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琴傷從來都不知道自己也能過上這種可謂是完全沒有任何負擔的生活。她不需要隨時等待客人的召喚,不需要諂媚妖嬈討好,她的時間完全就是她的,長歌和狐狸眼甚至還會帶她去烤肉和秋遊,去做一切她從未經歷過的事情。而在開心的同時,琴傷又隱隱覺得恐怖與害怕──她太過沈迷其中了,這樣很容易讓自己無法自拔。等到她必須離開回到黑貓的那天,她怕自己會想念現在所享受的一切。這種美好而又簡單的生活……

因為從來不曾擁有過,所以特別的嚮往和喜愛。琴傷坐在鞦韆上,黑色的裙擺在風中飄揚,長髮盤起,幾綹碎發落在兩頰,眉眼嬌媚,唇角含笑,臉上透著難得一見的紅暈,看得出來她很高興。狐狸眼在背後給她推鞦韆,滿是鬼主意的眼睛裡也是難得的充斥著笑意,越是用力把她推的高,琴傷就越是開心。在凌空御風的一剎那,她真的有種渾身都被濯淨的感覺,涼風、藍天、白雲……院子裡還有棵很高的樹,上面不時地傳來鳥叫聲,十分動聽。她仰著頭看著天空,雲端之上彷彿有著上帝的微笑,那麼慈祥和善良,溫柔地看著她,像是在對她張開雙手。

琴傷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差點因此從鞦韆上被甩飛,如果不是狐狸眼眼疾手快一把在她往下落的時候捉住她的腰,說不定她真的「飛」了。

把人抱緊,狐狸眼有些驚魂未定:「你在做什麼?不要命了嗎?!知不知道鬆手有多危險?!」根本就是不知死活!如果沒有他在一邊看著,她現在不知道都摔成幾瓣了!

啊……琴傷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做了什麼,她遺憾地看了天空一眼,小臉上顯示出失望之色。果然是她的錯覺,雲端哪裡來的上帝,更沒有救贖的雙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走神了。」既然他們都不嫌她講話難聽,又強烈要求她用語言來代替肢體動作,琴傷也就沒反對,只是很少說話使得她在很多時候覺得嘴巴不怎麼聽理智的控制,聲調什麼的也有些控制不來。不過黎長歌和狐狸眼一點都不嫌棄──只要琴傷肯說話,對他們而言就已經是很讓人興奮的事兒了,至於她說的好不好聽準不準確,那一點都不重要。

「走神?」狐狸眼眉頭一皺,蕩鞦韆的時候還能走神?「你是把自己想成蝴蝶還是小鳥?」那都是有翅膀的,她可沒翅膀,飛不起來,除非他推著。

琴傷輕笑,掙開他的手又重新走到鞦韆上坐下,回頭眼帶希冀:「你再推我好不好?」狐狸眼原想拒絕,因為快到晚飯時間了。琴傷不喜歡吃東西,他和黎長歌也並不逼她,只要求她每餐吃上兩三口,權當做每日營養補充。而今天一下午他們幾乎什麼也沒做,都在這蕩鞦韆了。

再度高高飛了起來,當琴傷凝聚瞳孔上升到最高點時,她仔細地看了看雲端,確認了先前果真是自己的幻覺,心裡一陣失落。雖然知道不可能,可當真的確定不可能的時候,也實在是叫人心碎。

狐狸眼可從來沒這樣伺候過人,從來沒哪個女人能奪得他的目光這麼久,更沒有哪個女人能讓他心甘情願地去做這些簡直稱得上是愚蠢的事情。三十多歲的大男人,還是事業有成萬人憧憬豔羨的成功人士,但卻在院子裡傻乎乎的給一個女人推鞦韆!這要傳出去還不笑掉人家的大牙!可他看著琴傷緊閉的眼睛和唇角的笑容,又忍不住心軟──真是慘了慘了,他當真是要把自己給賠進去了。這可不是件好事兒,太虧本兒了。

看不見眼前的一切,隻身在高處,琴傷覺得周圍都是乾淨的,不像地面那樣令人覺得沈重且無法呼吸。以前她躺在地底的墳墓中時便覺得陰暗潮濕且暗無天日,她明明厭惡黑暗,卻又只能在黑暗中生活,心底明明渴望光明,卻又被迫背叛光明。這段日子是她一生中最最輕鬆的時候,原來她也可以站在陽光下,而不會化成一灘泡沫。

蕩過來蕩過去,蕩過來蕩過去,好高啊,以前她痛苦難耐的時候曾經站在一百樓的樓頂往下看,想往下跳,可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們和車輛渺小的好像螞蟻,而面前橫著顧寧川防止自己尋死特意安裝的高大護欄,她用雙手抓著那冰冷的金屬護欄,覺得自己居然連死都做不到。而現在,她不可能更幸福了。這樣的時刻如果能夠永遠停留該有多好呀,那樣的話她就不用去面對過往的一切,自欺欺人地把頭埋到沙子裡,然後就可以開開心心地過嶄新的生活了。要是那樣就好了。

「吃飯啦──!」

琴傷睜開眼,看見長歌繫著圍裙出現在大廳門口,他一手還拿著把鍋鏟,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不由自主地揚起笑容回應,琴傷好想鬆開抓住鞦韆的雙手,直接飛撲到他懷中。

狐狸眼慢慢停了動作,將琴傷從鞦韆上抱下,見她髮絲微亂,又給她理了理,牽著她的小手朝黎長歌走去。一路上琴傷十分地乖,可剛到黎長歌身邊,她便甩開了他的手抱住了黎長歌的脖子,小臉在他胸膛上蹭了蹭。狐狸眼看得嫉妒無比,恨不得一拳揍到黎長歌臉上,可礙於琴傷在此,只是忿忿地哼了一聲。

「別過來,我身上都是麵粉和油煙味兒,別把你衣服弄髒了。」黎長歌微笑,低頭在琴傷頭頂親了一下,但沒有碰她──因為他剛剛切過辣椒,萬一辣著她該怎麼辦?可琴傷壓根兒不管這些,有的時候她執拗的如同一個認死理的孩童,就是把小臉在他胸口磨來蹭去,什麼話也不說。「乖~~飯好了,吃飯去好不好?我今天搾了草莓汁,還加了奶油和白糖,很甜的,待會兒喝喝看好不好?」他致力於做出各種各樣的食物來試探琴傷的味蕾──他知道她沒有味覺,也不需要進食,可他還是希望她能夠享受這世間的一切美好。

琴傷頂著他的胸口點點頭,依依不捨地離開,又被狐狸眼一把抓到懷裡,狐狸眼很不開心,非常不開心,他掐了把琴傷的腮幫子,軟軟嫩嫩觸感很好,就是肉少了點。「走,吃飯去。」說著也不理會黎長歌,抱起琴傷就走。

草莓汁應該是很甜的,但她仍然什麼味道都嘗不出來。看著那兩雙烏黑漂亮的眼睛,琴傷很想告訴他們這個很甜,但她沒有任何變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黎長歌沮喪地低下了頭,但很快就又重燃鬥志:「沒關係的!總有一天我能做出你嘗得出味道的料理!」

至於狐狸眼則懶洋洋地瞟了他一眼,挖了一小勺奶油蛋糕送到琴傷嘴邊,看著她吃下去,蠕動的粉紅小嘴可愛又迷人,叫人忍不住想去親上一口。勉強將注意力轉移,他端起酒杯猛灌一大口,藉以掩飾胯下腫脹的凸起。從那回跟黎長歌一起碰她之後,他就再也沒跟她親熱過了,甚至連晚上輪流陪睡時都是規規矩矩的,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快要把他給憋死了。

她吃東西不多,幾口就算了,反正也沒味道,吃起來只是折磨。琴傷端著杯清水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不時地看看狐狸眼和黎長歌,看著他們倆也沒啥胃口的戳著盤裡的食物──都是黎長歌精心烹調的,可惜有自己這麼個沒味覺的煞風景的人杵在這兒,再好吃的食物估計都沒味兒了。「我先回房了,你們倆慢用。」說完便放下手裡的水杯,立刻有傭人過來給她拉開椅子好走路,琴傷拎起裙擺起身,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