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玉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麼回去的,她夜裡也沒怎麼睡,好像那段時間就是間歇性失憶了一樣,做了什麼,說了什麼都給忘了。
只是,哪怕她忘了,走掉的人也不可能再回來,發生的事也不能再倒流。
蘇清玉有記得給母親發短信,讓她不要太掛念,雖然許泯塵的離開和母親的突然造訪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但這也是她的失誤,如果她早就打過預防針,沒有想著隱瞞一天是一天,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子,至少不會這麼不可收拾。
沒怎麼睡覺,也就不存在醒過來,天亮起來的時候,蘇清玉就下了床,把她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檢查了一遍,又看了看桌上明顯是昨天許泯塵買回來的東西,果斷行李箱,然後在廚房隨便做了點東西吃,吃了之後就拉著行李走掉了。
不是要換地方住,只是因為機票已經訂了,在杭州的旅行安排也早就有了計畫,就這麼全都浪費掉的話,她心裡也不怎麼舒服。
反正都這樣了,她就一個人去好了,就當做他還是陪在她身邊的,只是她和別人都看不見他而已。
臨走之前,蘇清玉去了一趟銀行,給她唯一知道的一張寫著許泯塵名字的銀行卡里打了兩千塊錢,他現在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昨天晚上住在哪都不知道,儘管要分開,她還是不希望他吃太多苦頭。
當然了,也許他最後根本不會用,也可能連銀行卡丟到哪裡去了都不知道,但只有這麼做了她心裡才會踏實一點,她已經顧不上他會不會接受了,這會兒就請讓她自私一回。
到達機場,蘇清玉順順利利地辦理值機,過安檢,候機,飛機也沒晚點,準時到達,在上飛機之前,蘇清玉給母親發了短信,告訴她自己要去散散心,出去旅行,他們不必擔心,至於許泯塵那邊……
也許他早就刪掉了她的聯繫方式。
帶著這樣的想法,蘇清玉上了飛機,按照空乘的要求關閉手機,靠在椅背上等待飛機起飛。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昨天太不順利了,今天的一切都意外的順利,她上飛機沒多久,飛機就開始滑行,感覺到身下的顫動和高度一點點在變化,蘇清玉的心情非常微妙。
她的位置靠窗,這會兒可以清晰地看見江城市在飛機一點點升空中變成小小的一塊地方,那個時候她覺得,什麼矯情的情緒其實都只是自尋煩惱,你看,那麼大的江城都會變得如此渺小,更不要說是一個小小的人了。
在她離開了江城的時候,許泯塵才打開手機,手機開機之後,不斷地有短信提醒發送進來,大部分是昨天晚上蘇清玉給他打電話沒被接通的提醒。
一條條看下來,明明都是格式化的詞句,除了時間不同沒什麼不一樣,但看著每一條,心情都不太一樣。
最近一條發來的短信是銀行的到賬提醒,有人給他的銀行卡里打了兩千塊錢,不用想都知道是誰會這麼做。
許泯塵的手指停留在手機屏幕上,許久才慢慢翻過去,將短信息全部清空,收起手機放在口袋裡,徒步朝最近的銀行走。
銀行卡已經丟掉了,因為裡面的錢已經全都劃出去還債了,卡再留著也沒什麼用,現在要拿到卡就只有一個辦法,掛失,重新辦理。
還好,身份證他一直帶在身上,到了銀行便在取號機上拿了號,等著辦理業務。
這會兒,正是銀行人多的時候,他等了很久才輪到他,辦理完業務的時候時間也不早了,帶著那張空蕩蕩的新卡,錢包裡是從卡里取出來的兩千塊錢,許泯塵再次回到了他曾經和蘇清玉三個月的地方。
今天,本該是他們一起前往杭州的日子,如今他走了,她應該也不會去了,許泯塵抱著這樣的念頭,想要把錢悄無聲息地門裡還給她,但等他到了的時候,卻發現其實家裡根本沒人。
蘇清玉走之前在門上貼了便利貼,這是為了給快遞看的——「主人外出旅行,有快遞請放在物業」,這種行為,許泯塵過去一直不贊同,這等同於告訴心存不軌的人,你可以盡情地來偷這裡,主人出去玩了,一時半刻回不來。
許泯塵看著手裡的錢包,裡面的錢本想著從門縫底下去,現在看來去主人也未見得會收到。而且,自從他認識蘇清玉以來,她想什麼、要做什麼,他總是可以提前猜到,但在來這裡之前,他真的沒料到她會照常去旅行,這第一次出乎他意料的發生,多少會讓人有些意外和沉默。
你看,你總是有漏洞的,不管是對什麼樣的人,總會有失算的時候,哪怕是你自以為非常瞭解的蘇清玉,那樣一個簡單的女孩,也會有讓你意想不到的時候。
許泯塵在門前沉默地站了片刻,撕掉了門上的便利貼,轉身走了。
之後幾天,每天他都會過來看一下,沒有變化,證明蘇清玉還沒回來,他便再離開,之後再來,再離開,一直重複到十月五號這一天。
這一天發生了一件令人意外的事,許泯塵在這裡見到了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夏沐澤。
他捧著一束花,站在門口,正在按門鈴。
夏沐澤是個敏銳的人,有外人出現在這裡,他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下意識放下了繼續按門鈴的手,朝來人的地方看了過去。
於是,各懷心事的兩個男人有了第一次正面交鋒,四目相對,兩人誰也不先開口,一個面上始終掛著和善可親的笑容,一個始終沒有露出什麼有意義的表情。
「你好。」最後先開口的到底還是夏沐澤,他騰出一隻手朝許泯塵伸過去,笑著說,「我是夏沐澤,我們之前有見過的,許先生有印象嗎?」
許泯塵沒有和他握手,甚至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說:「她不在。」
夏沐澤挑了挑眉說:「是嗎?我以為她在呢,畢竟許先生在這裡啊。你們不是一起去旅行了嗎?他之前告訴我要和男朋友一起去旅行,難道……不是和許先生?」或許也是覺得這個問題問得太直接,夏沐澤不等許泯塵回答就立刻說,「啊,肯定是她出去買東西了,不過沒關係,我也沒什麼大事兒,今天是蘇小姐的生日,我代表我妹妹來感謝她這段時間以來的照顧和教導,這束花和生日禮物還請許先生轉角給她。」
這樣說下來,就好像是一個風度翩翩的紳士,來此只是為了感謝妹妹的家教老師,祝賀對方生日快樂一樣官方而自然。
按理說,這是不應該被拒絕的,所以夏沐澤的神色篤定而平靜,但他這次卻錯了。
「她的生日。」許泯塵微微蹙眉,低聲說了這麼四個字,也不接夏沐澤的禮物和花朵,很快就轉身走掉了。
夏沐澤看著懷裡的東西,又看看許泯塵的背影,抬腳來到樓道的窗戶那裡往下看,很快就瞧見許泯塵離開了。
走掉了?
夏沐澤心中百轉千回,最後還是抱著花和禮物離開了,回到自己車上,撥了電話給公司下屬,低聲吩咐道:「幫我查一下公司新入職的蘇清玉最近的航班記錄,查到之後發到我手機上。」
下屬在那邊應了是,夏沐澤掛斷電話,看著副駕駛上的花和禮物,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離開之後的許泯塵其實也沒有走得太快,或者太遠,他在想些事情,專注起來旁邊有什麼人或者什麼事,也就不怎麼放在心上。
沒想到今天居然是蘇清玉的生日。
她好像從來沒提過這些事,如今回想著她當時提出旅行時的激動期待的表情,就知道她那時候抱著什麼樣的美好期待。
他好像從來沒有操心過這種事情,誰過生日都和他關係不大,以前就是那樣,除了父母的,他連自己的生日都記不清楚,那時候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身邊的人也都是萬分遷就,因為他那時候「很忙」,腦子裡要記著都是一些「重要」的事。
那時候的他也沒覺得這有什麼,現在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聽見夏沐澤那麼說,他一個還和她關係不那麼近的人都知道她的生日,他卻一點印象都沒有,莫名的就有些內疚。
走走停停,翻出手機通訊錄,手指在上面起起伏伏就是按不下去,最終還是沒有撥通那個電話。
如果他打過去,或者發送什麼短信,等同於再次給了她希望,他們的關係最終不會有什麼結果,與其這樣反反覆覆地讓她受傷害,倒不如一次性解決掉。
所以最後許泯塵什麼也沒做,就好像完全不知道一樣,回到了父母所在的家,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躺在屋子裡,拉著簾子,好幾天沒出門,直到——出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