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洋甘菊(五)

  香蜜湖的九十月份非常美,一片蒼翠中掩藏著一叢叢楓葉,青山秋水、碧樹紅楓,入目處處是景。

  寧家的別墅,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熱鬧了。

  寧則然喜安靜,寧徐然也是,只有一個喜歡熱鬧的寧霽然掀不起什麼風浪,而今天別墅外停著十數輛豪車,園子裡都是俊男靚女,草坪上樂隊和歌手正在淺吟低唱,各種美食擺在了兩邊。

  今天寧則然請的都是一些年齡相仿的世交好友,以前只有別人去請他這位寧大少賞臉聚會,鮮少見他請客,所以朋友們都挺好奇的,紛紛議論這回寧則然是不是轉了性了。

  秦家兩兄妹也在邀請之列,和幾個要好的朋友坐在一起邊喝茶邊聊天。

  「則然別的都好,就是太老成持重了,」秦海濱懶洋洋地道,「要是一直這麼懂生活情趣就好了。」

  秦筱茗戳了自己哥哥一下。

  「哎呦呦,真是女生外向,我說一句都不成?」秦海濱樂呵呵地打趣。

  寧徐然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朝著主屋看了一眼,老大也不知道在幹什麼,還沒出來。

  旁邊還有幾個世交,林家的林玨是寧徐然和秦筱茗的高中校友,而岑家的岑靜靜則是寧霽然的大學同學,他們幾家家世相當,幾個女的平常也愛湊在一起喝個茶做個美容,聊一下八卦。寧則然這一輩中,原本是這她們三個最適合做寧家長媳的,寧浩中偏愛秦筱茗,而寧則然的母親則和林母、岑母交好。

  岑靜靜撇了撇嘴,閒閒地跟了一句:「上個月我聽說寧大哥去N國度假了,筱茗你沒跟著去啊?」

  秦筱茗笑著道:「我哪有這福氣,上個月是我們公司最忙的時候。」

  「噯呦,我可沒骨氣了,寧大哥要是叫我了,天塌下來了我都得去,林玨你說是嗎?」岑靜靜笑嘻嘻地看向了自己的好友。

  「那倒是,不過,筱茗現在是公司的主心骨,和我們倆個閒人不一樣。」林玨附和了一句,又不輕不重地安慰了秦筱茗一句,兩邊都不得罪。

  秦筱茗不動聲色地道:「主心骨算不上,就盼著有點進步吧,也不枉寧爺爺一直指點我,前兩天寧爺爺還把我叫去考了考呢,幸好沒丟臉。」

  寧浩中的賞識,就好像是秦筱茗最光鮮的一道門面,岑靜靜和林玨都沒法比。

  岑靜靜叉起一個車釐子放進嘴裡,陰陽怪氣地道:「寧爺爺真是偏心,不過,我也不盼著寧爺爺教我,我只要能得到寧大哥的指點,那就夠了。」

  林玨掩著嘴笑了起來。

  秦筱茗的臉色有點不太好看了起來。

  秦海濱大大咧咧地道:「你們女人啊真是麻煩,讓則然那個鐵秤砣教你們,只怕還沒說上兩句一個個都要哭鼻子……」

  主樓的門開了,寧則然大步從裡面出來了,他的身形頎長挺拔,五官在秋日的陽光下彷彿刀削斧刻一般,俊朗深邃;他的步伐沉穩而有力,帶著久居上位者的氣度,一步步地朝著草坪走了過來。

  秦海濱朝著他招了招手:「嗨,則然,這裡!」

  寧則然微微頷首示意,卻沒有過來,而是順著小徑朝著大門走了過去,一路上和幾個世交打了聲招呼,最後出了大門等在了門口。

  一輛黑色的轎車徐徐駛來,堪堪停在了寧則然面前。

  還沒等司機下來,寧則然拉開了後門,言菡從車裡走了下來,她今天穿了一套白色的小蓬裙,及膝的裙襬朵了開來,好像一朵靜靜盛放在水中的睡蓮。

  寧則然上下打量了她兩眼,讚許道:「很漂亮。」

  言菡抿著唇笑了笑,快活地轉了個圈:「我和安娜一起選的。」

  從副駕駛裡下來的安娜趕緊狗腿地拍馬屁:「為寧總效勞是我的榮幸。」

  「本來是想給你漲工資了,」寧則然瞟了她一眼,「現在看來沒什麼必要,你的榮幸。」

  安娜悲痛欲絕:「不,寧總我不是這個意思,榮幸也要,漲工資也要……」

  大好日子,寧總不想理下屬的哭訴,他牽起言菡的手,在她額上印下一吻:「來,我帶你認識一下我的朋友。」

  言菡愣了一下,這才發現,被高大樹木遮擋著的花園裡人影交錯,無數道目光透過柵欄和樹葉的縫隙落在了她和寧則然的身上,帶著好奇,帶著探詢。

  「怎麼……這麼多人……你沒說啊……」她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排場,只以為是別墅裡吃個便飯,了不起就是寧家三兄弟和莊西行、霍南邶那幾個曾經見過的好友。

  寧則然一臉的淡然:「人多人少有什麼區別?只要你是我的就好了。」

  言菡有些無語,然而來都來了,再打退堂鼓有點不太合適,幸好,裡面還是有幾張熟悉的面孔的,寧徐然和寧霽然都在,莊西行正和一個美女在聊天,笑得前仰後合,一見到她,立刻拋下美女過來了:「小菡你今天真漂亮,和則然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言菡懷疑地看著他,直覺有什麼陰謀,這種話不像是莊西行會講出來的。

  「有話直說。」寧則然雖然很受用,卻還是一下子戳穿了他的真面目。

  莊西行笑嘻嘻地道:「過陣子《拂曉》的宣傳開始了,你得把小菡借給我。」

  寧則然輕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莊西行朝著言菡眨了眨眼,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不遠處,寧徐然朝著他們招手,那裡坐的一群人最多,言菡一眼就看到了秦家兩兄妹,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寧則然拉著她走了過去,神情自若地道:「介紹一下,言菡,我女朋友,小菡,這兩位是秦筱茗、秦海濱,這位是岑靜靜……」

  空氣中彷彿有瞬間的凝固。

  每個人的表情各異,有幸災樂禍的,有羨慕嫉妒的,有驚愕不已的。

  秦筱茗的臉色蒼白,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剛才那個巧笑嫣然、四兩撥千斤的女人彷彿一下子被抽去了支撐的骨架。

  寧則然帶著女人出席公開場合,這並不是什麼新鮮的事情,在他們這個階層,女伴隨時可以換,再寵愛也只不過期限長短的問題;而這樣的私宴,這樣鄭重其事地介紹女朋友給朋友,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

  剛才她和岑靜靜她們聊天時暗藏的機鋒,彷彿一下下的耳光打在了她的臉上,讓她無地自容。

  「哎我說則然你這是什麼意思?」秦海濱忿然叫了起來,「什麼女朋友?這不是你金屋藏嬌的女人嗎?」

  寧則然的臉色一沉,目光冷厲地落在他的身上:「你這話什麼意思?我的女朋友,難道還要經過你秦家的批准嗎?」

  秦海濱被看得發楚,卻又不甘心,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

  秦筱茗用力地拽了一下自己的哥哥,擠出了一絲笑容:「我哥他總口沒遮攔,不是針對言小姐的,不好意思啊,則然你別往心裡去。」

  「我想也是,海濱你的脾氣要好好收一收了,」寧則然面無表情地道,「要不然我怕秦伯伯該操心了。」

  這話綿裡藏針的,秦海濱萎了。

  秦家的產業這些年鋪得很大,卻沒有寧則然這樣穩紮穩打,盈利並不樂觀,而秦海濱在經商上並沒有什麼天分,秦父一直恨鐵不成鋼,反倒是這個女兒還爭氣,所以一直盼著女兒能嫁入寧家,讓寧則然以後能幫襯一把。

  這要是嫁入寧家無門,秦海濱再把人給得罪了,秦父能被他氣死。

  他猛灌了一大口檸檬水,自己找了個台階下:「行行行,你愛咋咋的,你今天過生日你最大。」

  旁邊的人都回過神來了,這些人都是人精,一見這架勢就明白過來了,寧則然今天只怕是故意帶人過來給這兩兄妹難堪的,以寧則然的脾性,這位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女人只怕真要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就算萬一被寧浩中干預成不了,也用不著現在當出頭鳥去觸霉頭。

  岑靜靜率先笑嘻嘻地伸出手去:「小菡,你好,我是岑靜靜,叫我靜靜就好啦。」

  「我叫林玨,你可長得真漂亮,別說寧大哥喜歡你,連我都要憐香惜玉啦。」林玨也立刻湊了上來。

  言菡連忙握手回禮:「謝謝,你們才漂亮呢。」

  這邊的人一陣恭維,寧則然稍等了片刻,攬住了言菡的腰,淡淡地道:「大家隨意,我和小菡去那邊招待一下客人。」

  兩個人手拉著手,沿著草坪往前走去。

  草坪中間是一棵非常粗壯的百年老樟樹,樹下是一個樂隊,樂池中正傳來悠揚的小提琴聲,一個高個兒的外國女人正在用低啞而有磁性的嗓音唱著一首《教我如何不想她》,她的發音有些怪,卻不妨礙那優美的曲調滲入言菡的耳膜。

  天上飄著些微雲,

  地上吹著些微風。

  啊……

  微風吹動了我的頭髮,

  教我如何不想她?

  ……

  言菡的心中一陣激盪,猝然停住了腳步。

  寧則然一挑眉,詫異地看著她。

  老樟樹把草坪上的人群擋住了大半,言菡抱住了他的腰,仰起臉來看著他。

  這是在撒嬌索吻嗎?

  膽小羞怯的小白兔,居然也會這麼熱情。

  寧則然心花怒放,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那些似有若無的視線,低頭吻住了她。

  滾燙的的唇熨熱著言菡的心。

  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這樣大張旗鼓的生日宴會,只是為了不動聲色地討回她曾經受過的委屈。

  則然……

  藍天白雲,碧草微風,

  教我如何不愛你?

  她在心裡低喃著,此時此刻,她只想沉淪在寧則然的柔情蜜意裡,長醉不復醒。