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傷心,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但以紀以寧的膽量,就算再給她十個膽子,她也絕對不敢做出徹夜不歸這種事。紀以寧從小大到過的都是標準鴿子型生活,天一黑就往家裡飛,多晚都會回家。
所以紀以寧其實想得很簡單,她給自己放一天假,逃避一天,天黑了就回去。她還帶了化妝包在身上,以防哭腫了眼睛回去後被唐易看出來,她想用粉底什麼的化妝一下,這樣就能遮掩住了吧。紀以寧甚至還在向館長請假的時候特地提出了一個請求,如果她的家人問起來她去哪裡了,希望館長能幫她圓一下謊。
這個家人,指的自然就是唐易。紀以寧想得很美好,她就想給自己放一天假而已。
紀以寧沒有料到的是,她顯然低估了唐易心思縝密的程度。
察言觀色是唐易的本能,從字裡行間等細節之處去推測對手心理從而做出決策更是唐易安身立命的本錢。於是這一天,紀以寧完全不知道,她不過就說了一個小謊,就惹到了唐易,天下大亂了。
事實上,就在紀以寧剛乘車去了郊外鄉下不久,唐易就發現了不對勁。
不對勁的原因只在於一股不該出現的味道。
唐易和簡捷深談結束,等邵其軒為簡捷複查完畢身體狀況,一切都塵埃落定之後,唐易離開醫院。
在走廊盡頭等電梯的時候,唐易忽然不對勁起來。定了幾分鐘,唐易沒什麼表情地踱著步子,走到電梯旁邊的一個垃圾桶前站定,也不說話,就這麼莫名其妙地盯著它看。
「你看垃圾桶幹什麼?」邵其軒汗了一下:「你又哪根神經不對了?」
從小到大唐易變態兮兮的樣子他見得多了,但每見一次,我們邵同學都還是很有心理壓力的。
唐易居高臨下地盯著垃圾桶看了幾分鐘,電梯來了他也不進去,邵其軒剛想拉他進電梯,卻只聽得唐易問出一句莫名其妙的問話:「這裡面有什麼?」
「垃圾啊。」這什麼鬼問題,垃圾桶裡除了垃圾還能有什麼==
本以為滿足了這位少爺關於垃圾桶的好奇心可以拉他進電梯,卻沒料到唐易忽然甩出一句:「拆了它。」
「……」
邵同學囧,暗罵唐易這人真是變態一個,大清早地和他家一個垃圾桶過不去。
但唐家的眾人顯然不會這麼想,唐易在唐家的偶像效應實在太強大了,無論他說什麼,下屬都會覺得很有道理。小貓同志偷偷評價過的,唐易就是一個大S,訓出了一幫大M……
於是幾個下屬三下五除二就把這個垃圾桶徹底拆了。
邵醫生看得有點肉痛,垃圾桶也是他的固定資產好不好……要用錢買滴!懂不懂?要用錢滴!
「你——」
邵其軒剛想罵他發神經,轉身卻看到身後的唐易已經沉了臉色,整個人陰沉得不像話,邵其軒被震懾得一下子閉上了嘴巴。
唐易從口袋裡掏出行動電話,按下快捷鍵,不出意外地聽見了中國移動的甜美聲音: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唐易的臉色完全陰暗了下來,薄唇抿得很緊。
紀以寧從來都不會關機的,從來不會。
唐易重新撥了一個號碼,對方清爽的公事化聲音立刻響起:「你好,這裡是TimeCity美術館。」
「我找紀以寧。」
「不好意思,紀小姐現在不在館內,今天她隨館長出去了。」
唐易‘啪’得一聲掛斷電話,整個人暗沉得不像話。
「謙人。」
「是,易少?」
「吩咐下去,我要找一個人。」
謙人頓時心裡一緊,「誰?」唐易動用唐家勢力,點名道姓要找一個人,應該是比較嚴重了……
薄唇動一動,唐易的聲音很緊很冷,說出一個名字。
「紀以寧,把她給我找出來。」
「……」
眾人一驚。
邵其軒瞪大眼睛,「以寧怎麼了?」
「她今天早晨來過這裡。」
「啊?」其軒驚道:「你怎麼知道?」
唐易朝那個被拆了的垃圾桶抬了抬下巴,「裡面有她扔掉的點心。我對那個東西過敏,她又一直在家裡做,所以我對那股味道比較敏感。」
「……」
邵其軒覺得這個男人簡直驚為天人……
「那以寧她現在、現在——?」看見了唐易和簡捷在一起,會很受打擊吧?
「她不見了。」
「……啊?!」
唐易整個人冷下來,眼底一片暗色,深邃無比。
「紀以寧不見了,」他重複了一遍,「我沒猜錯的話,她不止對我說了謊,還找了人替她圓謊。」
……
於是這一天,那家規規矩矩的美術館遭殃了。
中午還未到,美術館的大門忽然被人用力推開,兩排氣勢逼人的黑衣男子走了進來,一大票人,清一色黑西裝,各個面露殺氣,一看就知道絕對不是普通良民。
客人們看的面面相覷,這是……在拍電視劇麼?
前台小姐連忙上前想阻止:「請問你們……」
「不想死就不要說話。」
謙人也不廢話,一個動作示意身後的下屬:「清場。」
下一秒,館內所有客人都被強行壓著清理到了外面,留下的幾個工作人員也被嚇得語無倫次。聽到巨大的動靜,館長終於走了出來。
「請問你們這是……?」
「我來要一個人。」
聽到問話,一個異常俊美的男人從最後面緩步走上前。
縱然是閱盡世事的老館長,在見到這個男人的一剎那,也不得不承認:這世上,原來真是有一些傾國傾城的男子存在的。
他看著這個男人踱步走過來,就覺得他像是鋒利刀鋒,薄薄一片,壓過來壓過來,透著邪氣,氣質中暗含大片的陰影。
男人站定,沉聲開口:「館長先生,我給您五分鐘的時間,把紀以寧交出來。」
「以寧?!」
館長大驚,「她今天去……」
「不好意思,我提醒您一下,我這個人不太喜歡別人在我面前說謊,」男人挑眉,姿態凜冽:「所以,您在回答我的問題的時候,最好先考慮清楚比較好。」
「……」
館長頓時頓悟。
四個字形容眼前這個男人:絕非善類……
張一張嘴,他只能說實話。
「對不起,我不知道,」館長對他道:「她今天早晨請了假,至於原因則是她的個人**,我沒有問,所以並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館長沒有說謊,從他的神色和態度中就可以看出來。
可是‘不知道’這個答案卻讓唐易更加勃然大怒。
沒想到他唐易居然也有這麼一天,只是短短幾個小時,就茫茫然失去了她的全部下落。
他想起那天晚上,她清秀的面龐,白皙的頸項,柔順的長髮,柔和的音色,以及那溫存的姿態和順忍的表情,她的淡色羊毛裙,心傷時抿一抿唇的姿勢,收起委屈後一笑的展顏,她抬手為他整理衣領自然而然的樣子,對他道別時那麼有分寸的話語。
那個夜晚她就那樣站著看他離開,全身都是話,但什麼也不說。
他不知道她在隔日清晨的病房外看見了多少,聽見了多少,他更不知道她到底想了多少。
唐易眼前不受控制地浮現一組畫面,慢鏡頭循環播放:她站在門外,背靠在牆角,靜靜地聽他和簡捷的聲音,聽完了,她就抿一抿唇,轉身把手裡的點心丟進垃圾桶,然後就走。
這樣的反應,的確是紀以寧式的作風,也不抵抗也不招架,也不質問也不原諒。她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她只是離開。
她就像煙火,柔亮明媚,然而短暫起來亦是可以很短暫的。錯一錯眼珠,便永不再見。
好像人同人之間彼此溫柔的情懷,亦是這個樣子錯身不見。
這種紀以寧式獨有的消極與決絕,讓唐易怒火中燒。
唐易沉聲喊了一聲:「謙人——」
「是,易少?」
唐易攥緊了手,一股揪心的滋味讓他沒有辦法再控制住自己,動一動薄唇,就下了暴力的命令:「給我拆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