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接受這個案子的年輕民警姓秦,現在已經年近不惑了,這十多年來倒也一直呆在基層,不過從普通幹警升到了副所長。
言菡駕輕就熟地找到了他的辦公室,送上了一些水果,秦警官向來對她挺客氣的,每年這樣被找上一回也不見不耐煩。
「我還納悶你今年怎麼還不見人影,正琢磨著要不要打電話問問呢。」秦警官見她來了,笑著說。
言菡屏住呼吸,眼中充滿了期待:「秦警官……是有什麼新進展嗎?」
秦警官嘴角的笑容淡了淡,看著她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每年有被拐兒童案件被迫我都會去跟進一下,有可能的話都進行DNA比對。這麼多年了,你妹妹應該也有十七八歲了吧……」
言菡眼中希冀的火花一點一點的熄滅了。她失神地站在那裡,好半天才強擠出一絲笑容:「過完年十八歲,成年了。」
「走丟的時候太小了,又不太懂事,找回來的希望……」秦警官看著這個清麗溫柔的女孩,有點不忍心說下去了。
辦公室有人推門而入,有個小警察快步走了進來,急急地道:「秦所,有人來報案,說是北都地鐵那裡有個賣唱的殘疾人,很像他們以前走丟的孩子。」
一聽「走丟」兩個字,言菡的心一抽,失聲道:「男的女的?」
小警察納悶地看向她:「男的。」
言菡呆了片刻,低下頭來難過地道:「秦警官,那你忙,我先走了。」
「秦所,網上發過來的視頻顯示,走丟的孩子是個健全的,而現在這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是殘疾的,會不會牽涉到黑社會組織?」小警察趕緊撿起被打斷的思路。
「你是說有組織有預謀地弄殘兒童乞討?」秦警官皺起了眉頭。
「是。」
言菡不敢相信地看著他們,故意把拐來的孩子打殘?天底下有這麼可怕的人嗎?
許是她目光太過驚恐,秦警官看得越發不忍心了,這樣美好的女孩,應該是被養在溫室裡無憂無慮地長大,這樣的醜陋,真的不適合落入她的眼眸。
「你先回去吧,我得去現場看看,」他安慰道,「你妹妹的事,盡人事聽天命吧。」
言菡木然地跟著走了幾步,腦中一片空白。
她的那個嬌嬌軟軟的小妹妹,會不會也像小警察口中賣唱的殘疾少年一樣,被故意打殘了,被驅趕著去討飯替人賺錢?
眼中有淚花在滾動。
她痛恨自己,為什麼這麼沒用,不能找到妹妹替她撐起一片天空。
眼看著秦警官就要走出派出所,她緊跟了幾步,叫了一聲,語聲有些顫抖:「秦警官,我妹妹的事情還是拜託你了,要是有什麼進展,就算是……也和那個賣唱的殘疾人一樣,也麻煩你第一時間通知我。」
回到家裡,言菡特意在小區門口平復了一下心情,以免讓蔣湄看出什麼端倪。
晚餐很豐盛,沈安川親自下廚替她燒了一桌菜,中間擺著一個小小的精美的蛋糕,蔣湄笑著替她點上了蠟燭,像小時候一樣親吻著她的額頭,讓她許一個願望。
從前她每年都許同一個願望,希望父親回來,妹妹找到,一家人團聚。
今年,她終於深深地懷疑,這個願望是無法實現了。
所有的努力,她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暑假裡去一趟N國,就當是為她這二十二年的人生做個最後的了斷吧,這背負在身上的枷鎖,也該是時候卸下了。
言菡閉上眼睛,心中漸漸平靜了下來,默默許了一個新的願望:祝願自己未來的人生平靜而幸福。
過完生日,又大了一歲了。
那些糟心事,困擾了言菡幾天之後,她也漸漸地想開了。
可能就是這樣吧,幸福的果園就在看不見的彼岸,命運總愛在你通往果園的路上開一些大的小的玩笑,這樣,在品嚐最後的果實時,才會更加甘美。
會有峰迴路轉、好運來臨的一天的。
言菡這樣堅信著。
眨眼間便是五月了,安苑裡臥室的日曆上,言菡在六月十五日這一天劃了一個圈,開始倒計時。
不管她從前有沒有做錯或是做錯了什麼,都將過去,這個日子之後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這個念頭讓她重新充滿了期盼和動力。
下半年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北都市歌舞團的招考,離開了寧則然的庇護,她需要有生活下去的能力,她很明白自己,娛樂圈那樣的光鮮亮麗並不適合她,她需要的是一份腳踏實地的工作,用自己的雙手去努力生活,歌舞團能給她這種安全感。
唐老師聽說言菡要參加招考吃了一驚,原本她以為言菡要往娛樂圈發展了,畢竟這樣好的開始千載難逢。不過,得意門生願意重回魅力四射的舞蹈藝術的懷抱,她還是很開心的,為此特意準備從下個星期開始給言菡開幾次小灶。
這陣子寧則然其實挺忙,下午的時候才結束了一個臨時會議。
集團的一個巨額併購案出了一點紕漏,寧氏投資的高層緊急磋商,寧則然列席,聽他們商討如何解決問題並最後定奪。
回到辦公室已經夜幕低垂,安娜替他叫了一份晚餐,他一邊吃,一邊聽田皓宇匯報工作,心卻一心兩用,一半飛到了他的小情人那裡。
今天是週末,言菡應該已經在安苑裡等他了。
前幾天醉酒的言菡真是可口極了,乖巧聽話中又帶了幾分俏皮跳脫,鮮活而有趣,他連骨帶皮一起啃了,不知饜足,今天晚上也不介意再啃一遍。
改天讓她從宿捨裡搬出來吧,都快大四了,實習開始宿捨裡也沒人了,正好可以住到安苑裡,實在不行,再住回別墅去也不錯。
「寧總……寧總?」田皓宇遲疑地叫了他兩聲。
寧則然回過神來:「我在聽,收購投資的鉻鐵礦即將開採,華家的資源果然不容小覷。」
田皓宇鬆了一口氣:「我以為我說的有什麼紕漏呢。」
「還有其他要緊事情嗎?」寧則然心不在焉了起來,抬手看了看表,已經七點多了,言菡回家吃完了飯該回安苑裡了吧?
田皓宇連忙道:「沒有了。」
他收拾完文件剛要離開,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寧總,這已經五月了,需不需要開始替您物色另一個人選了?」
「另一個人選?什麼人選?」寧則然詫異地問。
田皓宇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地提醒:「這個……言小姐那裡,兩年的期限下個月就到了。」
寧則然的眉頭皺了起來:「有說期限?」
田皓宇愕然,仔細回憶了一下:「那時候好像是言小姐提出來的,她的意思是最好有個期限,總不能一輩子都跟著您,後來您說的,再好看的女人每天看也會煩,定個期限也好,省得到時候纏著您還要善後麻煩,最後定了兩年。」
這種小事,寧則然早就忘了。
不過,現在他完全沒有換的想法,他的小情人很合心意。
「不用了,她挺好的,換來換去太麻煩,碰上個糟心的就更煩了。」寧則然擺了擺手。
田皓宇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遲疑著問:「那……言小姐那裡……」
「我會跟她說的。」寧則然不以為意,這幾天偶爾打電話、微信聊天都感覺小情人的情緒不太高,不會就是在擔心時間到了會被他拋棄吧?小情人這點很不好,就喜歡把心裡話悶著不說。
田皓宇鬆了一口氣,感慨著說:「言小姐的確挺不錯的,真快啊,算起來她前幾天應該剛過完生日,這都有二十二了吧,一眨眼就兩年過去了。」
寧則然怔了一下:「生日?」
「我記得是,」田皓宇算了一下日子,「那會兒定下來的時候剛好她生日過了一個多月。」
開車回安苑裡的時候,寧則然有些生氣。
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一種被蒙在鼓裡的感覺,這讓他十分不舒服。
聽說女孩子最在意各種紀念日,前幾任短命的情人一到了各種節日都嬌滴滴地明示暗示,別說是生日這種大日子了。而言菡為什麼連生日都不和他說一聲,要個生日禮物或者趴體?
回去得好好做做規矩,以後什麼事情都不能瞞著他,事無鉅細都要一一和他匯報。
前面的馬路邊開著一家蛋糕店,明亮的燈光把櫥窗裡的精美甜點點綴得特別漂亮,寧則然一下子踩下了剎車。
從有記憶起,他就沒來過這種蛋糕店,又不知道言菡的口味,看著櫥窗裡好幾種蛋糕,不知道該選什麼。
服務員很熱情,介紹著道:「這是慕斯水果蛋糕,很鬆軟可口;那是翻糖蛋糕,非常漂亮,味道也不錯……」
順著服務員的手寧則然看了過去,只見那精緻的翻糖蛋糕做的是一個粉藍色的城堡,城堡裡有一個美麗的公主,正和王子一起手拉著手,甜蜜地對視著。
非常適合言菡。
他的小情人,就應該像城堡裡的公主,永遠無憂無慮地生活。
給補過一下生日吧,順便問問她想要什麼禮物。他寧則然的情人,連生日禮物都沒有,說出去被人笑掉大牙。
拎著蛋糕開了門,客廳裡燈都亮著卻空無一人,練功房裡傳來了音樂聲,言菡在跳舞,跳得很投入,居然沒有聽到他進門的聲音。
緊身的練功服把言菡妙曼的身段勾勒了出來,一雙纖足被舞蹈鞋包裹著,分外好看,那舞姿優美舒展,讓人心曠神怡。
寧則然悄無聲息地欣賞了好一會兒,言菡一個轉身,這才看到了他,慌忙關了音樂跑了過來:「你回來了?」
她的鼻尖滲著幾滴細密的汗珠,胳膊和肩頸的肌膚上都潤著一層光澤,顯然剛才的練舞讓她的體力消耗很大。
「跳了一天還不夠嗎?」寧則然淡淡地道,「歇著吧,都有汗味了。」
「我去洗澡。」言菡立刻應道。
等她洗完澡,一邊擦著頭髮一邊出來,頓時愣住了:餐桌上放著一個漂亮的蛋糕,上面插了兩個「二」字的蠟燭。
「這……我生日……已經過了……」她小聲道。
寧則然瞟了她一眼:「這筆賬等會兒跟你算。過來,先點蠟燭,生日重新過過。」
言菡有點不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怎麼,還要我親自給你點嗎?生日居然不告訴我。」寧則然不高興了。
「你這麼忙,我總不能為了這點小事打擾你,」言菡低聲解釋,「又不是大生日,我在家和我媽他們已經吃過了。」
「那能一樣嗎?」寧則然板著臉問。
言菡連忙快步走了過去,點好了蠟燭 火搖曳,藍色的翻糖城堡被燭火染上了一層柔和的輪廓,公主穿著粉色的蓬蓬裙美麗而幸福。
「謝謝……」言菡喃喃地道,除了道謝,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自從和寧則然在一起以後,這兩個字,是她對寧則然最常用的。尤其是這一段時間以來,寧則然對她可以說是非常用心,讓她心裡滿滿的感激都快要溢出來了。
此刻,她心裡有些酸楚,卻也有些慶幸。
幸好,才只有一個月了;幸好,就要離開了。
要不然,她怕會守不住自己的心,從此萬劫不復。
寧則然的表情終於放緩了些:「好了,怎麼又要哭鼻子了?快許個願吹蠟燭,明年生日,一定要記得告訴我,我替你辦個趴體熱鬧一下……」
言菡怔住了,定定地看著他。
好一會兒,她才輕聲道:「明年……我們應該不會在一起過我的生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