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欺負(2)

唐易一句話甩出來,砸在場面上,頓時震懾全場。

紀以寧簡直不敢相信他在說什麼,當唐易說出最後一個字落下尾音的時候,紀以寧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只覺這個男人簡直沒有任何道理好講,她要是跟他理論就是她腦子壞掉了。

但是,紀以寧就是紀以寧,就算當下面對著一個如此強硬無理的唐易,也記得要保持‘有問必有答’的良好修養。

看了一眼零落攤在面前的卡,她開口道,「我不缺首飾,」她就事論事地回答他:「所以,我不要買。」

「……」

唐易的臉色很難看,聲音不自覺就提高了八度:「紀以寧——!」

從以前到現在,唐易最痛恨的,就是紀以寧的不接招。無論他多麼逼迫她,她就是有那個辦法不招架,旁人見了,只覺紀以寧真是好脾氣,渾然不知站在對立面上的唐易有多心灰意冷。

紀以寧完全沒有危機意識,悶悶地轉身:「我要回家了……」

唐易沒有攔她。

紀以寧心裡也有氣,氣他的無理取鬧,往前走了幾步之後才發覺,唐易沒有攔住自己。

他竟然沒有攔她?!

和他在一起兩年,紀以寧斷然不會單純到認為唐易會突然善良起來,經驗告訴她,一個不出手的唐易,遠遠要比一個怒火中燒的唐易來得更危險。唐易忽然放手讓她走,反而讓紀以寧的腳步慢了下來。

正想著,只聽得唐易站在背後忽然慢條斯理地開口道:「紀以寧,你今天敢走出這裡的話,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紀以寧停下了腳步,緩緩轉身。

「你想做什麼……」她看著他,像看見了一個陌生人:「唐勁說過的,你從來不對付普通人的……」

這麼多年來,唐易做事,始終遵循著一個原則。那些唐易式的凶險、暴力、血腥,統統只針對道上的人。唐易有唐易的游戲規則,對普通人,他沒有興趣沾。

「唐易,你不能對付存幻,你不能那麼做的……」

紀以寧像是害怕起來,欲言,又止。她明白的,周存幻家世再好背景再強,也和唐家玩不起,如果唐易狠了心要用唐家的手段去對付他,就像這些年來對付別人那樣,開一次殺戒,存幻就一點生的可能性都沒有了。

最後,她忍不住聲音小下去:「不要那樣,唐易,不要那樣好不好……」

「不要那樣?」唐易勾起唇,譏誚出聲:「紀以寧,你該不會以為,你隨便求我兩句,我就會心軟什麼都不計較了?」

他話語裡居高臨下的輕蔑一下子拉開和她的距離,紀以寧看著他,想起昨晚的纏綿,心裡湧起的依戀還是讓她選擇相信他,於是她很小心地開口:「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唐易輕笑出聲。

「我不是那樣的人?你很有把握吃定我這一點是不是?」他笑起來,「紀以寧,誰告訴過你,我不會對普通人下手的?」

「……」

「唐勁告訴你的?」他笑笑,聲音譏誚:「如果我告訴你,唐家很多事,連唐勁都是聞所未聞呢?」

抬手敲了敲展示櫃的玻璃台面,聲音裡屬於唐易獨有的威脅絲絲入扣:「……有一點我提醒你,我唐易做過什麼,只有我自己清楚。如果你不信,想見識的話,我絕對下得了手拿周存幻當最好的例子讓你終生難忘。」

紀以寧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又氣又怕:「唐易,你這是在威脅我。」

「怎麼,你第一天認識我?」他一字一句道:「紀以寧,我坦白告訴你,我白天沒有對你的周存幻下手,已經很給你面子了。」

她與周存幻之間的溫愛與過去,喚醒了唐易心底沉睡的本性,黑暗、嗜血、不留余地。

他看著她,輕言細語:「以寧,過來。」

她的手心濕透了,全是冷汗,因為好怕他,腳下沒有力氣,於是她呆呆地站著沒有動。

他像是終於耗盡了全部耐心,眼神冷下來,聲音猛地一沉:「我再說一遍,過來!」

紀以寧慢慢地走過去,沒有選擇,走投無路。

她走到他身邊,站在櫃台前,看著滿櫃的奢華鑽飾,雖美但冰冷,就像現在在她身邊的他一樣,毫無柔情,紀以寧的眼底漸漸有了濕意。

唐易把她拉近身,抬手撫摸她的臉。

心裡不斷有一個聲音對他講,唐易,她是以寧,記得,她是你的紀以寧,所以,千萬要對她好一點,不要傷害她。

可是心底不斷升騰的怒意卻讓他怎麼也控制不了自己,眼前不斷浮現紀以寧和周存幻並肩走在街上的畫面,溫暖而懷舊,折射出一段舊日的時光,裡面滿滿的只有劍橋存幻友情,只有快樂快樂快樂,沒有唐易。

唐易睜眼,一片火光。拉起她的手重重甩在櫃台玻璃面上,指著滿櫃的奢侈品,聲音粗暴:「給我挑!」

然後他放開她的手,轉身對一旁那些早已嚇得瑟瑟發抖的店員們沉聲下了命令:「一件件給她試!直到把所有的都試完為止!」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旗艦店裡氣氛靜得不像話,一種被壓抑到了極致的靜。

五六個小姐圍在紀以寧身邊,櫃台上放滿了各種各樣的首飾,攤了滿滿整個櫃台,在燈光下閃著奢華的光暈。

一位有點資歷的小姐為她小心翼翼戴上一條花墜項鏈,「紀小姐,試試這條項鏈怎麼樣?」

粉色花墜,鑽石花心,配合燈光的光暈,襯得她的肌膚更加白晰動人。

「真的很好看,」一群人在她身邊由衷贊歎:「紀小姐喜不喜歡?」

她沒說話,只是淡淡地提醒道:「試下一套吧……」頓了頓,她忍不住補充道:「今天真是對不起,已經凌晨一點了,我害你們都不能走……」

「哪裡,」女孩子們連忙搖頭:「我們沒關系的。」

一位小姐端了杯水過來,偷偷對紀以寧講:「紀小姐,不要試了吧,要不要送你回家?易少剛才接了一個電話出去了……」

自從紀以寧開始試戴,唐易就一直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隨手翻著雜志資料,雖然一句話都沒有,但偶爾抬眼掃過來的眼神就足夠凜冽,嚇得所有人都不敢亂說什麼。直到他接了一個電話走了出去,氣氛才稍稍放松了一點。

紀以寧搖搖頭,「不要了,唐易最不喜歡別人騙他,」她抬眼望了望門外,告訴她們,「就算唐易走了,他也留了人在外面看著,我走不掉的。」

眾人看向門外,這才駭然發現,門外不遠處果然有幾個人守著,清一色的黑西裝,一看就不是良民。

店內的小姐正想安慰她:「紀小姐……」

玻璃大門忽然重新被人推開,外面響起一致的恭敬聲:「易少。」一抬眼,唐易的身影就已再一次出現在了面前。

他踱著步子緩緩走過來,大概是她不吵不鬧不辯駁的反應博得了他的歡心,於是他周身那種暴戾的氣息終於退散了些。

他看見她正安靜地站在落地鏡前,好幾個小姐圍在她身邊,給她試戴一件件首飾,紀以寧順從隱忍的表情讓唐易沒有再挑剔什麼。男人慢吞吞地在一旁的展示櫃前踱步,眼神掃過展示架上的精美耳墜,隨手拿下一副,轉身朝紀以寧走過去。

把耳墜拋在她面前,視線攫住她,他面無表情地開口:「戴上去看看。」

正在為紀以寧試戴項鏈的小姐下意識就想出聲阻止:「紀小姐她已經——」

紀以寧連忙拉住她,接口應下來:「知道了,我戴給你看。」

站在她身邊的小姐們就都不說話了,各個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紀以寧實在太怕唐易又怒火上來,只求今晚能平靜過去就好,於是她連忙拿過他要她試戴的耳墜,沖身旁的女孩們微微笑了下:「我自己來好了。」

她們心有不忍,忍不住想攔她:「紀小姐——」

下一秒,紀以寧已經戴好了左邊,熟練的手勢,抬手的瞬間在空中滑出漂亮的弧線,然後戴好另一邊,紀以寧臉上一點不對勁的表情都沒有,把長發放下來,稍稍整理了下,轉身給他看:「好不好看?」

唐易的眼神一下子慵懶起來,這是男人對女人的一種絕對侵占眼神。

在場的其他人也一下子驚歎起來。唐易品味,果然與眾不同,隨手挑中的就那麼襯她。不會太艷,不會太素,燈光打下來,耳垂上閃爍的光暈令她整個人都仿佛沉浸在奪目的水光中。

唐易緩緩走過去,在她面前站定,沒有說話,只是忽然伸手向她耳垂上撫摸去。

紀以寧側了側臉,下意識就躲開了他的手。

唐易剛剛轉好的心情一下子重新陰沉了下來,一把扣住她的腰,聲音冷下來:「不喜歡我碰了?」

紀以寧閃爍其詞:「不是的……」

唐易一怒,用力把她的身子帶向自己,伸手撫上她精巧的耳垂,不容她反抗半分。

下一秒,指尖觸及她耳垂背後的肌膚,唐易頓時愣住。

指尖微微粘膩的觸感,微微透著腥味,是他再熟悉不過觸感。

血。

紀以寧終於痛得悶哼了一聲。

唐易一把攏過她的長發,俯下身看她。燈光下,他這才看清了她隱瞞的一切。

一旁的小姐弱弱出聲告訴他:「紀小姐平時從不戴耳墜的,剛才試戴了太多,所以剛才已經劃傷了……」

一句話,讓唐易只覺心裡被刺了一刀,道德理智統統都回來了。

想起剛才她那麼順忍的表情,什麼反抗都沒有,唐易忽然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能低下頭吻她,抵著她的唇心疼後悔:「為什麼不說,你為什麼都不說……」

紀以寧垂下眼,很無奈很沒有辦法的表情,「說了你會聽嗎,說了又能怎麼樣呢。搞不好,你會以為我是在故意不聽話惹你生氣。……我只是想,你不生氣就好了,這點痛不痛的。如果連這點痛都熬不過,當年別人給我的那些,我怎麼可能撐得過來……」

唐易心裡狠狠一緊,他擁緊她,簡直像是要把她揉碎,他在她耳邊低問:「你把我和那些讓你家破人亡的人做比較……?」

紀以寧被他壓緊,被迫埋在他胸前。良久,唐易聽見她傷痛的聲音低低地傳了出來。

「那些人,讓我從此沒有了父母;而你,卻讓我從此沒有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