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菡有些不明白,寧則然在兩個人情濃的時候說出那句話來是什麼意思。
她種的虎尾蘭怎麼就得罪寧則然了?為什麼要把它丟了?
可是,好不容易把這一次的危機度過去,她再也不想惹寧則然生氣了,以免節外生枝。雖然那盆花她養了兩年,已經有了感情,但她還是順從地把它從公寓裡挪了出去,送給了一樓經常碰到的兩位年長的老夫妻,一樓有個院子,虎尾蘭想必能在他們的照料下繼續茁壯生長。
老夫妻倒是很喜歡,連聲道謝。
眼看著就是六月了,這陣子寧則然隻字不提契約到期的事情,對她愈發好了。下課的時候經常出現在校門口,有時候還會帶點小禮物,比如甜點、花束,放在副駕駛上一眼就看得到的地方,輕描淡寫地告訴她,這是安娜買的。
這讓言菡不安。
寧則然這是打定主意不想放她走了嗎?她盼了兩年,盼著能夠徹底結束這場交易,難道那些約定在寧則然眼裡就這麼不算數嗎?
可如果寧則然堅持不肯放她,她能有什麼好辦法?拚個魚死網破?要是寧則然對蔣湄做些什麼,那她這兩年的付出豈不是成了一場笑話?
這些問題在她腦子裡翻來覆去,卻找不到一個答案。
如果她一輩子都擺不脫這個情人的角色了,怎麼辦?
這個念頭一起,就讓她絕望。
手機震動了一下,寧則然的微信來了:下課了嗎?我在外面。
自從除夕那天兩個人用微信聊到跨年,寧則然好像就喜歡上了這種溝通方式,以前都是安娜打電話給她讓她出門,這陣子都是寧則然用微信聯繫她了。
言菡收拾好了舞蹈包,和余歡她們一起朝外走去,順便回了一句:下課了,我整理一下,馬上出來。
「都六月了,這鬼天氣這麼熱,暑假可怎麼熬啊。」余歡抱怨著。她的經紀公司給她接了一個電視劇的小角色,暑假開拍,要出外景。
「最後一個暑假還是不回家嗎?」言菡有點憂慮地看著余歡。
余歡笑了笑:「不回去,那裡沒什麼我掛念的人。」
余歡的家在西部農村,家裡情況好像挺複雜的,除非萬不得已,比如過年之類的,她都不想回去,也不想提。
「那你到時候會去哪裡拍戲,我過來給你探班。」言菡知道她的忌諱,立刻轉移了話題。
「可能會去千鳥湖,還有可能去西邊的草原,」余歡說著便想了起來,「你呢?你該自由了吧?」
言菡的眼神一滯,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可千萬別糊塗了,」余歡擔心地說,「他們有錢人都是玩玩的,你趕緊離他們遠一點,你還年輕,不能讓寧則然給耽誤一輩子。」
言菡輕輕地嗯了一聲。
兩人一邊聊一邊出了學校大門,老遠地就看到寧則然那輛黑色轎車停在馬路對面。
車門開了,寧則然從裡面走了出來,在車門前站定了,他的身形筆挺如松,目光深邃地朝著言菡看了過來。
余歡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小聲道:「小菡,他真的……又帥又酷……好像喜馬拉雅山的冰川,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怕不怕啊?」
「有時候有點怕,」言菡誠實地說,「不過有時候他還是挺好的。」
「那就是要看他心情,」余歡撇了撇嘴,很不以為然,「你要透過現象看本質。」
她再次看了寧則然一眼,忍不住又嘆息了一聲:「真好看,要是他不是寧則然就好了,你說什麼時候單眼皮也能這麼好看了?」
要是他不是寧則然……
言菡心裡有些悵然,怎麼可能呢?從小的環境、歷練和成就,鑄就了眼前這個男人,他就是寧則然,寧則然就是他。
「其實……他有一點點內雙……」言菡喃喃地道。
余歡沒聽清,正要再問,寧則然在那邊卻有些不耐煩了,輕咳了一聲。
言菡驟然清醒,歉然地朝著好友笑了笑,揮手道別,朝著他走了過去。
車子平穩地朝前開去,寧則然佯做不經意地問:「和你朋友在說些什麼呢?」
「聊你。」言菡應了一句。
寧則然心裡一喜,那個小女生看著他的目光帶著赤裸裸的欣賞,應該是在言菡面前說他的好話吧。他等了片刻,言菡卻沒有聊下去的念頭,只好又問:「聊我什麼?」
言菡想著心事,隨口回答:「她說你看上去很可怕。」
一口氣堵在了胸口,寧則然用力踩下了油門,車子朝前飛馳。
這都交的什麼朋友?長得倒還不錯,眼光卻這麼差。
他臉色陰沉,心裡很想把余歡拖到面前好好教育一番,讓她看清楚,自己對言菡是多麼溫柔體貼。
「不過,她說你長得很好看,」言菡看著他的臉色,趕緊亡羊補牢,「尤其是你的眼睛,特立獨行,與眾不同。」
寧則然的胸口更堵了,冷冷地道:「你們倆個倒真是好朋友,眼光差不離。」
車內的氣壓一下子低沉了下來,言菡莫名感到了一陣涼意,不過,她今天有些疲憊,也不想再去深究寧則然的心思,只是輕聲問:「我們去哪兒?」
「你想去哪裡?」寧則然自認為很紳士地問。
言菡猶豫了一下,遲疑著道:「我想回一趟老家,可以嗎?」
週末下課特別早,現在才快三點。這個時候,奶奶一般都在村子北邊的大曬場和別的村民家長裡短,而住在隔壁的小叔和嬸嬸都還在上班,家裡只有爺爺一個人在。
言菡算好了這個時間,她不想再看到那兩個人了。
昨天《拂曉》劇組把五萬塊片酬打到她卡里了,收到錢的時候她仔細計算過了,暑假去N國的機票、食宿、交通費用大概在三到四萬塊,剩餘的一萬塊可以給爺爺翻修房子用。
讓寧則然離村口遠一點的地方,言菡自己一個人去了爺爺家。低矮的小平房門前都是雜草,一隻髒兮兮的雜毛狗從前面的水泥路穿過,言菡嚇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僵直著等狗不見了才快步進了院子。
和過年時候還算整潔的院子相比,現在這裡堆滿了各種紙盒和塑料瓶,爺爺奶奶沒啥收入,一年除了村子裡兩三萬的分紅,平常就靠這個換點酒錢。
爺爺躺在籐椅上看電視,天花板上的電風扇轉得晃悠悠的,讓人害怕會從頭上掉下來。
一見她進來爺爺很是意外,連忙起來了:「這麼熱天你怎麼來了?要不要喝飲料?有橘子水。」
言菡搖了搖頭,爺爺卻還是走到前面拉開了冰箱門,翻找了半天,拿出了瓶玻璃裝的芬達,又找出了一根棒冰塞進了她手裡:「家裡好吃的都給你弟弟吃光了,每天來這裡翻,嘗嘗這個。」
這是世面上最普通的鹽水棒冰,一塊錢一根吧。言菡撥開了塑料紙咬了兩口,心裡很不是滋味。
「爺爺,上次小叔說你翻修房子要五萬塊錢,我雖然沒有這麼多,不過,平常零零碎碎也攢了一點,」她從包裡取出了一疊錢,「這是一萬塊,你拿著湊合著用,也算是我和我爸媽的一點小心意。」
爺爺怔了一下,忽然一下生氣了:「拿什麼拿!冠武那小子就是個混蛋,居然動腦筋要讓還在讀書的侄女出翻修錢,說出去被人笑掉大牙,家裡的大人這都是死了啊!那天大過年的我也不想罵他,還有你奶奶,成天就是知道罵你媽,我看老二媳婦也沒比你媽好多少,整就是個欺軟怕硬的貨色!」
他的聲音又響又凶,言菡被嚇了一大跳,手一抖,差點把棒冰掉在了地上:「爺爺……你別生氣……我媽過得太苦了,家裡現在也還有債要還,其實過得並不寬裕,這是我賺來的零花錢,你別嫌棄少就好了。」
爺爺盯著她的臉看了好一會兒,忽然跌坐在了椅子上,一雙滿是裂痕的手摀住了臉,破碎的哽咽聲從指縫裡洩露了出來:「小菡,其實爺爺後悔了很多年了,冠文為啥會出事,就是因為你奶奶給鬧騰的,硬生生把他給逼走了,我要是那時候能管著這個老太婆一點就好了,我們這一家人也不會弄成這個樣子……」
言菡的眼圈紅了,是啊,要是當初言冠文沒走,現在一家人雖然不能大富大貴,可也應該小康幸福。
爺爺一定不肯收錢,兩個人推搡了一會兒,言菡把袋子丟下就跑了。路過小店門口,那隻雜毛狗也不知道是不是認識她了,呲著牙追著她跑,還一疊聲地叫喚著,言菡被嚇得魂飛魄散,再也顧不得其他了,朝著寧則然的轎車狼狽地飛奔而去。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身邊一閃而過,就好像一道堅實的屏障,擋在了言菡面前。寧則然輕叱了一聲,眼神冷厲,朝著雜毛狗揮了揮拳頭,雜毛狗「嗷」的一下頓住了。
言菡揪著寧則然的後背,清晰地感受到了被衣服包裹著的肌肉虯結勃發的力量,一顆緊繃的心漸漸安放了下來。
雜毛狗色厲內荏地又叫了兩聲,刨了刨腳下莫須有的灰塵,一轉身跑了。
寧則然轉頭瞟了她一眼:「膽子這麼小。」
「我本來就膽小。」言菡小聲辯解著,臉色還有點泛白。
眼前的小情人嬌弱可憐,真是恨不得讓人揉進身體裡去,寧則然無奈地搖了搖頭,長臂一伸,把她攬進了懷裡:「好了別怕了,有我在呢。以後記住了,狗這東西你千萬不能在它面前示弱,你越害怕它就越囂張,你假裝要打它,它叫得再凶也就跑了。」
「嗯。」言菡乖乖地輕嗯了一聲。
進了車子,寧則然沒有讓司機馬上開車,而是仔細打量了言菡兩眼,皺起了眉頭:「在裡面發生什麼了?怎麼好端端的眼睛又紅了。」
「沒什麼……」言菡想要岔開這個話題。
寧則然沉聲道:「不許瞞我,是你爺爺奶奶欺負你了?還是你又想你爸爸了?」
可能是寧則然剛才勇驅惡狗的形象太過堅實,也可能是那句「有我在呢」太過有力,言菡不知怎麼的鼻子發酸,往寧則然懷裡努力靠了靠,想要汲取幾分溫暖。她的語聲低喃:「不是…都不是……我只是覺得……這個世界有點不太公平……為什麼有的人這麼倒霉……」
「好了,別難過了,」寧則然心疼了,「你有我呢,怎麼可能繼續倒霉下去?只要你乖乖的……對我好,我也會對你好的。」
他不知道該怎麼許諾,才能讓他的小情人安心一點;他也還不清楚,他對這個小女人到底抱著怎麼樣的心思。可他知道的是,這輩子他都沒有對一個女人這麼好過,這是唯一一個讓他想要疼進骨頭裡的女人,此時此刻,他想讓她成為這個世界的公主,隨心所欲地露出她甜美的笑容,而不是這樣委屈地躲在他的懷裡低泣。
然而,他是個商人,他的本能讓他不想讓自己的軟肋暴露在別人面前。洩露底牌是商家大忌,會讓自己在今後一連串的協商談判中潰不成軍;洩露自己的感情,豈不是以後要任由小情人予取予求?
如果言菡愛他,他可能會不吝於說出那個字來,可現在言菡心裡對他到底抱著怎樣的感情?
平生第一次,他嘗到了心裡沒底的滋味。
【小劇場】
醋哥:分手倒計時三。
寧大少:我會改。
醋哥:分手倒計時二。
寧大少:我愛她。
醋哥:分手倒計時一!
(鮮花、香檳、狂歡)
寧大少:來人,拖下去杖斃。
醋哥:救命……我改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