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時間已經很晚了,連號稱不夜城的江城都慢慢沉寂下來,通達的街道上見不到任何車子或者人的影子。偶爾有一輛巡邏警車開過去,打開著車窗的警察們會警惕地關注著蘇清玉,畢竟在這樣的夜晚裡獨自走在街上,身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真是個不恰當的行為。

  蘇清玉好像不自知一樣,腳步很快地往她和許泯塵總會散步的花園走去,對巡邏車上的關懷錶示了沉默的拒絕。

  要快點了,已經十一點多了,再不回去的話,他自己也知道不安全,更知道如果再找不到他,找到他的希望就太少了。

  拿出手機,撥打電話給許泯塵,對方的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這是自他們認識三個月以來,她第一次怎麼都聯繫不上他。以前就算是他沒接電話,不多會也會給她回過來了,十月份的江城晚上有多冷,她現在心裡就得有多期盼時光倒退回那個時候。

  可是誰都知道,時間是不可能倒退的,不管人發生了什麼,時間總在流逝。

  好不容易走到了花園裡,連平日裡在這裡跳廣場舞和散步的大爺大媽都不見了,偌大的花園裡一個人都瞧不見,空蕩蕩的顯得有些陰森。

  蘇清玉看見這幅情景,已經有點絕望了,她步伐虛浮地走進去,沿著花壇一點點往花園深處走,這對一個年輕女孩來說是非常不明智的行為,現在夜已經深了,除非是找刺激的情侶,否則孤身一個女孩走進花園深處,實在是太危險了。

  一邊走,蘇清玉一邊在想,有句話說「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現在想想那是對的。不屬於她的東西,始終還是要走的,哪怕她再小心呵護,早晚還是會失去。她幹嘛要強求呢?他的關機,和不帶一樣東西的離開,已經是他的表態了,從頭到尾看不清楚的都只是她一個人,她是不是也該醒醒了,不要再做那些不切實際的白日夢。

  花園很大,建造得也很美,但在深夜裡卻看不出什麼美感。

  蘇清玉走了一半,頹喪地停下了腳步,失魂落魄地坐到一旁的長椅上。

  草叢裡喵喵的有流浪貓在叫,蘇清玉忽然產生了一種和它同病相憐的感覺,也不知道許泯塵這個時間在哪裡,他身上沒錢,能去哪裡呢?是回家了嗎?如果是那樣,她也就放心了。

  離開長椅,蘇清玉走到草叢邊蹲下來,找到了在夜晚裡輕輕叫喚的流浪貓。它個頭不大,看上去挺髒的,落魄極了,也很瘦,瞧見她也沒跑,畏畏縮縮地躲在那裡,不敢上前也不敢後退,像是擔心她襲擊它一樣。

  蘇清玉吸了吸鼻子,在身上找了找,也沒什麼可以吃的東西,小貓恐怕要失望了。

  一陣風颳過來,本來蘇清玉不想哭的,可是眼淚還是莫名其妙掉了下來。

  夜裡快要十二點的時候,她呆在黑漆漆的花園裡迎著風和流浪貓在一起,到處找不到那個男人的身影,想想父母要是知道她在做什麼傻事,不知道該有多心疼。

  真對不起爸媽。

  蘇清玉抹了抹眼淚,站起來轉身離開,或許這就是命吧,老天爺讓她幸福了三個月,卻在她想要和他過第一個生日的時候毀掉了這段脆弱的關係,她要怎麼爭取也沒用了。

  在真正和許泯塵在一起之前,蘇清玉雖然一直惦記著他,但她也知道不可能,所以她也沒太在乎他去做些什麼、或者和誰在一起,那時候的她還是很快樂的。

  可是和許泯塵在一起之後,她開始變得猜忌和貪心,那個時候她猛然發現,其實不在乎固然快樂,而真正不在乎的原因是,她在乎一切都沒有用。

  這個發現,可真是令人感到痛苦。

  沒穿外套,單穿了一條長裙,走在十月份的江城夜晚,蘇清玉覺得有些冷,大概明天會下雨吧,天有些陰了,看不見一顆星星。

  她腳步很慢地準備離開,在經過一個圓形花壇的時候,似乎看到有什麼影子轉了過去,蘇清玉渾身一凜,竟然不覺得那是什麼壞人,腳步不自覺跟了上去,腦子反應過來的時候一直在罵她自己怎麼那麼蠢,萬一是壞人怎麼辦?可等她真的追上了那個身影,她不得不慶幸地想,幸好她追上來了。

  「許泯塵!」

  蘇清玉高聲喊著他的名字,他個子高腿又長,正常走路和她小跑一樣快,所以她追逐得有些吃力。

  許泯塵像是沒聽見她的呼喚一樣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他身上穿著她早上離開家的時候那件黑色的休閒西裝外套,頎長挺拔的身影在夜幕裡有些影影綽綽,好像隨時會消失一樣。

  想到自己可能會追不上她,徹底錯失這次機會,蘇清玉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加快速度跑上去抱住了他的後腰,許泯塵的腳步倏地停在原地,一片黑暗中,兩個以曖昧的姿勢停滯在那裡,周圍的氣氛卻只有冷冽與疏離,讓人感受不到半分的旖旎。

  「你去哪了?我找了一個晚上,你為什麼不開機,是不是沒電了?」蘇清玉還在自己騙自己,妄圖把這件事就這麼草草地揭過去,但其實她自己也知道不可能。

  她放在許泯塵腰間的手儘管用了最大的力氣,卻還是被他輕而易舉地扯開了。

  蘇清玉茫然地看著他轉過身,目光流連在他英俊卻冷淡的臉上,三個月之前,他也是用這種表情看著她的,那時候可能裡面還要夾雜著一點陌生,但自從他們在一起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露出這種表情了,現在又回來了,代表著什麼,不言而喻。

  「我、我很對不起,我不知道我媽怎麼找到那裡的,但你放心,我已經解釋清楚了,她特別支持我們在一起,你千萬不要誤會什麼。」蘇清玉傻乎乎地解釋著,就好像她拙劣的謊言真的可以騙過許泯塵一樣,說著說著自己就開始哭,因為她很清楚,這些話連鬼都不會信。

  許泯塵一直都安靜疏淡地看著她,目光清清冷冷的,直到她開始掉眼淚。

  他抿了抿唇,開口說話時聲音沙啞低沉,聽得出來,大概是從和蘇媽媽說完話離開家到現在,他都沒開口說過一個字。

  「我不值得你為我做這麼多,更不值得你為我撒謊。」許泯塵的聲音伴著夜晚的冷風颳過來,直刮得蘇清無完膚,但這還沒有結束,因為他很快便繼續道,「現在是時候結束了。」彷彿他也有點傷感一樣,下面再開口時,他的語氣帶著些蕭索,「我沒你想像的那麼好,跟我分開,你才能遇見你真正的那個人。」

  蘇清玉不想掉眼淚的,但也不知道怎麼的,就開始哭了,沒什麼聲音,甚至也沒有抽泣,就是掉眼淚,擦都擦不掉,停也停不下來。

  她有點尷尬為難地抬起頭和他四目相對,他眼睛裡有些她讀不懂的東西,但她知道不管她懂不懂,以後可能都跟她沒關係了。

  只是,她還在牽強地支撐著,妄圖做一些改變:「是……其實你身上也有我很不喜歡的地方。」

  許泯塵眼神一暗,稍稍轉開些,然後就聽見她帶著哭腔說:「可是,我還是沒有辦法不喜歡你。」

  有時候做人真的挺痛苦的。

  你明明知道這個時候你要維護你最後一點自尊,勸說自己放下這段感情,你明明知道繼續堅持下去不會有好結果,只會更丟臉,可你還是在期待著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你還是在放棄和堅持之中徘徊掙扎,最可悲的是,你最後還是選擇了堅持。

  「對不起。」

  最後,許泯塵只能說這三個字。

  其實這樣的結果在蘇清玉的意料之中。

  雖然許泯塵現在落魄了,但他仍然是個好人,在以前的相處中,他也總是在用他的方式表達著隱晦的善意,現在的他又怎麼可能違背蘇媽媽的話,繼續留在她身邊呢。

  許泯塵筆直地站在那,看著眼前帶著微弱期盼的眼睛,明明沒什麼精美出眾的地方,但他就是移不開視線。

  腦海中忽然回想起蘇媽媽最後那句話——我作為一個母親,我求你放過我女兒。

  一字一句,誠懇得讓人為難。

  許泯塵慢慢抬起手,揉了揉蘇清玉的頭,又說了一句「對不起」,隨後便轉身走了。

  蘇清玉愣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還是走了。

  不久之後,一輛出租車來到了這裡,司機下來尋找了一下,看見了蘇清玉。

  「小姐,是你要找出租車吧?」司機師傅問道。

  蘇清玉愣了愣,稍微想想就知道是許泯塵幫她叫了車。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點頭說:「是我。」

  司機師傅應了聲,去車邊等著了,蘇清玉慢慢跟上去,來到街邊時,這裡已經看不見任何人影了。

  她慢慢上了車,出租車漸漸駛離這裡,許泯塵從角落的慢慢走出來,看著出租車離開,記住了車子的車牌號。如果有什麼意外,車牌號會是救人的關鍵。

  人果然不能落魄,在你輝煌的時候,哪怕你只是打個噴嚏,別人也會詳細贅述出一些根本不符其實的內容,將你這個簡簡單單的噴嚏塑造成什麼偉大的事情。

  當你落魄了,過去一切的捧都會變成殺,甚至是和誰在一起,從過去的「受寵若驚」,也只能變成「徒增負擔」……

  那麼,還是不要成為任何人的負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