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不歡而散之後,華梓竣給她發了好幾條微信,問她有沒有事,需不需要自己和寧則然解釋一下。
言菡隔了好幾天才看到,回覆了他一句:謝謝,不用了。
華梓竣倒也不是客氣,雖然他接近言菡的動機並不單純,但這次的事情大出他的意料,他的確是真心想要幫幫言菡的:寧則然在他們那個圈子裡名聲在外,不外乎怪癖眾多,嚴苛冷漠,工作狂人,不近人情……等等,言菡這麼一個嬌怯怯的小女生,只怕是要吃虧受苦了。
一想到這些,他就有些坐立不安。
這些心思,說不清道不明,他也沒法和他哥解釋,只想見見言菡,說不定見了面就會放下了。
正在暑假,他沒法去學校等人,拐彎抹角問來了言菡以前的地址,卻發現那裡已經空無一人了,而寧家的別墅他進不去,只好偶爾到言菡家裡來碰碰運氣,今天剛好就撞上了。
見到言菡以前,他還以為會看到一張憔悴的臉龐,沒想到比起從前,那原本就白皙嬌嫩的肌膚彷彿更添了幾分瑩潤的光芒,眉梢眼角都透出一股子特有的嬌媚。
不知怎麼的,華梓竣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你還好吧?我只是和你開開玩笑,沒想到會有你認識的人。」
言菡垂下眼瞼,低頭無意識地摩挲著地上的小石子,好一會兒才道:「沒什麼,你也不是故意的,不過以後你不要再和我開玩笑了,他很忌諱這個。」
「你是他的……情人?」
雖然華梓易斬釘截鐵地一語挑明了言菡和寧則然的關係,可華梓竣卻還是沒有完全相信,那個一說話就臉紅的女孩,看上去完全就是潔身自好、清純嬌羞的小家碧玉,怎麼可能自甘墮落地成為有錢人的玩.物呢?
言菡抬起頭來,她的臉色有些發白,看向華梓竣的眼中水汪汪的,好像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算了……別說了,我知道了。」華梓竣頹然地撓了撓頭髮。
「你能不能替我保密?」言菡顫聲說,「別往外說。」
華梓竣神情複雜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謝謝,」言菡鬆了一口氣,「那我先走了。」
華梓竣站在原地,看著言菡的背影,言菡彷彿對白色有著偏執的喜愛,今天也和前幾次碰見時一樣,穿了一件白色的連衣裙,上面是蕾絲花邊,下邊是朵開的小A裙,纖腰不盈一握,步履輕盈得好像在舞蹈一樣。
見了面之後,非但沒有放下,好像心裡那種沒著沒落的感覺更強烈了。
幾乎是不假思索的,華梓竣再次追了上去:「小菡,等一等。」
言菡停下腳步,警惕地看著他,和他保持了一米的距離。
「為什麼要做他的情人?」華梓竣的目光炯炯,「他用什麼買下你的?我出雙倍,離開他。」
言菡的臉一下子白了:「你……胡說些什麼?」
「我說認真的,」華梓竣冷哼了一聲,「他寧則然有什麼了不起,耍橫也只是在北都而已,你跟我去N國就不用怕他了,我保證讓你過上和公主一樣的生活,他的手再長也升不到我那裡。」
眼淚在言菡的眼眶中打轉,她用力地忍住了,好一會兒才道:「你把我當什麼了?隨便買賣的貨物嗎?」
華梓竣語塞,悻然道:「你別說得那麼難聽,我不是那個意思……」
「華梓竣,」言菡定定地看著他,「你看不起我,我也不想為我自己辯解。你們這樣的天之驕子,不能明白我們這類人的苦難。以後我們還是少接觸吧,別再用做朋友的幌子了,大家本來就不是一個階層的,以前你突然接近我,心裡有什麼目的只有你自己明白,可能你比寧則然還要不如,光想得到,卻不願付出。」
華梓竣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言菡離去的背影,忽然汗顏。
這個小女人比他想像中的要敏銳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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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湄沒什麼大事,和從前一樣,經常胸悶氣短,但去檢查,支架瓣膜工作良好,醫生認為可能是排異反應引起的,除了藥物治療不能間斷以外,還要注意放鬆心情、保持愉悅。
一家人吃了午飯,言菡又陪了蔣湄一會兒,去廚房倒水的時候看到沈安川躲在後陽台上壓低聲音打電話。
沈安川匆匆幾句掛了電話,尷尬地說:「是檸月,暑假裡也不知道在哪裡瘋,我問問。」
沈檸月是沈安川和前妻的女兒,一個和她母親一樣潑辣大膽的女孩,比言菡小半歲,在北都財經大學讀金融,北都財大是重點大學,考上的時候正是他們家最拮据最狼狽的時候,沈安川也還是替沈檸月擺了宴席慶祝。
言菡是事後才知道的,言冠武特意打電話通風報信的時候加油添醋了一把,話裡話外就是當初她考上北舞的時候沈安川壓根兒沒動作,親生女兒那就不一樣了。
其實她很能理解沈安川,這親生的血緣是怎麼都割捨不了的,沈檸月比她爭氣,放在平時擺酒慶祝無可厚非,然而當時家裡債台高築、走投無路,她聽了之後終究還是有了那麼一點介懷。
當然,她選擇了沉默,並沒有像言冠武盼望的那樣和蔣湄說三道四,甚至和沈安川大鬧一場。
蔣湄需要的是一個可靠的臂彎,丈夫比女兒更合適。
而蔣湄承受不起再一次的失去。
她,也無法承受失去這世上最後一個血親的任何可能。
沈檸月去哪裡瘋玩了言菡並不關心,只是隨意點了點頭,倒了水就要往外走,沈安川叫住了她:「有機會和寧總商量一下……能不能回來住兩天。」
「怎麼了?」言菡心裡一驚。
「沒什麼,」沈安川嘆了一口氣,「你媽老是疑神疑鬼的,生怕你住在外面學壞了。我說的也不知道她聽進去多少,要是她找人去打聽糟糕了。」
言菡猶豫了片刻道:「我試試,沈叔,拜託你多和我媽說說,可能陪她出去走走她就不會一直惦記我了。」
「怎麼可能,」沈安川失笑,「在她心裡你排第一我排第二。」
前腳回到別墅,後腳寧則然的車就開了進來。
這陣子寧則然回別墅的時間基本都固定在六點半左右。
寧霽然出去玩了,不到半夜不會回來,餐桌上只有言菡和寧則然兩個,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各自一份飯菜。
餐桌上悄無聲息的,寧則然不愛說話,言菡也很安靜。
寧則然想了起來,順口提了一下:「皓宇說,你那個繼父做事還挺認真負責的,續了幾個工程了,工程驗收都是優秀。你當時還挺有眼光的。」
言菡心裡咯登了一下,當時的安家費她退回去了一部分,用以交換寧則然出手挽救沈安川的公司。她想過了,錢再多也會有用完的時候,如果沈安川的公司可以順利度過危機,以後蔣湄再出什麼事情,她就不至於再走上賣身這條路了。
現在看來,她的決定是正確的。
可不知道寧則然會怎麼看待她,會不會覺得她有心計呢?會不會覺得她想要死纏著寧氏這塊大肥肉不放呢?
「我不太懂這個,只知道他說公司開始盈利了,」她小心翼翼地問,「要是你不喜歡他和寧氏有關聯,我和他說,讓他去開發一下別的市場……」
其實沈安川並不是和寧氏直接發生關係,而是寧氏的下游建築公司承包出去的小工程,這樣的小公司多如牛毛,當年寧則然也是心情好,又著實看言菡順眼,便隨手幫了一把,過後壓根沒放在心上,要不是今天田皓宇隨口提了一句,他早就忘了。
「除了第一個工程,其他的和我沒什麼多大關係,」寧則然不在意地道,「能繼續做下去也是他的本事,你就不用管了。」
言菡鬆了一口氣,心裡越發感激寧則然。
寧則然對她真的不錯,她也要用更多的溫柔體貼來回報。
然而,這個念頭真要付諸於實際行動時,一下子遇到了一些困難。
以前讀書時,平常她都在學校,週末三天雖然要隨時待命,但寧則然一般只會來個一兩天,性愛並不算頻繁,可自從搬來了別墅以後,寧則然彷彿變了個人似的,幾乎每晚都要,而且不知饜足,總是要弄得她淚水漣漣才肯罷休。
有時候晚了,寧則然就索性不讓她回自己房間,抱著她一起睡,她最怕就是這樣,一整晚都會被壓得喘不過起來,又不敢動,有時候睜著眼睛到深夜還睡不著。
一連幾次這樣下來,她有些吃不消了,原本圓潤的下巴有些削尖了,臉頰上的紅潤也淺了很多,白天總因為睡眠不足而哈欠連天。
眼看著就已經是八月中了,言菡找安娜打聽了一下公寓的裝修進程,安娜說已經在掃尾了,可搬家的事情卻沒人提起,她有種不妙的預感,寧則然不會想開學了也把她留在這裡吧?
這天週六,寧則然有事沒回來,寧徐然和寧霽然兩兄弟都在,這陣子言菡和寧霽然接觸得比較多,兩個人本來就年齡相仿,言菡脾氣又好,和寧霽然相處融洽,寧霽然有時候還會邀請她去影音室,彈一些自己創作的歌曲給她聽。
寧霽然成天在公司裡混日子,對音樂卻有很多獨到的見解,創作的歌曲也很好聽,言菡有時候覺得比起那些當紅歌手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心裡不免有些惋惜。
相比寧霽然,寧徐然就嚴肅多了,他在家的日子也不多,見面就點個頭,可能和寧則然的模樣性格都太像了,言菡有點怕他,尤其是他看過來那種若有所思的目光,好像總會在審視、掂量著自己。
久而久之,言菡能繞著他走就儘量繞著走,避不開了也就侷促地笑一笑。
今天也不例外,餐桌上她一聲不吭,迅速地吃完自己的一份,眼看著寧徐然吃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辭躲進自己房間裡去了。
「二哥你看你,把人家嚇的。」寧霽然不滿地道,他吃飯特別墨跡,喜歡邊吃邊聊,是三兄弟中的異類,碰上兩個食不言的哥哥,餐桌上經常是他一個人在叨逼叨。
寧徐然也有些納悶,明明他對言菡算是和善了,怎麼還是好像老鼠見了貓似的?他有比老大更恐怖嗎?
其實他還挺喜歡言菡的,尤其是她親手做的一些小東西,比如酸梅湯,比如小餅乾,拿過來的時候的眼神特別有趣,怯怯的,卻又滿含期待,深怕被人拒絕。
他扯著嘴角笑了笑:「我可怕嗎?她不應該來討好我才對,以後老大不要她了我也好幫她說說話。」
寧霽然無語,他這兩個哥哥什麼都好,就是都太自戀:「你怎麼知道人家喜歡這樣?說不定小菡早就盼著大哥膩了呢,大哥這麼悶。」
「幼稚。」寧徐然下了個註腳,他已經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幾年,自然深知金錢和權勢的力量。
言菡回自己房間後開了電腦刷微信,這陣子余歡在劇組裡跑龍套,雖然沒幾句台詞,卻長了很多見識,一條條地在寢室的微信群裡刷,大家都新鮮得很。
拍攝地在離北都不遠的一個影視基地,余歡一個勁兒地喊言菡過去玩,說是有好多明星,她已經攢了一疊簽名明信片了。
「當明星真好,能被全世界的人認識,多有成就感啊,賺錢多,還能體會不一樣的人生。」
末了余歡感慨了一句。
言菡盯著這句話看了好一會兒,心裡一動。
大門口傳來了汽車的聲音,言菡從窗口探頭一看,是寧則然的車回來了,寧則然一邊打著電話一邊從車上下來,眉頭緊皺著,不知道是有什麼棘手的事情。
言菡輕悄悄地出了門,剛走到樓梯那裡,忽然就聽見寧則然慍怒的聲音低沉地響起:「你以為你大了我就不抽你了嗎?你看看你幹的好事!怪不得每天上班都吊兒郎當的。」
言菡嚇了一跳,偷偷地從樓梯上探出頭去,只見寧霽然站在寧則然面前,剛才還笑嘻嘻的表情不翼而飛。
「明天就去把工作室解散了,那個女的自己去打發了。」寧則然嚴厲地道。
寧霽然後背挺得筆直,一語不發。
寧則然盯著他,忽然笑了,眼中卻冰冷一片:「那行,我看有哪個網站敢發你的歌,哪個公司敢簽你的人,你有多少資本可以撐下去。」
「哥,你不能這樣,」寧霽然急了,「那是我的心血,你不能把它毀了!」
「你看我能不能。」寧則然冷酷地道,隨手抽出了他的皮帶就甩在了他的身上,「啪」的一聲響,寧霽然悶哼一聲,襯衫後背頓時滲出了一道淺淺的紅印子。
言菡倒抽了一口涼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下子定在了原地。
「解不解散?」寧則然問了一句,又連抽了兩下,寧霽然踉蹌了一步,卻倔強地重新站穩了一動不動。
言菡驚呼了一聲,幾步便跑下樓梯,用力地拖住了寧則然,惶然叫道:「別打了,則然別打了!都流血了,徐然,徐然你攔住你哥啊!」
寧則然猝不及防被拖得後退了一步,惱怒地道:「鬆手。」
寧徐然在旁邊愣住了,他們家老大打老二老三很正常,老大被祖父、父親揍也很正常,當然,現在寧則然一直以來都優秀得讓人側目,已經很久沒挨揍了。
像言菡這樣,敢於勇於沖上去阻攔老大怒火的,實在是太少見了,不,從來沒見過,寧徐然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
言菡沒撒手,使勁地抱著寧則然的腰哭了:「都流血了!別打你弟了,那是你弟弟啊,要是我妹妹還在,我怎麼都不捨得動她一根手指頭的,你好好和霽然說不就好了……」
言菡的眼淚溫熱,一下子便滲濕了寧則然的後背。
寧則然滿腔的怒意被她哭得不上不下,沉下臉來:「你撒手,我不打了。」
「真的嗎?」言菡不信他,使勁又把他往後拽了拽,這才鬆了手,半擋在寧則然面前朝著寧霽然使勁眨眼,讓他快逃。
寧霽然沒動,這幾下他還受得起,他不能逃。
寧則然盯著他,長出了一口氣,緩緩地道:「霽然,我本來不想說,既然這樣,讓你清醒一下也好。你是不是和一個名叫諾諾的女人混在一起?」
寧霽然不服氣了:「什麼叫混在一起,你不是也有小菡嗎?」
寧則然冷冷地道:「你還要把小菡胡扯進來。那個女人今天找到了我,我才知道你做的好事,她說她懷孕了,要把孩子生下來,進寧家的門。」
寧徐然忍不住「臥槽」了一聲,寧霽然傻了眼了。
「要是她鬧到爺爺那裡,我也保不住你了。寧霽然,你懂事的話就把工作室解散了,和那個居心叵測的女人斷了,她肚子裡的孩子你知道該怎麼辦,」寧則然的聲音冷酷,「我們寧家不可能歡迎這樣的人,她想勒索也找錯了地方。」
「怎……怎麼辦……」言菡喃喃地問。
「打了。」寧則然吐出兩個字來,再也不看他們一眼,轉身大步朝著樓上走去,他的腳步聲很重,每一下都挾帶著不可抑制的怒氣。
言菡慘白著臉,忽然想了起來,她的月經好像已經推遲了好幾天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