些來帶走她的男人,一個字一個字地朝外說:「她不走。」

為首的黑衣男人知道顧寧川是棘手的人物,以他在黑貓裡的地位是遠遠處理不了這件事的。他的任務是將琴傷帶走,可客戶不願意放人,而黑貓從來都是顧客至上──但頭牌從來都沒有過被續包的記錄,到底是硬闖將人帶走,還是暫且先回去?

最後他估量了一下顧寧川,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說:「顧先生,那麼琴傷就先在您這裡再待幾小時,我要先回去,請主人決定。還有,超出這個禮拜的時間都要用錢付清,會有人跟您聯絡的。」

顧寧川沒有答話,冷冷地看著他們走,起身上樓。

琴傷正坐在床上,雙腿曲起,兩隻藕臂抱著膝蓋,見他進來了,立刻就知道肯定是來接自己的人沒有權力和資格來定奪,又惹不起顧寧川,所以先打道回去了。

她靜靜地看著顧寧川脫掉鞋子爬上床,大掌握住自己的兩隻手臂,溫熱的薄唇落下來,吻走她的呼吸。琴傷渾身冰涼,下意識地張開唇瓣,這幾天的生活美好的不像真的,她從來都不曾想過有一天能和顧寧川和平共處,而他會如此溫柔地對待自己,這曾是她夢寐以求的,可現在真的得到了,才發現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開心和感動。

也許是因為,自己從來都不曾真正地愛過他;即便是愛過,也在那一次又一次的凌辱和糟蹋裡慢慢地磨滅,最後在那片火海中徹底被燒成了灰燼。如今她對他,除了愧疚,再無感情。

她甚至已經開始記不清自己是為什麼會愛上他了,也想不起自己為什麼會在顧奇的誘惑和欺騙下做出那麼多違背良知的事情,有時候連琴傷自己都不敢確定,現在這具身體裡住著的到底是誰。是樊心愛靈魂,還是擁有她記憶的無辜琴傷?

這些問題琴傷只是偶爾去想,她獨自發呆的時間居多,有時候想多了她覺得自己會立刻瘋掉都說不定。這具身體和殘破的靈魂都經不起太大的折磨了,想的越多就越痛苦。

一吻作罷,顧寧川卻還不肯離開。他微微鬆開琴傷的唇瓣,兩人唇舌間曖昧的銀絲連成線,他捧住琴傷的頭,額頭抵著她的,輕聲呢喃似的說:「我要把你留在我身邊。」誰都不能帶走,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理智猶存,他要她陪著他,就像那個女人還沒死一樣,永遠地、始終不離不棄地陪著他,不管明天會不會來到,也無論世界末日,她都得陪著他。

這樣的話,他才能假裝自己曾經擁抱過。

琴傷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烏黑捲曲,漂亮的有如一個洋娃娃。她看著顧寧川,啞聲道:「不可能的,我是不能留下來的,黑貓裡的女人從來只進不出。你若是想再包我一個禮拜,恐怕得等到下一個金主過後才行。」她也不知道這是誰訂下的規矩,但既然是上面要求的,那麼肯定自有道理。她只需要遵守就是了,而且這樣也能防止客戶愛上妓女,反之亦然。

顧寧川神色不變:「沒關係。」沒人能把她從他身邊帶走,就為了那一抹殘存的氣息,和那個女人一模一樣的氣息,他都不會放她走,更何況她還和「她」一模一樣。如果不是確認自己親手將「她」掩埋,顧寧川會以為「她」換了張臉重新回來了,而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他親自將她的骨灰捧起來,裝入骨灰盒,然後買入地下,為她立起那塊墓碑。

他也親眼看著她,烈火焚身,那一滴絕望的眼淚。他們之間的恨注定了無法化解與原諒,但是不代表他不可以在她離開之後,一個人偷偷摸摸地去回想曾經。

琴傷不知道他的自信是從哪裡來的,雖然她也知道顧家有權有勢,鮮少能有人與之抗衡,但黑貓絕對除外。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現在黑貓的大多數事物都已經交由遲晚打理,所以即便顧寧川再如何挑釁,只要是遲晚前來,一切都還有轉圜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