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儀是蘇清玉的同事,在公司做美工,兩人平時工作偶爾會有交集。
與一般同事不用的是,陳靜儀就住在蘇清玉家對面。
蘇清玉也是剛剛才知道。
她到這間公司工作還不到三個月,前段時間有見過陳靜儀,她總是衣著光鮮,出手闊綽,常請同事們喝東西聚餐,很受歡迎。
但後來她忽然請了一個月的長假,老闆那樣小肚雞腸的人也不知道怎麼的,居然批准了她的假期,那之後蘇清玉就沒再見過她。
最近又看見她,正是因為她住進了她家對面。
蘇清玉在工作日要上班,早上出去之後夜裡才能回來,對鄰居的動靜也不是很關注,搬進來住了幾個月,跟鄰居幾乎還都不怎麼認識。她會遇見陳靜儀,和許泯塵有點關係。
這天晚上下班回家,她拖著疲憊的身子去做晚飯,在臥室裡看新聞聯播的許泯塵走了出來。
他身上穿著她買給他的生日禮物,高端品牌的男士家居服,寬鬆的系扣上衣,深藍色的長褲,由於他最近都不怎麼出門,皮膚白得一點血色都沒有,被這種深顏色一襯越發顯得不健康了。
他在廚房門口站了幾秒鍾,等她回頭笑著朝他打招呼的時候就安靜地走進來,蹲在垃圾桶邊收拾著快要塞滿的垃圾。
他那雙手又白又修長,真正是十指不沾陽的少爺手,這會兒整理那些垃圾卻一點都不嫌髒,很快便將黑色的垃圾袋系好,拎起裡朝外走。
他一開始做這些,蘇清玉經常會阻止他,他一直不聽,她就一直阻止,她那時跟他說,這種事情不該是他這樣的人來做的,她做就可以了,許泯塵最初是保持緘默不回答,後來他就對她說,他現在除了這些事,已經什麼也做不了了。
當一個人開始懷疑自己的人生價值時,也許應該讓他做一些別的事分分神。
蘇清玉心裡的想法,睿智如許泯塵,怎麼會不知道。
她對他是盲目的傾慕,還是深沉的愛意,這其實不難判斷。
如果是前者,她或許可以堅持半個月,一個月,但現在已經快要三個月了,時間一晃就過去,下次意識到時間在移動,可能就是他們在一起半年的時候了。
到現在為止,她依舊一點受夠了的痕跡都沒有,愛情有時候就是如此神奇,不管你變成了多麼糟糕的人,愛你的人還是會毫無保留地接納糟糕的你。
也許他以前所感受到的,關於那個人的,都稱不上是愛情。
許泯塵將垃圾丟到樓下便往回走,在開門打算回家的時候,對面那家的門打開了。
屋子裡走出一個身材曼妙充滿成熟風韻的女郎,儘管已經到了晚上,她依然化著精緻的妝容,穿著無懈可擊的緊身裙,胸前的風光半隱半現,在樓道昏暗不明的燈光下閃著誘人的光。
比起她來,蘇清玉那樣的女孩太過寡淡了,永遠的清湯掛面,不施脂粉,五官普普通通,身高普普通通,胸前也是勉強可以入眼的B,這樣的女孩放在人群裡,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出挑。
在近三個月之前,許泯塵對老鄰居家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子已經全部都忘的乾乾淨淨,在和她相處的頭一個月,還總是會記不住她的長相。
但現在不會了。
說不出來,也想不明白,現在她的一顰一笑都深深刻在他腦海中,時不時就會出現。
也許就跟他當初一時衝動答應和她在一起一樣。
他需要一個完全不用擔心會背叛他的人來撫慰他支離破碎的心,他會讓自己努力記住她,不斷想起她,這樣才不會回想起那段讓他幾乎再也爬不起來的感情。
陳靜儀注視著正準備進屋的許泯塵,她做IT這一行時間已經不短了,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就覺得有點眼熟,這個男人雖然看上去有些落魄,卻絕對不是一般人物。
她開始思索,然後很快就做出了判斷。
這不是艾博集團的前CEO許泯塵麼?
他怎麼會在這裡?他住在這?
這太搞笑了,那樣的天之驕子,即便後來因為被外資企業利用來做空中國股市的醜聞丟掉了艾博CEO的職位,但始終也是曾經的互聯網大佬,不至於一點家底都沒保留吧?
其實陳靜儀什麼都不懂。
沒有真正參與到那件事裡的人,永遠不會清楚當初發生了什麼。
許泯塵停留在門口的時間很短,他的目光只是十分正常地往她身上掃了一眼便立刻收回,冷淡清寡,毫無感情。
他走進屋裡,打算關門,陳靜儀腦子一熱忍不住上前說:「你好,我是新搬來的,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
許泯塵關門的動作頓了一下,注視著臉上掛著嫵媚笑容的女人,淡漠說道:「你應該和主人說這句話。」
陳靜儀不解道:「你不是這家的主人嗎?」
許泯塵似乎笑了一下,輕慢又自嘲的,他轉頭看向房間裡,很快,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繫著圍裙,好奇地朝外看了一眼。
許泯塵在她耳邊低低沉沉地說:「新鄰居,想跟你打招呼。」
陳靜儀詫異地看著蘇清玉,表情有點扭曲:「蘇清玉?」她叫著她的名字,簡直大跌眼鏡。
那個毫無特點,一點都不起眼的小編程?她怎麼會和許泯塵住在一起?
「……靜儀姐。」蘇清玉的眼神有些閃躲,半晌才說,「你搬到這裡來住了?」
陳靜儀還沒回公司報導,她身體恢復之後就出國去玩了一陣子,老闆給了她一筆錢,算是撫慰她為他打掉孩子後受傷的心,她正打算過幾天回去上班。
她也沒隱瞞,略顯高傲地點了一下頭,到底還是沒克制住,問了一句:「你和那位是??」
蘇清玉面目平和,但從眼底可以看得出來她有點緊張。
「他是我男朋友,天色很晚了,不耽誤你吃晚飯。」
蘇清玉快速地說了一句話,退回去關上了門,她身後的許泯塵沒有停留,直接回了臥室。
她跟著他走到臥室門口,看見他拿著一本書半靠在看,她吸了口氣說:「你會怪我嗎?」
許泯塵抬眼望過來,雖然沒說話,但她看得出來他在等待什麼,於是繼續說:「我跟別人說你是我男朋友。」
許泯塵和她對視著,表情不見絲毫變化,過了一會,他收回視線低下頭,翻了一頁書,因為前陣子酗酒抽菸,他的嗓子受到了一點傷害,低聲說話時會顯得有些沙啞。
「為什麼要怪你,除了這個,我也不能為你付出什麼。」
蘇清玉特別不喜歡他現在這種消極厭世的態度。
她有點煩躁地走上去坐到他面前,將手放在書本上擋著,當他再次看向她的時候她才說:「沒關係,我來付出,我給得起。」
許泯塵薄唇抿著,沒有說話,蘇清玉笑笑,收回手起身離開,她還要做晚飯。
許泯塵看了一眼床頭櫃上她放著的書籍和電腦,大多是關於修圖製圖還有編程方面的。
其實女孩子不適合學這個,蘇清玉那樣的女孩更適合去學歷史或者文學。
在等待她準備晚飯的時候,許泯塵遲疑許久,還是將她的電腦拿來打開了。
他們剛開始在一起的時候她就說過,她的一切他都可以隨便動,包括她的電腦,如果他無聊,隨時可以拿去上網。
許泯塵已經很久不上網,看電視時除了躲不掉的新聞聯播之外,他連新聞都不看。
電腦曾經陪伴他度過了整個青春,也是網絡最終成就了他,但現在再拿起這些東西,他卻只覺得每一根觸碰到電腦的手指都發涼。
筆記本沒關,打開之後可以看見停留的頁面,她還在寫網頁,很簡單的那種基礎網頁,不涉及到什麼複雜的特效,但作為初入門的新手,她經驗不多,恐怕在公司也不怎麼受歡迎,沒前輩帶著,做起來就很吃力。
許泯塵側眼看了看臥室門外,晚飯可能還要一會才好。
他將手放在鍵盤上,停滯了好一會,才慢慢開始敲擊鍵盤。
幾個月沒碰電腦,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生疏,看著屏幕上外行人眼裡的「天書」,他敲擊鍵盤的動作沒有停下過。
當蘇清玉做好了晚飯來叫他的時候,他已經將筆記本放回去,依舊在看書。
她什麼都不知道。
「吃飯了,快來,餓壞了吧。」
蘇清玉笑著上前叫他,許泯塵從下去,到廚房和她一起吃飯。
其實他們現在的經濟狀況很不好,蘇清玉一個小姑娘,要負擔他昂貴的開銷,還要負擔房租,幾乎已經沒剩下什麼錢。但她還是會儘量給他最好的一日三餐,每次都是滿滿一桌子菜,雖然稱不上多考究,但葷素搭配,營養均衡。
「你最近身體比剛開始好多了,不喝酒不抽菸之後是不是好像重獲新生一樣?」蘇清玉笑著給他盛了米飯遞過去,他注意到她拿著米飯勺的手上貼著創可貼,在食指上。
察覺到他的視線,蘇清玉縮回了手不在意地說:「沒事,就是切菜的時候不小心切到了,別在意,吃飯吧。」
她將米飯蓋起來,坐下來吃飯,不怎麼看他,但會不斷地給他夾菜。
她總是嫌他吃得太少。
許泯塵安靜極了,他一直都很沉默,這會兒也不例外。
臥室的電視機還開著,新聞結束了,開始播出其他的廣告,味道很好的飯菜冒著溫暖的熱氣,一切都充滿了生活氣息,讓他深刻地感覺到他還活著。
安靜祥和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每天蘇清玉最高興的時候,就是和他一起晚飯的時候。她不用擔心趕不上打卡上班,可以好好地看著他,照顧他吃飯,真希望時間可以永遠停留在這一刻,他不用離開,而她也不用放手。
但事實上,即便他如今不問世事,每天都只待在家裡什麼也不做,她還是知道,他早晚會回到巔峰的位置,他就是該在那裡的人,或許有時候需要走下來休息一下,但總歸是要回去的。
她唯一的願望就是,他可以回去得晚一點兒,再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