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玉收拾完廚房洗過澡,已經是夜裡九點了。
焦點訪談結束了,中央一台正在播出別的節目。
許泯塵洗過澡,躺在蓋著被子,微微閉著眼,像是睡著了。
她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躺進去,目光緊盯著他,很擔心會把他吵醒。
還好,他沒有睜開眼,她鬆了口氣,靠在床頭,將櫃子上的電腦放到膝蓋上,翻開打算將今天沒完成的工作做完。
今天上司不在公司,沒人審核工作進度,她才逃過一劫不用加班,但在明天去上班之前她得把工作做完。上司明早就回公司了,回去之後第一件肯定就是查他們的工作完成情況。
在打開電腦的時候,蘇清玉摀住了喇叭的位置,因為擔心開機音樂吵到許泯塵,做完之後她才發現自己有點傻,電視還開著,那聲音比電腦的開機音樂可大多了。
微微傾身越過許泯塵拿來遙控器,將電視關閉,屋子裡安靜下來,只有蘇清玉的電腦還亮著。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打算開始工作,卻發現了令她無法淡定的事情。
本來還只寫了一半的代碼已經全部寫完了,頁面上有很多非常複雜的特效,美觀程度也是她做出來的頁面無法比擬的。
不用懷疑,這肯定不是電腦自己成精了,會寫代碼了,應該是許泯塵替她寫的。
那一刻蘇清玉覺得自己的手都在顫抖,她將代碼保存好,關閉電腦,把它放回床頭,側身躺下,目不轉睛地看著黑暗中漸漸清晰起來的身邊人。
許泯塵好像睡得很熟,可照他往日的敏感來看,他現在肯定已經醒了。
他不睜開眼,可能只是因為擔心她會問。
她不會問的。
她知道如果她問了,他一定會尷尬,所以她什麼都不問,就像關於Amy的事一樣,儘管從父母那裡聽說了,可自從和他見面,她從來沒提過一個字。
如果他不想說,她就不問,不管什麼事。
忽然,許泯塵睜開了眼。
他眼神清明,沒有絲毫睡意,與蘇清玉預料的一模一樣。
眼睛適應了黑暗之後,兩人可以在一片暮色下勉強看清彼此,蘇清玉的手從被子裡慢慢放到他胸口上,抓著他的睡衣紐扣,有點糾結。
許泯塵側頭睨向她,表情平靜,好像他並沒有做什麼事一樣。
但蘇清玉知道這件事之於他的意義。
他們在一起快三個月,他從來不碰電腦,不看報紙,不看新聞節目,除了必須要看的新聞聯播。他刻意避開這些,就是不希望再和過去那些人與事有什麼瓜葛。
他現在可以觸碰她的電腦,看到她未完成的代碼還會幫她寫完,這件事對於她的意義,可能比對於他本人的意義還要深刻。
「哭什麼。」
許泯塵忽然開口說話,緊蹙眉頭,英俊的臉上帶著不悅。
蘇清玉一愣,收回手摸了摸眼角,真的有淚痕。
「……沒,可能是眼睛有什麼問題,我明天去診所看看。」她撒著謊,顯得有些侷促。
許泯塵注視著她,許久才說:「不要騙我,不管出於什麼目的。」
蘇清玉心裡咯登一下,情不自禁地上前抱住了他,把頭埋在他懷裡說:「我只是很感動,你會幫我。」
感覺到懷裡那個帶著體溫和芳香的女孩身體,許泯塵許久都沒有反應。
在她停止無聲落淚的時候,他才抬起手環住了她,冷清又無情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你怎麼對我,我就怎麼對你,這很難懂嗎?」
「……」
不,這一點都不難懂,她只是很意外,因為她總來沒有期待過可以得到回應。
因為許泯塵的轉變,蘇清玉最近心情一直不錯,工作狀態也好,之前他幫她完成的頁面毫無疑問地得到了上司的大加讚賞,那時候陳靜儀正好來上班,聽見上司的誇獎,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蘇清玉有點心虛,低下頭沒有說話。
陳靜儀一回來,就去了老闆的辦公室。
這可以理解,她也許是去銷假的。
但是,她進去的時間也有點太長了。
蘇清玉從茶水間出來,隨意地看了一眼,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做事。
離下班還有一段時間,明天又是週末了,大家都很興奮,沒什麼做事的心思,會偷偷的在某個大牛私下寫的聊天軟件裡打醬油。
蘇清玉沒參與,她一點可以休息的興奮都沒有,因為週末她還有其他兼職要做。
為了週末可以安心地做別的兼職,她今天得把工作圓滿結束。
下午四點多,陳靜儀從老闆的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就看見蘇清玉正在認真地敲鍵盤。她以前從來沒在意過這個不起眼的小姑娘,但自從知道許泯塵在和她之後,她就開始關注她了。
這是陳靜儀第一天回來上班,這幾天她住在蘇清玉家對面,幾乎看不見許泯塵出門,從他之前經歷的事情來看,他現在大概還沒有工作吧?那麼……蘇清玉在他?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一發不可收拾,女人的八卦之心讓陳靜儀無法把這個猜想憋在心裡,她回到她的工位上,拉著另外一個美工小聲討論。
「喂,你猜我知道了什麼。」陳靜儀神秘兮兮地說,「你看見了嗎,那個新來的做編程的蘇清玉,別看她長得其貌不揚平時也不怎麼吭聲,可厲害著呢。」
美工驚訝道:「她?就她那樣還厲害?肉包子一個,來找我做個圖,被推一次下次就不敢來了,全都是她自己搞上去的,因為這個還被上司罵了。」
蘇清玉和他們同一個上司,那男人簡直就是個鐵面包公,不管男女,只要工作上讓他不滿意了,馬上就是劈頭蓋臉地一頓罵。
「她那都是裝的,指不定哪天我們都得跪舔人家。」她湊到對方的耳邊,似乎是放低了聲音,可音量卻提高了,意圖非常明顯,「她了一個男人,人家吃她的住她的,倆人正在,你沒看她衣服都沒幾件,而且全是便宜貨嗎?因為她沒錢,錢都拿去男人了。」
聽她說的人難以置信地看向蘇清玉的工位,其他人聞言也都看了過去,蘇清玉戴著耳機正在工作,沒注意到那些事,一直安安靜靜地敲著鍵盤,好像外界的一切都打攪不到她。
陳靜儀很挫敗,冷笑一聲說:「你看,那麼賣力的幹活,這是怕丟了工作之後養不起那個男人啊,不過說來也是,那個男人啊,換我可能也會考慮一下要不要。」她嗤笑一聲,惹來其他人好奇,已經有別組的人上來詢問。
「是誰啊,她了誰?」
陳靜儀賣了個關子,等蘇清玉終於注意到自己在被圍觀摘掉了耳機之後,她才慢悠悠道:「艾博集團你們知道吧,就是開發我們國內最大社交網站的那個。」
「知道啊,這跟艾博有什麼關係?」對方不解。
陳靜儀語出驚人:「艾博以前的CEO許泯塵,就是蘇清玉的那個男人。」
她的話說出來,辦公廳裡的所有人都呆滯了,不可思議地看向了蘇清玉。
蘇清玉皺眉看著陳靜儀,那樣一個平時看著懦弱又沉默的女孩這會兒這時候忽然強硬起來了。
她站起來走到陳靜儀面前,在其他同事的圍觀下一字一頓道:「靜儀姐,請你不要亂說話,他沒有被我,你可以侮辱我,但請你不要污衊他。」
陳靜儀嗤笑一聲:「哎呦,這麼護著人家啊,也是,那樣一個男人,你這樣的女人能摸到人家一根手指頭就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了,現在可以跟人家,指不定多美呢,捨不得別人褻瀆他也是可以理解的。」她言辭刻薄道,「那麼,不能說你他,就說你倒貼人家,這總可以了吧?我說蘇清玉,你年紀輕輕一個小姑娘,才大學畢業出來,上趕著倒貼什麼男人啊?你怎麼那麼下賤呢?」
陳靜儀的話很難聽,蘇清玉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只要不涉及到許泯塵,她什麼氣都可以忍。
她想要轉身回去工作,但陳靜儀根本不肯這樣放過她,她的反應太過平淡,完全沒達到陳靜儀的心理預期,她怎麼會罷休?
「說不定啊,和家教有關係,能養出這麼下賤的女兒,搞不好家長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蘇清玉聞言一頓,她握拳克制著自己的情緒,最後還是沒克制住,直接回到原來的位置上瞪著陳靜儀。
她這樣的反應才是對的,陳靜儀高興了,滿意了,白了她一眼打算回到座位上,誰知蘇清玉忽然抬起手給了她一巴掌。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在這個公司,她是第一個敢這麼對她的人,連老闆都不曾這樣過。
「你居然敢打我!」陳靜儀尖叫了一聲,這會兒上司正好從老闆辦公室出來,門還沒關,裡面的人都把這一幕看得紮紮實實。
「怎麼回事?」
上司皺眉上前,看著圍觀的其他同事,黑著臉把她們倆拉進了辦公室。
走進去辦公室的那一刻,蘇清玉看著老闆的臉色和陳靜儀委屈貼上去的行為,就知道這個公司她恐怕是呆不下去了。
事情也果然不出她所料。
陳靜儀沒說幾句話,老闆就說要辭退她,從她的話裡蘇清玉隱約聽得出來,她是為了老闆才休息了一個月,好像是身體上有什麼問題。
看她捂著肚子的動作,蘇清玉嘴角的笑意很冷,這是懷了孩子又打掉了吧,可老闆明明有老婆,她去給人家做小三,到底誰比誰下賤?
陳靜儀看見她的笑之後更生氣了,想要上來扯她頭髮跟她打架,幸好上司及時把她拉了出去。
她一出去,屋子裡就只剩下蘇清玉和老闆兩個人。四十多歲的老闆還夢想著成為互聯網行業裡的第二個許泯塵,常常在開會時拿對方的經歷來說事,說什麼如果自己有許泯塵的成就,絕對不會步他的後塵,貪心不足地想要吃掉更多,最後什麼也沒剩下。
想起那些,蘇清玉就很難有什麼恭敬的表現,但她還是不想失去這份工作,所以她強迫自己低下頭,放輕聲音說:「老闆,對不起,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不會再和靜儀姐頂嘴了。」
老闆笑了笑,油光滿面的令人討厭,他說話的聲音都帶著油膩:「她是公司的老人了,你應該事事遷就著她,就算她說了過分的話,也不要動手嘛,動手就是你的不對了。」
蘇清玉沒說話,但點了一下頭。
老闆看了她一會,忽然說:「小蘇啊,你多大了?」
蘇清玉一怔,抿唇說:「過了十月份的生日就二十三了。」
老闆笑著說:「真年輕啊,年輕就有潛力,不像我,已經老了。」
蘇清玉勉強笑笑:「沒有,老闆很年輕。」
老闆看了她一會,忽然說:「我聽靜儀說,你認識許泯塵?」
蘇清玉愣住,沒有說話,老闆自顧自道:「許泯塵現在在做什麼?聽說他現在沒工作啊?你可以把他帶來我們公司,讓他給我打工嘛,雖然他之前的事鬧得滿城風雨,還進了局子,但我還是可以給他一次機會的,不過我們得事先說好,得簽個合同,按合同辦事,畢竟他那兩下子……誰都得警惕一點。」他說著話,笑容而猥瑣。
蘇清玉冷著臉不言不語,老闆瞇眼道:「怎麼不說話?你覺得我們這裡廟太小,裝不下他那尊大佛?」他意味深長道,「那是個失敗者,我跟你說啊小蘇,你老闆我早晚是要替代他成為行業傳奇的,而且我也不會犯他的錯,他現在什麼都不是。」
蘇清玉忽然就一點都不想繼續在這裡工作了。
她笑了一下,嘲諷又不屑,語調平靜道:「這句話我很早就想說了,今天終於有機會告訴你了。」
老闆還以為她要說什麼好話,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蘇清玉睨著他,擲地有聲道:「像你這樣的人,一輩子都不會有他那樣的成就,你連和他在一起比,都是對他的侮辱。」她說完話就摘掉了脖子上的工牌,面無表情道,「我不干了。」
語畢,轉身就走。
老闆在後面看著,一臉震驚,好半天沒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