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在一傢俬人會所裡用的,原本言菡還以為是兩個人的便飯,沒想到寧則然的一眾好友居然都在饑腸轆轆地等著他們,因為去了一趟郊區,他們足足遲到了大半個小時。
霍南邶的妻子簡宓溫柔甜美,賀衛瀾的女朋友田蓁蓁俏皮動人,唯有莊西行,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一見到她,莊西行就拍著身旁的位置叫人:「小菡,來這裡。」
寧則然壓根兒不理他,幾步就到了他身邊坐下,把簡宓身旁的位置留給了言菡:「和你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說的,小菡和小宓親近親近才對。」
莊西行氣樂了:「好啊則然,你就慣著你自己這臭脾氣吧,以後有你好果子吃。」
寧則然莫名有些心慌,轉頭看了一眼言菡,見她嘴角依然帶著微笑,沒有半絲不高興的模樣,這才放下心來。不過,他還是亡羊補牢,佯做紳士地詢問:「要和你換個位置嗎?」
言菡早就習慣了他的霸道,柔順地搖了搖頭:「不用了,有話這樣也可以說。」
簡宓在一旁好奇地打量著言菡,她是和寧則然有過幾次接觸的,深刻明白這位大表哥的嚴苛,言菡這樣一個嬌怯怯的女孩,怎麼看都要被寧則然欺負狠了的模樣,忍不住讓人心生同情。
幾個男的都是好友,三個女人也都是脾氣好的,田蓁蓁又開朗外向,說起在微博上的趣事眉飛色舞,言菡很快就和她們倆融洽了起來。
聽說言菡就是出演《拂曉》的舞院校花,田蓁蓁和簡宓頓時刮目相看,嘰嘰喳喳地問了一些拍電影的趣事,言菡也知道了她們倆的職業,一個是微博當紅寵物博主,一個是知名新銳畫家,忍不住心裡一陣羨慕,當然,最讓人羨慕的是,這一對夫妻和一對情侶之間流露出來的幾乎肉眼可見的情愫,自然而熱烈。
什麼時候,她也能這樣正大光明地和自己相愛的人在一起,自豪而驕傲地表達彼此之間的愛意呢?
「怎麼了?在想什麼心事?」寧則然瞟了言菡一眼,壓低聲音問。他和好友雖然聊得開心,不過一直沒忘記留意言菡。
這陣子言菡的情緒並不高,偶爾還會莫名出神,眉宇間帶著幾分輕愁。
今天也一樣,和簡宓她們聊得好好的,卻一下子沒了聲音,低頭無意識地晃悠著杯子裡的飲料,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不想去深思是什麼原因,越想只怕會胸口越堵。
「他們真幸福。」言菡輕聲道。
寧則然不高興了,心裡很想把那兩個現在裝二十四孝老公和男友的劣跡給抖摟出來,霍南邶和賀衛瀾能和他比?也就是現在看上去像個男人樣了。
霍南邶替簡宓剝了個蝦,田蓁蓁不愛吃海參羹,賀衛瀾在那兒哄著她說是美容養顏。
寧則然盯著這兩對膩歪的恩愛兩秒。
剝蝦太髒了,他向來就是讓廚師直接做成蝦球;哄吃菜也根本用不著,他要是說一句讓言菡吃什麼,言菡一定沒二話乖乖地就吃了。
寧則然在心裡哼了一聲,思忖了片刻,體貼溫柔誰不會?一點兒難度都沒有。
剛好上了一盆金玉滿堂,服務生照例為寧則然單獨盛了一小碗。
寧則然接過來,遞給了言菡,放緩了聲調道:「你喜歡吃玉米粒,這份給你。」
「不用不用,」言菡連忙拒絕,「我吃大份的好了,小份給……」
寧則然看了她一眼,言菡最後一個字吞進了嘴裡。
好像不太對勁,和預想的有點不一樣。可是這一眼已經看出去了,也沒有收回的可能,寧則然只好再次放柔了聲音:「不喜歡吃胡蘿蔔吧,我幫你挑出來。」
他拿起筷子一塊塊地挑著裡面紅色的蘿蔔丁,全桌人都見了鬼似的盯著他的手。
莊西行驟然咳嗽了起來,趕緊捂著嘴到了窗口邊,寧則然慢條斯理地瞪了他一眼:「都和你說了,要養成良好的作息習慣,不要總是熬夜和美女對戲,你看,不聽的下場就是這樣。」
「我什麼時候……」莊西行猛然被潑了一盆髒水,有口難言,「行行,你繼續,反正我是個單身狗,受傷害慣了。」
「哥,你行啊,」霍南邶一臉的仰慕,「你以前怎麼從來都沒教過我這一手啊,還整天對我說,這女人嘛,就是衣——」
寧則然咳嗽了一聲,威嚴地掃了他一眼。
霍南邶訕笑著截住了話頭,莊西行一臉的驚詫:「噯呦,則然你怎麼也咳嗽了,昨晚和哪位美女熬夜對戲了?」
言菡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那眉眼彎彎,剛才的輕愁一掃而空。
寧則然的心一下子變得綿軟了起來,雖然他從來都不喜歡開玩笑,但如果言菡覺得開心,這樣被調笑戲謔幾句,好像也別有意趣呢。
這一餐飯吃得賓主盡歡,意猶未盡,末了大家都互留了聯繫方法,約著下次有機會再一起聚著玩。
臨別時莊西行終於逮了個空,和言菡聊了一會兒。
微博上言菡按照劇組的要求,一般一週發一到兩條微博,其中關於劇組的內容都是有專門的宣發人員會發給她的,聯繫人還是以前的助理小岑。微博上一開始的熱鬧勁兒散去以後,她的粉絲數就不再瘋長了,路人粉看完熱鬧就撤退了,留下來的繼續轉發評論的都是真愛粉。
她有時候也會發一些舞院裡訓練、學習的日常,評論區都一片和諧,諸如「女神氣質好好啊」、「好想也有這麼一雙大長腿啊」等等,就算偶爾有黑粉冷嘲熱諷也很快就被淹沒了。平常有空言菡也挺喜歡和粉絲互動的,耐心地一個個回覆,小鹽巴們都很喜歡溫柔可親的女神大大。
「我馬上就要閉關修煉了,你可能要很長時間看不到我了。」莊西行一臉憂傷,每次電影拍攝好以後,漫長而費神的後期剪輯幾乎都是廢寢忘食的,他需要全身心地投入。
「小西瓜們會想你的。」言菡笑著道。
莊西行朝著寧則然努了努嘴:「我看則然現在對你很不錯啊,有沒有和他提一提下一步計畫?」
莊西行一直覺得言菡可以在演藝這條路上繼續往下走,她的先天外形條件好,表演有靈氣,沒有很強的功利心,耐得住寂寞,很適合那種藝術路線,不追求大紅大紫,卻能出好的作品。
言菡搖了搖頭,微笑著道:「算了。」
莊西行以為是寧則然不願意,氣壞了,開玩笑道:「這傢伙可真霸道,你還是把他給甩了,投奔我的懷抱吧。」
言菡掩著嘴樂了,朝著莊西行眨了眨眼。
莊西行只覺得頭皮一陣發涼,回頭一看,剛才還在和霍南邶說話的寧則然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他的身後,陰測測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我說……以後你不在的時候,小菡就交給我,我一定替你照顧好。」莊西行一臉為朋友兩肋插刀的凜然。
「滾蛋。」寧則然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拉著言菡遠離了這個挖朋友牆角的惡劣導演的身旁。
歡樂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了。
臥室裡的日曆上,畫的圈一個接著一個,眼看著離早早做好的記號沒幾天了。
學校也開始這個學年的結尾,專業考陸陸續續地開始了,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言菡今年又能拿到獎學金。
可是很顯然,言菡卻並不快樂。
其實說不快樂也不盡然,這些日子寧則然對她很好,好得讓她有了一種幻覺,好像兩個人在談一場美好得像幻境一樣的戀愛。
這樣的寧則然,讓她好像再也沒有勇氣把「到期」兩個字說出口。
有時候夜深人靜從睡夢中醒來,她側身看著寧則然熟睡的臉龐,忽然會有種自暴自棄的念頭從心底泛起:就這樣吧,這樣好像菟絲花一樣依靠這個男人一輩子,他那樣無所不能,照顧她這樣一個弱女子只不過是舉手之勞,外面的世界太過辛勞太過複雜,就這樣過著豐衣足食的生活,就算有朝一日色衰愛弛,也有著這輩子都揮霍不盡的財富,有什麼不好?
眼前這個男人,眉目雋挺,氣勢卓然,有著這世上一等一的皮相,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黏都黏不上來,她還有什麼好清高好自傲的?
而且,寧則然幫了她這麼多,拋開兩個人的交易不談,寧則然幫她解決了駱羽的誣陷、替她在蔣湄和同學面前遮掩、幫她去N國找父親,還讓她出演電影……如果決然要離開,那豈不是太忘恩負義了?
就算她狠下心一定要離開,寧則然隨便動動手指,就能讓她寸步難行吧?
或者,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宿命讓她在最困難最絕望的時候遇見了寧則然,就意味著,她要把這輩子都託付給寧則然。
言菡想得頭痛欲裂,一整晚都沒睡好,寧則然早上起來去晨跑了,她抓緊時間又睡了個回籠覺,這才感覺舒服了一點。
早餐的時候,寧則然一邊吃一邊和她交代:「今晚我不過來了,公司有點事情,你別等我,早點睡吧。」
言菡點了點頭。
「對了,你把東西整理一下,」寧則然自然而然地環視四周,「暑假到了,可以搬到別墅裡去住了。」
言菡拿著牛奶杯的手有點僵硬,沉默著沒有出聲。
「嗯?」寧則然看了她一眼,一臉的不容置疑。
「嗯……」言菡軟弱地應了一聲,幾不可聞。
寧則然在心里長出了一口氣,心滿意足地把最後一塊三明治放進了嘴裡,出門了。
鍾點工阿姨收拾完也離開了,言菡坐在餐桌盤,神情有些恍惚。
早上沒課,下午是民間舞的期末考試,照理,早上她應該去學校,把要考的舞蹈再練習幾遍。
可她沒力氣起來,腦子裡也一片空白。
門鈴響了。
言菡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連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開了門,微笑著問:「什麼東西拉……」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門外不是她以為的去而復返的寧則然,而是一對陌生的年輕男女,那女的眉目妍麗,個子高挑,看上去有那麼幾分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