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夜色裡,邵其軒看見眼前的男人微微皺了一下眉。眉睫低順,水光瀲灩的眼,給人一種毫無攻擊性的柔軟感。
如此生動的表情,一瞬間讓邵其軒錯覺他原來也是一個會後悔會傷神的平凡男子。
但下一秒,抬手升騰起的煙霧凌亂了整幅畫面,他轉身面向其軒,在煙幕後露出寒星似的眼,聲音沙啞而性感。
「給我治好她。」
強硬,不容分說,典型的唐易作風。
其軒無奈地呼出一口氣。
差一點點,他又被這個男人的外表所迷惑了。怎麼能忘了,唐易,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會傷神亦不會傷心的男人。
「說真的,我真不懂你心裡在想什麼,」其軒心有戚戚焉地開口,「外面那麼多女人,你從來都是連看一眼都不屑一顧,家裡這一個,你把她藏得這麼好,可是偶爾發起脾氣來又把她欺負去半條命……我說,你這是什麼毛病啊?間歇性復發綜合症?」
唐易忽然開口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淡淡的聲音,卻暗含警告。
「邵其軒。」
「好啦知道了,」其軒一貫好脾氣,也不去理會他那張陰陽怪氣的臉,「你自己去看看她吧。三個月前你帶她回來時她身上的傷不少,這三個月已經調理得差不多了,好了,今晚被你這麼一弄,又統統回去了。」
其軒抬手看了看手表,凌晨兩點多了。本著職業精神對唐易進行了一番救死扶傷好好照顧病人云云的教育,邵醫生拖著一身疲憊離開了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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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重歸寧靜。
男人站在陽台上,沒有動。視線落入眼前花園裡那一片盛開的玫瑰叢中,花開不敗的勝景,出自她這些日子以來的精心調理。紅黃紫白黑橘藍,色彩繽紛,她讓這個家盛開一片溫暖。
月色溶溶,幻化了誰的眼。
斂了一下心情,男人轉身,看了看手裡還未燃盡的菸,隨手把它熄滅,丟進了一旁的煙灰缸,然後,緩緩邁步朝主臥室走去。
抬手轉動門把推門進去,臥室裡有三兩個負責看守自家少夫人的女侍,看見他的身影出現了門口,立刻集體恭聲道:「易少。」
他抬起手指,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薄唇微動,下了吩咐。
「出去。」
眾人立刻退出,小心地帶上門,室內恢復一片寧靜。
走到床邊,在床沿落座,他抬手撫上她的臉。
這一晚的月華很盛,從窗外透過來,全落在她臉上。蒼白的容顏,緊皺的眉峰,她已經習慣了隱忍,習慣了退讓,再痛再傷也不會喊出聲,委屈的時候不過是把唇抿得再緊些。
這樣的一個她,看得他莫名心悸。而她這一身的傷,卻也正是他給的。
幾個小時前,她眼睜睜看見他開槍殺了人,明明知道他殺的是想加害於她的人,但他開槍時眼裡那一抹冰冷的殺意卻讓她不寒而栗,他是沒有血性的人,這樣的生活對他而言簡直太平常,可她不是,她第一次看見眉心中槍的人倒在自己面前,心裡第一個想法就是逃。
於是她犯下了在他面前的第一個錯,就在他伸手向她時,她不自覺地向後退去。
就是這樣一個小動作,清晰地流露出了她想逃離他的心,令他勃然大怒。他不顧她眼裡對他的恐懼,他把她強行拖回家中,甩上床後第一個動作就是扯開了她的連衣裙。
為什麼是她?
這是個好問題。
其軒問過他,唐勁問過他,甚至連他自己都問過自己。
為什麼,他會如此強迫她擁有,唐太太這個身份?
唐易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
忽然覺得口中苦澀,想找菸來抽。心中閃念而過,她不喜歡煙味,於是他又放棄似的作罷。
整個空間安靜無比。
只有輸液管裡的液體滴答落下的聲音。
像是在提醒他,剛才他做了多麼過分的事。明明知道她一直很怕他,也明明知道結婚以來他從來沒有碰過有傷在身的她,卻仍然在盛怒之下強迫她接受了她人生中第一場男女歡愛。
她仰起頭被迫承受他的那一瞬間,表情脆弱得簡直讓他驚艷。
這樣的女人最美,沒有一切防線,沒有一絲抵御的能力,他不用想太多,不用防備,可以全心全意擁有她。
床單沒有來得及換,隱隱還看得見被子下面的紅色痕跡,他想起她在他第二次從背後掐著她的腰進入的時候,她無意喊出的那一句『我不舒服……』,當時被他一笑而過,咬著她的頸項只答一句『我會讓你舒服的』。
卻不知,原來,她說的是真的。
當時他餘怒未消,於是她再不開口提及自己的感受,直到他平靜了,才感到她的身體前所未有的燙。一摸她的額頭,他頓時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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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漸漸向西方滑落,時間靜靜地走,默默見證一場情愛的開端。
他坐在她身邊,修長的手指滑過她的臉,停留在她的唇間。她的唇很漂亮,淡淡的顏色,讓人想到『適合接吻』這句話。有時他吻她的時候會不自覺咬住它們,看它被咬得充血的樣子,也看她驚慌失措的表情。
微微抬起她的臉,男人俯下身,漂亮的薄唇輕輕吮吻過她的唇。
「……為什麼會想要離開我呢?」
他忽然低聲開口,看著她,他靜靜地說給她聽。
「你難道不知道,我既然決定了唐太太是你,就不會再放你走了嗎……?」
他不再說話,只是忽然低頭凶狠咬住了她的唇。
挑開她的齒關,即使她尚未清醒也毫不妨礙他的動作,從溫柔到暴烈,從平和到驚駭,一個深吻,也能引起驚濤駭浪。
她終於被他弄醒。
微微睜開眼,窗外的月華正落在他臉上,她睜眼便看見他那一張顛倒眾生的臉,此刻柔情得簡直有種非現實的美感。
幾小時前他怒火中燒的樣子立刻浮現於眼前,她一下子清醒,眼底有深刻的恐懼。
「對不起,」他忽然道歉,撫上她的臉,眼裡柔情似水,好似錯覺:「我弄傷你了……」
他就在她眼前,短短幾公分的距離,可是她依然看不到他的心。這個男人太過深沉,從來都沒有人可以看透他。
她低下頭,躲開他壓力感巨大的視線:「沒、沒關係……」
「以寧,」他開口,忽然叫她的名字,聲音溫柔得不像話,只是說出口的話卻一下子僵住了她:「以後,一直留在我身邊,不要隨便出去了,嗯?」
短短幾個字,她這麼聰明,如何不懂他的意思?
低下頭,她沒有退路,只能妥協,「……好。」
他笑了,笑容艷麗。雙手撐在她的身體兩側,他吻著她的唇,柔聲安慰她:「好乖……」
他是至純的黑色,從遇到她起,就不曾打算放走她,這是一種執念。
哲學上這樣定義它,一個人過分專注於某事某物,長時間淪陷於某種情緒,這一情結就會成為有形,將之束縛住。而他,有執念,亦有將之執行的資本。
於是這一天,他終於出手,親手折斷了她的翅,從此把她禁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