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晚宴是北都一個魯姓世交邀請的,他家的老太爺八十大壽,趁此機會除了祝壽,也和一些有頭有臉的世交、富豪聯絡一下感情。
這家人嚴格說起來並不能和寧家平起平坐,他們最風光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下一代人才凋零。原本寧家隨便派一個本家過去意思一下奉上禮物就可以了。
不過,寧則然決定親自去了,不僅親自去,還特意給魯家當家的打了個電話,慷慨地表示,老人家的壽宴要辦得檔次高一點,歡迎到愛莎大酒店來,而且,寧氏娛樂旗下的明星隨便挑,來給老人家熱鬧一下。
這陣子只有魯家的這個晚宴看上去還有點檔次,沒法子,寧則然打算將就著借來用了。
初聽言菡說出「不想繼續」的震驚和怒意已經隨著時間的遷移漸漸淡了,這兩天他一直在琢磨,從一開始的不明所以,到現在大概明白了言菡心裡的想法。
明明眼裡都是對他的依戀,卻拒絕和他繼續在一起,只有一個可能。
小情人這是在鼓起勇氣朝他抱怨吧?跟了他兩年了,卻連一個正式的名分都沒有,從來也不帶她在外面亮相,她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所以才會用這樣的方法來表示她的不滿。
也不怕弄巧成拙,他真的答應了,到時候她找誰哭去?
女人嘛,永遠都會缺少那麼一點安全感,更在意別人的眼光,以前幾個短命的情人也變相地抱怨過,他聽了只覺得厭煩,可現在瞧著言菡那副膽小卻又倔強的模樣還真挺有意思的。
他不介意給言菡一點安全感。
以前他從來沒在公開場合和女人一起出現過,這場晚宴,可以讓他們的那個圈子都能看到言菡的存在,在言菡身上打上他的烙印,以後出去,誰都能給言菡幾分面子。
有的時候,在他們那個階層,得寵的情人比家裡做擺設的糟糠妻更有話語權。
更何況,他現在沒有什麼娶妻生子的念頭,言菡將是他身邊唯一的女人。
這樣小情人總該滿意了吧?
幾天沒見了,還真有點想念言菡乖巧可口的模樣,不過,為了顯示一下威嚴,寧則然還是沒有親自去接言菡,眼看著晚宴的時間到了,這才讓司機慢悠悠地開車去了愛莎大酒店。
在寧家的協助下,再加上從前的老底子在,魯家的這次壽宴竭盡全力,辦得很風光。
寧則然出了電梯,便有引導的服務生在前面帶路,酒店大堂裡,璀璨生輝的水晶燈下,他一眼就看到了言菡。
今天的言菡梳了一個蓬鬆的發髻,兩邊用時下流行的發辮修飾著,在頭髮後挽了起來,配了一個帶鑽的發飾,幾縷髮絲從鬢邊垂下,顯得慵懶而華貴。
一身白色的蓬蓬裙,蕾絲花邊和亮片墜成的小蝴蝶點綴著,裙襬彷彿荷葉一般朵開著,襯著那雙修長筆直的長腿,領口處倒是很保守,只露出了精美的鎖骨,一條鑽石項鏈從優美的頸線出延伸下來,折射著耀眼的光芒。
幾乎有那麼一瞬間的怔愣。
那還是他那個乖巧膽小的小白兔嗎?怎麼一下子變成了華貴的天鵝?
這一瞬間,他忽然不想帶言菡去參加什麼晚宴了,想回家把他的小情人藏起來,只有他一個人可以翻來覆去地欣賞。
小天鵝終於發現了他,看過來的眼神驟然一亮,撲稜稜地飛了過來,站在他面前,怯生生的,一臉想過來又不敢過來的模樣。
寧則然吁了一口氣,還好,就算披上了華麗的外衣,言菡的骨子裡還沒變,還是他的小白兔。
「很漂亮。」他淡淡地道。
「真的嗎?」聽到這樣的讚美,任何女人都會開心,言菡也不例外,「安娜帶我折騰了快兩個小時呢。」
安娜跟過來請功:「寧總,我這個任務完成得出色嗎?言小姐這麼美,連我這個女人都要心動了。」
寧則然瞟了她一眼。
安娜連忙拍馬屁:「不過言小姐有寧總,一定對誰都不假辭色的,我當然也不例外。」
寧則然心情舒暢,抬手示意,言菡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試探著將手放進了他的臂彎。
位於二樓的愛莎宴會大廳足足有上千平米,向來只接待政府和頂級富豪的高規格宴會。中間挑空處有十幾米高,屋頂繪滿了各種圖案,巨型的水晶吊燈將光線折射得流光溢彩。
寧則然一進宴會廳,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魯家的主人迎了上來,還有一些認識的不認識的世交和政商界人士,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落在了寧則然的女伴身上。
要知道,這位寧大少出了名的難伺候,據說是因為潔癖,從來沒帶女人出席過任何場合,這讓很多好事者私下猜測,這位大少爺在房事上是如何處理他的怪癖的。
當然,沒人敢當面調侃,除非他不要命了。
今天寧則然居然帶了女伴,而且是一個從來沒在社交場合中出現過的女人,只怕好多覬覦寧家少奶奶這個位置的京城名媛都要心碎了。
不過,到底是寧則然,帶的女伴真美,無論是容貌還是氣質,都堪稱全場女性的佼佼者,不知道是哪家的名媛。
寧則然當然沒有理會這些暗湧的猜測,他氣定神閒地將言菡一一介紹給過來打招呼攀談的賓客,魯家的當家人站在他身旁,就好像一個可有可無的陪襯。
言菡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晚宴,心裡不是不緊張,然而寧則然在她身旁,氣度沉穩卓然,彷彿武俠小說中的內家頂尖高手,用真氣把她護在其中,將一切善意的惡意的猜測、揣度都擋在了保護罩之外。
挽著寧則然的手漸漸放鬆了下來,言菡的嘴角露出了微笑,朝著迎面而來的賓客們頷首致意。
一圈下來,腮幫子的肌肉都笑得有些酸了。
偷偷抬眼一看,寧則然的表情卻還是那麼沉肅,從她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寧則然微抿的薄唇和輪廓分明的下頜,充滿了男性的魅力。
「怎麼了?我臉上長花了?」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
言菡臉一紅,視線慌亂地撞入了寧則然的眼中,那眼眸狹長,目光深邃,彷彿能直擊她的內心深處。她不自然地避開了視線,吶吶地找著理由:「沒有……我……有點餓了。」
寧則然的嘴角勾了勾,抬手一看時間:「晚宴正式開始估計還要幾分鍾,我帶你去吃點水果墊墊肚子。」
宴會廳的四邊放著臨時的水果和糕點,不過,吃的人還真沒幾個,畢竟這種場合都要顧及風度和體面。寧則然駕輕就熟地把她帶到了角落裡,滿大廳的人潮被他高大的身形擋在了外面。
言菡的確有點餓了,跳完舞就被帶去做造型,一連兩個小時,到了這裡又一直微笑點頭微笑點頭,全身的能量都快用光了。琳瑯滿目的水果刺激了味覺,她更餓了,飛速地拿起一塊西瓜嘗了兩口,西瓜甜蜜多汁,汁水濺在了嘴邊。
她剛想像平常一樣用舌頭去舔,可舔到一半才響起自己今天化了妝,尷尬地把舌尖縮了回來。
肩膀被掰住了,她困惑地抬起頭來,寧則然盯著她的唇,啞聲道:「你別勾我。」
「啊?」言菡愕然。
寧則然隨手從懷裡掏出了一根手帕,仔細地在她唇邊按了按,一道淺淺的唇印印在了白色的手帕上。
「髒了……」言菡不安地道。
寧則然笑了笑,把手帕疊好,重新揣進了胸口的兜裡,低頭在她耳邊道:「暫時就讓它代替你親我吧,回家再重新來過。」
言菡的臉騰地紅了,目光游移了好一會兒才重新落在他的眼睛上,小心翼翼地問:「你不生氣了嗎?」
果然在擔心。
晾了她幾天知道錯了吧?
這幾天可能都一個人偷偷躲在被窩裡哭,卻又不敢來找他。
這次不能輕易放過她。
寧則然沉下臉來,威脅著捏了捏她的耳垂:「你說呢?回去以後好好罰你,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胡說。記著,以後有什麼心事就和我說,別悶在心裡,今天帶你出來,你總該放心了吧?」
言菡聽得雲裡霧裡,胡說什麼?放心什麼?
「不是,則然,」她想問個明白,急急地道,「那天我說的話……」
「各位來賓,各位親友……」司儀在台上邀請入席了,魯家的當家人第一時間找到了寧則然,熱忱地邀請他上主桌。
言菡不得不收住了話語,在心裡安慰自己:沒事,等會兒回安苑裡了再溝通一下,寧則然不會是誤會了什麼吧?她並不喜歡這樣觥籌交錯、光鮮亮麗的場合;那天說的「不想繼續」的話,也並不是故意在拿喬,想要從寧則然身上多撈點資本。
主桌是一張十五人的大桌,魯家的老爺子坐在首位,寧則然就陪在老人家的下手。席上大家談論得都是政治、軍事、商業,好多術語言菡聽不懂,更插不上嘴,她的肚子也餓了,便自顧自地吃菜,順便替寧則然接一下為他特意分開上的一份菜。
寧則然很是受用,偶爾閒聊應酬的間隙還回過頭來看她兩眼以示鼓勵。
沒一會兒,肚子有點東西墊底了,言菡開始有時間注意起四周的人來。
酒桌上的人都和寧則然很熟,其中好幾個是年過半百的,以男性為主,有兩個女的年紀比較大,應該是隨行的夫人之類的,唯有坐在她對面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孩,衣著打扮優雅得體,和身旁的男人巧笑嫣然,耳邊偶爾能刮過「爸」的稱呼,顯然是一起過來的女兒。
言菡看他們父女倆親熱的模樣,不由得羨慕地多看了兩眼。
那女孩像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倏地一下看了過來。
偷看被抓住了,言菡有些不太好意思,只好回了一個微笑,避開了那道略帶探究的複雜視線。
女孩卻起身走了過來,親暱地叫了一聲「寧大哥」,笑著問:「最近在忙什麼啊?我好幾次去你家玩,你都不在。」
寧則然笑了笑:「下次來提前給我打個電話。」
「好,到時候和我哥一起約你們。」女孩和他碰了一杯,又朝言菡瞟了兩眼,巧笑嫣然著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寧則然看了看專心吃著牛肉金針卷的言菡,心中一動,壓低聲音道:「秦家的女兒,秦筱茗,和徐然是高中同學。」
言菡有些莫名,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特意提一句,她也不知道秦家是誰,便再看了秦筱茗一眼,真誠地稱讚道:「很漂亮,很有氣質。」
以平常的常識推斷,同性相斥,這樣稱讚的語氣,聽上去好像有點酸溜溜的。
應該是有點吃醋了。
還是安慰一下小情人吧,省得她胡思亂想。
寧則然湊到她耳邊低聲道:「沒你漂亮。」
言菡的臉一紅,連忙往後讓了讓,掩飾著夾了一塊牛肉金針卷給他:「很好吃,你也嘗嘗。」
寧則然心情愉悅,忽略了這是別人用過的筷子夾的這個曾經非常嚴重的潔癖問題,慢條斯理地嘗了起來。
眼看著酒過三巡、菜餚過半了,言菡這才發現,酒席上的幾位女性吃得都很少,妝容依然得體,就連口紅都沒掉幾分顏色,她汗顏了。
也不知道剛才餓得大口大口吃菜的模樣有沒有給寧則然丟臉,幸好安娜在包裡給她塞了化妝品,她得趕緊去補個妝,可不能再海吃海喝了。
她和寧則然耳語了一句,起身去了洗手間。
簡單撲了點粉,又補了口紅,鏡子裡的她又恢復了剛才神氣,言菡滿意地照了照,在心裡練習了一下待會兒回家要和寧則然說的話。
今天寧則然看上去心情不錯,這次一定要說得利索一點,不能被他一嚇就不知道說什麼了,誰聽了那句硬邦邦的話都得生氣,到時候要多多表達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他一高興,說不定就不會在意繼不繼續這種小事情了。
拉開了洗手間厚重的門,她心不在焉地朝外走去。
「小菡。」走廊旁邊有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言菡的心臟漏跳了一拍,邁出去的腳步僵住了,好半晌才轉過身去定睛一看,只見休息廳的柱子旁站著一個年輕男人,白襯衫小背心加修身直筒褲,頎長挺拔,正是她的初戀男友曹一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