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瞬間,寧則然有些懷疑自己的聽力出了問題。
眼前的小白兔依然乖巧動人,眼神裡清清楚楚地寫著感動,怎麼說出來的話忽然不對勁了?
「你說什麼?」他沉聲問。
言菡有些害怕,本能地瑟縮了一下。
然而,她不能再這樣膽怯了,聽這口氣,寧則然好像把期限完全給忘了,到時候貿貿然提出來,寧則然只怕會生氣。
她鼓起勇氣提醒道:「下個月……我就到期了吧……」
寧則然定了定神,哂然一笑道:「原來是為了這個,皓宇今天提醒我了我才知道,別把這個放在心上,只要你還像以前一樣,我就不會不要你,不會有什麼期限的……」
言菡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雙手在身側揉捏著衣服的下襬,雙唇微翕著,想要反駁,可卻又不敢說話。
寧則然漸漸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言菡的樣子,不像是欣喜若狂,更不像是如釋重負,和他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他停住了話語,眉頭皺起,目光犀利地落在言菡的臉上:「你怎麼了?有話就說。」
這一句話給了言菡勇氣。
一定是在開玩笑的,像寧則然這樣身份的人,身邊永遠都不會缺漂亮的女人,怎麼可能會讓她永遠呆在身邊呢?
「則然,」她迎視著寧則然的目光,聲音雖然略帶顫抖,卻很清晰,「對不起,我……不想繼續了。」
空氣中有片刻的窒息。
寧則然的神情從愕然到盛怒,瞬間又回覆到黑沉沉的面無表情。
他一步一步地朝著言菡走去,抬手捏住了言菡的下巴,迫使她仰起臉來,兩個人四目相對、近在咫尺。
「你說什麼?」他一字一句地問。
在他滿心歡喜地計畫著和小情人繼續相親相愛的這一刻,「不想繼續」這四個字,就好像一記耳光,清脆地扇在了他的臉上。
他壓根兒沒有想過,言菡居然會不想繼續了,這讓半夜三更買了生日蛋糕的他看上去就像一個天大的笑話。
「我……我……」言菡的臉色慘白,眼中透著驚惶,本能地抓住了寧則然的衣服,寧則然清晰地感覺到了她的指尖在發抖。
為什麼,就算這樣害怕,也要說出「不想繼續」這句話來?
自成年以來,從來沒有一個人,這樣明目張膽地忤逆過他的意圖。
滿腔的怒意無處發洩,他猝然鬆手,轉身抓起了桌上的翻糖蛋糕用力摔在了地板上,大步地離開了公寓。
是誰說言菡膽小溫順的?
她不僅不膽小,而且還膽大包天;她不僅不溫順,還任意妄為!
再在公寓裡待下去,他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捏死這個任性狂妄的小情人!
「砰」的一聲悶響傳來,鑄鐵門被關上了。
隔得老遠,言菡都能感受到寧則然那無法抑制的怒意。
剛才那一剎那,她甚至害怕,寧則然會不會抽出皮帶來揍她一頓。
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隨著那關門聲被抽了個精光,她的腿一軟,打了個踉蹌,扶住了餐桌這才沒有摔倒。
她低頭看著地上的蛋糕,藍色的城堡半邊被摔得糊了,粉色的公主沒了手臂,王子倒在了蛋糕糊糊中,蠟燭熄滅了。
胸口那一處驟然無法呼吸,淚水無聲地從臉龐上滑落了下來,她摀住了臉,無助地哽咽。
做了一個晚上的噩夢,都是寧則然發火了,用了各種手段懲罰她。
第二天早上起來,言菡已經不記得夢裡面有什麼可怕的手段了,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夢中害怕惶恐的心情。
寧則然昨晚沒回來,今天也不見蹤影,言菡一個人在公寓裡呆了一個上午,只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就連陽台上茁壯生長中的虎尾蘭也沒能讓她心情舒暢起來。
來做飯的鍾點工阿姨也看出了她的不對勁,問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了。
言菡連連搖頭,不過她知道她不能再一個人待在這裡了,要不然再胡思亂想下去,只怕寧則然還沒罰她,她自己就先把自己嚇死了。
五月的天氣,居然已經熱得發悶了,大街上人來人往的,好多都穿了短袖,而她卻還披著一件風衣,看起來有點不合時宜。
據說購物買買買、美食吃吃吃是消除不愉快的兩大法寶。
言菡身體力行,買了好多髮卡、手機殼、掛繩等小玩意兒,還在一條小吃街上買了烤串和小丸子,末了捧了一杯鮮搾汁在廣場裡閒逛。
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手忙腳亂地掏了出來,屏息一看,不是寧則然的消息,而是劉昊發過來的:美女,一個人逛街啊,賞臉過來喝杯咖啡吧。
言菡困惑地朝著四周看了看,只見一家連鎖咖啡店的落地玻璃窗裡,劉昊正朝著她招手。
劉昊和一個身材火辣的美女坐在一起,一見她進來,便朝著身旁的美女努了努嘴,示意她暫時離開一下。
言菡連忙撒了個小謊:「不用了,我待會兒……還要去看電影呢。」
劉昊哪能看不出她心裡在想什麼,笑著道:「咱們老同學聊聊天,她杵在這裡多膈應,行了,不耽誤你幾分鍾。」
美女嫣然一笑,在劉昊臉上親了一口,隨即從他口袋裡掏出皮夾抽出了信用卡晃了晃:「你們慢慢聊,多聊一會兒才好。」
劉昊揉了一下她的臀部,笑罵道:「滾蛋。」
言菡垂下眼瞼,只好當自己是個隱形人。
揮手讓服務員上了一杯卡布奇諾,劉昊解釋道:「朋友介紹的一個玩玩的伴兒,也就這兩年可以瀟灑了,等畢業就要去我爸那裡上緊箍咒了。」
言菡的嘴角彎了彎,淺淺地笑了:「不用對我解釋,我明白的。」
劉昊仔細打量著她:「今天怎麼看起來精神不佳?和你男朋友吵架了?」
言菡搖了搖頭,掩飾著道:「昨晚沒睡好。」
劉昊沉默了片刻,試探著問:「你男朋友是不是寧氏集團的?」
言菡的臉刷地一下白了,眼中的慌亂一閃而過:「你……你怎麼知道的……」
劉昊長吁了一口氣,那天同學會太忙了,加上喝了點酒,他被吹捧得有點暈,可事後一想,愛莎大酒店這樣的招待規格簡直聞所未聞,他便心裡起了疑惑。稍稍打聽了一下,主管也不肯多說,只是暗示說他們班裡有人和集團的大佬認識。
把同學逐個排查了一番,加上那天言菡最後走得很神秘,劉昊大概心裡有了數,今天這一試探,果不其然。
他心裡五味陳雜,好一會兒才道:「小菡,你小心一點,寧氏集團裡的高層,見過的世面比我們走過的路都多,你這麼單純別吃了虧。」
言菡咬著唇,強笑著道:「我知道的。」
「我知道,以前一杉傷害你很深,」劉昊感慨著道,「其實我一直以來都以為你們到最後還會在一起,沒想到……」
「怎麼可能……」言菡失笑,「他都走了這麼多年了。」
劉昊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忽然神情變得嚴肅了起來:「小菡,一杉一直不肯讓我說,但我有點憋不住了,這樣對一杉實在有點不公平。」
「啊?」言菡愕然。
「當年,他是為了保護你才不得不離開的,」劉昊輕嘆了一聲,「他媽當時發現了你們真的在談戀愛很生氣,一杉當時也太天真,容易衝動而不知道轉圜,和他媽擰著來,他媽太厲害了,說是你勾引一杉,還把你媽牽扯了出來,說的話很不堪入耳,要讓你在這所學校待不下去,讓你和你媽身敗名裂……」
言菡呆住了,那時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居然發生了這麼多事?
「他抗爭了幾天,卻沒有辦法,最後找我喝了一場酒酩酊大醉,決定放棄了,」劉昊很難過,為了好友那逝去的愛情,「我到現在還記得他那時候的表情,小菡,他真是很愛你才這樣割捨了你,他說,這件事情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唯有變強,才能有資格去愛人。這些年他在國外過得很辛苦,跟苦行僧似的,沒有女人,沒有娛樂,只想快點強大起來。看到他那個樣子,我都不敢談戀愛了,還是醉生夢死沒有感情來得快活。他以前和我說過一次,說是要是等他畢業回國了,你要是還沒有男朋友,那他就繼續追求你,可現在……」
一連幾天,言菡在跳舞的時候偶爾便會出神。
很多事情都已經被刻意遺忘得差不多了,唯有一些小小的細節頑固地盤踞在記憶的深處。
下雨的時候打傘,曹一杉總是把傘往她身上靠,到了後來自己淋得落湯雞似的,而她卻乾乾爽爽。
中午從食堂打完飯,兩人偷偷躲在教室後面一起吃,曹一杉總愛先把她碗裡不愛吃的都挑走。
學校的法國梧桐下,刻了曹一杉永遠愛她的戲語;手指根處,曾經用水筆畫下的戒指卻已經不見蹤影。
那是她最美好最真摯的青春,雖然最後以慘痛收場。
而那天劉昊的話,讓她明白,當時的她並沒有完全錯付自己的感情,曹一杉並不是存心玩弄她,這終於讓她對那段過往釋然。
或許,他們只是沒有在對的時候相愛。
「言菡,怎麼開小差?」唐老師嚴厲的聲音傳來,「這段動作不對,腰要收住,注意下巴頜!」
言菡嚇了一跳,立刻屏息凝神,不敢再胡思亂想了。
跳了半個小時,總算下課了,同學們都大喘著氣,臉上汗涔涔的,唐老師滿意地拍了拍言菡的肩膀,又訓了兩句話,這才施施然出了舞蹈教室。
余歡忍不住做了個鬼臉:「我的天,每次上老唐的課都要脫一層皮,這三年下來,咱們都形銷骨立了。」
言菡忍不住捏她的腰:「剛才唐老師在你怎麼不說?我看你還可以脫兩層。」
「好啊小妮子,你膽肥了你!」余歡去呵她的癢癢肉,兩人鬧成一團。
舞蹈包裡的時候忽然震動了起來,言菡一不留神失了先機被余歡撓了好幾下,笑得喘不過氣來連聲求饒。
取出手機一看,屏幕上跳動著安娜的名字,她頓時一凜,飛快地接通了電話。
這幾天寧則然一直沒有聯繫過她,她惴惴不安了好一陣子,後來也想通了。
寧則然生了這麼大的氣,要罰她也是應該的,不過寧則然照理不會用上什麼下三濫的手段,別的,忍忍也就過去了。
等到期限到了,如果她堅持要離開,寧則然這樣的天之驕子,應該不會怎麼為難她吧?她這樣的女人,好也就好在乖巧聽話上,隨便一扒拉就能找上百八十個的,寧則然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怎麼也不可能非她不可啊。
「言小姐,下課了嗎?」安娜在手機那頭客氣地問。
「下課了。」
「我們在學校門口等你,寧總讓你去參加一個晚宴。」
「啊?參加晚宴?為什麼?」言菡愕然。
跟了寧則然兩年了,言菡很明白他的心思,他骨子裡的大男子主義非常濃厚,在他眼裡,他的女人就該乖乖呆在家裡,不用拋頭露面讓別的男人品評,上次能答應去拍戲,已經是很出乎意料了。今天忽然要去參加晚宴,這讓她緊張,會不會……這就是寧則然即將到來的懲罰?
「寧總的心思,我們不好猜測,」安娜安慰了她一句,「不過言小姐不用緊張,我這就帶你去做個造型,一定讓你美美的,讓寧總挪不開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